漆黑的夜空中,流星般的光點不斷劃過,這些體積碩大的流螢在波濤起伏的海面上留下轉瞬即逝的倒影,並帶著極其尖銳的噪音最終墜入海中,砰砰的巨響中,一根根水柱從波浪中騰起。站在高出看去,這些爆炸物所激起的水柱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上是微不足道的,但如果視線拉近一些,它們的高度顯然要超過任何一艘普通船隻的桅桿。
在這片形勢看起來相當混亂的海域,各種各樣的船隻正在夜幕下朝著不同的目標移動去。在它們之中,有的在竭盡全力的奔跑中,煙囪向外噴著滾滾黑煙,有的船身燃著火、冒著煙,速度不斷減慢,還有的船身早已傾斜,甲板正逐漸從水面上消失。在這些船隻的最北面,兩組艦船擁有明顯的金屬外殼和戰鬥體型,其中一組逐漸形成了防禦隊形,三艘戰艦幾乎排成一條斜線,上面的艦炮以驚人的速度向外射擊,另一組擁有兩倍的數量,它們三三一隊試圖從兩翼包抄,居於東面那一隊,體積更小也更為靈活,並且已經到了距離對方不遠的地方;另一隊,兩艘居前、一艘拖後,它們距離目標還有一段距離,只是和目標保持著一個似乎並不適合前後艦炮齊射的角度。
「9500碼!」
遵照上校的命令,測距人員每隔兩分鐘就報告一次距離,在這樣的視線條件下,通過光學設備來測量距離是一件幾乎無法完成的任務,因此,軍官們更多是依靠隨著時代進步而不斷發展的技術工具。
「上校,全部魚雷做好發射準備,一次全發之後,15分鐘內可以完成再裝填!」
前來報告的是艦上的魚雷軍官,一個金髮、高個的年輕中尉,這不禁令人想起了德國艦隊司令官馮.芬肯施泰因的早期經歷,實際上。在如今的英國,這位德國將軍的知名度幾乎是與安德魯.坎寧安齊名的。在英國人看來,後者率領英國地地中海艦隊打垮了意大利海軍,前者率領德國艦隊擊沉了英國本土艦隊一半的主力艦距離打垮似乎也只有一步之遙了。於是,在這場戰爭爆發將近兩年來,在海軍界取得最輝煌戰績的兩位將軍常常被人們拿來做比較。只可惜,現在兩個人一個活躍在歐洲海域,另一位仍在地中海統領大局,兩者直接對決的時機還遠沒有到來。
「我們也許根本沒有機會等上哪怕10分鐘……」洛奇.斯特裡奧小聲嘀咕著,不讓其他任何一個人聽見。經過片刻的沉默,他朝那位年輕的中尉點點頭,鄭重其事地說道:「盡你們最大的努力!」
「是,上校!請您放心!」中尉有點受寵若驚,但臉上出現的不是驚慌。而是一種超乎年齡的自信。
斯特裡奧現在完全沒有心情去對下屬們的表現作出評價,能夠完成當前的艱巨任務比什麼都重要如果司令部能夠在第一時間批准他的請求,這支船隊連同護航艦艇已經作出和將要作出的犧牲才會有真正的價值。
「7500碼!」
數字地縮小速度有些超乎人們的想像。但考慮到這艘輕巡洋艦超過30節的航速以及敵艦地相對速度,這樣的變化也就再正常不過了。
負責傳令地軍官。雖然想要極力忍住。但還是每隔一小會兒就通過舷窗玻璃瞄一眼裡面地人影。這和鏡子地效果相去甚遠。但至少可以看到正對者地動作。在近乎凝固地氣氛中。上校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一秒又一秒。一分鐘接著下一分鐘。
「5600碼!」
測距軍官再一次報來數據。以英制艦載魚雷地攻擊距離。他們很快就要進入有效地攻擊距離了。
「右轉5度!」上校冷不丁地下達了一個技術指令。傳令官以超乎常人地反應在下一秒複述道:「右轉5度!」
「左舷魚雷準備發射!」上校地語氣和他地表情一樣冰冷。那神態像極了斷頭台下地監刑官員。
傳令官毫不遲疑地轉達了這一指令。那意味著8條魚雷即將射向數千碼外地敵艦。現在地情況沒有人敢對命中率作出保證。但可以確定地一點是。希望與絕望只在一線之間!
按照時間與速度的關係,人們曉得測距軍官下一次報出的數字將會非常接近合適的魚雷攻擊距離,但也就在這個時候。伴隨著轟隆一聲巨響,指揮室裡的人幾乎都在猛烈的震動中摔倒。這其中的許多人,之前就已經體味過真正的戰鬥,或遭到德國潛艇襲擊,或被德國飛機空襲,抑或是在與德國艦隊的激烈炮戰中倖存下來,他們很清楚一艘戰艦會在什麼情況下出現這樣地顫抖4000碼左右地距離上,大口徑艦炮幾乎處於直射狀態,這意味著炮彈命中目標的概率大大增加了!
剎那間地爆炸震暈了一堆人。另一些迅速爬起身來。透過破碎的舷窗,他們發現前甲板已經被刺眼的火焰所包圍。嗆鼻的濃煙正透過指揮塔的每一處破口湧進來,就在軍官們試圖通過艦內通訊器瞭解並控制局勢的時候,上校踉踉蹌蹌的推開一名上尉,抓起電話便大聲喊道:「左舷魚雷發射!」
值得慶幸的是,艦上的大部分通訊線路還在運轉,話筒那邊傳來一個清晰的聲音:「是,左舷魚雷發射!」
這一刻沒有人知道8具魚雷發射管中有多少能夠正常使用,也沒有多少人能夠目睹魚雷出擊,甲板以上的熊熊烈火吸引了幾乎所有人的注意,一些勇敢的水兵在軍官的帶領下試圖撲滅大火,另一些則對甲板上的傷者進行緊急救治。
上校顧不上磕破皮的額頭,繼續抓著通訊器喊道:「全艦左轉10度!右舷魚雷準備發射!」
在這之後的幾秒鐘時間裡,通訊器裡的沉寂叫人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就在這節骨眼上,那裡面終於傳來的複述命令的聲音,負傷的戰艦很快開始轉向,甲板上的大火則藉著風勢迅速向艦橋撲來,火舌甚至已經開始撲到了舷窗上。
最漫長的等待,只持續了三分鐘時間,一個不斷咳嗽的聲音從通話器內傳來:「右轉10度完成!」
上校右手緊緊握著話筒,「右舷魚雷發射!」
轟的一聲巨響中,戰艦再次劇烈顫抖起來,大火的映襯下,好些沒有心理準備的水兵被震出船舷,一團更加刺眼的火球仍然從這艘戰艦的前部甲板騰起,幾處舷窗殘留的鋼化玻璃片上滲著鮮紅的血……
作為英國皇家海軍多年的旗艦,「伊麗莎白女王」號算得上是各國同期建造的主力艦中狀況最好的一艘,尤其是戰前長達兩年的現代化改裝,使它的火控系統、無線電裝備均處於第一流的水平,更加重要的是,這艘自建造之處就被設計來作為艦隊旗艦使用的強大戰列艦,具備其他許多戰艦所沒有的「領袖底蘊」。
舷窗外的海面上依舊風雨交加,得到倫敦剛剛發來的密電之後,托維和他的參謀團隊迅速在會議室裡召開緊急會議,議題只有一個:艦隊該按照原計劃前進,還是改變航向馳援戰場。會議並不長,而從直接切入主題的討論開始,所有高級參謀官的看法就出奇的一致,那就是力爭消滅那艘受損的德國戰列艦。在這種情況下,托維別無選擇,以英國本土艦隊司令、特別海上戰鬥集群指揮官的名義下達了新的作戰指令:
取消J520-1號作戰指令,調整作戰方案,海上戰鬥集群繼續保持目前隊形,以最高航速向坐標地域前進!
按照「短板原理」,龐大的英國艦隊很快調整到「伊麗莎白女王」號所能達到的最大航速24節,並對航向進行了細微的調整。僅理論推算而言,這支艦隊與敵方艦隻接觸的時間因此而提前了30到45分鐘,假如海面上的風雨仍保持現在的狀態,航母艦載機的作戰效能只能達到正常情況下的百分之六十左右,也許還要更低一些。
一小時二十分鐘之後,倫敦再次發來密電:「獵戶座」號戰沉,「肯尼亞」號失去戰鬥力,三艘輕微受傷的驅逐艦已經繞過德國艦隻並朝本土方向返航,眼下在那片交戰海域,英國海軍僅有一艘受傷的輕巡洋艦「水神」號仍在與強大的德國戰艦糾纏。在這些壞消息之後,倫敦還發來一個好消息:德國人未繼續追擊西逃的運輸船,但也沒有得勝收兵的跡象,它們似乎由於某些原因滯留在戰場之上依照「獵戶座」號沉沒之前發來的一系列報告,很有可能是其中一艘德國戰列艦被英國驅逐艦發射的魚雷所擊中。儘管在數月之前德國艦隊突破海峽的行動中,德國旗艦「俾斯麥」號吃到一枚魚雷卻安然無恙的情況,讓英國海軍高層感到沮喪,但這並不意味著德國戰艦就能抵禦一切攻擊,而且相比於戰鬥力與防禦力均讓人感到恐怖的俾斯麥級戰列艦,德國海軍的其他戰艦似乎就要低上一兩個檔次。況且,相比於德國海軍艦艇並不特別牢靠的動力系統,英國艦隻出現動力故障的幾率更小,這也意味著它們在戰鬥期間更少受到機械方面的因素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