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衣著華麗的芬娜並沒有急於向舊時窮困潦倒的小男爵、如今身世顯赫的大將軍獻媚,除了剛開始的幾句閒聊之外,她在其他時間都顯得非常平靜,目光更多的時候還是停留在身旁的車窗外。
車內有限的空間瀰漫著獨特而不刺鼻的香氣,這顯然要比某些貴婦人身上過量的香水味道受歡迎得多。坐在美人身旁,張海諾雖沒有春心蕩漾之感,卻還是忍不住透過眼角餘光多瞟了幾眼。年輕時的芬娜美貌驚人、氣質非凡,不知抓走了多少青年的心,成熟的芬娜風姿不減當年,想必依然讓許多異性魂牽夢繞。
或許察覺到了來自張海諾的目光,或許只是習慣性的表情,芬娜嘴角的微笑簡直就是無言的挑逗,那種由內而外的自信絕非一般女子可以模仿的。
「前面路口左轉!」
悅耳的聲音不知何時添進了歲月的磁性,司機順從的按照她所指引的路線拐進路旁的一條小道上,兩旁精心修剪的灌木彷彿兩堵天然的矮牆,前行了大約二十米之後,汽車便進入了一處莊園式的寓所,兩層樓的房子前已經停了好幾輛轎車。在這臨近河畔的地方,空氣異常的清新,張海諾下車之後留意到的卻是這裡不尋常的平靜,附近的灌木和樹林的陰影中顯然隱藏著一些並不那麼危險的東西在柏林城區,這樣別院式的寓所價格絕非一般人可以承受,此時屋子裡外雖然都亮著燈,卻沒有穿著禮服的僕人上來迎接。芬娜看來對這裡非常熟悉。下車之後她領著張海諾走到大門前,輕盈但很有節奏的叩響了木質大門。
這,在張海諾印象裡簡直就是地下抵抗者地聚會,或許只差一個接頭暗號了!
天龍照地虎、寶塔鎮河妖的經典場景並沒有出現,門吱呀一聲開了。芬娜徑直走了進去,稍稍的猶豫之後。張海諾跟著向前邁出一步。
石塊牆壁、橡木地板的屋子裡非常涼快,這裡的陳設同樣非同凡響,不過最讓張海諾關心地是人而非物,而他的猜想很快有了答案。在看清客廳中正坐者地面目之後,他頓時有些後悔這樣莽撞的隨芬娜前來,雖說自己一貫不問政事,但時值戰爭期間,又在海軍部和最高統帥部擔有要職,言行舉止上多多注意也是理所應當的——這絕非害怕。而是一種得體的謹慎,更何況他對關於對方的傳言早已有所耳聞,雖然無人能夠證實這一點,但空穴來風的事情畢竟不多!
「尊敬的馮.芬肯施泰因海軍上將,能夠邀請到您出席我們星期三俱樂部的活動真是讓人深感榮幸!」
正坐中央的老者身穿一件略有些褪色地德國陸軍制服,當他起身之時,張海諾也不得不認真以對。作為在上一次世界大戰中即潛艇王牌名揚的海軍將領。張海諾在如今的德界完全稱得上是「資深」,但在路德維希.貝克面前,他的這些經歷可就沒有那麼多值得誇耀的地方了。這位出生於1880年的傳統普魯士軍人早在1917年就成為德國陸軍總參謀部的一員。此後歷任師部參謀、炮兵團長、國防部軍隊局負責人,1935年升任陸軍總參謀長,然後在1938年登上他生涯地頂峰——西線陸軍總司令,不過也正是在那個位置上,他為了避免讓德國重新捲入戰爭而要求全體將軍辭職。只是這樣的招數對當時羽翼漸已豐的阿道夫.希特勒不僅沒有起到任何效果。結局並不意外。不過儘管被迫提前退役,貝克卻憑借自己地行為獲得了許多國防軍將領的尊敬。
張海諾有些詫異的瞟了芬娜一眼。而那個擁有絕美姿態的女人只是朝他微微一笑,一切顯然都在她的算計之中。事已至此,張海諾也沒有退縮地打算,儘管對方早已辭去了陸軍上將地職務,但普魯士軍人素來視軍人的榮譽高於生命,所以他禮貌地向對方行了軍禮,然後說道:
「說榮幸的應該是在下才對!如果我的老朋友芬娜提前透露您在此等候的話,我一定會讓我的司機猛踩油門的!」
「但願將軍不是想朝反方向走!」站在貝克身旁的另一位雖然身材有些瘦小,眼睛卻非常的有神,而且那絕不是一個與世無爭者會有的眼神。
張海諾主動走上去和對方握手道:「博士不用擔心,作為海軍軍官,我的方向感一向很好!」
經歷過20世紀30年代德國經濟復甦的人,對於沙赫特其名都不會陌生,這位前德國國家銀行總裁被看作是金融天才,他在納粹政權崛起這個過程中起到了不可小視的作用。不過因為經濟策略上與阿道夫.希特勒不和而丟掉顯赫位置之後,他漸漸淡出了公眾的事先,甚至過起了旅行者的生活。直到戰爭爆發之前幾個月,他才從遙遠的印度返回德國,但他的傳奇並沒有就此結束。在德國的經濟和政治界,他的影響力遠不止一個提前退休的國家銀行總裁!
張海諾小小的幽默引來了一陣善意的笑聲,張海諾其實早已注意到站在一旁神情自若的這四位,其中穿陸軍少校制服者看起來最年輕,矯健的身姿也符合人們對德國陸軍人員的一貫印象,只是張海諾腦海中並沒有這個人的模樣。至於另外三位皆已步入中年者,他們的身材不算特別旁,但或多或少的都有些發福,看來平日裡的伙食還不至於太差。至於他們身上的襯衫,或許不夠昂貴,但無一例外都非常的整潔。
貝克隨即將另外四人一一向張海諾介紹道:「這位是林克斯.萊博少校,在陸軍參謀部供職!這位是克裡斯蒂安.馮.普羅泊斯特,充滿天賦的詩人和作家!托馬斯.塞茨,我們的大哲學家!以及我們的……醫學教授托斯騰.沃格曼!」
要在前陸軍參謀長、前國家銀行總裁、現役陸軍軍官、詩人、哲學家和醫學教授之間找出某種聯繫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但這群成份複雜的人確實一個個站在自己面前,這愈發讓張海諾聯想起舊電影中的地下抵抗者組織,順帶將他們把自己「誘拐」到這裡來的目的列入自己的下一個猜想。
謀殺?脅迫?勒索?看看這些人臉上的表情和身上的氣質,張海諾很快推翻了這些不太切合實際的推測,但如果說他們都是對當權者有所陰謀的人士,邀請一位現役而且和元首走得很近的重要海軍將領前來未免過於膽大了!
儘管想法很多,張海諾依然處變不驚的和所有人一一握手並簡單的相互問候,順帶將他們每一個人的樣貌特徵都記在心裡——就外貌而言,除了貝克和沙赫特之外,他並不覺得這裡面會有某個人像是成大事者,但事情往往就是這樣,越是貌不驚人的人,越能夠作出一些驚天動地的事情來。
待這之後,貝克作出手勢請張海諾在他旁邊的沙發上落座,雖然和他們不是很熟,張海諾也不拘束,大大方方的坐了下來,就在坐下的一剎那,來自身體的感覺告訴他這張沙發品質絕不遜於元首書桌對面那張,這也加深了他對眼前這群人的好奇。
「長久以來,我們一直聽說海軍有位非常了不起的人物,他總能夠輕而易舉的找到對方的弱處,並以一些匪夷所思的詭異戰術贏得勝利!從前我曾有幸和馮.芬肯施泰因將軍見過幾面,只可惜一直沒有機會深談,今天這個機會真是難得,還望將軍不要鄙棄我們這些閒雜角色!」
薑是老的辣,貝克的每一句話無不在褒揚對方的同時放低了自身的姿態,這樣一來,談話者也就更加樂意留下來做進一步的交流。
張海諾禮貌的說道:「能得到您的誇獎讓在下倍感榮幸!其實我只是對各國艦隊作戰的戰術有些研究,且喜歡以一些新穎巧妙的小戰術來迷惑敵人,但終究只是帝國大戰略的執行者而已!真正值得敬佩的,應該是我們尊敬的元首!」
之前的話還沒什麼,當張海諾說出這最後一句的時候,房間裡的氣氛突然起了些變化,雖然貝克很快就用一句無關痛癢的恭維話帶過,但這一剎那的僵局仍然被張海諾敏銳的捕捉到了,他由此也可以對這些人定下一個大致的基調。如果確是如此的話,他未免真的要後悔來到這裡——雖然在不列顛空戰中吃了虧,但阿道夫.希特勒此時的個人威望在德國仍是如日中天的,任何試圖推翻納粹政權的行為在近期都不可能有實現的機會,除非有人能夠幹掉他,可是有歷史的先例在前,誰能保證他不會像歐根親王號一樣得到命運女神的庇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