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桃木梳 正文 chapter 45
    「小姐!」警察攔在來茴身前。「我理解您現在的心情,但也請您冷靜一點!」

    來茴一聽冷靜火竄到頭頂,像給人侮辱了似的,提起礦燈往那警察臉上射了去。「你說得幾好聽,是你的親人掉到下面去,生死不明,你倒給我冷靜看看!」趁警察被強光刺得別開了臉,她忙繞過他往前走了。

    警察應該是新上任不久的菜鳥,大概是沒接過類似的大案子,本身有些興奮,但又沒有安撫家屬的經驗,血氣方剛地把來茴拎小雞似地拎到懸崖邊上,不顧來茴嘴裡叫囂的「投訴」之類的話,一把奪過她手上的礦燈,往崖下一照,是個陡坡,儘是凝了霜的枯草,坡底有小片綠林冒了頭,大概是青松一類的樹木,余處便是層層疊疊的白霧,浩然連到另一座山頭去。「你看看,這下面望不到頭,你連下山的路都不知道怎麼去救人?就算你知道路,你有在這樣的山裡行走的經驗嗎?這麼黑的天,你以為就靠個礦燈就能找到人?你是去救人的還是去送死的?」

    警察說完收起了燈,來茴再次看向黑魆魆的崖底,如同被砸了一頭的冰,頭頂的火苗被砸滅了,連同希望一起,她明白力不從心的意思,只能哀哀地蹲在崖邊,瞪大眼睛望著那片會葬人的樹林子,除了等人來,就真的沒法子可想了嗎?

    菜鳥警察幾句狠話衝出口便開始後悔自己的粗蠻,神色懊惱地跟著來茴蹲下。「我們辦事都要有程序的,救人為先,所以,你也不要太著急,搜救隊有經驗,他們肯定能幫你找到人!……」

    來茴只聽了幾個字就自地選擇忽略他,拿了他手裡的礦燈抱著懷裡四處掃射,幾道霧光亮嗖嗖地劃過山野,她驀地轉頭,問道:「這附近有農戶吧?」

    警察也算聰明,一聽就知道她話裡的意思,指著右手邊的路盡頭道:「那邊有個小村子!」

    「找個農戶給我帶路!」她說著站了起來,甚至已經面向右邊,礦燈的光照得她一雙眼睛澄澄亮亮,像是馬上就可以找到周于謙一般,希望再度在暗夜裡點燃。

    警察卻有些為難。「這個……人家都休息了,這樣算是擾民吧!」

    來茴懶得再聽他一套套的,不顧禮數地拖他到車裡。「有錢能使鬼推磨,你告訴他們,給我帶路的給十萬塊,找到人的給二十萬!」

    菜鳥警察眼睛瞪得老大,又看了一眼那輛黑色的JaguaR,和現在乘坐的Bm,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個躺在崖下、生死不明的倒霉鬼應該是個大人物。可什麼大人物深更半夜地不帶半個人爬盤山公路?

    他小心地瞄了一眼來茴,這會兒都不敢正視了,想到適才自己兇惡地要把她扔下崖的野蠻行逕,不由得捏了兩把汗。

    在泥巴路上行駛了十多分鐘便到了村口,零零落落的磚瓦房子,黑燈瞎火的,警察找到戶人家敲門,半晌沒人應門兒,來茴走上前趕開他,掄起拳頭就往門上擂,「轟轟轟!」地就聽見那木板門要被卸了下來似的,警察頭上直冒冷汗,這女人膽子也忒大了些,農民可是最不怕事兒的,這樣吵醒人家準沒好處。

    他正想著呢,就聽門裡傳來一個男人粗聲粗氣的叫罵:「擂個死人!是哪個半夜闖鬼的!」接著門縫隙透出些燈光,木板門吱啞開了,他正要上前跟男主人好言解釋,有人比他行動更快,一把將他推上前,小聲在他背後叮囑道:「你別講太多廢話,幾句跟他講清楚。」

    被這樣警告,他也沒好再多話,用方言跟那個男人道:「對不起,有人掉到山崖下去了,這位小姐說,誰給她帶路給十萬,找到人給二十萬,您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人手的?」

    男人思索片刻,怕是騙人的,也不作答,來茴又指指停在村口的車,警察會意,又說道:「您放心,不騙人的,看看那車就知道,多少錢小姐都出得起,您只管叫人來!」

    男人看看車,又看看來茴,點點頭。「我去找找人,給不給錢沒啥,忙還是幫幫!」

    又過了十多分鐘,原本寂靜的村子沸騰起來,家家戶戶燈火亮起,壯丁,婦女,老人小孩兒打著手電筒,全奔到村口看熱鬧,願意去幫忙找人的有十來個,來茴點了個壯實的婦女給她帶路,又塞了幾個壯男在自己車裡,剩下的人就擠了兩輛三輪兒車跟在後面。

    原來下崖的路不在崖邊,而是從一條分岔的石子路下坎,穿過大片的林子,就可以到于謙墜落的地方。人多林子裡就變得熱鬧起來,手電筒昏黃的光束交織,樹幹上爬滿了荊棘,男人用柴刀劈了給後面的人開路,不時驚起樹上憩息的烏鴉,翅膀一展停在墳頭上,「呱呱」叫得陰森。來茴暗暗慶幸,還好沒衝動,這荒山野嶺的,單憑她一個人,還沒找到于謙就先被嚇死了。

    進了林子深處,來茴不記得上坡上坎多少次,終於到了平坦的地方,那個每次在她摔倒前都會扶住她的婦女用方言說道:「這裡是半崖,留一部份人在這裡找,再分些人去上面!」

    警察立刻跟來茴的翻譯,她點點頭。菜鳥警察忙集合了人,分工完畢後,便領著三個壯男和來茴一起往上攀爬。直到這時,來茴才真正知道警察的好心和無奈,這麼大的林子,別說一個人,就算是現在多了這麼些人,也難找到。

    幾年來,她也算是嬌生慣養的,而現在皮靴上攢了厚厚的黃泥巴,高跟鞋被填成了平跟兒,抓樹幹的手也積了層黑木屑,往身上臉上一抹,花花白白的,頭被樹枝刮得散亂,糟糟蓬蓬的,燈光一照,污頭垢面,不堪入目,時而還扯開嗓子大喊幾聲:「于謙!于謙!于謙!」。

    菜鳥警察十分不厚道地拿她下崖前美麗優雅的樣子和現在對比,得出結論?——女人的美麗果然不是天生的。

    一個多小時過去,來茴的體力嚴重透支,手腳並用幾近匍匐狀,婦女折了根樹枝遞給她,指著她的腳說道:「把泥剔一剔,鞋越來越重的!」

    她感激地接過來,找了顆石頭坐下,抬起幾公斤重的腿,沮喪地撬鞋上的厚泥巴。突然間,林子裡傳來一聲叫喊。她倏的抬頭,不遠處的幾道光束交錯閃過,沒錯,應該是他們在揮手。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她木木的站著,又聽見那頭喊了一聲:「嘿!嘿!嘿!找到羅,找到羅!」

    「聽見沒,他們說找到了!」警察也按捺不住興奮,蹦得老高。一回頭,石頭上的人早沒影兒了,眼光四處搜尋,才見那個單薄地身影已經沒頭沒腦,跌跌撞撞地往光線那頭沖了去。

    她抹掉一波又一波模糊視線的眼淚,顧不得腳下的坑和石頭,在樹叢中連跑帶摔,還有一段不近的距離,越是急,似乎就越到不了,都跑這麼遠了,那幾道朦朧的光霧,怎麼也沒近點兒!

    彷彿是把一生的力氣都用盡了,才置身在那幾道光之中,而她尋了好久的人——奄奄一息地半靠在一個男人身上,頭垂得死低。她突然沒了往前走的勇氣,定在那裡,仿若全身的力氣都在霎時間被抽空了,只有手指頭不停地顫抖著。

    「他沒大事!」那個神出鬼沒的警察不知何時已蹲在周于謙身邊,像檢查屍體般的把周于謙的頭掰來掰去。

    一句話驚回了她的魂,緊接著怒火中燒,她幾步衝上前把警察推開,叱道:「離遠點兒你!」

    她以手輕拭著周于謙臉上和額頭擦傷的污垢,又拉了拉他的手,跟往常一樣結實,還好,還好沒斷掉!接著,她又衝趕開他的警察喊到。「快檢查下他的腿!」

    「我又不是x光機!」被折騰了一晚的警察也開始沒好聲氣了,但因為找到了人,心裡還是高興的,忙走上前,挪了挪周于謙的腿,得出結論:「我看不出來!」

    來茴翻了個白眼,不再理他,沖懷裡的人喚道:「于謙!于謙!于謙!聽得到我叫你麼?」

    「他都昏過去了,怎麼聽得到!」菜鳥警察十分客觀地分析著,突然,他睜大眼睛,稀罕地看著「昏過去」的人眼睛張開了一張縫。

    「來……茴!」周于謙似夢非夢地望著眼前的人,光線刺得他又閉上了眼睛。「我……只是……虛弱,快送我……去醫院!」

    「于謙,于謙!」來茴叫了幾聲再沒回應,估摸著他能說兩句話已是費盡了力氣。這時幾個男人又圍上前,其中一個道:「我們背他上去吧!」

    來茴點頭起身,兩個男人,一個扶一個背,菜鳥警察靠到來茴身邊,喜悅道:「找到就好了,你可以放心了……」

    來茴望著走在前面的身影,想輕鬆地吐口氣,卻現呼吸困難起來,眼前的景像越來越模糊,如墜雲霧裡,白茫茫的,只有心落回了原處,還好找到他了,還好……

    昏過去前,她還聽到菜鳥警察急急的叫喚:「喂,喂,喂……」

    菜鳥警察也是頂點事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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