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桃木梳 正文 chapter 16
    「謝家逸!」

    「砰!」的一聲,外界的喧囂又被關在門外,謝家逸轉身不解地看著憤怒的來茴,她不是希望他消失得越遠越好嗎?為什麼又關門?他的眼睛睜大了些,期待來茴會跟他說些什麼。

    「你憑什麼對我這樣為所欲為?然後道個歉就想一走了之?」來茴走近他,雙手攀上他的肩,使力拉他彎下身體,然後抬起腿,膝蓋猛地襲向他的小腹。

    謝家逸手按著劇痛的肚子,眉毛因痛楚而糾結。來茴雙手抱胸站著他面前,淚痕滿佈的臉蕩起得逞的冷笑。「你哪次道歉不是因為傷害我?從前我愛你,可以原諒你的傷害,但你現在有了女朋友,如果再對我動手動腳,下次傷的體位大概就是往下一些!」她傾身附在他耳邊說道:「還記得我那次手術嗎?那種痛應該比你現在痛上千倍不止!」謝家逸渾身一顫,她驕傲地拍拍他的肩,溫柔地說道:「安心在這裡療傷吧!」

    說完,她笑著拉開門,往影院的方向走去,直到走進影廳裡,她仍是笑著,那笑頗有幾分得償所願後只餘淒涼的意味。

    那部她期待已久的愛情史詩究竟演些什麼,已沒有用心去看,影片從頭至尾,她比裡面的悲情女主角哭得還要凶。當裡面新婚的女主角對不是新郎的男主角說出:「我會把他當成你」時,她走出了電影院。

    愛情的角逐裡,女人永遠是屈居下風的,女人常常傻得傾盡所有愛一個人,男人卻有許多借口,如事業,前途,名聲,親情,友情等等,這些借口讓他們堂而皇之地逃避自己的責任,這些借口成了他們不用付出、坐享其成的理由,永遠不要相信男人對你說:親愛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們的以後能過得更好!

    那是哄你的,他的努力只為了他自己,或是為了更多的女人!不信的話,可以看看古往今來,有幾個功成名就的人還會守著糟糠妻的?

    謝家逸也曾抱著來茴說—-這是為我們以後好!

    從高中到大學,他們一直是愛對方的,謝家逸很大男人主義,佔有慾強,來茴性子雖倔,很多小事卻會讓著他。如果是言情小說,他們會一直愛對方,愛到天荒地老,至死方休,絕不會有大二時頻頻吵架的狀況生,為什麼呢?

    陰暗的樓梯間,謝家逸坐在階梯上,雙手插入中,小腹被襲的痛減輕了許多,被汗濕的襯衫印出一條條折縐。

    來茴開著車在華燈初上的馬路上兜兜轉轉,一家私立醫院的廣告牌立在小樓頂上,她加快車,努力地忘記廣告牌上的內容。

    兩個離得甚遠的人不約而同地想起——就是因為那次!

    沒錯,就因為那次,他們之間的感情出現的裂縫。

    大二時,謝家逸對賺錢有了狂熱的心理,他本身就很有天份,學校的課只有教授點名的才必到,其餘的時間都用在打工上,但還能保證每科都過,而收入也能維持他和來茴兩人的生活費。

    他在校外認識了很多工作上的朋友,常常在工作完後聚喝酒聊天,有時候也會帶來茴一起去。那天是個家庭聚會,在一個股票經紀人的家裡,主人見謝家逸喝多了,學校又離得太遠,便留來茴和謝家逸住下,第二天再走。

    半夜時,家逸酒醒了些,便摟著來茴一陣親熱,正要攻城掠池時,來茴把他推開了,小聲地說道:家逸,這是在別人家!

    家逸滿不在乎地說:他們都是成年人,我們就算沒幹什麼,他們也會以為我們幹什麼了,你擔心啥?

    說完,他又翻身壓上去,來茴再次推開他,說道:不行,沒有買那個……

    家逸喝了酒,現在又慾火焚身,哪管得了那麼多了,湊嘴吻了起來,邊吻還邊嘟囔:就這麼一次,我還不信真能有什麼事!

    老天從來不幫那些不信邪的人,一個月後,來茴月事沒來,擔心了兩個星期,忐忑不安地買了驗孕紙,正式宣佈他們中獎了。

    謝家逸租來的房子裡愁雲密佈,來茴哭得死去活來,但也不能改變什麼,事實成立,他們要麼成為年輕的父母,要麼就成為謀殺孩子的兇手。

    家逸恨不得撞牆死了,但又不能真的去死,況且死了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那天兩人都沒有吃晚飯,家逸抱著六神無主的來茴坐到深夜,最後一咬牙,那神情頗似壯士斷腕的決絕,他凜然地跟來茴說道:寶貝,這孩子我們不能要!

    來茴一聽這話又哭了起來,家逸慌忙給他擦眼淚,柔聲勸道:你想想爸媽還有芸姨,他們辛苦供我們上大學,要被退學了怎麼跟他們交待。寶貝,你先別哭……我們還年輕,以後還會有其他的孩子,等畢業後,我的工作穩定下來就結婚,那時候再要好不好?

    來茴清楚絕不能放棄學業,能選擇的只有一條路,但又止不住地心酸難過,除了哭,她也是手足無措,只能聽家逸的,半晌後,她才訥訥地開口:我們宿舍的晴子做過,她說很痛很痛,家逸,我很怕,怎麼辦?

    家逸忙抱緊她,手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慰道:你放心,我會陪著你!

    家逸騙人,他根本不能陪她,而且只能按規矩止步於手術室門外。

    多少年後,來茴都記得那間宛若地獄的人流手術室,她橫了心地決定聽之任之,像一隻待宰的羔羊躺上手術床,飲辱含恨地脫下褲子,戴口罩的醫生準備就緒後,便展開了屠殺工作,將一個冰冷的東西伸進來茴肚子裡,還不待她驚呼,那東西便開始在她肚子裡又攪又刮,來茴只覺得肚子已經爛得血肉模糊,痛得失聲尖叫,那慘烈的叫聲傳到手術室外,家逸的眼淚立刻滾落了下來。

    行刑完畢後,醫生對痛哭的來茴甩了個冷眼:現在知道痛了?當初為什麼不自愛些?

    護士扶著只剩半條命的來茴出來,家逸飛奔上前用外套包住她,回去的路上,誰都沒有說話,街上有許多的小孩子,而在不久前,才有一個原本會同他們一樣活蹦亂跳的生命,被遺棄在垃圾筒裡。

    那晚,家逸在被窩裡抱著來茴,在她耳邊一遍又一遍地說:寶貝,這是為以後好,我會疼你,再不讓你受這種痛苦,寶貝,對不對,對不起!

    馬路上尖銳的剎車聲響起,來茴出了一頭冷汗,手撫上小腹,四年了,每每想起來那次手術,她的小腹還會因當初的痛苦而反射性地收縮。

    陰暗的樓梯間裡,謝家逸一拳又一拳地捶在牆上,粉白的牆壁幾條殷紅的血痕,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的血腥猙獰。

    自那以後,來茴變得沉悶起來,身體養好後就回了學校,幾個星期沒給家逸打過電話,也沒去找過他。說不怨家逸是不可能的。而家逸因為愧疚,很長時間也沒臉去找來茴。

    他們都想著,冷靜一段時間,等那事淡忘了就會好了。

    但來茴承受了心理跟生理上的痛苦,又豈是那麼容易淡忘的,儘管兩人一如從前地密不可分,家逸有空閒就會找來茴,來茴下課後也會去找他。然而,一些隔閡產生了,就難再消磨掉。

    來茴認為她為家逸受了那麼大的痛苦,家逸理所當然地應該呵護她,於是便不若從前那樣,事事讓著家逸,又因為人流給她的心理造成重創,脾氣變得很壞,一點小事不遂心意便大吵大鬧,變著方法地折磨家逸,明知家逸不會做飯,又偏說外面的飯菜吃不下口,非要他做,等他做好了,又責怪他做得難吃。

    這種事情常常在出租房裡上演,家逸原本就是自負驕傲的人,那事兒他心裡也不好受,忍得多了,也會大一場脾氣。

    禮拜六晚上,來茴從學校到出租屋的路上就琢磨,這段時間一直吵架,她也過份了些,便想著晚上拉家逸出去看場電影,順便跟他好好談一次,她有錯的地方就道歉,算是和解。

    而家逸累了一天,回家倒頭就睡下了。半途被來茴吵醒,又要拽他出去看電影,他哪來的精力出門,抱著她說了句:改天陪你去看。便呼呼地又睡了過去。

    來茴興頭上被潑了盆涼水,睜著眼睛,越想越委屈,她興高采烈地計劃著跟他和解,而他竟寧願睡覺也不陪她,原本熱切的心霎時變得冰冷。

    這種時候最適合胡思亂想,家逸的壞處被她清晰地列出,吵架時口不擇言的話也成了真的,又想起前段時間的苦處,嚶嚶地哭起來,家逸聽到哭聲再也睡不下去了,翻身起來哄她:寶貝,今天忙了一天,真的很累了,我明天陪你去看好不好?

    來茴淚眼迷濛地看著他,問道: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家逸覺得好笑,不陪她看電影而已,怎麼就變成不愛她了。他這一笑又惹事兒了,來茴的火「騰」地冒到七丈高:你還笑?我知道你覺得我可笑!你不愛我就說出來,我來茴也不會因為打胎的事,死纏著你讓你負責任!

    家逸最恨的就是來茴提起那件事,就像做錯了事的人,怕的就是別人老把錯事兒提出來,以示他們的寬宏大量。而來茴便犯了這條忌諱,一吵架就翻出這件事,提一次,家逸就給自己判一次刑,如此一來,累積成重刑犯後,便無所顧忌了,殺人犯橫豎都是死,那就死個痛快!

    於是,殺人犯謝家逸火大地說道:我累得像條狗一樣,還不是為了你,就不能體諒我點兒?不就一場電影,什麼時候不能去看?今天我要睡覺,你要看就自己去。

    說完,被子一裹,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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