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逸這晚把肖鈺帶回家了,他明白是自己沖動,因為話剛出口,他就後悔了。一路上,他想了很多的借口,然而,一旦面對肖鈺那雙澄澈的眼睛,他便無法啟口。肖鈺答應跟他回家,按理說,他應該是興奮的,不該是忐忑不安,只想一逃了之。
幾年前,同樣的晚上,來茴把自己交給他時,那種興奮,那種喜悅,那種像是征服了全世界的滿足,至今還記憶猶新,同樣是女朋友,心境為何相差那麼大?
謝家逸把一切歸咎到那歌上,他覺得自己不該唱那歌的,他一向認為,面對感情時,人很脆弱,譬如一張壓在箱底早被遺忘的舊照片,若在多年後翻出來,即使曾經愛得並不是那麼深刻,那張黃的照片也會變成你愛得深刻的證據。於是,你可能對著照片回憶往昔,你為曾經的甜蜜落淚,你甚至會覺得,呀!原來,她才是我真正愛過的人!當初我們真不該錯過的,不然,我們現在該有多幸福呀!
謝家逸想著就是那歌的錯,他拼命地想向自己證明——他不愛來茴那個負過他的人了。然而,他若理智一點,或許就會想到,肖鈺的出現,是不是給了他一個錯覺,錯以為還是在多年前,以為還是來茴在街頭找到他的時候,他只是把當時的那種激動在多年後轉移到肖鈺身上。
或者說,他的塵埃落定,只是想彌補當初與來茴分開的遺憾。
“我送你回家吧!”這句話在謝家逸喉嚨裡溜了幾百圈,站在家門口輸入開鎖密碼時,話都滾到嘴邊了,卻被肖鈺的一句:“快點開門,外面好熱!”給生生地逼了回去。
等到肖鈺洗完澡穿著他的大浴袍躺到床上時,一切都晚了,他是個正常的男人,很‘正常’地剝開了肖鈺的浴袍,很‘正常’地吻了她,也很‘正常’地陷入情欲當中。
然而在子彈上膛時,他遲疑了,但那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他沒辦法對著赤裸的肖鈺說出——我送你回家,或是,我剛剛想到了別人!
所以,在肖鈺詢問的眼光下,他找了一個恨不得把自己滅了的借口——
“對不起,我忘了買安全套!”
肖鈺溫柔地攀上他的肩,體貼地說道:“沒關系,今天是安全期,再說,我也可以吃藥!”
謝家逸神色凝重起來,隨後閉上了眼睛,若他此時是衣著整齊地跪著,再在胸前劃個十字,那就是一個虔誠的教徒,在慚悔,也是在告別——
跟過去告別!
一切生了!
他不是肖鈺第一個男人,他知道,肖鈺曾愛過別人,也愛得不淺!奇怪的是,他並不介意,好像,幾年前來茴把完璧之身交給了他,就沒有什麼好計較的了。
肖鈺打了個呵欠,翻身睡了。謝家逸倒像是被侮辱了一般,頭凌亂不堪,沒有求生意志地靠在床架上,手足冰涼得如同死人。黑暗中,他的嘴唇一張一合,無聲地叫著——來茴!來茴!來茴!來茴!
眼角滾落一行清淚。
他的心情仿若是個僅有一枚硬幣,卻許錯了願的孩子,想跳下噴水池拿回硬幣,收回願望,卻現,千千萬萬的硬幣中,他再也找不到當初扔下去的那一枚。
鏡子裡照出他黑黢黢的影子,冷氣寒颼颼的,他挪了挪手,觸到肖鈺的絲,涼涼的,滑滑的,像是床上鋪了水簾子,拈起一縷,纏繞在指尖,仿佛絲絲縷縷都是涼透了他心的哀愁。
來茴!來茴!來茴!他的嘴歇不下來,像是肚子憋了許多個來茴,非要全部吐出來不可。
幾年前的那夜,他也是那樣喚著她!
那天晚上,來茴在街頭找到他後,抱了許久都抱不夠,夜越地深了,他全身地重量都壓到她身上,來茴捏著他的耳朵,說回家吧!
他咕噥道:不回,我還沒抱夠!
可是我冷。來茴推開他。到我家了再抱吧!我媽去鄉下舅舅家了。
家逸單純地想,他只是不想和她分開。所以,和她一起去了她家。但他高估了他的自制力。一開始,他抱著她坐在沙上看電視,像兩個連體人一樣,她去倒水,他從身後摟著她,跟她齊步走到桌子前,看她揭開溫水瓶蓋子往杯裡注滿水,又和她一同轉身,小心地走回沙,就連她去衛生間,他也是到門口才松手,然後守在門邊,等她一出來,便又抱上了。
這樣難分難解,自然是不可能抱抱就滿足的,交往一年多,他都只限於親吻,最多手占點便宜,那也僅是把手伸進她衣服裡,柔柔地撫摸她光滑的背。而那天晚上,原本就有了幾分醉意,骨子裡的不安份就開始作祟,趁著來茴陶醉在他的吻中,大掌覆上她育良好的胸脯,溫軟膩滑的觸感傳到手心,情不自禁地揉搓起來,來茴被他揉得遍體酥麻,只顧著哼哼吟吟。借著情欲,他一鼓作氣地把手伸到她的運動短褲裡,來茴陡然睜圓了眼睛瞪著他。
在她驚詫的目光下,家逸覺得自己就是一色痞子,無比尷尬又不捨地將手抽出來,吞吞吐吐地說道:對……對不起,我一時沒克制住。
來茴嫣紅的臉蛋兒又紅了一分,低著頭不敢看他。家逸也不敢抱了,規矩地坐在旁邊,雖說是沒抱著,兩人卻都在暗自回味剛才神魂飄蕩的滋味。
來茴說:你坐到我的書了。
沙本來就小,家逸挪挪屁股,又挨一起了。他小聲說:我還是想抱你,怎麼辦?
那就抱吧。來茴說著偎到他懷裡。
家逸最後把她抱上床了。一米多寬的單人床,淺綠色的淨素床單,被子也是淺綠色的,被面繡著大朵白色的曇花,展開的花瓣潔白似雪。家逸費了好大的勁,汗都滴出來了,始終不得其門而入,來茴羞澀地閉著眼睛,所以看不到他窘得紅的臉。
天微微泛白,家逸已經打算放棄了,最後一次挺身,來茴驀地一聲大叫,身體掙扎起來,他的手臂被抓出好幾條血痕。處子血順著大腿內側落在床單上,滴出幾朵紅梅,她終於成了他的。
對不起,對不起,來茴……他半跪起身,抱著她,一聲聲地道歉。
來茴嚶嚶地啜泣。家逸,我很痛!不要了行不行?
好,不要,不要。他嘴裡應著。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她說不要就不要,只要她說出來,他都答應。
他像個犯了錯的孩子,只管摟著她,在她耳邊一個勁兒地叫著她的名字:“來茴,來茴,來茴……來茴,這輩子我只要你,這輩子我只要你!”
來茴,今天我要了另一個女人!他無聲地吐露出這句話。
窗簾的縫隙透出一絲淺藍色的光束,手表上的夜光時針指向六點,謝家逸瞅了一眼身旁的肖鈺,起身把睡衣穿上才躺下闔眼。
程蘭經過半個月的休養,身體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來茴本來是打算跟她好好聊一次的,剛沒說兩句,歐陽擎少便來了。她借口有事,便上了七樓探望母親,去得不巧,來如芸正好在睡覺,她退出病房,准備下樓買本雜志,好打時間,卻沒想到,在走廊上遇到了肖鈺。
來茴本來忘記她了,所以,當肖鈺叫住她的時候,她想了老半天才想起在宴會上認識了這麼個人。
“你好!”她沖肖鈺微笑。
肖鈺回了個笑。“還記得我嗎?”
“當然記得,暢銷書作家嘛,有沒有帶你的作品,這樣我就不用下樓買雜志了!”她開玩笑道。
“沒帶呀!下次送你幾本!”肖鈺從包裡拿出紙筆,寫了個號碼給她。“這是我的手機,有空打電話給我,我給你送過來——對了,你怎麼在這兒?”
“我媽生病了,在這裡治療!你呢?”
“我也是一個親戚生病了,過來探望的!”
來茴再找不出話跟她聊,收起電話號碼,說道:“你先忙,有空我打電話給你!”
“好的,拜拜!”肖鈺跟她揮揮手。
來茴剛進電梯,靠右手邊的病房門打開,謝家逸從裡走出來,見肖鈺望著電梯,問道:“你在看什麼呢?”
肖鈺調皮地眨眨眼,笑道:“你女朋友,不過要加個‘前任’”
謝家逸怔住。“你是說來茴?”
“嗯,剛巧遇到她,聊了幾句,她說她媽生病了,也住這裡,真是巧,對不?”
“哪個病房你知道嗎?”
肖鈺攤開雙手,聳聳肩。“不知道,她沒說,不過我想應該就是住這層樓吧!”
謝家逸目光掃過整排病房,隨即笑笑,說道:“我待會兒還要回公司,你跟我一起走嗎?”
“嗯,你等我一下,我進去跟表哥說一聲!”
待肖鈺進了病房,謝家逸轉身逐個病房地尋找,在靠左邊的第四個病房,他看到了“來如芸”的牌子,拿起手機,撥出一個電話——
“……幫我查個病人,你們醫院的,叫‘來如芸’,來去的來,如果的如,芸是草頭下面加個白雲的雲,是VIp病房的……我想知道她患的什麼病!……別跟我講那些規矩……我現在不方便,你查到以後,回個電話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