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道風雲 正文 第五十四章 (下)
    集團的小型高層會議午餐。正好試用田鳳宇新開的頂級會館。康慶在戰克清的懇求下,跟國防部的強硬派討人情去了,封悅算是代表他出席。田鳳宇呆的時間也不長,私下裡小聲跟封悅說是約了遲艾,提前離場。從他離席,張文卓出奇地沉默,沒怎麼說話,似乎連應酬交際都懶得動,封悅稍微有點拿不定主意,該不該去詢問,他不太想沾惹這個人,但大家都在,似乎都意識到他的反常,而自己禮貌,應該關心一下……正猶豫著,張文卓倒主動地找他。雖然沒有說話,衝他使個「借步說話」的眼神,然後,起身走了出去。

    封悅沒有立刻起身,等了下,跟身邊的人繼續寒暄幾句。才朝他的方向跟去。張文卓選的是離停車場很近的通道,低頭在那裡抽煙,見封悅來,扔掉煙頭,用腳碾了碾。

    「有件事,照理說,我不該在你跟前洩密,」他似乎還不肯定,皺著眉頭,封悅很少見到他這麼焦躁:「前段時間,遲艾找過我。」

    封悅看著他的眼,半秒鐘都不敢移動:「找你幹嘛?」

    「他要我幫他聯繫最好的暗殺集團。」

    「目標……是誰?」

    封悅聽見自己的聲音顫抖,在張文卓決絕說出答案「田鳳宇」的瞬間,聽覺立刻被一陣強烈的耳鳴侵佔,身體難以感覺任何重力,好像只要輕輕挪動就會摔倒。

    「是哪天動手,在哪裡,你知道嗎?」

    「細節我不清楚,地址完全不知道,」張文卓知道自己如果再往下說,封悅就要崩潰,卻不能隱瞞:「不過時間好像……是今天。」

    張文卓本來不想說的,他覺得既然自己答應幫遲艾找人,就沒必要跟封悅解釋,反正他以後也未必能查出證據,是自己搭的線。殺人只是暗殺集團排名第二的技術,他們最擅長的。是保密。但是剛剛看見封悅跟田鳳宇說話時微笑的眉目,終究還是忍不下這個心,一個衝動,就這麼說出去了,後悔也來不及了。

    封悅迷失片刻,突然沖停車場狂奔而去,他剛出現,等在那裡的司機就看見,被他六神無主的樣子嚇到。

    「開車,」他沖司機喊,「先去田鳳宇家。」

    封悅他一車就撥手機,但是對方卻一直都沒接,算算時間,他已經離開快一個鐘頭,而且,他和遲艾都不在家,走投無路的他,只好找阿寬。

    「他接聽了嗎?」阿寬在外面,他這幾天都在為即將的集訓做準備。

    「沒有。」

    「那攔截不到信號。」

    「不可能,他的手機肯定有定位系統,你查得出來的!」

    「定位系統是有密碼。我現在在外頭,沒有破解密碼的工具。」

    「你能連繫統嗎?現在。」

    阿寬沒說話,估計已經在嘗試,過了好一會:「好了,你知道密碼?」

    封悅努力壓制住腦袋裡回音般的轟鳴,報了一串字母號碼,那是他念高中時的學生號,他知道封雷當年不止一次用這個組合做過密碼。

    短暫的等待,突然像一生那麼漫長。

    「進去了,」阿寬很快說,「他應該在柏林道附近……山頂的觀景台,那裡人少,你應該能搜得到他的車。」

    田鳳宇把車子停好,沿著小徑走下去,遲艾站在不遠處海邊的身影,已經依稀可見。這一帶因為前段熱帶風暴登陸,沙灘毀得厲害,還未重建好,因此非常僻靜,不見路人蹤影,他加快了前進的腳步。

    遲艾穿的牛仔褲倒不稀奇,反倒是白色的短袖衫,是他平時最喜歡的,似乎若讓他自己選,他就會挑這件,田鳳宇一直不明白,顏色款式他都看不見,為什麼對它如此情有獨鍾。

    「我從來沒告訴你,為什麼會格外喜歡這件襯衫。」遲艾站在海風裡,頭髮有點紛亂:「你第一次帶我回馬裡布的家,說『我們在一起,永遠住在這裡』,但是我穿的就是它,我記得心口這裡繡的標誌,」他的手指摸去,像是安撫自己的心跳,「然後,我問小夏,我是不是有很多件這樣的衣服,他說是的,有不同的顏色。我偷偷在這件的商標後面,別了個很小的別針,這樣,我就能在很多衣服裡,找到這一件。它總是能帶給我好運,每次穿它,就好像那個說『我們在一起』的鳳宇哥,在我身邊。」

    「遲艾,你今天怎麼……」

    田鳳宇試圖靠近,遲艾卻朝後退了一步,刻意保持著兩人的距離:「從馬裡布搬來柏林道。我已經預感到,我和你之間的『永遠』,就是那五年而已。但是,我習慣了混吃度日,得過且過,多跟你過一天,多賺一天……連過去都沒有的人,怎麼會有將來呢?」遲艾略微側著頭,讓陽光順著他的臉頰,沒有遮攔地傾灑而下,「你說我可以做俞小發。可以當遲艾,你卻沒明白,鳳宇哥,你沒明白……遲艾就是小發拔掉身每一根刺,磨平每一個稜角,精心打磨而成的禮物,卻被你一句『謝謝好意』,原物奉還。小發還能自由愛恨,遲艾卻沒有退路,他就是空泛的符號,只有在得到你愛的前提下,才有意義。」

    「我從來沒有想要放棄你,我只是希望,你為你自己的人生做選擇,我會尊重你任何的決定。但是,如果這一切錯了,我收回先前說的話,遲艾,我們還是可以跟以前一樣,你不要說這些傻話,我還是我啊,還是你的鳳宇哥……」

    「你不是,」遲艾搖頭,堅定地搖頭:「從你騙我說,整容是你一個人的決定,你就是希望我恨你,因為只有恨你,我才會離開你。」

    田鳳宇哽住,盯著遲艾,似乎在猜測他想起多少過去。

    「是,我還記得,那是我自己的選擇。」遲艾說話的時候,手不停地摸索著衣角,他翻過來,給田鳳宇看,在商標的後面,果然是一隻小小的別針。遲艾的淺笑,是風中飛旋的微光:「我今天看完了你送的最後一本盲文,是本詩集,裡說:大海的顏色是包容;飛鳥的顏色是自由;愛情的顏色是永恆;歲月的顏色是遺忘;我的顏色,是你,我的愛人。」

    浪花拍來,濕了他們的褲腳,噴濺起的細碎的水星兒,在太陽下折射著五彩的光芒。

    「你害怕嗎?」遲艾問,「現在,站在這裡,你怕不怕?」

    「為什麼要害怕?」

    「觀景台埋伏了狙擊手。你不是說願意永遠跟我在一起?」

    「如果這是你的願望,我不怕,」田鳳宇臉不見絲毫懼色,淡定灑脫:「遲艾,我可以陪你死,你讓他開槍。」

    遲艾的表情定格在這個瞬間,不知過了多久,眼淚順著沾滿陽光的臉頰淌了下來,在風裡干卻,新的眼淚再湧出,堆疊在舊痕……

    「我就知道,你不會,讓我後悔。」

    他從口袋裡掏出方方正正的一個信封,伸手遞出來,田鳳宇接在手裡,撥開信封,把卡片抽出來,面是觸摸墨水打出的照片,是他們在馬裡布海邊的合影,遲艾穿的也是這件幸運襯衫。照片下面是一片盲文,田鳳宇並不認識,他翻開卡片,背面藍黑的墨水寫著:我這麼愛你,怎會捨得?再見,鳳宇哥。

    「不要,遲艾!」

    他的心像被人猛地朝下狠狠揪,本能地撲過去,想要阻擋,卻晚了一步,爆破彈準確打進遲艾的心臟,再分裂成無數金屬碎片,撕碎每一根心臟纖維……黑色的血窟窿,暗的顏色,汩汩湧冒出來。

    遲艾眼睛睜得大大的,黑色的目光,最終停留在碧天深處,雲層輕薄如羽,在太平洋的風中,漫卷漫舒,鷗鳥橫翅,追逐而過,矮牆,飄來白色薔薇,盛開的香氣……那是他夢想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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