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道風雲 正文 第十九章 (下)
    封悅的車剛下了山,手機響起來,他按了車裡的免提鍵,康慶的聲音傳出來:「在哪兒呢?秘書說你不在公司。」

    「約了人喝茶,這就回家。」

    「哦……誰啊?」康慶隨口問。

    「你不認識,」封悅敷衍,在他沒計劃好怎麼和康慶說這事之前,不想他知道自己私自與張文卓見面的事,「你今天什麼時候能回家?」

    「隨時都可以啊,我又不是打工的。」

    「那,一起吃晚飯吧,讓廚子做你愛吃的。」

    「嗯,行。」

    康慶草草地掛斷,讓封悅心中隱約不安,他們一起這麼久,有時自己都不覺察的小動作,也瞞不過對方的眼睛。

    車子緩緩地駛入行車道,家裡的管家正和公關公司在院子裡,商量過段時間派對的裝潢,因為聖誕節要到,庭院裡裝飾工程很大。封悅直接把車開進車庫,上樓進門,正在走廊打掃的傭人和他問好:「先生今天回來這麼早?」

    「嗯,康慶回來沒有?」

    「沒呢。」

    封悅把車鑰匙放在走廊櫃面兒上,想了想,對他說:「讓廚房晚飯好好準備,我跟康慶都在家吃,照他愛吃的準備。」

    他們兩個口味不同,封悅比較講究,但康慶是習慣粗茶淡飯,即使是經常出入高級場合,也是為了討好封悅的口味而已,其實他本身是那種隨便一份路邊攤的炒粉也能將就的人。因為封悅比較挑食,所以在吃的上,都是康慶遷就他。

    天氣冷下來,封悅洗個熱水澡,邊洗邊琢磨康慶剛才的態度奇怪。從浴室走出來,四周乾燥的空氣,讓他頭腦不像熱氣蒸得那般模糊,突然明朗清晰。康慶已經回來,衣服扔在沙發扶手上,人卻不在屋裡,可能下樓了,而他的手機正放在桌上。封悅想了想,拿在手裡開了鎖,迅速地查詢已接來電,自己的號碼果然在最上面。那麼自己去見張文卓的事,他是在電話上聽見了,封悅頓時感到頭疼。

    康慶站在酒吧,威士忌倒進杯裡,仰頭喝個乾淨,再倒滿,再喝下去。他以前在酒精上算是放縱,今年收斂不少,是發覺喝酒以後,比較難控制自己的脾氣。可是今天,他身體裡承受的壓力和怨氣無法負載,只能靠酒精來揮發。張文卓和封悅鑲嵌在窗戶上的身影,像咒語一樣貼在他的腦海中,從頭到尾,封悅都那麼平靜,平靜得讓康慶心慌。他怎麼還敢那樣無關的態度面對一個侵犯過他,曾經差點要他命的人?以他的聰明機敏,怎麼可能對張文卓全無防範之心?康慶無法掌控自己往歪處想的念頭。聽見身後的腳步聲,也沒有回頭,兀自拿著酒杯朝沙發走去。

    封悅見他不理睬自己,更加肯定先前心中的想法,這會兒傭人在廚房裡忙碌,進進出出不閒著,他只好跟到沙發背後,拍了拍他肩膀,說:「我們上樓說吧,好不?」

    康慶轉過頭,抬眼看他,心裡想這傢伙剛才還敷衍我,這會兒就覺察到,反應夠快的:「不打算繼續蒙我了?」

    「……幹嘛這麼說?」

    「事後才交代,有點兒晚吧?」康慶站起來,把酒放在茶几上,他們靠得很近,「下回乾脆直接去『帝豪』開個房間,回來隨便告訴我快活過,不是更好?」說完,他邁步離開,「登登」地,帶著氣上了樓。

    封悅只覺腦袋裡轟鳴一片,知道這事自己算是有錯在先,也唯有忍耐,卻又難免擔心,這樣的狀況,如何把自己和張文卓談判的結果和他談,只怕現在的康慶是什麼也聽不進去。不禁為自己剛剛一句隨意的掩飾,感到懊惱,本來是想爭取時間和機會,結果弄巧成拙。

    一手夾著兩隻紅酒細長的杯頸,另一隻輕輕地關了門,封悅進到臥室,四周靜悄悄的,康慶倔強的背影,站在陽台的門前,沒有主動和解的意思。他走上前,遞過手裡的酒:「用得著搞這麼嚴重嗎?就喝茶而已,你又不是沒看見。」康慶扭頭盯住他,好似問他怎麼會知道自己盯梢。

    「開始沒想到,慢慢也能琢磨出來……」封悅下山的時候,就看見停車場有車輪的印子,而從他進店到出門,短短的時間,並沒有人來往,「電話接通,你怎麼不說話?估計偷聽我,是不是?」

    「誰稀的偷聽?要不是你一聲聲七哥叫得那個親,我早掛了。」

    封悅被他這麼說,臉「騰」地紅起來:「你非得跟我添堵是吧?也沒有明文規定,我出門跟誰喝茶,必須都與報備。」

    「你還敢說?」康慶被他全無所謂的態度激怒,「那年要不是你一意孤行,去『東方帝豪』見他,至於差點送了命?你對他總這麼沒戒心,究竟為什麼?!封悅,你心裡是不是……」

    「行啦!」封悅猛然打斷,他害怕那些話從康慶嘴裡說出來,「過去那些,你不說不追究嗎?一有爭執就拿出來說事兒,很幼稚無聊,行吧?」

    他們的眼光鎖住彼此,又不約而同地轉移開,尷尬在他們之間凝結,空氣稀釋著紅酒的味道,卻變得越來越沉重,呼吸都跟著費勁,封悅無奈耷拉著肩膀,靠在牆上,暗中歎氣,不想再這麼僵持下去。

    「我們不談這些。是你先同意和張文卓合作,我只不過代你和他談條件而已,還是說正事吧!」

    「什麼是正事?」康慶不似剛剛那麼憤怒,酒精放鬆了他的身體和精神,為了疏解積累的壓力,那些堵在心裡的話,想也沒想就吐出來:「公司?新的集團?合同?股份?我不想和你談這些,封悅,我從來也不想和你談這些。事業要怎麼做,不用你幫,不用你操心,我自己想辦法,」他說著狠狠拍著胸口,「咚咚」地震撼著胸腔,「我不需要你哥一樣本事通天,無所不能;也不需要龐大的商業帝國來跟你匹配,我就是我,想和你在一起,好好過日子的康慶!」封悅在他一連串,沒有停歇,沒有空隙的表達裡感到震驚,康慶不是嘴甜的人,有些話放在心裡,從來也不會這麼坦白地提出來,他把杯裡酒喝光,露出苦笑:「而這一切,如今在你看來,卻是幼稚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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