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陰雨密密屋裡一片黯淡喬鐲撒著蓮藕般的胳膊眼窩裡滿是淚水像是被完全框到一個灰白色的世界裡。狄阿鳥用兩隻胳膊把她托起來捂著不斷流血的傷口只覺得她的人已經很輕、很輕輕得要飛走。
喬鐲呻吟著把頭蜷向他的胸口慢慢地囈語「那個晚上下的是冰雨下著下著就下成了雪我跟著你走呀走呀爬呀爬呀要是再也沒有第二天該多好?!」她哭得淚流滿面一聲輕過一聲「而之後你離我如此遙遠我再也觸摸不到你你再不理睬我再不要我那你為什麼還來找我?為什麼?!」
狄阿鳥眼中多出黃豆大小的眼淚呼吸起來像是一架風箱。
他俯瞰下來只見一滴晶瑩的淚珠掛在白皙的鼻尖上凝滯著閃亮著一點、一點地滾動著那雙慘白了的朱唇慢慢地掀動發出微不可聞的聲音「你說他奪你的女人在可憐我這個苦命的女人麼?!」
狄阿鳥遲疑片刻不知道自己該點頭還是該搖頭因為她畢竟已經和花落開有了夫妻之實。他甚至在抱著這柔軟的身體時刻意地遠離胸膛避免不該有的感情爆發以免傷害花落開以免讓在場的人認為自己為了一個女人什麼都去傷害什麼都去忘記。
然而情感越是壓抑越是強烈。
兩股力量不斷扯著他的臉一股是難以抑制的顫抖一股是努力的平服扯得腮筋生疼。他最終還是沒有現出完全激動只是不緊緊摟住也不捨得丟開心片片粉碎。片片落地。喬鐲一剎那間睜大的眼睛朝上面望著眼窩中失望的淚水像是兩道不斷噴發著生命力的熱泉而她地人也迅速地飛逝。
大伙卻都在看著他們本來不應該看著或許應該去追追張毛或許應該幹點別的……然而他們都在看著都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狄阿鳥身上像是一定想要知道結果。一定要知道他究竟是要摟住喬鐲的身體親著、嚎著。還是該不形於色回去還給花落開。狄阿鳥在這種聚焦中感到自己快要堅持不住快要敗給他們的好奇快要攢夠怒火劇烈爆炸。而他的身體也開始抖動。
突然外面響起一陣生硬的腳步聲、喊聲打破他們之間的僵局狄阿鳥也徹底冷靜下來。他把斷氣的喬鐲交給趙過果斷地指向張毛逃走的東牆窗戶沉聲道「你趕快走回去讓謝先令立刻去找董國丈也好把剛剛發生地事變成一場官司最後他有他的理我們有我們地理。不了了之。」
狄阿鳥說完就帶著別的人出來。
外面來了幾十個穿著邦衣的號卒刀槍在手衝著門口扎出一個圓圈。見到這場面大伙雖然從狄阿鳥的鎮定中得到一些安心。還是感到一陣、一陣地害怕而那些外面的號卒也不同於軍卒只是緝拿些盜賊而已他們早從雨中的狼藉場面被抬走地死傷者身上看到什麼無不頭皮發麻。有點兒希望這一撥打發了二十幾條兵械大漢的「悍匪」逃走。縮到屋裡不出來免得陷入沒有勝算的激戰。也是在強打精神一看有人從正門魚貫而出立刻把神經繃得緊緊的。
狄阿鳥打個「哈哈」不怒而威道「哪個衙門的?!」
號卒們全傻了眼。只有剛剛經歷過場面的行館小吏捂著帽子大聲傻叫「就是他們。抓呀。抓起來呀。」
狄阿鳥怒道「混賬。」
他很快把口氣放緩「你們報上去日後到我住行館傳喚。」
行館裡的其它官眷大老遠看著指手劃腳。他們也相信這是官和官之間的私仇更不要說這些號卒。
為首卒吏和手下交換過眼色就勢抱刀立於面前朗聲道「不知大人位居何職?!也好讓小的們回去交代。」
狄阿鳥漫不經心地說「我無職。萬歲爺不給官當。
這一說來頭倒像哪一家高爵。
一般來說爵雖然大卻無官縣官歸現管比起在職官員放屁都不該響但現在靖康立國百年高爵都已經成為氏族家閥根大難碰近幾年更是近一步膨脹普通人更不敢輕易招惹。
小吏只是催要名號。
狄阿鳥笑道「我狄阿鳥。要說名號倒也有一個區區也就是一些人口裡說的『博格阿巴特』。」
號卒聞聲驚退卒吏更不知怎麼收場。他也怕被人哄將來無法追查無法向上面交代只好說「小地們都是如雷貫耳如雷貫耳現在就送博老少英雄回去?!」
狄阿鳥點了點頭連忙掏出隨身攜帶的「五石散」舉到面前過一遍眼神笑道「是該回去服散啦。走吧。」
他一揮手卒子們就在前面開路。
一行人想不到人家竟然放行有點兒不敢相信反應過來亦步亦趨地跟上狄阿鳥四處掃著注意著。
眼看就要脫身出來一排訓練有素的腳步踏著雨地「嘩嘩」作響。
狄阿鳥本能地驚覺起來一回頭只見數十冷硬的將士徑直從行館深處抄來跟前隨後一名肩捂避雨大氅的大員在將士們讓開地道路上走得飛快頃刻從遠及近來到跟前。他心裡咯登一跳心說「怎麼殺出來個管閒事的?!」
來員抖一抖雨亮的大氅聲音慵懶而威嚴「你們些個坐衙門的一向都是這樣放走兇徒的?!成何體統?!」他伸出一雙帶著護腕的小臂猛一揮舞斷喝道「給我拿下!」手下悍兵「唰、唰」散開兵器操得輕鳴頓時布下一圈刀槍。
狄阿鳥剛才把長兵器丟在捨房裡身邊連賴以防身地傢伙都沒有只好趕在他們動手地前頭直面這位高官氣勢上不遑多讓地壓過去冷喝道「你誰?!」
來人的鬍鬚被布袋套著面容也沉穩、修長根本不像是那種剛硬火爆之輩然而卻沒報自己家門只是冷冷怒哼「不要管我是誰。你這種兇徒人人得而誅之。給我拿下格殺勿論。」
隨著這一聲令下盾牌一面、一面地翻上來槍戟掛著雨滴森然斜豎幾個弓箭手有條不紊地壓過盾牌把箭尖對準被圍起來地諸人。
狄阿鳥想找董國丈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今兒是要人一鍋燴心裡一寒卻哈哈大笑。不管他怎麼撐場面他帶來的都已經發出「啊」的驚恐聲相互簇擁不堪。
許多人號卒都不自覺地避讓出去縮得像是老鼠口裡還叫著「我是衙門裡的人。我是衙門裡的人。」
眼看就是一場不成對比的屠殺又是一陣「唰、唰」齊整的腳步狄阿鳥回頭一看魂飛魄散。
他只見黑壓壓的兵卒從行館從外到內壓來紛呈四列縱隊刀槍高舉連忙朝那大員看去幾乎懷疑這是一個佈置好的陷阱這才在倉促之間調集這麼多兵裡應外合然而那大員也在意外。
狄阿鳥連忙轉過頭去只見幾騎踏著石路上的泥水上來。
為首一人於馬上拱手笑道「張大將軍別來無恙。恕小弟不便多禮。像這種事還是不應該越俎代庖讓我們轄軍自己來處理好啦。」他一按馬背下來問「這位好漢還是跟我們走吧。」
那張將軍不禁氣惱怒道「陳元龍。你顯然是要包庇此犯!區區一個兇徒能讓你三品轄軍將軍來料理麼?!」
來人笑道「張將軍過譽了。張將軍一品大員都要插手此事陳某怎敢不躬身親辦?!」
狄阿鳥聽得轄軍就敏感只是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這時後面趕來一個人焦急大叫「阿鳥。阿鳥。」
狄阿鳥一聽是大水心中豁然開朗原來是大水知道制止不了自己找到自己的上司。
他此刻也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大笑數聲並作一氣來擠兌那一張姓的將軍「張大將軍。小弟來此教訓自家的家奴而已想不到險些被家奴蓄養的家奴打傷還承蒙張大將軍仗義出手當真慚愧得很哪若是沒有別的事小弟還是先跟陳將軍回去改日再登門拜訪聆聽一、二指點如何?!」
徹生將軍想不到他能這般挖苦只好不作理睬跟陳元龍咆哮「我會盯著你的。要是你徇私別怪我翻臉無情。」
陳元龍道「末將自會處理把你的手下也交出來吧?!」
狄阿鳥又是一陣恍然。
徹生將軍卻不肯怒道「明擺著是襲官匪徒憑什麼要我的人?!」不知誰小聲告訴他說「狄阿鳥就是博格阿巴特」。他立刻大聲喊「他就是博格阿巴特。博格阿巴特本身就是一個匪徒。你問一問哪一個不知道?!」
這就有點兒不講理了按說他該讓轄軍把張毛一起帶去狄阿鳥不由感到岢怪倒也暗想張毛不敢告老子麼?!就是不敢告老子也不該倉促一見面原原本本全講給你?!你不讓他出面不是自打巴掌?已經算不了了之?!
有人又告訴張姓將軍什麼。
徹生將軍連忙說「他現在無官無爵是民民怎麼能跟官爭?爭什麼?啊?!爭女人?!對。爭女人。我就看著你你要把他帶走少包庇?!我知道你們的關係我知道他父親曾經是……」他突然不再往下說咳嗽道「不過。我還是相信陳將軍的要是不方便可以轉到京兆尹去。」
馬公子驚喜道「好哇。好哇。」
狄阿鳥忍不住發笑假意責怪道「還是要靜聽兩位上官發落咱們自己怎麼做得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