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經沒有再挑剔飛鳥的請罪書哪怕上面的字兒被撂得橫七豎八他相信國王陛下只要讀此書就會莞爾開懷只要不存私恨就會在見字知情的虛構中考慮其如下四個赦免的理由首先博格生長在塞外身上沾染些單純愚昧、蠻橫霸道的胡氣情有可原;其次博格主動認罪願意交出自己的所有只求留一條小命;再次博格是從拓跋巍巍陣營裡歸順過來的有著棄暗投明的深遠意義;最後現在正是用人之際博格只要在忠心上無可挑剔就可以得到寬大的處理。
不等呂經收好請罪書飛鳥已從他現在寄身的農家院子找條繩子好讓書和人一塊上路。
呂經只道飛鳥極為害怕可以感覺到心裡那沉甸甸的不捨沉痛地歎息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飛鳥卻不知道當初立刻倒抽一口氣說「阿叔。當初大伙把老夏搞下台那架勢由得我嗎?再說啦我要真甩手不管幾萬軍民連個做主的人都沒有。」
呂經眼前響起狂熱的歡呼聲好似親身經歷了一番。顯然他所熟悉的博格更喜歡。他自鼻子裡冷哼直言不諱地指責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即使騙得了國王也騙不過我你就是想擁兵自重。」
飛鳥又怎敢承認?連忙東拉西扯地證明。呂經卻也只是輕聲地哼哼好像是說「少來。」飛鳥沒了辦法只是小心翼翼地遞去胳膊。呂經再次感到難過。他拿過繩子往飛鳥雙手上纏繞好像在纏繞一件捆緊可以出氣的麻袋口使勁地紮了扎感覺到自己的眼睛癢癢的。飛鳥還以為他會留給自己一天時間。連忙提醒說「呆會兒你代我安排家事免生動亂。」
呂經猛地驚醒才意識到自己綁的不是子侄還是決定上萬人命運的藩司長官連忙給他鬆開說「我給你一天時間。」說完又想起什麼問「需要調兵來嗎?」
飛鳥笑著說「調兵。會有嗎?朝廷的兵說調就調?」
呂經不假思索地說「朝廷……」說到這裡他連忙住嘴黑著臉問「你打聽這些幹嘛?」他確信飛鳥已經具備比自己還奸詐的頭腦只是含糊說「是。是。朝廷的兵不是說調就調的。」
飛鳥聽出來點什麼。出言詐道「我就知道阿叔會瞞著我。我那些弟兄們早就打探過知道朝廷在周圍監視著。已經打好應急的準備。」
呂經沒有意識到被飛鳥詐到不作否認只是肅穆地告誡說「真要有什麼情況最好你自己下手應變不然事情就更糟啦。」說完這就送飛鳥回去也好把短暫的時間擠出來。
他送出農屋。等飛鳥走遠走上村莊的土壩拍腦門。
飛鳥在荒野中找到一條小徑有意無意地回頭只見呂經還在那片壩上身影煢煢腳下幾道形狀古怪老屋斜脊。當中幾隻振翅飛走的老鳩嘩啦啦地飛使那個地方更淒涼更為深沉。他忍不住地想阿叔真的老啦小宮和叔母不在身邊心裡總有點眷戀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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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鳥一路狂飆回到營地。觀察使他們究竟還是東倒西歪地躺下了!他做好聚議的準備回到自家的包包前仍奔來許多需要擁抱的人。卓瑪依自咳嗽不斷的扈洛兒身邊迎到跟前兩條腿好似裝了彈簧而一大群孩子圍著剛回來的阿狗和阿瓜。逗那只長途跋涉的小狗。四面都是閃爍著愉快的眼淚的、愛撫的眼睛飛鳥在段含章身邊找到依舊牽著小女孩兒的謝小桃覺得一個也不曾少。
他不關心大伙怎麼逃出來地鬆了好幾口氣。
段含章似乎極其脆弱把他送到包裡坐到身邊幫他拽掉邋遢的爛靴。趴到懷裡好像一定要知道他的心臟還在不在跳動。掉著眼淚說「你還記得咱院子前蓋大殿的泥丁嗎?他們為了救我們死了十多個。」
飛鳥激動地嗅著她身上的香味。把下巴放到繚繞的亂髮上輕輕地拍打她柔軟的脊背傷感地說「當初你都不拿人家當人看。」段含章不肯認帳連忙說「我對他們確實夠過分的卻沒有不把他們當人。」她軟綿綿地說「從山寨出來我只覺著前面是走也走不完的路而追兵隨時都能攆上就不停地走呀。走呀。每當夜晚降臨都要握著手裡的彎刀入睡耳朵裡也聽不得任何風吹草動常常帶著一身冷汗醒來現在想起來也感到可怕。」
飛鳥心想老子過這樣的日子都過習慣啦。陡然間他覺得哪點兒不對心說「這娘們怎麼啦?突然修仙得道大徹大悟?不對?!」不對在哪他也說不上來正想說自己還有許許多多的事張奮青在外頭叫。
張奮青笑盈盈的臉上流露出十分明顯的不安。
飛鳥想自己發完火還沒給他交待跺著馬靴站到跟前說「當著官府的人你說咱們的損失小腦袋傻啦?」張奮青「哦」地明白過來說「原來是因為這個呀?!嚇了我一跳。」飛鳥安排說「你去陪著觀察使送他們走多說我的壞話透露出投靠他的意思……」
張奮青大為躁惱連忙說「你還生我的氣呀?」
飛鳥擺了擺手故作高深地說「這叫離間苦肉計……想對咱們不利的郡吏一定會從你這個傻傢伙身上下手。那時你就慫恿他們鼓勵他們配合他們讓他們放手來到節骨眼上的時候突然反戈把他們怎麼想地、怎麼做地告給國王。」
他下結論說「只要暴露出他們的私怨我再也不怕別人在國王面前進讒言啦。」
張奮青茫然道「不讓他們進讒言?」
飛鳥笑道「能不能學學李信?」
他覺得張奮青定會帶著好奇的心理一口答應就默默地注視著。
不料張奮青臉色變得很難看大叫「李信投敵啦?」
飛鳥不加掩飾地說「我讓他投的。」
他突然覺得判斷張奮青不該知道李信投敵問「怎麼回事?」
張奮青說「一定沒人告訴你。聽牛六斤說就是李信那傢伙把敵人放進山寨的?!」
飛鳥怒火中燒頭腦嗡嗡直響。想起李信那張臉就打鼻子發出呼哧呼哧的嗤聲。
他也不管牛六斤已經把大小頭目召集起來準備聚議大聲問「我反給他行了方便?!快讓牛六斤過來。」說完只是在自家門前走來走去。
段含章聽他「嘿呀呀」的氣急聲心驚肉跳到站到後面陡然見他轉身可怕地瞪住自己大叫「李信」打了個激靈懺悔說「都怪我。都怪我。」飛鳥愣了一愣旋即暴躁地說「講到底什麼都怪你?」
段含章驚慌失措地說「我覺得咱不是拓跋巍巍的對手。投降也沒有什麼損失偷偷著李信。可我沒想到他早成了敵人的內奸還帶著敵人抓我要獻給……我剛才就想跟你講沒有敢我以後改真的改。」
飛鳥知道她和李信之間的勾當。心情轉好暗道她不知道我的反間計還以為是她的錯。我正好利用她知錯要改督促她重新做人。想到這裡他怕牛六斤殺出來亂說就不打算在家門口等只是揮手大叫「給我回帳篷好好反省。」
段含章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聽話過連忙往帳篷裡鑽飛鳥走到門前看看只見她背向跪坐。一生不吭地反省大為高興心說人家都說什麼樣的男人養什麼樣的女人。只要她老老實實我還是能把她教成好女人的。說完倒忘了自己該生氣。打鼻孔裡哼哼笑著去和牛六斤碰頭。
半路裡碰到牛六斤在張奮青的帶領下走得飛快截上前問「是李信投的敵?」
牛六斤帶著他往回走連聲說「沒錯。就是他。他夜裡領人上來直奔你家……抓你女人。咱們不是在保護他的家眷?立刻就知道了及時撤退百姓們也沒有太大的損失。」
飛鳥倒吸一口冷氣。驚訝地問「為什麼先直奔我家?我沒虧待過他呀。他就是要投敵。也能好聚好散幹嘛先衝我家?」他尋思說「我估計這小子還有點良心。是故意先直撲我家讓你們……」
牛六斤不耐煩地打斷說「你就對人抱著幻想吧。敵人直撲你家那是他們以為抓住你的家眷能讓傷亡降到最低。何況和那李信一起到山寨的拓跋氏貴族看上你的女人和他們打仗時還討要。」
飛鳥猶豫片刻說「那李信呢?還留在山寨?」
牛六斤說「可能留在山寨可能回他老家涼山不管怎麼說他是真的叛變啦。你設苦肉計就不該找他他和咱們兄弟幾個一條心嗎?」他說著說著已朝張奮青看去說「要找也找一隻耳……」張奮青還準備讓他替自己講情的一聽就大勁跺腳敗壞地說「你。你怎麼也使壞心?不是說好……」
牛六斤笑道「誰和你說好啦?!生死存亡之際你就不願意為阿鳥受點委屈?」
張奮青連忙說「我是怕弟兄們以為我真投降!」他不能對『生死存亡』無動於衷改口說「既然非要讓我去我今兒就豁上去了不就是犧牲身子陪老頭嗎?我現在就去。」他撇嘴握拳有力地轉身威武不屈地往前邁腿噌噌鏗鏗地走了個不見。
飛鳥也不再遲疑和牛六斤一前一後去議事……
聚議的是至關緊要的大事已不限於大頭目。到會的範圍很是廣泛谷長、棚長能管住全家的長者甚至自願來到的壯年百姓他們聽聞大牛角筒的傳召即像在商議國王的廢立又像是回到上古時代涉身朝綱。
營地裡沒有哪個棚子能裝得下。
牛六斤他們只好以一間木棚為中心往兩旁擺出兩排鹿砦好把他們圈在固定的位置。
飛鳥就站到他們中間制止住他們的喧嘩大聲告訴說「我一回來就要來這麼多人是和你們商量關於山寨前途命運的大事。這件大事不是我能替你們決定地。你們要想好了才開口!」在得到回應後。他又說「我也看得到軍民撤退的場面沿途百姓胡奔亂走懈怠時什麼都不捨得丟每天只能走五十甲路緊張起來把大包小包一扔爹找不到媽媽找不到兒多麼的混亂啊。和他們相比我們分成幾路撤退每日可行百里以上。卻井然有序老少不丟。輜重不少這是一件多麼了不起的事呀?」
眾人都很激動有的乾脆自豪地回答說「一旦得到命令我們夜裡也不歇息!」
飛鳥擺了擺手說「不只是有命令夜裡也不休息而是咱們組織得法。百姓能吃苦!別處的百姓推輛車咱們的百姓也推輛車別處的百姓只裝自己家的東西什麼都裝我們的百姓合起來裝幾家的東西裝要緊的東西別處的百姓只有一兩個壯丁推車我們的百姓卻可以輪換。別處的百姓不知道怎麼行軍呼啦啦地跑不多久就累得爬不起來。老弱掉隊婦孺難顧有的被馬隊抄到死傷纍纍;可咱們的百姓卻不快不慢用歌聲鼓氣。用馬車和牛車裝載老弱年輕人拿著兵器殿後甚至得及割回很多的麥……這是各谷各棚指揮得好這是百姓們自己的努力這是咱們的光榮。」
他問「有沒有人說咱們善於逃跑?」眾人哄笑。
飛鳥嚴肅地說「我鄭重告訴大伙他們那是眼紅。咱們比別處的百姓更團結。比官府的組織還要得當。像是以移動為生的部落。他們說這是你們沾染了我身上的胡氣。我就在否決他們問問他們人走得快有罪嗎?」
眾人熱情高漲。有名騎兵出身的谷長站起來大聲喊「他們說咱們的馬多牛多驢騾多。鄉親們就告訴他們說沒有馬咱也比他們跑得快。」
飛鳥沒有鼓勵他們說下去嚴肅地說「有些人就是妒忌咱們的團結給國王進讒言想要把咱們分開……」話剛說到這裡眾人轉為大怒站起來就要尋到他們算總賬。飛鳥連忙制止繼續說「他們不給咱們糧食不給咱們土地……你們說說我們往後怎麼辦?」
眾人都是知道的漸漸變得鴉雀而後齊聲說「我們寧死也不做孬種。」
飛鳥問「那怎麼辦呢?誰能站起來出個主意?」
大伙遲疑。過不大會兒一人起身說「這不是逼我們造反嗎?」
他周圍又有人站起來說「反就反!」
更多人持不同看法說「現在國王英明我們去告御狀!」
飛鳥心說就知道這聲音是主流。
他說「告御狀是個辦法可我身上背的還有罪。國王也未必相信我們。」接著側目問牛六斤「你有什麼辦法?」
牛六斤遲疑了片刻裝作極不情願的樣子嚷「我也沒什麼好辦法。不如主動撤藩變成國王的人暫時分開一陣。」剛說到這裡他發覺圖裡圖利端著兩個拳頭朝自己靠近連忙往飛鳥身後躲小聲說「你看圖裡圖利。」
飛鳥連忙給圖裡圖利擺手大聲說「有道理說道理不許動粗。」
圖裡圖利咆哮說「還打小霸王那樣的兔崽子打贏再說話。」
飛鳥問他「關中有朝廷數萬朝廷精銳能打贏嗎?咱們在天子眼皮子底下打仗打的還是奸臣嗎?你們說當今國王是位仁君嗎?」眾人紛紛嗡嗡地嚷「國王是明君不能造反!」
趁此機會飛鳥提議說「我看還是先想想牛六斤的辦法。」
牛六斤得到時機厲聲大喝道「弟兄們分開難道就不是一家啦?弟兄們分開就不是博格家的人?!暫時分開可以得到土地和糧食渡過難關可以讓國王知道博格司長官沒罪還不用造國王的反!」
大伙面面相覷反對聲浪忽然小到極點都說「我們聽主公地。」
飛鳥高聲說「我還是聽你們的才對。
山寨不光是我的也不光是七十二谷谷長的是我們所有人的。你們要為山寨負責告訴我到底怎麼辦?」
底下一部分人堅持聽飛鳥的一部分人默然不吭一部分交頭接耳。
牛六斤順勢歎息說「那就聽我的提議撤藩撤了司以後大伙還要記住自己的身份尊敬立過大功的人照料貧窮的人盡量向朝廷提議由谷長做他們的村長。」
大伙漸漸地贊同。
飛鳥說「只要弟兄們一條心怎樣都分不開。既然大伙已經做出決定我就授牛六斤權力和你們商量細節。這是咱山寨一起做出的決定要有人私自破壞殺無赦。」他想了一下說「分發公中的細軟和牲口。但凡無父母之孤兒無子女之父母傷殘弟兄如果我活著照樣由我來養有需要仍向你們要人手要資助。如果我被朝廷治罪牛六斤可以和圖裡圖利商議尋安置良策。」
說到這裡他把象徵山寨兵符的沉香木符送到牛六斤手裡略有些蹣跚地往家走。
聚議眾人都沒肯散開只是戀戀不捨地盯住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