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上地形複雜當門如齒狀圍繞半周的隴下卻狹長低矮拓跋巍巍據守隴上隨時可以飲馬未明河直搗陳倉口過陶鼓山經玉門關威脅八百里雍川(寧中平原);也可自隴下繞過陶鼓山輔助河朔陳州攻擊河套進逼關中……據說大臣們聽說隴上有失顧不得河西河套倉中倉西甚至關中的大片沃土接二連三地勸天子東遷至慶德。天子乾綱獨斷陳兵宣室挾持宗室至親這才能起精銳西出與拓跋巍巍隔河對望。
馬隊循河蜿蜒早曉夕照西壩雁掠比日轉折北進隴下境內已能看到敵我分明據要相望的情景。此時雙方雖交戰規模不大卻仍讓商隊心存疑慮。幾天後的夜晚馬隊靠用錢打發驛卒暫且宿留小山腳下的驛站旁派哨騎試探前路。
一行人張皇逃離並沒得知水磨山司詳情飛鳥在這裡逗留聽說此地離通往隴上的渡頭只有十餘里西向穿過谷地再斜行十餘里有一小渡也可去隴上竟是徹夜輾轉難眠。清晨他顧不得吃早飯騎馬就走半路上見到一位東來的山夫野老卻只是居住在山腰的鄉民。他見飛鳥不問青紅皂白攔住托問情景告訴說「前日有人逃經我們村坐在樹下要飯說胡賊搶糧擄女見人殺人幾百里都快沒人煙……」
飛鳥心中不是滋味問明道路帶梁大壯走上一條羊腸峽谷過不多久來到未明河的東岸。未明河自河朔而下水渾濁不定西南匯入商亥江。是通往隴下的最後一道屏障卻不足以仰賴在水一方觀望水勢漸盛的河水只見拍打兩岸亂石湯湯折往西南而再看人們口中在意的小渡僅是一塊土台和一條燒燬的爛船。
兩相對比怕只有鳥才能從河面上飛到對岸。
飛鳥把戰馬交給梁大壯走上河灘水拍處。再收不回視線。他想及杳無音信的親友部眾無故懷疑對岸綿亙十餘里的茂林就是他們的藏身之地。眼睛閉了睜開、睜開閉上喉頭「咕嘟嘟」咽哽直響看過一陣卻又沿著河灘來去走動一次次想游過河一次次卻又不知道游過河後該幹什麼。只好在那兒抓耳撓腮躥上跳下。
梁大壯一再督促他還是徘徊至中午直到燥汗在被太陽照得涔涔而下方說「咱們回去吧。」
回到驛站旁吳掌櫃已搓手苦等。
他和飛鳥有言在先分飛鳥三層馬利不負開銷此時見耗費下去如此形勢。深怕飛鳥變卦託言顧家來說「老婆孩子至今還不得信倘若前路不通一時回不了關中你讓我怎麼辦好?」
他不挑明來意。飛鳥也只好跟著叫苦說「我何嘗不急?!你我有言在先你分我三層馬利開銷歸我如此空等下去我還不虧死?」
吳掌櫃正要有引不禁別有用心地說「不如你借官府的名頭采走咱的馬……」
飛鳥知他託言賣馬給官府。不出事不算數。出了事拿自己代官府打的白條照要錢。跟自己分賬兩下都能找回一點本金不答應打斷說「做生意得講信用持操守。和官府做生意也好像在同你做生意怎好損人利己?要是你要賣馬就當真賣馬。」
一旁聽著的謝先令知道吳掌櫃想要個安心連忙說「這不也得要官府那邊的人點頭?你先回去由著我們商量……」飛鳥卻不肯盤桓商量一擺手嚷「什麼商量?沒的商量。你丟馬我賠扯人家官府幹嘛?你就不想想我能坑官府就不能反過來坑你?」
吳掌櫃被飛鳥攆跑謝先令得了說話的機會連忙說「到關中還要仰賴他銷貨得罪不得答應他對咱也沒什麼損失。」他看飛鳥心不在焉的樣子只好停住再勸「你剛才去哪了?」飛鳥正琢磨心思聽他詢問猶豫了片刻請求說「我想趁機回隴上一趟你看合不合適?」他怕謝先令不看好臉上已滿是懇切之色。
謝先令卻撫了掌笑道「我正有此意只是難以開口。你是應該回去和舊部通通口信也好為日後作打算。」
飛鳥只是心中惦念而已見他反想得深遠正要再討要主意梁大壯焦急地說「胡賊要抓你你千萬別自己送上門去。」謝先令看飛鳥也有點猶豫連忙說「此去關中再去河東咱們自己都不知何時能回來倘若再不能及時聯絡部曲日後何以相認?」
飛鳥覺得有道理當即這樣定下。
他吃過午飯找來幾件胡服更易帶著梁大壯回小渡頭丸水過河。沿著河灘亂石來到前方連綿的山林鑽進去走了一陣。飛鳥來之前大致問了幾座山名進入夜不列羅幃晝不空畫屏的林子後眼看前面越走越險亂只好在平坦的山頂停留。梁大壯以為沒有路要折回去不由得撫摸腰際的寶劍極耐心的等傍晚來臨。
飛鳥卻沒有如他的意在山頂看過片刻默默記下山林起伏形狀這又帶他下去接連抄谷走到他望見的那山再上山張望這時再覓得山外一山下山抄谷又到如是連奔帶跑行有三十餘里天已經漸漸黑盡。
黑暗似乎可以擋住任何穿行的人獸梁大壯筋疲力盡再也沒有拽馬橫爬的勁頭生火燒食完畢枕鞍躺下卻不放心哀求說「俺們還是現在就回去睡在山裡有野獸俺啥也不怕就怕野獸。」
飛鳥略一定神順便告訴他說「誰讓你睡到山林裡了?我們要想回頭趕上隊伍就得熬幾天幾夜。你要是挺不住就別要跟來。」
梁大壯沒想到飛鳥還要趕夜路極懷疑他也怕在山林過夜連聲說「夜裡哪都去不得山裡蛇不少呢。」
飛鳥不怕他的借口說「你腳上不是穿了馬靴?」梁大壯再琢磨說法。告訴說「有的蛇掛在樹上。你沒長住山裡並不知道。」
飛鳥看他心虛成這樣安慰說「山林並不難走只是林子太密而已來時聽說東西只有二十多里約摸走過的路程足足三十多里再彎來彎去上上下下也快到盡頭。你跟我就是。兩個時辰還沒出林我就帶你回去。」
梁大壯只好跟著他往前行。說「這可是你說的。」
月亮越升越高蟲豸野狼夜中淒嘯也不知道離人幾里蚊子嗡嗡蛙鳴陣陣兩個人只好依稀辨路。摸摸拉拉一路翻谷到底也不知道過沒過兩個時辰一處山坳裡忽見亮光。兩人大喜而下掩到第一座火堆跟前見到十多人。
他們不知飛鳥和梁大壯的來歷驚恐地踩火抱著簡陋的武器問「什麼人?」
梁大壯也不放心連忙說「你們先說。」
飛鳥發覺有男有女認為是到山林避亂的百姓。說「你們不要怕我們僅路過此地去曾陽。」正努力說話周圍洶洶來了上百人。為首的幾個鄉民擁出一名財主模樣的大漢用火把一耀。大叫「是胡賊。」梁大壯急切申辯說「俺們不是胡人你見過像俺這樣的胡賊嗎……」財主模樣地比較有智慧給眾人說「的確不像胡賊還有好幾匹馬。鄉親們我們人多。打死他們。免得走露風聲。」
梁大壯眼看人紛紛往跟前湧躥到飛鳥前頭輪一圈劍。擋退眾人嚷道「你們還講不講理?」財主看身邊的人都有點心虛鼓勵說「別怕。有了他們的馬咱們也好佔山為王……」想上片刻換了想法建議「按規矩辦。找個人單干。對。比武。你倆輸了留下我們輸了放你們走!」幾個人並頭合計一致看向飛鳥的腰刀叫嚷說「不能佔武器上的便宜。」
飛鳥想不到打劫還要單挑勉強答應說「好吧。」
財主露出一絲微笑當即扭頭大喊「三爺呢。老三呢。」
不大功夫幾個鄉民推出個裹腰的黃病青年亂哄哄地俯在耳邊打氣說「閉著眼睛也能打服他。」
周圍有好幾個更高大的男子卻還要找個瘦弱有病的青年。飛鳥第一時間就相信那青年武藝過人沖那病態青年笑了笑說「打輸跟我走怎麼樣?」那病態青年上下打量飛鳥神色驚慌失措。他發覺自己的同夥開始氣急敗壞連聲嚷道「等一下先等一下。」
飛鳥一下輕看了他催促說「比試比試。誰贏服誰。」
那青年邊退邊擺手擠進人堆不大功夫帶了好幾帶傷的人個個有傷傷口處纏紮著棉布。為首吊了胳膊的漢子被人尊稱「大哥」也像剛剛不敢單挑的那青年一樣似怕冒昧地問「你不會是我們將軍吧?」
飛鳥打了個激靈說「你們是我的兵?」
為首的傷號這下兒認得真切撲通一聲跪下身邊十幾也猶猶豫豫地往下跪說「我們跟將軍在唐縣阻敵敗逃到這裡的見胡賊封鎖了道路只好換上百姓的衣裳。前天來支部隊渡河我就派人去聯絡能投奔則投奔不能投奔就占山落草走一步是一步。」他抬頭看看一旁那財主模樣的人說「他救過小的性命與我等結拜排行第二。」
飛鳥想不到當回將軍這麼值回頭就碰到自己帶過的兵托他起來說「別人都當我死了萬不可走露風聲給我惹來殺身之禍。」說到這裡他自己心裡都不能相信暗暗歎息道「成千上萬的人都記著我的長像到哪不會被認出來?看來想呆到河東也難找到阿媽她們還是要回草原。」那人隨口解釋繼而又問說「還是弟兄們硬把將軍推到這份上的……將軍還有多少人?」
飛鳥搖了搖頭說「我哪還有什麼人馬?都打散啦。」
財主模樣的人聽說飛鳥沒兵嘀咕說「咋打地打成這樣?」飛鳥看他一眼羞不能言。
幾個兵卻代為瞪眼怒聲訓責「你不知道別亂說。我們這位將軍打得拓跋老賊亂跑拓跋老賊為了報仇什麼招都用上啦。」
飛鳥尚不知道在士兵們的眼裡拓跋巍巍智取水磨山反而像是在不顧一切地報復自己心裡更加羞愧坦然承認說「拓跋巍巍用兵狡詐這一仗老子輸得心服口服。不過老子遲早會打回來的不但打回來還要打到他老家。」說到這裡一道亮光在他腦海閃耀他猛地想起自己的祖業和拓跋巍巍的老家相鄰欣喜若狂地大喊「我定讓拓跋巍巍死無葬身之地!」他掃了一圈見周圍軍民用崇拜的眼神看著自己想必相信自己的本身沉聲問他們「山裡來了一支人馬?」
傷號點了點頭說「來上千人之多都穿著灰寬短衣打著綁腿。他們前夜過河時好多流民都換身同樣的衣裳去接。胡賊得了信派上百騎兵前去攔截在不遠的前葦山和他們打個把時辰。過後我派出去弟兄只見胡賊紛紛提著人頭騎馬回來想是他們沒跟胡賊交過手吃了大虧。」
梁大壯張大嘴巴迫不及待地大叫「行墨。」飛鳥扭頭問他「你肯定?」梁大壯渾身發抖地嚷「丐幫早就要發新裝一直沒錢這可不就是新裝?俺的娘他們來這裡幹啥?」鄉民紛紛插言一時喧喧嚷嚷財主模樣的老二制止一番大聲給飛鳥說「老早就聽說有人傳唱反歌說什麼『官長兩張嘴吃飯只長腿。草民爹娘生豈能被人扔?盼咱恩人來全心殺敵兵』這種流寇靠不住。」他說「官府打回來肯定問罪不如咱占座山做山大王!」
飛鳥問那傷號「你的意思呢?」
傷號慌裡慌張地說「請將軍為小的做主。」
飛鳥見他言談真切奇怪地問「為什麼不砍樹造筏?自偏僻處偷偷渡河?」
傷號眼睛亮了幾亮黯然問「從哪走?」
飛鳥心說「你問老子老子問誰?老子不就是牽著馬撅著屁股爬一路到你們面前?世無不可有翻越之山亦無不可渡過之河。往來幾十里的山就能難倒你們就這還要佔山為王?」他無奈地感慨只是說「一群笨兵都她娘地和梁大壯笨到一塊兒。我不求你們有吞山滅水的氣概只求下次打劫不再靠單挑你們在這裡等我!等我去完水磨山回來帶你們去關中。」
梁大壯本想跟腔不想他出口罵旁人和自己笨到一塊兒去只好翻著白眼叫委屈說「俺跟你一路爬到這兒現在骨頭架子都快散掉你還罵俺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