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鳥深知當官的伎倆連聲說「要是不信。大人隨我去看看。」老士紳緩了緩口氣說「要是你真能用棗核制蠟。我不但不干涉你還會獎賞你給你落戶。」他指了姚供奉身邊的年輕人說「施道臨你隨他去看看。」那叫施道臨的年輕人不知道飛鳥卻在心底念他名字的諧音死到臨頭。聽命行事怒聲怒色地沖飛鳥大喝「走!」
飛鳥同施道臨二人走到半路。飛鳥怕這一去扯出別的事自身上掏出些許錢來偷偷塞去施道臨手裡商量說「我就是靠這個賺錢的怎麼能讓人看了去?你看這樣行不行我讓人取些成蠟過目你回去給你家老爺交差。」施道臨順手掖到襠後責怪說「是你要讓人看的。」飛鳥已大為放心連忙說「我們幾個外地人即沒有過所也沒什麼熟人被官老爺問話心裡不怕嗎?被憋得沒辦法?」
他抱拳微晃不止一付求人模樣施道臨但見態度誠懇答話說「你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還是早謀出路。大人不是許你在此地落戶嗎?」他娓娓講道「這裡和地方上沒啥區別就是戶是按軍制編的。再說了咱這裡的官也比別的地方好。你當著老爺的面嚷出罵人的口頭禪換了別處的老爺人家不整你才怪?!」
他得錢承認好心地提醒「他們罰你錢事給你隆商行倚?」
那小吏收錢時在托盤裡用毛筆書寫單子自中拆開卻也不知道用來幹什麼。飛鳥這會兒記得拿出來一看上面寫了自己的名拆開處一半字一半銀。跟銀票差不多當即遞往施道臨手中說「在這……」施道臨沒要說「你拿這紙見附近尉所他退你一半錢。」
飛鳥「啊」地張大嘴巴旋即醒悟過來這是一種從未見過的監督手法。
自古以來朝廷莫不把農業賦稅當成國庫的主要來源。往往朝廷立國物價較低農業收入足以支撐國庫。一旦開支節流府庫日漸充裕。但伴隨著國力的復甦的是物價開始上漲。這時購買力開始貶值繼而依舊仰賴農業賦稅會使國庫入不敷出朝廷只好橫徵暴斂致使民不聊生。這就是一個死循環是為大亂之後必有大治。不少能臣幹吏試圖走出這個循環。都把眼睛瞄向了商業和手工業。有地說就是它們讓國家的購買力貶值的應該打壓、抑制增收重稅。也有的說我們何不向鼓勵他們徵收合適的賦稅用以開源……
前者稱為保守派後者稱為革新派。
且不論他們孰優孰劣只講革新派所面臨的問題。
那就是辦事人員的橫徵暴斂。
官府收農業稅可以依著戶籍或按田畝或按人頭年年定量徵收。底層辦事小吏基本上沒有中飽私囊的可能。但商業稅則不然變數大不透明沒有固定的裡甲只能任由小丁小吏上下其手。誰也不知道那些無憑無據的稅進了哪些人的口袋。
飛鳥想不到這一大難題竟被小小的一片紙解決了。對碰到的那老官更加敬畏自知自身的奸邪之處背上還有舊賬哪敢往留居上想只求能有多遠逃多遠因而一味陪著笑。連聲說「鄉里鄉親都去關中落戶。也不知我這些人的家眷到了沒有在此地落戶。成嗎?您放心我們這些人就想湊個路費。路費湊夠就去關中啦。」
施道臨也不為難他就隨他到收棗核的攤子跟前等他讓手下弟兄去拿蠟。蠟很快拿來。施道臨一看一聞就從毛色味道上肯定扭頭回去交差。
飛鳥看他走了心裡的一塊石頭立刻落地。他收回看施道臨背影的目光上去攔住幾個那棗核換零花錢的小孩衝過秤的常子龍怒喝「還提著稱幹嘛?!趕快收攤子!」常子龍疑惑不解問「剛才不還好好的嗎?」看別的弟兄也往身前湊要問飛鳥見官的經歷。飛鳥反過來嚇唬說「誰想被抓去儘管留在這裡?」說完驀地推轉馬小寶家的獨輪車。
弟兄們被他驚了神七手八腳地甩上棗核呼呼逃躥。一個弟兄趕路時回頭看到原地還剩小半袋回去背在肩膀上。飛鳥發現背後還有個背棗核的尾巴立刻怒氣沖沖地大吼「你想被人逮是不是?」那兄弟心虛地一鬆手急撒腳到小車前頭回頭往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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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伙撒了一陣腳丫心裡還不踏實。
飛鳥怕官家到喬鍾山面前自己就露餡回去左思右想讓人去請謝先令回來。人還沒出門謝先令已經回來了看著大小個個縮到屋裡驚訝地問「今怎麼了?回來這麼早還都聚在一塊。」他看飛鳥用兩隻胳膊肘撐著小炕桌用手招得飛快急忙上前笑著說「小院又煮蠟又屯貨已經沒有一點空地……」他發覺飛鳥對這個不感興趣正色改口問「怎麼啦?」
飛鳥苦笑說「我被官盯了!」
謝先令也嚇了一大跳連聲說「我們現在手裡這麼多貨想不惹人注意都難。」
飛鳥撫額用詢問的眼神盯他問「咱捨了貨走吧?」
謝先令說「至於吧?我去喬老那裡叮囑幾句怎麼也要看看情形等先把錢收回來再說。」
飛鳥仍然不放心他想起那老者寒氣閃閃的目光心裡就有點發毛。
膽子再大的江洋大盜也沒誰甘心被官抓。何況飛鳥不是江洋大盜而是一名要隱姓埋名的過客倘若和當地官府對抗上全盤大計都得玩完倒時只能在一怒拔劍殺出血路後上天無梯下地無門。所謂三十六計走為上策現在也只能早早離開這個被人懷疑的地方把水滴藏入大海。把寶珠混入魚眼。但問題正像謝先令說的那樣現在的情形至於要跑嗎?官府會對自己下手嗎?
飛鳥決定接受謝先令的建議說「那就看看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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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鳥藏進煮蠟的院子去煮蠟眼看一日將近心中漸漸安定。
晚上謝先令遞到採購單。兩人一起圍著小桌辟里啪啦地核算帳目。算了一會。謝先令想到馬商掌櫃地督促分神說「我讓吳掌櫃再等兩日?!他還是要在明天走。你看你是不是過去一趟當面給他說說。」飛鳥把被官盯了的事拋到九霄雲外哼哼說「他等也得等不等也得等。貨物帶到關中怎麼出手?」謝先令說「我也這麼說。可他說帶到關中。價錢高還保票說。他能……」飛鳥打斷說「他想大撈一把。撈沒關係可咱們帶這麼多貨入關顧不來怎麼辦?別管他。讓他來找我。」
飛鳥在那專心估算三千斤棗核意味著多少斤棗三千斤棗核代表的棗量估計地方上承種棗田的數量。謝先令在燈下掃一陣兒幽幽地說「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一下。」飛鳥不想他還「該不該」頭也不抬地喝喝「有屁快放。」謝先令笑道「咱被人威脅啦。」飛鳥猛地看住謝先令。
大聲問「誰這麼大膽子?」
謝先令讓他聽自己講不快不慢地說「有家德隆商行也想買進今兒下午他們櫃上的人請我喝茶商量說賤買貴賣的道理你們也不是不懂幹啥要空口抬價呢?不如咱們攜手分利。我當時心裡就想咱沒什麼本錢就靠價格高點賒賬答應他。哪能買得進貨?就沒答應。他們就威脅說你要是不答應我就去衙門告你們行騙。」
飛鳥大為惱火說「自己太黑反而說我們行騙!」
謝先令說「也許是嚇唬嚇唬咱們。也許是想給咱們找點事。」他小聲詢問「今貨價還往下掉跌得有些人窩到茶樓外面以淚洗面。這不按昨日的價定來買進價格高得離譜?你看是不是也降降?」
飛鳥笑道「我們賒賬就得高。不然誰賣給咱?再說買價太低。賣價高上來他們沒錢怎麼買回去?威脅咱們行騙好呀。德隆商行?小小的商行有倆臭錢就敢威脅老子。」
謝先令歎道「可咱們見不得官呀。」
飛鳥也頭疼起來。
他正尋思著聽到馬小寶在外面喊「官兵來啦。」當即一躍而起四處找地方躲藏。口中兀自問道「快先令看他是想藏身。四處摸不到旮旯隨手指著旁邊的桌子。焦急地嚷「底下黑。底下黑。」飛鳥撅起屁股要鑽反應過來說「我幹嘛要躲?你們說話注意點我就沒什麼事。你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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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天已漸熱弟兄們燃火煮蠟滿院熱氣。謝先令走出來只見飛鳥那些弟兄袒胸露背新傷舊疤觸目驚心連忙站在門口招手讓他們往屋裡去。馬小寶也要進被他截住了問「怎麼還不見官兵?」馬小寶往後一指喘氣說「我出去遛趟就見良官帶著他們過來……」謝先令氣急敗壞地問「你怎知他們是找我們?」
馬小寶說「校尉大人不能經商他不找我們還找誰?」
謝先令見他已把話掛出口連忙叮囑說「休要胡言。沒有什麼校尉也就沒有什麼不能地。他們不過是來看看采狀見沒有責令我們補辦!」
馬小寶連連點頭說「對對。」
屋內飛鳥也留意到他們身上的疤痢和褲帶上地短刀黑著臉壓低聲音罵「狗日的怎麼都喜歡光背。尤其是乞億多歹還生了那麼多黑毛。」外面已經響起說話聲和腳步響。聽動靜即從密集和一致性斷定不是民夫、不是軍卒飛鳥「呼」地吹滅燈火貼到靠院窗格子下面。其它地弟兄有跟風的壞習慣猶彎著腰跟過去。
外頭洗月如練照過來讓人覺得牆壁上多出許多條巨大的蜥蜴。
外面衙門裡頭的人已經開始進院。謝先令站到前頭馬小寶在他背後伸頭跟幾個率先進來的卒子說話卒子們也不答理扶著刀把子看哪空多站住了等後面的人。謝先令連忙接到前頭笑著說「不知道哪位大人駕臨有失遠迎。」
一名士紳在良官地帶領下進來笑著說「老夫楊綰。」
飛鳥已經聽出聲音的主人是誰念叨說「楊綰?!楊綰……」他不在說下去連忙側耳傾聽發覺一個頭妨礙自己貼耳朵一把推了去小聲說「你知道楊綰是誰?」他看那弟兄苦想心裡老實交待我也不知道是誰你怎麼會知道?
謝先令卻知道。他激動地說「雷郡楊綰?!學生聽說倉州士林中有位楊綰前輩今日得見實乃三生有幸!」叫楊綰的士紳客套兩句四處循步口中問道「那位小哥呢?你和他都是從隴上逃難來的?你們可以嘛。」謝先令心驚肉跳地說「他出門啦。」楊綰彎腰去看膛火熊熊的大土鍋問「你們怎麼知道棗核可以煮蠟?」謝先令也是說謊不打草稿的傢伙上口就說「聽人說的。一個老蠟師哪知道去了哪?」
楊綰惋惜地說「我還以為是你。」他溫和地問「此周邊數地棗林遍地每年產棗數萬斤。你們留下專門制蠟如何?嗯。棗核的價格要高上來一些衙門的要得一些。你們獲大利地方上地方上的棗農都獲點小利……」
謝先令見他這兒摸摸那兒瞅瞅凝視院子所堆貨物不動似有所覺強打鎮定地說「我聽說朝廷要改制誰知道以後怎麼辦?」
楊綰已經站到飛鳥地囤貨跟前此時驀然回頭笑道「你也是讀過書的人怎麼聽風就是雨?改制不假不光我們這裡改制。國內處處都要改。改革變法充盈國庫強兵圖患。」他說「你和那位小哥也不是籍籍之輩。若不願意長此經商可以把方子獻給官府。官府給你們補償你說呢?」
謝先令說「等同伴回來我們合計合計。」
楊綰說「還有什麼可合計的?難不成你們還別有雄心?」他指著飛鳥的囤貨問「這些是什麼?」
附耳的飛鳥當即從別人褲帶上拔下一把短刀眥目凝神見勢不妙就要出去拚個魚死網破。別的弟兄們也紛紛作好準備月光下寒光道道。
外面的謝先令也滾了一臉油汗他老實交待說「我們要進關中捎帶一些貨。」
楊綰沉聲問「你們竟不知道胡賊準備截斷關中?」
謝先令連忙說「知道。知道。我們料知憑王師之銳利必會一舉克敵……」
楊綰揮斷問「你們就不怕王師敗北?」
謝先令鄭重地說「經商者不冒風險就不獲厚利。誰都知道若是朝廷一敗再敗要再多金銀也沒用。」
楊綰面色舒展笑道「好。好。何不自報名諱也好讓老夫早知日後的陶朱、猗頓?」
謝先令咬咬牙說「學生謝賈。我那位夥伴叫馮仁。」
楊綰說「我倒放了心有這種眼光和氣魄的商家自然知道利之所在不會不願意公私合辦。」說完他就要走一路笑道「改日請老夫喝茶。」
謝先令小心翼翼地送在身後連聲說「當然。當然。大人走好。」
飛鳥自己虛驚一場這才知道手裡握把短刀當即問「這誰?誰把刀塞我手裡了。」梁大壯第一個不願意嚷道「你自己拿的。」飛鳥否認說「沒有。誰說我自己拿的?」他胡亂把刀塞人心裡卻愁起來暗說「這條老狐狸沒有呂老爺子的土氣卻更有手段什麼讓你選擇明明是沒得選擇。官家把分利都說出口了要和你合辦蠟場。誰怎能拒絕?不答應也得答應答應了還得看著人家派官差查你的底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