絢日春秋 第二部 擊壤奮歌 第二十八章 聲東擊西詐中詐,半江碧流淚沾衣(16)
    天又下起了雨不大不響打在地皮上往下滲致使土壤很鬆軟。飛鳥站在城牆上透過雨霧往劉老實幾人奔去的方向看直到他們的斗笠蓑衣在遠處消失。

    在某種意義上講這場雨下得好不利步騎行軍。不知怎麼的他心裡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難道是拓跋巍巍要趁這場雨出其不意地殺回來?

    他不願意去想因為這場雨麻痺不到自己卻不一定麻痺不了周行文。

    飛鳥對自己這個結義兄弟只剩下痛恨尤其是得知周行文還寫過一封雖然因為送信的團練失蹤沒有送到飛鳥手上的信但飛鳥最終知道了裡面的內容那是不讓飛鳥管縣城拉著隊伍去幫他守周屯的。而後才是飛鳥收到的第二封第二封已經轉變態度解釋不來縣城的原因怕自己拖累他。

    如果不知道第一封信的內容飛鳥覺得大哥的第二封信中多出於大義凜然還好受一些。

    可知道了第一封信呢就足以剖析出一種世俗的而醜陋的心態轉變——先以情義拉攏飛鳥讓他去縣城到周屯保護周屯得知飛鳥闖了大禍又大義凜然地把這個兄弟蹬了並因為害怕受到連累而堅決不撤出。

    哪怕飛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如此地渴望權力硬把行事的理由栽贓推諉。可這明明是對的呀。飛鳥曾不停地大叫你即使不信任我也不應該壞掉腦子吧。你一開始以為拓跋部來騷擾拓跋巍巍卻包圍了扶央;你以為拓跋巍巍打不下扶央拓跋巍巍做給你看了;你卻又歡呼吆喝撤走了撤走了。你已一錯再錯還情願相信自己的推斷?

    飛鳥又恨又傷心。為自己傷心為義母傷心傷心他為之推心置腹的異姓大哥捨棄情義鑽了牛角尖還自以為很聰明恨不得立刻站到周行文面前羞辱得他無地自容張口結舌面紅耳赤只會滾落下馬連聲懺悔說「哥哥我錯了。以後保證改。」

    雨串串如線。曳曳斜飛天空昏透黃亮。有連綿的徵兆。

    飛鳥扶住矮雉看前面幾座新修的高樓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在這樣的連陰雨面前拓跋巍巍若不冒雨回師豈不是自動放棄戰略部署?前功盡棄?他猛一擊牆垛確信無虞。

    祁連走上門樓腳步輕快地湊到他耳朵邊。興奮地說「鹿巴和牛六斤出兵順利。張奮青還擒了展虎的兒子和弟弟。」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展虎迷族小酋而已怎麼抵得住自己日趨精銳的人馬呢?飛鳥輕描淡寫地吩咐說「讓他們趕快結束了來這裡幫我。」他指指前方被雨水澆得軟不啦嘰的半拉子工事說「這種土台最沒用。還離城牆這麼近哪個讓修的?我讓修個外甕修不好不說也不該修成和城牆對射的土台吧?」

    祁連苦笑說「有什麼辦法這雨天又垛不得土。」他輕輕地說「你以前不是說不讓鹿巴他們來嗎……」

    飛鳥知道祁連想說什麼無非是自己說過。縣城最終會丟大伙混點糧食不必太賣力。他止住祁連用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聲音理不直氣不壯「百姓們為我歡呼將士們盡托性命。我不拚死一戰豈不是是負之過甚?怎麼你不願意?」

    祁連面露喜色連聲說「我早就這麼想了。咱怎麼說也是大半個縣主了不是?」

    飛鳥喃喃地嘮叨「我從小到大老是渾渾噩噩的不知道要去幹什麼——喜歡打仗卻不願意看到自己的人死亡;喜歡吃喝玩樂卻害怕成為一個行動不變的大胖子;喜歡美人卻覺得她們不會喜歡我;喜歡金錢卻在拿到手裡的時候犯愁……不知怎麼的。我突然就有一種很奇怪地慾望。非常非常地奇怪!」

    祁連問「什麼?」

    飛鳥揮手直指掀拳裸袖。話到了喉嚨眼卻又不懷好意地反問「你說呢?」

    祁連笑道「我怎麼知道?」

    飛鳥給了個看白癡的眼神小聲說「擁有土地和百姓就擁有一切治理他們說話就算……噓這話告訴別人要被殺頭的。」他咳嗽一聲往四周看看轉變話題大嚷「走。去看看我義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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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母在聽丫環講外面的事兩手駐在枴杖的龍頭上眼睛目視別處一開一合地眨。丫環講得很起勁時不時把手停在空中比劃個不休。她轉臉見著飛鳥靦腆地往一旁躲連聲提醒道「老太太來的是三少爺。」

    周母扭臉瞧住飛鳥面色陡然一沉。飛鳥心裡咯登一下心想難道這個羊辮子在說我的壞話?要是老太太也要和我劃清界限鬧脾氣?我真是腳下有逢都鑽不進去。

    他一陣忐忑不安周母開口了。周母幽幽地說「正說你呢。這丫頭一會說你好一會說你狠把我都聽得糊塗。按理說你沒有吃我的奶長大我不該責你怪呢。可你要把我當乾娘。我就得說兩句。」

    飛鳥小心翼翼地說「兒子洗耳聽著。」

    周母大聲說「你咋和上憲鬥上了?!你咋就看人餓死不管呢?」

    飛鳥鬆了口氣心說原來不是我想的那樣。

    他厚著臉皮否認「沒有的事。謠傳。我怎麼敢跟上憲鬥?他請我當家的呀。」

    周母顫巍巍地晃了一下枴杖鏗鏘有力地說「看人餓死不管殺人頭的事總有吧。」

    飛鳥想否認也否認不了只好說「這都是軍國大事。」

    周母的氣一下洩了嘿然歎道「原來是不得已啊。軍國大事幹娘插不上嘴不說了。說也沒用。瘦了。唉。你瘦了很多。快。快。找個座吧。」她手擺腳動地讓飛鳥坐口氣歡欣地描繪「我心裡都在想。你還年輕擔子不一定撐得下來?就讓人寫信呀。叫老大來幫你。可他爺幾個把我氣得……他回信說周屯是咱家的守不住就丟了家業。他叔也數叨我。說別人不笑話嗎?你一個老婆子怎麼什麼事都插嘴。」

    她動動嘴唇又說「我只好憋著勁瞎胡想。今趁你在我就問問這是怎麼回事?是不是周屯打起來了?朝廷沒兵沒法管?」

    飛鳥有點發愁講吧不太容易讓老太太聽明白也容易讓老太太擔心不講則解不了老太太的疑惑。只好盡可能地解釋「周屯沒法守的。讓他撤出來。他不願意撤。」

    周母焦急地問「那該不該撤?」

    飛鳥點了點頭說「應該。」

    周母「噢」了一聲。氣憤地說「我知道了。朝廷要他們捨家為國。他們不願意。「她激動地敲動枴杖在丫環地攙扶下起身哀傷地念叨「咱老周家敗啦。真的敗落啦開始出這樣的不肖子孫嘍。」丫環竟不怕飛鳥回頭負氣地扔了一句「你盡瞎說。」

    飛鳥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立刻住了嘴。

    周母嗒嗒地敲著枴杖突然背對飛鳥大嚷「該怎麼辦。怎麼辦吧。」

    飛鳥茫然不知何意。

    那丫環趁機還了一付惡像責道「都怪你。」

    飛鳥頭大如斗暗惱周行文想要是你出了事幹娘這麼大的歲數怎麼挺得住?

    他真想讓周母罵自己一頓讓自己解脫一些也真想當面揪住周行文踹兩腳可說到底這種扦悔並不能左右形勢。飛鳥也只能在心底祈求「長生天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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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飛鳥寄希望於去周屯的傳令兵和劉老實寄希望於拓跋巍巍的拖延。

    正是因為肩負飛鳥的囑托劉老實和傳令兵風雨兼程往趕一路。風大了發抖雨大了縮身。他們挨黑趕到周屯喊開守衛還來不及去周宅已經得知一件大事——周行文趁敵人退兵之際。領兵收復扶央去了。

    傳令兵來過幾次了幾個周家的爺們覺得這次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叫囂說「怎麼。你們怯戰還不許我們收復失地嗎?」

    劉老實和同來的傳令兵都有點不知怎麼好商量一會傳令兵決定自個回縣城報信。讓劉老實追周行文回來。劉老實喝碗熱湯。裹著斗笠追趕。他受了寒氣竟硬是忍著腹中巨痛和飢餓狂飆。他在周屯換過馬。追了快天亮的時候馬還是噴口沫子再站不起來。

    無奈之際他只好坐在雨地裡啃乾糧對天長歎道「我劉老實有生之年想辦件好事卻無能為力。」這樣歇了一小會又冷又困又無處棲身。他只好用兩條腿往前奔深一腳淺一腳行路……天亮時前頭露出一座營地樹著大大的「周」字。

    他這就用盡僅有的一點氣力奔到跟前就暈倒了。再醒來時發覺自己被人撂在車上渾身裹滿油布而人馬又在開拔。

    劉老實從油布裡面伸出頭沖身邊的行人大喊「不要走了。快回去。上頭有令。」嗓子都喊啞了卻沒有人理會。

    他急了一頭汗才記得讓他們找團練使。不一會周行文來到車旁說「這遊牧人毀完了村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地沒地方歇。事情緊急對不住啦。」劉老實頭腦一片空白大聲說「博格不讓你去。他下了軍令。下了死命令。讓咱們三天以後全部後撤。」

    周行文大笑道「他糊塗了!你也糊塗了!放著天大的便宜不撿?那還是我周某人嗎?」

    劉老實大吃一驚幾乎無話可說。周行文為之解疑大聲說「前面有一處散關屯有大量的糧食。我派人摸過底細。拓跋部只留下一百人駐守。我們缺少糧食跟博格要他想讓咱撤是頂著不給。咱要想保證供給只有襲敵自取。這場大雨讓別處的敵人無法救援正是我們的好時候。」

    突然前哨抖著馬連滾帶爬地奔回來一路狂喊「不好啦。前面有遊牧人的大軍鋪天蓋地看都看不過來。」

    一個個團練卒子臉色蠟白驚亂無措有的一下走不好腿腳抽筋有的牽強一笑說「騙人的。」周行文尚不大相信舉著馬鞭到處亂打一陣收攏心腹和親戚大喝道「穩住隊伍。我上去看看。」他怒瞪雙眼要求自己的一個族侄說「你跟我來。」那位族侄已經有開溜的打算連忙說「先回頭個頭再派人去看一下。形勢不對咱就跑。」

    劉老實掙扎起來大聲喊道「大人。給我一匹馬我去。」

    周行文正愁找不到和自己一起去的這就給他要了一匹馬說「好樣的。怪不得博格誇你。」劉老實心說他們抓住我又不會怎麼樣我。他僅僅是想想立刻翻上要來的馬匹跟從周行文往前面奔。

    馬蹄打得水坑辟啪亂炸不一會就趕了幾里多。這時再往前看天際處黑烏烏地呈一線一側的大路上已經開始滾動游散的騎兵。周行文差點握不住馬鞭連忙勒馬驚叫「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劉老實沒好氣地埋怨說「博格一早叫你撤退你都無動於衷。」

    周行文極力游動視線說「他是想借我逞威風。我回去他不一定要幹什麼驚天的大事呢!再說了團練是爺們一起辦地。他們不願意撤。讓我一個撤呀?」

    劉老實苦笑說「有軍令呀。博格現在坐鎮大局。下的是死命令。」

    「老三出息……可軍令有什麼用?」周行文觀察著前面的動靜輕聲說。

    突然他驀地回頭喝道「廢話少說。回去應變吧。」劉老實應了一聲立刻跟著他往回趕。回去時團練們已經不在原連的位置了正頂風冒雨地往回奔馬馳走越人人甩腿似飛。周行文勒令不住眼看人馬有四處逃散的跡象只好怒聲大喊「不要亂。」

    奔競之勢仍無法遏止。騎馬的大多是一些親戚和頭目把目光投向兩條腿的卒子壓低聲音說「快跑吧。反正這些泥腿子也走不快把他們扔了算了。」周行文從來也沒有想到自己器重的弟兄們會說出這樣的話臉漲得通紅他說「我周行文不是臨陣脫逃的孬種。這敵人是急行我們也是急行都快碰面了。回頭是逃不掉了。好在這兒離句用關口不遠咱們硬著頭皮對插過去搶佔關口!」

    劉老實敬畏地看著他實在想不到他還能保持如此的冷靜迫不及待地問「還有嗎?」

    周行文說「把旗幟全給我收掉。對插時相隔甚遠沒有旗。這天他們非當成自己人不可。還有分別向周屯、曾陽報信。」他看著劉老實感覺劉老實似乎病了體力定然不濟又看像心腹和親戚。

    幾人恨不得爭先恐後地搶這倆逃生的名額只是無法開口。

    終於一位本家搶先開口說「我和博格熟。我去可以搬救兵!」

    周行文並不看好他派人走後望梅止渴地說「博格的馬隊日夜兼程明日可到。我們堅持下去取下句用關口守到他來。」他大喝道「脫逃你們是跑不過六條腿(人和馬一齊算)的畜牲地。想活命就跟我冒一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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