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壓壓的迷族人向山坡上移動。
幾乎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到敵人手裡明晃晃的刀子上。
戰士站成六排。手執三角旗幟的牛六斤揮了揮旗幟前三排手持蒙布樹枝的拋矛兵開始把手移動到背上取矛中間兩排的戰士手持長兵和短兵也都已經攥緊兵器最後面是幾個渾身穿甲的戰士開始取弓瞄準。
距離已間不容一發奔跑的敵人中有人張弓。天上飛來數十桿箭枝有的落到前三排挑起來的木枝上鑽入布內有的落到稀疏的空地上。渾身皮甲的牛六斤霎時大喝「射兩翼!」十餘舉弓戰士飛快地往自己人的兩端跑跑出去便抬弓把嗖嗖的箭枝射去密集的敵人兩側。
兩輪過去後敵人的中側明顯擁擠了許多。他們低著頭往前跑想扎到飛鳥軍陣中了事。可手持短矛的第一排戰士把手裡的「布把木枝」放到地上迎上去又把亂而無準頭的矛拋出。這些戰士們沒有經過充分的訓練矛顯得雜亂而無章只有兩三柄貫穿了敵人。
第一排投過後退第二排便放下「布把木枝」向前跑了兩步投矛投出去又後退然後是第三排。陣中的所有戰士都在後退。他們後退的腳步終究沒有敵人的追擊快。一道拉長的直線瞬間撲到。兩側的甲士看到為首的敵勇渾身更銀亮便把流曳般的箭放出去讓他插滿箭枝。隨著「撲通」的倒地聲被嚇到的迷族人變慢了而沒有嚇到的繼續硬著頭皮向前攆。牛六斤把握到機會猛地一聲大吼。兩排持搏殺兵器的戰士從兩側舒動下山猛虎般向前撲每兩三人招呼一人。不幾下就砍倒七、八個敵人。
前頭的敵人再吃不住一轉身就向後敗逃很快帶動後面的一起逃。
死人傷者和「布把木枝」都讓他們因收不了腳而翻倒踉蹌著打滾。那些自覺逃慢了走怕地上障礙的迷族人乾脆捧著頭往下蹲。
山背後等著觀戰的幾個首領、大巫個個眼睜睜地看著。
他們往日和曾陽的百姓相鬥曾多次靠恃勇鬥狠一陣沖打取勝常覺得自家一個兒郎便可抵人三四條。哪知道會碰到這樣的敵手?此時看著捂傷下竄的兒郎們便爭先恐後地往跟前堵。嗓門一個比一個急一個比一個大地喊「子塢神在保佑你們呢?!」
幾個敗兵跑到一個青衣包頭的濃眉男人面前折了去敗壞地訴「朝猛首領被他們射了好幾箭我們救不了!」
那青衫大漢拿了一繩馬韁眼神幾乎滴出淚來。一個唇厚敦實的男人忍不住了虎咆著越過他。
拽一個問「敵人就這麼難打嗎?他們是騎兵呀要是離了馬還打不贏我們只好回去挑選美貌的女人和孩童……」
一個喪氣的聲音在一側響起「還覺得我的人不頂用?要不是他們這樣厲害我也不用讓山娘向族裡借兵了也不用縮在岳父大人家……算了算了我看還是讓你們綁去給他們殺看看他們殺了我退不退兵。」
敦實漢子一抬頭看到一個獺頭獺尾腰插兩尺窄刃的中年矮胖男子。他對這大天二也不抱好感。嫌惡地說「不是你派人挑唆端山大石領會有今天?」
他說的挑唆已是幾個月前的事了。
當時大天二手下有個叫李莫的能人據說是能掐會算的神仙人物。迷族的端山首領和鐵牛祖巫都聽說了。他們就給大天二說了一聲把這個人找去問他振興之道。李莫說「山區貧瘠欲求發展必要立足於縣城。一旦站穩縣城東西略地。便可趁朝廷未能安定。拓跋巍巍不敢輕動兩面邀利……」兩位德高望重的迷族首領深以為然。便在年後族領祭祀時燒牛骨頭燒出意圖。所以「大天二」半點帳也不認也不敢認「哎」了一聲睜眼說「你這話說的。是祖巫自己問李莫的。我不是把他抓起來送給端山首領了?合著一起出兵縣城出了事全怪我?要知道我把徐青皮也得罪了他當我故意讓他送死不是敵人兵急已打算給我翻臉!」
青衣大漢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套上一付竹甲邊思考邊說「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我投過軍早就知道咱這毆鬥的打法不成也不是沒有警告過你們。你們看看咱們的人一股勁沖一氣一看有人逃大伙都逃;可人家呢?人家是有軍法的……」說到這裡他猛然一丟馬韁說「我再攏人上去。你們壓陣凡是有敢往回逃的不管是誰殺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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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青衣大漢的組織下敵人第二次攻來。這回牛六斤拿旗幟向兩邊擺戰士們立刻變成兩個小三角形中間空兩頭大。甲士居中射箭。敵人把隊伍拉成長型一橫不管戰士怎麼往兩翼射箭也不再往中間擠。那青衣大漢也變得和牛六斤一樣一面廝殺一面有意圖地大喊大叫不至於讓敵人的錐子攪擁己方。
兩方攻殺之勢越發慘烈痛叫之聲不絕於耳。
青衣大漢稍稍分神便發覺敵人的左側三角形略向左斜右側三角形略往右斜旋三十餘度刺進人牆一排甲士往三角形扭出來的兩翼運動朝己方射箭又讓自己人在兩個三角形中間窩上一堆。在這樣的境地下他們的每一支箭都能讓己方一人斃命可自己的人就是殺不過去他心裡氣惱也忘了琢磨為什麼讓有盔甲的人不衝殺拽掉兩支射進竹甲的箭吼著讓人知道那些弓箭手的存在繞過去將他們淹沒。突然他看到為首的甲士向自己抬起了手臂小小的三角旗幟直指自己的鼻子心裡萌生出無端端的寒意不自覺地向空中看去……
剎那間他眼睛裡亦多出許多的寒星和箭桿。那是敵人一張弦上掛了多支箭一起拋射的效果。身旁數十非死即傷。許多人紛紛本能地後撤連那青衣大漢也裹去數步。青衣大漢一連砍掉兩三個腦袋才砍回一片兒郎。
然而眼前的敵人開始撤退了只見那三角陣裡裹著十數個頭破血流身上帶傷的同伴陣列徐退掩到一排甲士的後面而甲士們有的使用丈餘槍戈有的紛紛抽出刀劍氣勢洶洶。
連奔帶殺連怕帶硬著頭皮扛。迷族丁壯已到了底線。
他們看著敵人徐退沒有半點要追擊的慾望按傷的按傷喘氣的喘氣。青衣大漢也沒有督促。他不自覺地低頭朝地上看盤縮著一片狼藉的屍體和傷者。這也就意味著光是這一陣子自家倒下的傷者、死者竟足有四、五十人之多。對方卻寥寥。他不禁胸中憋悶喉結干動覺得在這個時候不說句話不行就用已經沙啞了嗓子喝問「我們並無冤仇這樣廝殺值得嗎?」
牛六斤是人馬的最高指揮官回答他說「你我各為其主。值得不值得幹嘛問我?」
青衣大漢抑揚頓挫地說「那好!你回去給博格達人說撇除大伙的性命我願意和他一戰來定勝負。」
牛六斤仰天笑他說「你不過是一個無名之輩!」
青衣大漢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竹甲。冷哼說「我以為你會認識它。我從軍多年因為打仗勇敢被補充到竹甲軍做到小校比他一個小小的縣尉榮耀得多。」
牛六斤看看天色日頭已過午。就挑逗說「一個小小的提尉算什麼?我都懶得和你一決勝負想和博格論輸贏下輩子做個貴人。」
青衣大漢正極力抑制著自己的怒氣遠遠裡跑來兩個「包頭」兵士一到就大喊「大人要我倆來問問你們還要不要吃飯?!」
話音剛落。退出戰場的「包頭」兵丁竟有了撒腿之勢。牛六斤收了小三角幟。領人大搖大擺地扭頭後背都賣了。前頭的終究是剛成隊列的新兵。這樣一賣背個個都是一邊回頭一邊恨不得多生兩條腿。牛六斤卻不允許他們越走越快還回頭看罵得驚天動地。
戰場雙方突然就像兩幫痞子打架不想打了打累了一方說走就走尋個地方坐坐吃吃飯喝兩盅。
青衣大漢看看過了山的那邊自腰到谷一片林子綿延數里只好目送這些大搖大擺退走的勝利者直勾勾地盯著他們的背生出一種不可戰勝的頹想。
可別的首領們卻看不明白什麼。他們因為監戰的需要都聚在後隊心裡捏的都是看不進無不和大天二一起跑到跟前怒氣沖沖地喝責「為什麼不追?!」
青衣大漢只好給他們指指前面的林子耐心地說「我們這一仗本就不該打。退。只要切斷他們到山耳幾寨的退路他們就會被困到山裡。只是——我弄不明白一個可以把雜湊的人丁轉變成行伍的人怎麼就看不到孤軍深入的危險。」
亂咋咋而無價值的爭論聲一團一團地響個個的主張都很堅定莫衷一是
一個老態有須的老人擠到面前語重心長地說「展虎我侄。他們背後有朝廷肯定有後續兵馬守那裡我們才是兩面作戰呢。我們都是土生土長的人對山裡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又有充足的兵員應該主動地作戰。」
這也是展虎所聽到的最一針見血的看法。他垂下手用充滿尊敬地聲音說「我判斷博格在這支人馬中。達裡阿尤伯父不覺得這是替天二兄弟奪回山寨的機會嗎?我們佯攻也好真攻也好博格肯定怕天二兄聯絡舊人一定會回援!這時要怎麼打在哪裡打都將由我們說了算。湊起來的兒郎難以持久不徹底拔掉博格的經營眾人只要一散他就能進一步地蠶食我們。」
大天二對此很對自己也很有信心自告奮勇地說「寨裡的頭目哪個不是我用錢財和女人餵飽了的?只要出兵我就有十拿九穩的把握讓他們倒戈。」
眾人漸漸展虎也不再堅持追敵坐下來安頓。造飯。
不一會在離他們取飲的山泉不遠處已是縷縷煙塵。
飯尚未熟。數十騎兵從身後趕到一陣趟踏和刀劈斧砍兩三千人的西北面就炸成了一團。特別是開闊地裡許多的鍋燒一半就拋了一地眾人只好丟下幾十具屍體退到別的營地。
面對剛一正面接觸就留下地深刻印象首領們的沮喪別提了。許多首腦人物都在爭論一個問題既然是在自己熟悉的土地上。為什麼博格能看到他們他們怎麼看不到博格。怎麼派出的人從來也沒發現過博格做飯冒煙?這一隊從背後殺來的騎兵是怎麼連人帶馬跑到自己背後的?
眾人越發地不安展虎反越發地冷靜。
他明白了也早就開始明白博格打的是真正的戰爭而自己人中糊里糊塗的。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的佔了絕大多數。當然作為一名經過屢次生死磨練的軍人他沒有不被人打趴下就臣服的習慣不想去揭露兩方顯露出來的懸殊只是心情激動地渴求族裡能給自己更大的權力讓自己也編排丁壯去試一試。
經過這次襲擊他又對那片樹林產生興趣便帶了數十人尋去去到那裡一看。除了地下倒了許多面雲旗外幾乎什麼也沒留下。但他還是發現了許多的蛛絲馬跡樹皮有馬啃過的痕跡不過已經是幾天前的了地下有沒有吃完的餅子、削成的木桿和皮屑、水漬和活動跡象。則大多是新痕。
幾個崇拜他的年輕人見他反覆捻動一小塊谷餅心裡怪怪的便問了一問。
展虎告訴他們說「你們的疑問全都有答案了。敵人不冒煙是因為他們根本就不做飯。我們派出去看不到敵人因為他們有山林出來求生的本領甚至白天休息夜裡活動。他們的主力幾天前就通過這裡。藏到我們背後了。」
幾個年輕人駭然。紛紛問他「今天的人還不是他們的主力那他們的主力厲害到什麼程度?」
展虎苦笑。說「今天的隊伍擺開的陣勢僵死明顯是新訓練出來的我們傷亡那麼多主要是因為兩個三角錐外裹短內藏長配合和勾人兵器的戈又外有弓箭其實一點變化都沒有。」
幾個年輕人連忙問「那我們能不能也這樣打仗?」
展虎不語就他從軍那年光在兵營中練隊型就練了半個月更別說擺出戰鬥陣型戰鬥了。他心中疑惑地想這個博格是怎麼做到的呢?他在期待的目光中停留半晌終於慢吞吞地說「聽說他是個韃子我看不像。也許他真是朝廷虎賁裡出來的軍士。」
他還沒有斷絕自己可以與博格比一比的想法直到他出了林子。
幾個奔跑來的戰士急急趕到一來就喊「小石大人博格昨夜襲佔了穆家寨。剛才的馬隊就是佔了穆家寨後奔來的報信的人為了躲他們來晚了。阿爺們都急了要你回去看看怎麼辦好。」
展虎的臉上頓時滾了汗但他沒有咆哮只是頹廢地說「怎麼可能?!丟了穆家寨那是斷絕了我們的後路呀。我們不像他。我們是好幾千人呢沒了穆家寨糧食怎麼運來吃什麼?」
許多的怪誕事一連百連。他這才知道自己根本不夠和對方比較的資格對方是高看了自己才派一支上百人的隊伍正面作疑兵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誘使自己追趕的。可自己不但沒想到對方要反過來切斷自己的退路就連針對這支疑兵展開的戰鬥也是到敵人勝利之後才開始。
事到如今他只好喃喃地給旁邊的人說「博格絕不是尋常人!我們攜帶的糧食頂多吃兩天打他的山寨來不及了回師奪穆家寨也要到半夜才能到。倘若到時體力不濟還要休息一天半天恢復體力也是仗還沒打糧食先沒了。」
「穆家寨好幾百口子的性命在他們手裡怕是不得不投降了。投降的事博格早就找人遞過話。眼下他肯我們也肯只有一個人不肯等一會一見面你們先把大天二給抓住免得過後來不及。」
說完他不顧還在思索的兒郎們急急往回趕。
趕回去大天二已在等著。他知道眼下要圍著展虎轉立刻讓手下牽出新送來的兩個俘虜送到展虎的面前。許多人都已經看過了主張要追加性地報復、殺而後快的佔多數。可人到展虎面前展虎才看到兩個年齡不大的少年一個黃頭髮另一個禿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