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子爺一路搖頭等走到尚院前的街上見到一所用皮革蒙了的帳篷睜著兩隻眼往裡跑。一個腰上別著彎刀懷裡抱了個孩子的年輕人在帳篷前道的木樁邊下馬。他嘴裡幾吆喝一上前就攔了這鬼鬼祟祟的幾個人往大門裡一指驕橫地說「這是我家搭的滾!」
跟著那中年少爺最近的下人覺得臉上過不去摟著兩個胳膊肘鬥氣往上扛嘴裡罵道「你這個不長眼的要誰滾?」這時一個追風樣的矮個子猛地從尚家大院裡躥出來扣了拳頭撲到對方個兒最大的人前「崩」地敲了下去嘴裡大罵說「再不走。老子砍你們的頭!」原本和他走在一起的是個捧罐的蠻族姑娘她把藥罐往地上一放一邊沖攔人的年輕人喊「博大鹿你來幹嘛?就不會說句人話嗎?」一邊沖猛虎下山般的矮瘦漢子喝「你看我不告訴博阿鳥!」矮瘦漢子只好退到一邊往前頭指了警告「滾不?!」
那公子和身旁的人驚亂地朝他一望整人披頭散髮紅黑的臉上透著獰色胸前囫圇的革甲上繡了個斗大的狼頭像是活脫脫地一匹野狼立刻大呼「這是個韃子!」鹿巴聽到朱玥碧呼喚阿狗放阿狗往大門裡跑自己也很快因身上的飾物和胸口的虎頭引來震驚的目光。
這時戴了面紗的朱玥碧聽說鹿巴的事兒最怕他抱阿狗一隨圖裡花子自大門內出來就先喊「阿狗」。直到阿狗撞到她懷裡她才顧得和那捧藥的女子一氣辯解說「我們是剛剛歸國的百姓。他們兄弟幾個在外久了哪兒會跟人打過交道?您大人有大量。別和俺們計較!」
公子嘴都打了哆嗦激動地指著他們說「那也不能動人!我們朝廷還是有王法的。小小的一個縣城還住得下你們不?」
見牙猴子有話要喊。段含章出腿就是一踢連連點頭笑了賠禮說「我們千里迢迢地歸國見人三分怯敢亂打人嗎?這不是一腳出門看到幾個人在這擠扛不知道怎麼回事魯莽了。
您大人有大量。別和我們這些人一般見識。等我告訴家長讓他親自給大人賠禮。」
那公子在女人面前終顯大度。雖聽自家人說人手重還是息了火氣教訓了幾句往大門裡進。他借直走再掃面前的三個女子突然流露出奇怪的表情不肯把目光移過朱玥碧地面紗。段含章等他從身旁穿過便嫌笑一通「這就是讀書人麼?」
她扭身去撿藥罐去了。圖裡花子卻發覺朱玥碧渾身顫抖。連忙問「你怎麼了?」朱玥碧喃喃地念叨「我一定是認錯人了。這不可能。不可能。」段含章緊問了聲「誰」接著笑著說「是不是熟人叫回來問個清楚吧!」
朱玥碧擺了擺手進了帳篷才給段含章說「像是你阿姐的同鄉叫一聲也好!」
段含章已看出不同尋常的地方迫不及待地要出去又被她抓了回來。朱玥碧又說「算啦。別去了……免得阿鳥知道了疑神疑鬼的。」
「他窮大方都肯把腰裡的劍送人怎麼會厭惡你的同鄉?」段含章說。「再說你要不想讓他知道我就不告訴他。」
朱玥碧還是搖了搖頭。段含章只好出門煎藥心裡籠了一片疑雲暗想在她的阿鳥那兒。我只不過是個牲口一樣的女子。倘若她再生個兒子我就更沒有受寵的機會像現在不能同床共枕的日子會越來越長……
略一遲疑她立刻把藥包裡地草花絲兒抓掉兩三條暗自歎氣說「既然生了你為什麼長生天還生我?害你吧。我不忍心下手。不害你吧。寶特大人什麼時候才肯正眼看我?老說我沒才能我比她好多了。」
她垂頭喪氣地扇著扇子。嘟了嘴巴又想男人都是不長眼睛的哪知道誰好誰不好?
她低頭看看自己地胸又記得飛鳥要自己時的奇怪腦海立即被痛不欲生的自卑淹沒。突然一個聲音在她耳朵邊響起。她抬頭看了一看才知道是那個讀書人身邊的胖中年沒好氣地問「有什麼事?」
胖人似不記得和鹿巴擠扛的事了見牙猴子也順暢依然熟捻地拉家常說「姑娘呀。你家自國外而歸花銷一定很大吧?」
牙猴子冷哼了一聲說「那當然。怎麼你還想送兩個錢花花不成?」
胖子立刻摸出兩顆碎銀子丟給了段含章轉臉給牙猴子說「你讓我們公子躺一躺這帳篷行不?我們住的地方還沒著落這裡地郎中又非讓人按順序就診我家公子實在是受不了了!實話告訴你們我家公子是州府裡來的得了你們……」他聲音越來越小越來卻輕卻更撩人「的伺候。不是讓你們攀了門靠山嗎?」
牙猴子聽得胸口起伏不定轉臉給段含章說「他想到咱家的帳篷裡住說他們家公子是州府來的得咱伺候了人家是咱攀了門靠山……我日他的娘這都不知道怎麼給阿鳥說好。」他一手提了那胖人的衣襟想到對方讓阿鳥的女人讓帳篷讓自家的某個女人伺候一旁的念頭便狠狠地捆了一把掌把那胖人打得尖叫不止。
那胖人慌裡慌張地喊「你打人?不怕坐牢麼?!」牙猴子不吃他這一套罵道「打人。老子恨不得扒了你地五臟!」段含章腦子倒只剩下對飛鳥的怨憤惡意地圖個嘴快花枝亂顫地笑嚷「說不准博格還真要攀這靠山呢。你看他回來怎麼說?!」
朱玥碧先推出阿狗而後自己出來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大度地說「我們家還泊了輛馬車讓他躺一躺也沒什麼。」她看了看段含章說「你家公子叫王水字清河吧?讓我們家這兩個丫頭照料照料也行。不過。真有了要援手的地方還請令公子多多幫忙!啊?你問問他行嗎?」
那胖人捂臉而鄂他看對方的手勁鬆了一鬆掙脫而立氣呼呼地說「莫非小娘子認得?就衝你家的人不計較就是了!」
這正應了段含章地想法她注視那胖家人走脫進院心中決斷說「我也不是好欺負的你要是讓我去伺候。以後也甭怪我無情!」圖裡花子卻不知道她要借這事下爭寵奪人的決心輕佻地說「怎麼樣?中原地俏郎君!」
段含章氣不打一處來。撇嘴反唇「那你要呀。」
朱玥碧心煩之下倒忘了段含章對中原讀書人的熱愛似不讓她如意一樣輕聲說「她是被氣著了。花子去頂多是換個湯藥。這嬌生慣養的人不一定哪饑著、寒著了。事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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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公子在胖下人地攙扶下入了帳篷是沒聽下人講對方能呼出自己姓名地事兒的。他很想借感激之名去問候看看那家地夫人是不是自己的舊人卻又邁不出這艱難的一步就擁著被褥縮著。這時他看到一隻小狼樣的孩子一個有著瘦臉頰尖嘴唇卻顯得有點兒髒地孩子。他見那孩子撲閃了漆黑的眼睛看自己便百無聊賴地問「你叫什麼名字呀?」
阿狗坐到他面前。把兩腳掌抵到一起不老實地去摸他地袍物好久才回答說「阿狗!」
王公子不願意放棄這個機會連忙問「那你母親呢?」
阿狗搖了搖頭被他問久了。誠懇地說「還沒名字呢!」他摸到王公子防身用的寶劍摸到外袍乾脆爬起來去找王公子腰上的飾物竟摸把小刀自己去割拴飾物的繫帶。王公子又驚又乍一把握了他的手。大聲喊人。
圖裡花子進來看時都傻了。王公子把小刀藏到身下。被阿狗一手抓在頭髮上一手掄打。只好一邊慘叫阻擋一邊溫言教育「小孩子拿什麼刀?危險的很!叔叔是為你好。」圖裡花子歎了一口氣抓住阿狗往窩裡一按不快地說「他地小刀呢給他。沒了刀他還是個巴娃子嗎?怎麼吃肉?」
王公子作色指了她嚷道「哪有你這樣對孩子的。」他扒出阿狗發覺他沒有因圖裡花子的粗暴而哭泣又咬牙教訓圖裡花子「你讓他拿小刀的?知不知道有多危險?恩?你這是條惡奴!」
圖裡花子臉都氣青了嘴裡叫著「好好」嚷道「我不管了看他拽你的頭髮撓你的臉你怎麼辦好?」
王公子倔氣地說「不要你管。」
圖裡花子立刻就不管了反手又招來段含章兩人坐下來看他的醜態。阿狗拳打腳踢一陣覺得不行終於出狠招了張大嘴巴咬下去。王公子立刻抬起變形的面孔慘聲高叫終於他拍下狠狠的一巴掌。卻不想阿狗是不會見巴掌就鬆口的仍是咬著不丟。段含章知道要壞連忙哄「阿狗。你阿哥回來了!」
阿狗猛地抬頭揉著眼淚問「在哪呢?」段含章趁機把他摟到懷裡。王公子一摸傷口竟有血漬只好惡狠狠地說「這是你家大人地過錯。看我善罷甘休不?」
圖裡花子咕咕笑個不停不防被王公子的隨從們推了一個趔趄就說「這次可是你們先動手的!」
王公子住不下去了陰沉著臉出去。他的胖家人立刻趕到馬車旁又蹦又跳地鬧。
段含章看自己這兒只剩牙猴子一個打架打不贏連忙給圖裡花子說「這假斯文的男人要生氣了。你騎上馬回去喊人。」
朱玥碧剛喝了點藥又聽到鬧開了聽幾聽竟是因為自己地兒子咬了那王公子立刻氣呼呼地鑽出馬車扯了臉上的面紗沖遠遠站在帳篷下的王公子說「王清河。你要怎麼樣吧?我就知道你是這個樣的人。當年就是信誓旦旦地回你父母身邊去的有一點男人的擔當嗎?我兒子不就是咬了你一口你也咬他一口行不?為什麼非要往大人這裡鬧?」
王清河被點了穴道一樣呆若木雞地站著。而他地胖家人還扛著牙猴子死活不願意。這時。不知從哪裡傳來兩聲獰笑飛鳥宴散後帶呂宮來見他嫂嫂自人群中上前扳在他地肩膀上問「怎麼了?」那胖家人驕橫慣了抬手就打罵道「沒長眼嗎?!」
飛鳥的臉上被拍過。整個人不敢相信地發愣自言自語說「還沒有人打過我地臉吧?」趙過趕了個及時把宴會上沒能顯露地氣兒全撒上對準那豬頭胖臉。一拳打出。眾人聽到一聲洪亮悠長的脆響頓知此拳是骨頭撞肉。勾得實在再看王公子的胖家人搖頭晃腦退了十多步「轟」地仰天倒地。
飛鳥第一個反應是「壞了說不定要死人」這就一個健步躥上去看。將到未到間。他立刻感到身上滾過一陣寒意抬眼看一支長劍來的飛快揉身便避到劍柄處抓了個手骨抖接著一腳低掃。
等抓實了劍柄他才去看倒下的人問「你劍使得好呀。可為什麼和胖子一起尋釁?」那人心裡沒底蹬著腳往一邊爬看到飛鳥去探胖子的鼻息連忙爬起來說「你兒子咬人!」
朱玥碧連忙上到前頭。給飛鳥說「算了。阿狗先咬了那位王公子都咬出血來了。」
呂宮立刻上到跟前也探了一探那胖子的鼻息看到一嘴的血漬便說「算啦。算啦。好在這一拳打到牙上。不然保準沒救。」他又給對面的人說「你們滋擾在先動手在先還要打官司嗎?」
王公子聽說人只掉了牙便輕輕地搖了搖頭直勾勾地盯著朱玥碧。喃喃地問「他是誰?你怎麼會過這樣的日子?」
圍觀地發覺事情更為複雜。無不更添興致嚼味有加。朱玥碧難為情地掩了面孔。感覺圍觀者的眼神炙熱脫口就說「他是我兒子地阿哥!」段含章心裡大為興奮連忙朝飛鳥看去心裡一個勁地說「你女人還記著別人呢?帳篷讓給別人住不說還不敢當面承認嫁給了你!」她又朝對面的王公子看去發覺他灰溜溜要走心裡已是大叫「別走呀。衝他喊兩句讓他深刻一點。還走真是個沒用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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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鳥在尚郎中那兒問病知道朱玥碧的病是害喜害的氣虛後補得不得當精神不安穩倒沒有什麼大礙就樂滋滋地駕車回家。他記得那位呂叔回去湊份像樣的見面禮才肯去見嬸母在那兒密談到黑。
送他出門時呂知縣便給他說「這麼一說那人倒真是上差。不過你也別把這個仇隙放到心裡去。他是強龍咱是地頭蛇。俗話說得好強龍不壓地頭蛇。他又奈何了咱們?為了提防他嘛我又讓師爺把這個事報到郡裡州里不輕不重地討問一下。日後他若尋隙人人都知道他在公報私仇!」
飛鳥連忙稱謝。
呂知縣笑道「還跟叔叔客氣?再說了有了這個事他動我也是公報私仇!」
飛鳥奇怪地問「他要動阿叔?」
呂知縣點了點頭語氣神秘地說「讓他動他動你叔父你叔父就會陞官。你別看我肚裡沒詩書我就是要靠他送我政績。這不是吹牛不信你看著。」
飛鳥正皺起眉頭苦想呂知縣已把手按到他肩膀上嚴肅地說「人到哪裡都是想落根到哪地。就說現在我在縣裡做一把手凡是從縣裡出去的人他都得買我的帳吧?這不就為你和呂宮倆人鋪了一條好路?」他歎了一口氣又說「周行文給我分析過。他說了朝廷遲早要打外敵咱們這裡方圓幾個縣就這得地利——即是要道又易守難攻日後一定會作為囤集糧草的重地。
「我覺得按照軍政平級的道理縣職不會夠最起碼也要是府職而且會從長月遣人。時間有點緊迫呀只要周行文能帶出像樣的團練那他搖身一變就是朝廷的將軍恩蔭你我。你要多幫幫他。再說你和呂宮的事也不等人最好能在求賢令頒到縣裡之前坐實孝廉應令而往長月。對了你和呂宮到底誰大?」
飛鳥狡詰地笑笑繼而沉默不語心裡為這個冒認的叔父大人對自己的情意感激也為他通天徹地地本領震駭。
細說起來這位叔父的高明之處是他把公和私統一於一身的確顧了自己的後輩也的確在為國家出力為縣裡謀太平可又一點一滴出格地事兒都沒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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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趙過、牛六斤一起回住處腦子還在不敢肯定這個叔父認自己的來由。趙過和牛六斤都在發牢騷什麼圖裡圖利成了副將軍而他們兩個本領這麼好為什麼沒有出頭之日。飛鳥沒了法子只好藏把心底的話說給他們倆「圖裡圖利年齡最長最起碼比你們顯得穩重吧。自從他跟著我開始岳父岳母死了家裡的孩子也老是夭折本想著我在拓跋巍巍那裡混個千戶長過點安穩日子可我又讓他們失望。你們兩個和他一樣嗎?要把自己兄弟給旁人的東西奪回家嗎?」
牛六斤立刻拍了拍胸脯保證自己言行一致他看趙過不吭聲立刻捅一把說「你不會還不服氣吧?」
趙過則說「可他不是雍人得有人輔助他。讓牛六斤幫他吧!」
飛鳥撇眼就是個「不信任」說「他?怎麼行?祁連可以……這就是我為什麼不派他和張奮青一起走的原因呀。」
趙過眼睛圓了一圓又問「怎麼不派我呢?」
飛鳥笑道「你和張奮青誰聽誰地?人家年齡大一些見了人拉家常說恭維話呀怎麼也比你一路殺回去讓人放心。張鐵頭嘛嘴上功夫了得半路可以找杯茶水呀窩藏咱們煉化地銅塊呀還能聽張奮青的話對不對?」
牛六斤點點頭斜瞇了眼睛不動煞有介事地說「以後有什麼事讓我和阿狗伙辦。他要吃別人地奶我就站在一旁看協助一心協助不出的話上去擠一擠!」
飛鳥也一本正經地點點頭反問「你不知道?阿狗一直吃牛奶。明天你擠一擠吧?」
趙過哈哈大笑即而繃住臉說「從明天開始讓我和牛六斤伙辦。他擠出牛奶我和阿狗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