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月城人口超過百萬加上四方來客平時大街小巷往來行人如織真個是舉袖成雲揮汗如雨繁華如中大陸明珠。
光亮閃爍之地便永遠是商人出沒之所。狄南堂對此地並不陌生家中也有生意設在這裡生意上的故交也多。雖說他來並不聲張也不去拜訪可是來接風的人還是很多。落日牧場的人貿易行裡的老交情甚至一些世代商家累富。他心中清楚這些人中許多都不齒他的來路家鄉卻又因生意上的交互來往而美其名曰「接風」其實是大商賈在一起鬥心聯合之舉動。
生意大了合夥的內地掌櫃就多家中事就如朝中事風聲是把不住的。不少生意人都主觀認為他這是用錢買官或者巴結上了要人來此地只要個名義上的名爵通商交往方便一點卻沒有人真正認為他放掉了生意滿足於一個小官。商人身上雖然背有朝廷上的苛法但錢入的是自己口袋就算真不穿絲綢但未必就不讓吃好喝好養群歌舞女郎也未必不能和高層貴族交往。
他住在一處破舊的行館左右推辭逢到這些邀請都說是生意交給了弟弟自己已經洗腳不問行路了。時日一長眾人慢慢冷了下來只有牧場中的黃氏子弟如故。因為雙方的淵源他真是沒法推辭的盛情這就去了一次。
宴席擺在內城朝天門旁邊的驚風閣車馬很多其中不只是單馬小車。從這方面也可以看出黃氏對他的重視以及黃氏的人望。他應酬了一番早早藉故回家。
行館旁邊是東市繁華非常他習慣地停住觀察接著才醒悟自己犯了商人的毛病了。自己笑了笑打發身邊送他回來的黃文煥回去。
「長月蕭條了許多!」黃文煥有些感慨地說「若是朝廷要打去西慶就沖這一點我就有心捐上萬金。」
狄南堂笑笑心中不以為然覺得他是飽漢子不知道餓漢子饑不清楚那鄉間難民的痛苦。他換了緩和的口氣站到黃文煥的角度說「朝廷缺馬匹。就是想和西慶人打仗那也是要馬的兄弟要把握機會。」
「我大哥也在讓我活動怎麼樣?算世兄一份?」黃文煥反過來拉他下水。
狄南堂知道他想讓飛馬提供更多的馬甚至插手北地自個交換遊牧人的馬匹便笑了一笑說「我和老二分家了大小事情都留給了他。」
黃文煥有點失望地離開了。狄南堂也不留他去行館喝茶畢竟大家不是一行的人了生疏也是就在早晚也只能能早就早。不然他們與狄南良有了紛爭還是來找自己自己要是動口那就是遙控指揮不管狄南良會不會聽自己也違背了本意。
過了東市前面就是行館了他看到飛鳥飛雪坐在路邊看人看牛車一人手裡捧著一隻碗在揪裡面的麵條吃。狄南堂雖然有點不忍但也不動氣畢竟他們從來沒有去過這樣繁華的地方雖說也經常用筷子但也沒吃過幾次麵條和當年自己剛入關也差不了多少。他歎了口氣下馬牽著到他們身邊。
「快回去看看你們吃麵條用手揪!走快回去!」狄南堂驅趕他們兩個說。
「飛雪說她想玩一會可是我們都沒地方去的。」飛鳥發愁地說。
「我們回行館問問有沒有可以遛馬的空地好不?看好多人都在看你們。」狄南堂哄他們兩個說。
「就是不怕看又看不少東西!」飛鳥故意伸頭看路說「我們也在看他們呢。」
「好吧阿爸!」飛雪卻聽話地站起來騎上狄南堂的馬。她手裡還端著碗幾乎沒有用手不少路人紛紛投眼看過這奇怪的仨人有人還停了下來。
「來!哥!」飛雪伸出一隻手給飛鳥招手。
在路人的驚訝中飛鳥也牽著她的手爬了上去上馬也沒分左側右側。馬首輕微跳動著嘶幾兩下溫順地走了幾步。對面的麵攤老漢還沒收回自己的碗似乎有點著急想衝過來但又被行人擋住。飛鳥慌忙說「阿爸碗還沒還人家呢。」
狄南堂從他們手裡拿過碗跨街去還。他剛走過半條街駝著兩個人的馬就先走回行館了他回頭看到無奈地笑笑。
他回到行館花流霜提醒狄南堂不要忘了田夫子托的事情。狄南堂點了點頭心中也在發愁他問了人可是一點也問不到田夫子的世交在哪住便說「明天我去吏部省順便問問。
次日一早他就去吏部省了。
在一個小吏那裡登記了一下自己的名字住處然後拿出官文讓他抄錄。完畢後在他的央求之下小吏最後指引他和一幫述職等任的官員坐到側房。裡面有十多人把廂房桌子坐得滿滿的大夥兒都在吐沫橫飛地講一些各地趣聞和煙柳中的事。他聽了好長一陣子心中悶得發荒往時從來沒有這麼閒坐竟不知不覺有點瞌睡。
一個大鬍子的低品官員看來是候補的縣長或郡令處處和別人搭不上話便捅了捅狄南堂和他客套幾句。聽說狄南堂是剛入京簽過到的便笑了起來。他看狄南堂不解這就說「恐怕需要十多天才到你呢要是不嫌棄一塊出去吃杯水酒。」
狄南堂沒想到會這麼久他也想打聽點事這就點了點頭。兩人出了門就看到一挑酒旗。狄南堂伸手指了指說「我們到那裡坐坐吧。」
「那裡酒貴。這裡官員出入人家看準了下手酒價高出市場一倍。」大鬍子笑著說「無論在各地喝飽沒喝飽的人也都不缺那個錢人家都進得起。我看老兄應該和我一樣一窮二白咱們還是換個地方吧。」
最後兩人走出了好遠的路才尋了一個髒髒的酒家進去。喝了兩杯酒後兩人天南地北地談論著。「國燾兄你不怕這會宣了你的職事嗎?」狄南堂怕誤了人家的事就提醒說。
「嘿嘿!你還沒見識過這些抱著茶水的署員們的拖沓。據說丞相在的時候好過一陣子也是整了好一點稍後一個樣。辦事總在你意料之後不會跑到前面。我看咱大靖康國那是遲早要毀到這上頭。」
「怎麼?」狄南堂好奇地問。
「這比如遼州的地方官備州的地方官他們述職到這裡要多長時間?到了這裡簽了事吏部省才覺得他真正卸職了接著再委派人這一來一回了得嗎?要是武將還好家世好點的也好像我拿著兩條腿一個毛驢一個家人從台州過來等了這十多天了無個消息氣都氣瘋了。」大鬍子張國燾擺著道理說。
「不能改一改?這規矩確實不好!」狄南堂想想有道理。
「怎麼改?交割在地方上?外任的官員不誤事了可京官的冰敬就少誰願意?天子也無辦法這等事擺明了就是京官整個不滿。聽說就因為這個觸動別人的利益太多丞相才被解職死在獄中。」張國燾似乎時刻都為丞相鳴不平又說「丞相現今缺著聖上老邁有病御史監督給誰去?」他一點也不諱言整整把朝廷體制批評了體無完膚。要是其它人一定站起來找個借口不給這樣獨臣糾纏怕惹上疙瘩狄南堂卻新奇而又感興趣地聽他講了又講最後才問了田夫子的好友鞏度。
「他是禮部省的吧好像是的你過去一問就知道。」張國燾想了一下說。
兩人喝了不少酒都有些晃悠地走出來。狄南堂真有些怕他趁著酒性進去一個朝廷就要毀到這個什麼什麼上面就掐著他那沒幾兩肉的身量說「我送國燾兄回去休息休息。」
張國燾被風一吹看來實在不行了含糊不清地說著話。狄南堂挾著他走一路問了一路才知道他也在自己住的那處別館。就要了個人力轎自己牽了馬送他回去。
快到中午的時候他去問了禮部省接著又打聽了鞏度的家。下午時提了一些野山參過去。
鞏府在內城在一些內藏樓台水榭的府邸顯得格外地寒磣。半舊的大門缺個條腿的震獅。
狄南堂扣著門環給出來的胖家奴說著客氣的拜訪話說是故交託信的人。家奴用精練的眼神打量狄南堂吸了口氣在想手指拿在胸前拈著。狄南堂真想扭頭走掉可想想田夫子的囑托就給了他一個銀幣。
「這是?銅子的吧?」胖子堵上門口拿著那個銀幣給狄南堂看。
「嗯!」狄南堂不去管他自己用手著勢要拿回來。
「好了!服你了鄉下人!」胖子收回自己手裡的錢很鬱悶地說「老爺忙得很看那邊也有人來了。」說完也不去引薦笑吟吟地跑到一個騎馬的老人身邊叫了聲「陶爺你又找老爺下棋了。」
「這位是?」狄南堂提著山參拱手給面前的老人打招呼。
「陶老爺也不是你這樣的人認識的。」惡奴洶洶地回頭說話。
馬上的老頭摸了摸上面沾著汗水的厚須打量了狄南堂一番呵呵笑了一下說「陶仁山就是我。」接著他把眼神放到狄南堂手上說「鞏兄可不好這個!」
「一些土特產受人托來給鞏老爺的。尊下莫非是陶老公祖?」狄南堂也沒顯得什麼不好意思的拱手就說「老公祖有禮了在下放地防風人久聞老公祖大名卻未曾拜訪過失敬!」
陶仁山大為親切兩人一同進門。「我和龍百川老爺子有過幾面之緣聽說他撒手駕鶴心中惋惜呀。」陶仁山把馬扔給那胖奴又說「你小子要喂黃豆喂糠看我怎樣你。」
說完他看看狄南堂的馬眼中現出光芒誇獎說「關外的好馬呀不知道性子烈不烈要是年輕時我二話不說就試試。」
穿過一條走廊天氣正熱也沒碰到家人。狄南堂就跟著陶仁山進了庭院的池水邊。
一個高瘦的老人頂多有五十多歲兩鬢卻有了白髮他正坐在密不透太陽的葡萄籐下彈琴神態幽閒一看就是博雅之人。狄南堂慌忙上前拜詰奉上懷裡的書信說「鞏大人這是田晏風先生讓我捎來的書信他讓我問問你還記得當日同游歲月不。」
老人狐疑地看了一下接了過去。狄南堂拎著山參放到他跟前說「這是一點土特產不成敬意。」
「不要來這一套!」老人冷冷地說說完展開書信。
狄南堂有些尷尬心中有些疑問難道田夫子和他關係並不好?陶仁山卻招呼他坐問問放地的春耕和設郡的事情。
狄南堂給他簡單地說了一下這就聽到旁邊的老人喊人要茶水。
「田兄在信中多方誇獎你卻不知道你何能擔當一個『國士無雙』。」老人尖刻地問。狄南堂更是被他刺得尷尬都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他生性刻毒不要管他。田先生身體還好?」陶仁山不給面子地說。
「還好!」狄南堂說。
「不如給我說說『六藝』怎麼樣?清談之士多了也都是誇誇其談。」老人看茶上來邊招呼兩人喝茶邊說。
狄南堂猜測不到書信的內容只覺得這是面前老人的嗜好只是奇怪地說「六經不曾讀透六藝更不能精通。」
「這都是基本的也不要謙虛彈首曲子怎麼樣?」老人溫和了一些指著面前的古琴說。
狄南堂奇怪不已告訴他自己不會。
陶仁山也奇怪起來拿過書信看口裡說著「你這老傢伙都是這樣見客人的?」
老人不去管他拿把涼扇悠閒地扇著詢問說「那你最擅長幹什麼?」
「養馬!」狄南堂想都沒想就說。
老人搖頭苦笑說「六藝都不識我很難舉薦你呀恐怕對不住你田師了!」
「噢!」狄南堂這才明白是怎麼回事笑了一笑說「山野粗鄙之人卻想不到田先生是想讓老爺舉薦在下。這大可不必大丈夫求功名只能直中取豈能曲中求。」說完茶也不喝站起來告辭。
「你看?脾氣還大得很。田兄有厚恩於我向來不開口求人即使是自己兒子也不例外我若不替他說句話恐怕不義呀。我看他既然擅長養馬就為他求個相應的馬職吧。」老人拿著扇子指著狄南堂的背影給陶仁山說。
「我看他兩眼如炬外柔內剛不卑不亢。信中也提到他大功於朝廷恐怕不是個庸人。」陶仁山放下書信說「放地民風甚是粗獷少年人都騎著羊射老鼠我看田先生的意思是舉薦他為將。」
「天下大事唯有祀和戎兵戈大事豈能輕易托付於人。我調一下他的宗卷看一看就知道了。放地不甚開化也難怪田先生把他說的好像有經天緯地的本事一樣說不定這在暗指他事反話而已。這男子也不知道從哪弄來的從六品這又神出鬼沒挖出田夫子看來確實是典型的狡猾鑽營我看遷他個九品也已經是給人面子了。」老人哼然而說。
陶仁山也無什麼可說的「六藝」都不怎麼知道如何能博古通今教化一方?恐怕和一些祖蔭子弟一樣也難怪信中提到錢糧之事無出其右者鑽營一說不無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