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金階玉堂青松在任爾東南西北風
十二節
風月回家之後也加入他們的議論狄阿鳥聽著他們精闢的見解心裡被恐慌填滿眼睛眨都不眨晚上出去賣完布回來和二牛、余山漢到鋪子睡只等一掌了燈就咬著餅子佔據一個好位置靠翻書惡補來找出路。
屋子裡的家當差不多全被搬去只剩一張破桌子留下。地板也沒有收拾髒髒的。余山漢去洗澡了二牛一個人發愁地坐著。他弄不明白狄阿鳥怎麼還有心情讀書問了狄阿鳥幾句看是不能讓狄阿鳥分心一把摀住書著急地說「我們怎麼辦?!」
大人們的見解對狄阿鳥有一種啟迪。狄阿鳥對肉鋪生意還沒有什麼過早的結論卻要審視自己的酒坊最後丟了書嚥下餅子拿盛滿涼茶的茶碗喝得見底繃起嘴巴說「關鍵就是吃。糧食貴。那就打獵吧。」
他覺得明天就去打獵順便給二牛說「先顧著吃。明天我們去打獵。」他實在太困坐著出神睡意說來就來一蜷身就倒在地板上睡過去。余山漢進來他已經睡著二牛怎麼搖他都搖不醒。
次日天還沒亮他就帶著危機感匆匆起床洗刷一陣正要上茅房眼看二牛佔了去只好急奔回家。楊小玲穿著小衣往茅房走看茅房門沒掩進到裡面一看裡面蹲了狄阿鳥嚇了一跳摀住胸脯後怕「你怎麼不關茅房的門?」
她忘記了出去奇怪萬分「你不是在鋪子裡睡嗎?」
「是呀所以太急了!」狄阿鳥紅著臉讓她出去說「二牛哥佔了那邊的茅坑。」
二牛媳婦見他又羞又怯白皙的臉上露出紅暈和笑意走出去說「現在也沒生意你們怎麼起這麼早?你還真厲害這麼遠竟然跑回來上茅房。」
「我想去打獵!」狄阿鳥在裡面回答說「一起去不?」
二牛媳婦隔著一層密柵欄聽狄阿鳥在裡面問她愛吃什麼正在嬌笑又聽到有人回來透著朦朧的光線仔細一看是狄阿鳥家的客人。
余山漢今天上身穿著一件套罩褂子上邊繡著山牙明月更顯得高大身雄。他腰中是一柄微彎的腰刀柄把子上垂著一尺來長的赤紅流蘇簇新的湖縐褲子下套著涼靴若不是先有狄阿鳥在茅房二牛媳婦非當他是強人不可。
二牛媳婦在柵欄邊小聲問「小鳥!你家的客人是幹什麼的?」
「他?」狄阿鳥難以回答但立刻想起來三叔一直派他照顧自己就笑著說「保姆!」
二牛媳婦撲哧一笑貶低狄阿鳥幾下說「我看是當兵的吧!」
「嗯!以前當過軍官。」狄阿鳥咬牙用力回答。
二牛媳婦見狄阿鳥家也起床了余山漢恭敬地站在門口問「你阿爸呢?」
狄阿鳥被問愣了他還真沒想過阿爸的職業心想說阿爸養馬吧他也不是整天養馬;說他和三叔二叔做生意吧他也不整天做生意……說他帶兵打仗也不是專門打仗想了半天只好說「他什麼都干連仗都打!」
二牛媳婦本想知道他父親有沒有帶過兵聽這麼一說差不多說句怪不得旋即見狄阿鳥出來說「二牛他哥叫大水也當過兵回來跟人打架誤殺了人進了監獄要不是有軍功非被殺頭不可。」
狄阿鳥沒聽人講過這才想起二牛和小角打架老是猶猶豫豫說了句怪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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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牧人不夠吃的時候要靠打獵餬口狄阿鳥覺得自己想熬到糧價下跌也要靠打獵。他現在就把自己的心主要放在打獵上打了幾天獵微有收穫這就送回家一些烹了給狄南堂送去。
狄南堂所在的一廄在宮中通往北城的口上又名駿北廠廄。
那裡的柵欄都是白石頭和紅木欄外頭呈通廊狀內有不大的圍場狄阿鳥到過一次帶著余山漢趕去也沒有費什麼周折很快到廊廄外遠遠裡看到那兒正有一批人挑馬狄南堂和幾個頭牌不斷在各槽來往慢慢送齊所需。
他們想等廄裡忙完再到跟前眼看著一堆人有意出發正要過去只見一位二十多歲、身著玄色衣裳的青年持著馬鞭站在挑中的馬前回首不知說些什麼。狄南堂連忙走過去那青年舉手就是一鞭。
兩人的血一下兒倒湧到臉上狄阿鳥猛地踢動馬股余山漢是大人連忙上前攔住喘著氣說「阿鳥。你冷靜。」
狄阿鳥在晃動中不斷地呼氣、出氣最終按住馬韁繩眼淚都要流下來。他抬頭再看只見自己可敬可愛的父親一點、一點地彎下腰背影寬綽袍面拂地先下一手再下另一手兩手扶地來供人踏腳蹬乘連忙閉上眼睛鼻孔一陣、一陣發酸。
他再次睜開眼睛上馬的已經上了馬在自己晶瑩的淚光中沿著路對面走來前後成群不由僵硬在馬上在側面一動不動地往前看。
他等脆脆的亂蹄過去找余山漢看過去發覺余山漢也在極力抑制著自己揩一揩流滿酸液的鼻子朝狄南堂走去。
狄南堂也轉過身怔怔地看著他們旋即若無其事道「王子嘛王子上馬要官員趴下做上馬石。」他還是掩飾不住一絲不安為取悅兩人未出聲先發笑問「你們怎麼來了?!」狄阿鳥有一種感覺覺得阿爸不像一個巴特爾形象全部破碎但卻更覺得阿爸需要自己什麼話也沒有說把吃的遞到他手裡低沉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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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歷八六四年靖康四代國王崩謚號聖文武昭勳王十五歲的新君秦汾繼位其中曲折不為外人道。這一年也很快跨入秋天這時余山漢已經離開長月狄阿鳥的二叔狄南良神奇地出現。狄南良一來就送了多不勝數的特產。狄阿鳥只好放在攤上處理。他和二牛和的肉鋪開了起來雖因世道不佳卻也依靠東市的牲畜盈利然而靖康商業越發蕭條生意來往更常用布匹、舊制金銀、糧食來支付兄弟倆人沒有太多的糧食、布匹還無法在富戶和些許牧民的肉類供求上走動要走的路還很漫長。
人若看到前途想要的路就多真要到那麼一天和莊園來往一出手就是幾百隻豬、羊總要暫時地圈養。狄阿鳥想把自己撿的那座荒嶺佔住建成襄陽的園子一來等生意做大時讓那些屠宰前的牲畜有圈可住二來收攏的流民也要衣食住行。
酒坊和流民扯著他的後腿不放開吃飯都是問題狄阿鳥只好帶著他們以遊獵採集來補食不足他這就和二牛進一步說說把那一片地修出來。二牛說不出什麼道道只知道現在鋪子不需要幾個人哥哥大水也逢新王大赦從牢裡出來留著阿鳥也是浪費就讓他按他自己的主意干。
狄阿鳥誇口十天建成就帶著阿妹到山裡住下但因人少物少十天下來不過是把以前修著的大廟補結實他也沒有什麼事為止羞不歸聽別人說要種地還弄些糧食讓人趁秋種地。
他不懂怎麼種地自己對築屋有些自信把打獵擠出來的閒暇重點放到修房子上日日督工、夜夜發愁。
這些日子裡狄南堂、花流霜都鞭長莫及。
大水回來之後二牛家房屋緊張家裡也需要置辦一所宅院花流霜和龍藍采都到處挑揀卻還沒有定下來而狄南堂每天六個時辰的輪值顧不得時逢朝廷下詔求賢頒布「求賢令」張國燾給他討了個名額。
這天是求賢殿試的日子狄南堂一大早就走了花流霜和龍藍采都在眼巴巴地等著一直等到天色將晚蒼色籠罩。
秋日漸深院子裡雖無幾樹落葉卻很多漸多晚上起風嘩啦啦地游動。
排房前面的牛糞爐子裡面燒起乾柴正為龍藍采在燉的雞湯牆壁上烘出好看的火光散發出濃郁的香味。
現在長月物價很貴現在家中也就龍藍采才有權力吃買來的肉而花流霜不讓她來來去去她倒比在家白胖得多。前天狄南良為她有孕的事兒送來兩個丫鬟花流霜卻沒讓兩個十六、七的丫環照料龍藍采的生活而是將其中的一個許配給大水讓另一個照料給風月而向狄阿鳥要了個壯實的健婦。
壯婦姓王哪裡都好就是話多、不囫圇。
花流霜不擔心狄南堂殿試眼看天晚了只想著怎麼祝賀。
她讓王氏看火叫照看風月的丫鬟樂兒去街上買些下酒東西自己去水井邊打點水。
轆轤上下桶她的心思不在用胳膊轉來轉去井倒也像沒了個底。楊小玲也出來打水以為她不舒服過來幫忙攪。
楊小玲的親事是定給大水的卻被二牛要了進門近來大水回來是非多得不得了。龍藍采曾見楊小玲洗澡大水在外轉悠老是懷疑他有心偷看而且大水老想著橫財對鋪子和生意冷冷淡淡動不動逼老娘的錢逼不出來就講自己吃虧媳婦成老二的了。
花流霜覺著楊小玲在他們家裡也怪難的再一次說「宅子還是沒有定下來阿鳥給我要錢說要在他那兒修房子也不見修起來……」
楊小玲連忙說「嬸娘你不知道他兄弟有得住你去咱家那鋪子看了沒有?大得像人家官府裡的清水衙門裡頭的房子也是一間、一間。」她笑道「我倒是心裡怪你說老董家父女怎麼就答應了阿鳥捨得把家當一賣跑荒山野嶺住去了呢?阿鳥一個月給他們多少錢?!」
花流霜笑道「給不了幾個那父女像是破產了在欠著別人的錢……」她這麼說著突然對董氏父女不大放心心想是呀。他們的宅子連鋪都那麼大怎麼跟著阿鳥跑了呢?!阿鳥能給他們什麼呢?!
一陣風吹來把她當場澆愁正想著柴門響了一聲風月給飛鳥幫工回來他還帶了兩個推著一輛奇怪車的男人。
「今來開葷我帶回來兩隻鹿!」風月高興地說「二牛呢來剝皮割肉!」
「小鳥的房子蓋得怎麼樣了?楊小玲招呼著問瞥到那輛奇怪的車子又說「這什麼車?跟馬車有點像有兩個輪子。」
風月「呵呵」只笑只回答第二個問題說「你說對了人家阿鳥造的馬車。撿了兩輛車殼子後才造出這一輛阿鳥讓拉著回來就是炫耀、炫耀!」
花流霜看了一下也不褒貶車。一個男人提了隻鹿半撐著掇幾步扔到地下接著拿出皮囊說「夫人鹿血!」
流霜喊了聲二牛應了一下大水卻提了個刀子出來。
「鹿肉可是好肉!」大水邊說邊拎了去放到殺豬的石頭上剝「明天我也去打獵現在能打隻鹿比幹什麼都好。」
風月打發兩個男人回去回身跟著提水的花流霜問「老爺還沒回來?」
「是呀。聽說是朝廷跟外面議和鬧得滿城風雨的到處都是請願的人。」花流霜歎了下氣說。風月也稍微知道點朝中形勢更知道花流霜擔心先看了下那邊在昏色裡割肉的大水勸花流霜說「這些咱們都知道得不太清楚。今個我出城聽說有流民劫掠縣衙我看朝廷要亂好些時日你給老爺說說讓他心裡有個數。」
「這和咱們沒什麼關係天下又不是咱家的!」花流霜笑笑接了個在火邊烤著的紅薯拋給風月說「小鈴娘家送的你嘗嘗。」
風月抱著熱紅薯被燙扔起來又接住用嘴噓噓地吹狼狽極了。他帶花流霜到一邊慌忙低聲說「可這和阿鳥有關係。知道不?三天兩頭有流民去認親到阿鳥那兒都說是投靠!」
花流霜好像是不在意說「只要他養得起就讓他養!」只是說「董……」
風月打斷說「夫人真不明白?有匪就有劾壓幾十個不在籍的丁因糧食不夠阿鳥為了打獵讓人操練武藝特別近來器物不夠還開了爐子打鐵沒有采狀就鍛鐵那也是大忌諱我就怕是被官家誤會著……」
花流霜心中一驚轉身問「你怎麼不說他?!就是房子造好也是他胡鬧出來的野院子哪有酒可以造?要是被認當成流寇可是滅門大禍!」
「我說了。可阿鳥他不放在心上說干到一半就丟把靠自己的人都遣散不是他的作為!」風月說「我看他的房子至少要造十年沒車取土他造車沒木頭和毛竹他去伐沒鐵他準備打鐵他不知道什麼叫難!」
接著他又補充說「那造酒的父女應該是避禍的!父親五十多歲了還是一身的好武藝被阿鳥喝來喚去的搬來挪去也不見不滿沒利了也不走根本不是普通的生意人。」
花流霜停住了重重地噓了一口氣聽王氏說雞湯好了吩咐她送湯到裡面。
花流說說「明兒一早你帶我去太縱容他不行太縱容他了!」
「還有前些日子他收留了一個算卦的。那人給他測字。見他站在山上書了個『一』字就告訴他說山上添橫是為岳是為人厚重而這個一本身又是有始有末做事事成。」風月又說「這一字有著萬千解釋阿鳥什麼都當得就是『厚重』兩個字我看反最不符合。現在誰有閒錢算卦?那算卦的也是飽一頓饑一頓看少爺的獵物而想白吃這才預先慫恿。」
「他也信?」花流霜氣憤地問。
「說阿鳥有美德他那性格還能不信?我還在幸慶呢你說他要是說你說他要是解為一架在土山上那就是個王怎麼辦?!」風月想起什麼說「不過阿鳥也整人家讓人家拿著最鈍的斧頭去砍樹。那人覺得自己本不是伐樹的人跟著別人去只在一邊休息。一回去少爺聞聞他身上的味道就說他沒幹活於是下令從第二天起每天他拖不回來一棵樹就不給他飯吃。最後那個算卦弄得滿手血泡也沒飯吃。算卦的爭論爭急了說自己的勁都在嘴巴上。」
花流霜沒有心情去會心一笑只是心情沉重地燒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