絢日春秋 刀花馬浪(修改版) 第三卷 三十六節
    第三卷意氣牧人思藩業駐馬啣環持桿節

    三十六節

    狄阿鳥精神低迷因而太憋氣而側轉蜷縮只好面朝牆壁。

    牆壁顏色單調再和阿爸、阿媽說會話兒他就不知不覺地睡著睡了不大會兒感到郎中掂自己起來檢查胡亂配合一番閉著眼睛啃吃了些東西換換姿勢再次睡過去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好像聽到龍青雲阿舅的說話聲。

    他情不自禁地翻了身因為碰到屁股不由「哎呀」地疼哼定定眼睛當真是龍青雲阿舅迷迷糊糊地嚷道「阿舅。」

    龍青雲朝狄南堂看了一眼笑吟吟地湊過面孔哄他說「阿鳥。是誰把你射傷的?!那天又是怎麼受的傷?!怎麼肯跟你阿爸講不肯給我講?!快講來讓阿舅為你出出氣——」狄阿鳥用一半屁股坐起來枕著牆壁憨憨抓腮啞聲說「我要是殺了人你別治我的罪好不好?!」

    狄南堂解釋說「人家射他的屁股他也射人家夜裡黑嘛他也不知道把別人射成什麼樣……他不是今天惹事就是明天生非我真該狠狠心好好讓斷事千戶審審他!」

    龍青雲嚴肅地說「孩子不是大人你也要改改自己的內嚴外寬啦否則再出上回那樣的事兒你後悔也來不及——」

    狄南堂不覺笑了笑歎道「人都說君子抱子不抱孫這也是我嬌慣的而今他也不小了卻依然頑劣成性做事沒頭沒腦拿去問罪我又不捨得如此下去怎麼得了?!不講他啦還是說些正事吧你坐下聽聽我給說說吳隆起的建議。」

    龍青雲拉了個竹色胡凳坐於炕頭發覺狄南堂拿著自己給他的紙張坐起身來連忙去扶。狄南堂擺了擺手說道「吳隆起的條案過多地借鑒於中原朝廷建城、開郡縣、開山取用、獎勵農耕、賤商、律法均有不妥之處建城引水工程浩大靡費巨大借朝廷的手來完成朝廷豈會白白答應?!」

    「賤商也不可取。我地產皮革牲畜山貨卻缺少鹽茶且土產不足尚須仰賴與天朝通商以補民用需重商藉以輻射草原各族方為興盛之根本。」

    狄阿鳥迷迷糊糊地聽著心裡越來越渾再醒來聽清最後面的一句話頓時來了興頭嘎嘎敲牙哈哈大笑說「經商原來是根本呀?!」狄南堂怪他哇哇亂叫嚷道「閉上你的烏鴉嘴。」

    他看狄阿鳥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四處打轉歉意笑道「這小犬是真睡醒啦!」龍青雲也怪狄阿鳥打攪連連說「經商是根本?!是不是在說我們可以用銅、鐵、鹽、茶、糧食控制周圍部族?那開山?!」狄阿鳥卻為自己的放牧財源高興自顧掰著手指頭自言自語說「銅、鐵、鹽、茶、糧食。」他問「布匹呢。馬匹呢。皮毛呢?」狄南堂只好再次讓他閉嘴而後方說「侵犯林中百姓的利益為時過早。若獎勵通商收以適當稅金則商人必然雲集。往幾條山中通道山谷處設催辦督拿不法則一但商路暢行商人來往部民必樂意移居以便交換再編未晚……」他說「關鍵問題還是游食者太多。從而也不能使用過於嚴苛過於複雜的律法。」

    龍青雲說「所以我打算讓朝廷設郡移民墾殖進一步影響游食者使他們固定下來。」

    狄南堂笑道「你是想藉以侵吞吧?!」

    龍青雲奸笑數聲說「大朝想要我的地我想要他的民一拍即和就你不答應。你也得想想你們西鎮人和我們雪陀族人數年前發誓通好而今已經婚配數代血管不也全是我東夷家的血?!」

    狄阿鳥低下頭瞅瞅血管兩眼亂覷一陣抬頭傻笑道「反正都是紅的。」

    狄南堂問「你想過沒有。你們正在你情我願地促成一場沒有是非的戰爭?!朝廷是泱泱大邦而你只是一個小部首領到最後必然是一個高高在上一個受盡屈辱你明白嗎?!」

    狄阿鳥一下被父親嚴厲的口氣驚到不由打了個寒蟬連忙爬起來瘸瘸往外跑嚷道「我出去玩。」

    他一溜躂溜躂到段晚容家發覺段晚容家酒肉噴香來到許多客人當院還有一條年輕的後生「崩、崩」劈柴每次都用吐沫噴手而後掄起鎯頭對著面前墊高的木頭就是一下待木頭從中裂開用腳把那木頭踢開。

    狄阿鳥發覺這阿哥劈柴手法無比純熟遠遠觀摩見得段晚容阿奶戲鬧兩句鑽進柴房就揪吃的竟見到雨蝶、段晚容兩個雨蝶竟是陪著段晚容坐在一起大聲笑說「外面那個憨石頭肯定是阿奶給阿姐招徠的男人——」

    他問余阿蝶「你說是不是?」余阿蝶沒有吭聲。段晚容哭了出來起來就沖狄阿鳥一腳紅著兩隻眼睛嚷「誰讓你到我家來的?!滾蛋!」

    余阿蝶愣愣地站著連忙說「我們是來找你的被她阿奶拉來……」她吭咳哼嘿了半天一雙柔目裡的光亮彎彎扭扭。狄阿鳥沒有碰到過只好退出來連連說「好!走就走!再也不到你家來……」

    他吞吃偷來的牛肚瘸拐著往外走聽到段晚容的阿奶喊自己扭頭站住滿臉興奮地搽了「八」字手找準劈柴後生含糊大叫「阿哥你媳婦太過分啦你娶回家前一定要多揍她。」

    段晚容實在不想狄阿鳥會如此幸災樂禍竟從柴房追出來。

    狄阿鳥扒長眼角耷拉著舌頭逃躥還是被逮到只好捂著屁股打轉求饒說「阿姐。阿姐。我受了傷的不經打——」段晚容拽著他的衣裳甩兩甩哽咽道「你就這麼想讓我嫁人?!晚上困了不許再趴我身上?!」

    狄阿鳥把手指頭加上也不知道這是啥邏輯繃尖嘴巴嚷「你也不是沒有過。你。你太沒道理啦。」段晚容說「你說的。我要嫁人了呀。」狄阿鳥「噢」了一聲低著頭說「那好吧。」他扭過頭翻上雪坎心裡也無比失落直到發覺余阿蝶走在自己身邊方似有補償地問「阿蝶呀阿蝶。你跟我一起去放牧吧?!」

    余阿蝶大吃一驚問「你真的要去放牧呀!」

    狄阿鳥故作輕鬆地哼著歌兒不時打打口哨。他本想扯著余阿蝶的手掌繞一大圈不想段晚容趕來把余阿蝶強行扯走只好回過頭歪著頭看著一前一後飛走的兩個少女一本正經地歎氣「女人要嫁人的時候性情就會大變。哎~?!她不會是重色輕我吧?!太過分!!」

    他以十二分遇人不淑的壞心情往家邁步覺得傷口越來越疼進了屋找疼愛自己的阿媽幫自己看看喊了兩聲喊不到就自己鬆了鬆褲帶提溜著扭頭往後看連連轉圈卻怎麼也看不到……

    龍藍采趕出來強行幫他看兩眼低聲叮囑「你到裡面去看那倆中原人和你阿爸說什麼?!」

    狄阿鳥沒留意外面車和隨從變樣尚不知道龍青雲已走聽她這麼說提著褲帶往屋裡跑進去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徑直爬上炕跪趴到阿爸身上看對面倆個據小几而坐的中原使臣。

    兩位使臣見到他都有點兒吃驚慌忙客氣道「原來這位公子是狄嶺的兒子啊!」

    狄阿鳥推出一個巴掌大大方方地說「免禮。免禮。」

    他爬到阿爸耳朵邊低聲說「刺客用弩機嫁禍他倆他倆肯定沒有這麼大的膽子!」狄南堂笑著把他的話說給客人知道「犬子說刺客用弩是為了嫁禍你們。哈哈。」方白也笑了就勢問道「是誰嫁禍給我們呢?」

    狄南堂收斂笑意不快地說「想必兩位大人都知道疏不間親吧?!」

    方白訥訥地收住唇舌繼而笑道「狄嶺責備的是。我二人今日見得狄嶺身體康健心裡很是高興一時失言請不要見怪。」繼而說「這也是我二人拿頂主張決定把一筆大買賣雙手奉上。」狄南堂說「還是馬兒的事吧?!一千匹。賒賬三百石現款二百五十石。建不建郡我也只是提個建議……你們聽也罷不聽也罷但還是要答應我的一點兒條件。」

    楊達貴連聲說「答應。當然答應。」

    狄阿鳥好奇地問「什麼條件?!」

    狄南堂瞪了他一眼怒道「小孩子沒有不插嘴的。」

    狄阿鳥只好閉嘴。

    方白笑了笑漫不經心地說「我把這個價錢說給了龍嶺龍嶺可是按賒賬二百五十石哦?!」

    狄南堂臉上的笑容和客氣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盡量禮貌地說「我以此價給朝廷馬匹那是我對朝廷的一點心意你們卻來回壓價自作聰明盡失風度?!」

    他判斷說「你們讓龍嶺知道我給出的馬價?!你們如此撥弄是非。他只會提價不會掉價更不會以二百五十石賒賬給你們。很抱歉。我們買賣到此為止!」

    方白臉色大變聲音不禁有點兒顫抖大聲說「為什麼?!你怕他?」

    狄南堂冷笑說「朝廷官購馬要高於馬市價格二倍或兩倍以上。我顧及各族各部的利益本以為二百五十石的價格給你們一千匹不至於動搖馬市損害邊民利益。你們可好?!你們卻拿著我給出的馬價到處招搖壓價你們是在為朝廷辦事嗎?!朝廷就是要你們壓搾邊民嗎?!對不起了。送客。」

    楊達貴連忙道歉說「鄙生不知曲委以後再不敢做這樣的蠢事!」

    狄南堂歎道「你們既然要到龍嶺給出的價格潢東再不會低於此價出賣馬匹——誰敢?!二位使臣請回吧。」方白牽強一笑大聲說「三百五十石。」狄南堂搖了搖頭只是說「二位使臣請回。」

    狄阿鳥有點同情地看過去心說「自作自受了吧?!」

    在他的注視下那倜儻的方白略微晃了一晃整張臉孔忽而扭成一團卻再次展開笑著說「有朝廷關照你怕什麼?!只要你答應不是有條件的嗎?!保證捐官安置有你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狄南堂仍是說「兩位不要多費口舌且不要把我捐官的意思給透露出去回去吧。」

    ※※※

    方白和楊達貴出來都是渾身發冷被風雪一撲是站也站不穩。不聲不響地上了車。楊達貴痛心地說「到底也不知道是壓價把他壓毛掉還是他忌憚龍青雲你看看我們把這事辦的?!唉呀!」

    方白閉著眼睛一味低叫「小人。卑鄙無恥的小人。」

    道路旁突然有人呼喊兩人聽著熟悉連忙叫車伕停下掀簾見是田晏風慌忙把他迎進車裡捂坐說「你這是去哪?!」田晏風說「我剛知道狄嶺遇刺的事。這不要過去看看?!你們。從他那兒剛回來吧?!」方白懶洋洋地說「沒錯。剛剛碰了一鼻子灰。」

    田晏風吃驚問他來由。楊達貴也不瞞他講明鉅細苦笑道「他就這樣變了卦。」田晏風恨恨道「你們呀。這就叫做自作自受。讓我怎麼說好呢?!」方白冷笑道「就這還想讓我們替他捐個官享個榮華富貴天底下有這樣的小人嗎?!」

    田晏風不敢相信地望著他突然罵道「你混蛋。」

    方白怏怏一悚斂容說「白老先生。你這是怎麼回事?!我還說錯了嗎?!天底下有這麼便宜的事嗎?他以為上邦的官就那麼不值錢?!買官賣官的事也就是這兩年國庫虧空——」

    田晏風有點發抖他指了指方白罵道「孺子!他這是想回國。你的什麼榮華富貴人家還不放在眼裡?!你呀。你呀。你知道嗎。他的牛羊馬匹不計其數善戰兒郎數不剩數光是受之恩惠的百姓就數以萬計他要回國這意味著什麼?!」

    他回過頭一把抓住楊達貴的手嚷道「他要什麼榮華富貴?!他數年來為龍嶺闢地千里可謂戰無不勝……他想要什麼樣的富貴沒有?!」

    方白說「這些我們都知道。那他也不過是龍青雲的走狗而已功高震主前往朝廷亦是祛災避禍藉以保全。朝廷若予以收留豈不是大大開罪東夷?!所謂疏不間親朝廷怎好插手呢?!」

    田晏風望著他不敢相信地說「我看錯你了!」

    他起身說「告辭。」

    楊達貴連忙拉住他賠笑道「白老先生。你可別跟他一般見識。事都壞在他身上。你是說狄嶺是要率眾歸國呢還是孤身回國?!」田晏風說「龍嶺對他有大恩他萬不會率眾歸國。」楊達貴說「他一個人回國何以使先生如此欣慰?」

    田晏風冷笑道「他回國不就成了朝廷的臣子?!龍嶺豈不忌憚三分?!東北邊疆起碼也要安穩數十年。若朝廷再肯授以重用使之操持錢糧則天下富足使之領兵則四海昇平使之總領百官則有盛世乾坤——」

    方白哈哈大笑。田晏風冷視亦笑。楊達貴則左右觀望不得不跟著笑。

    三人笑盡方白說「光是他戲耍我二人的手段和伸手要官的厚臉皮——!我承認他有梟雄之風然可視我神州無人乎?!」

    田晏風歎道「朝廷士子皆自恃有加是為邦驕邦之驕十倍於人之驕則必有大禍、大衰。」

    說完起身下車揚長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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