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跟王姑子邊吃邊聊,足足聊了大半個時辰,王姑子是吃素的,主隨客便,王氏也陪著她一起吃素,貓兒和南瓜也只好隨著王氏,隨便扒了兩口白飯。沒辦法,長輩不吃肉,小輩哪有什麼資格吃肉啊?貓兒目光哀怨的望著噴香的紅燒肉,目光哀怨之極,紅燒肉啊!紅燒肉!你等著,我晚上來好好跟你親近。她一邊扒著白飯乾菜,一邊默默的對紅燒肉說道。
「王師父,你也知道我之前三個孫子都沒有養活--」王氏提起那三個夭折的孫子,就抹起了眼淚。其他人還好,南瓜聽起自己那三個孩子,也在一旁裡抹眼淚。王氏哭了半晌才說道:「王師父,你看有什麼法子,讓我這個孫子能平平安安的長大?」
王姑子在一旁聽了也陪著流了幾滴眼淚,雙手合十唸了一聲「阿彌陀佛慈悲大菩薩」,才說道:「四奶奶,經上說過,西方有位大光明普照菩薩,最是慈悲不過,若有信男善女誠心供奉,可以保佑兒孫平安康健。」
王氏忙問道:「要怎麼供奉才算誠心呢?」
王姑子說道:「除了香燭供養之外,每日添些香油,點上個海燈,這海燈就是菩薩現身法相,晝夜不能熄滅。」
貓兒聽了微微皺眉,看著南瓜眼底的光芒和王氏欣喜的神色,「真的嗎?!點上這燈,一天要多少香油?」她硬是嚥下了湧到嘴邊的話。
王姑子說道:「一天一夜最少也要四兩香油。」
王氏扳指算了一會,一天一夜四兩香油,家裡還是供得起的,便說道:「既然如此,王師父就勞您幫我供上,也好保佑我這個小孫子平安長大。」
王姑子點點頭,貓兒聽了臉色變了變,一天四兩香油,可是一筆不小的支出。她低頭思忖了一下,轉身去了房裡,出來的時候手裡拿了一塊疊的方方正正的白布。
「王師父。」貓兒走到王姑子面前輕喚道。
「六姐可有事?」王姑子笑瞇瞇的問道。
「王師父,這是我給未出生的小侄子繡的地藏經,勞您把它供奉在地藏菩薩前。」說完又從袖裡取出一百錢說道:「這些雖不值什麼,可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王姑子接過貓兒的地藏經,驚訝的現上面如蠅頭大小的字體清晰端莊,針腳細緻縝密,忍不住讚道:「六姐好針線。」
貓兒微微含笑說道:「王師父誇獎了,不過只是彫蟲小技而已,只求能讓我那小侄子平安長大。」
王氏也點頭說道:「我也就求這個孫子能好好的長大。」
王氏同王姑子絮叨了半天,臨走前王姑子偷偷問貓兒道:「六姐,你還想繡佛經嗎?」
貓兒心裡道一聲「來了!」,嘴上卻甚是疑惑的問道:「我不是繡過地藏經了嗎?王師父還要繡什麼經書?您說!我一定繡出來了!」
王姑子說道:「六姐,你有所不知,這繡佛經是積善行德的大好事,可是也不是家家人家能有六姐你這麼好的針線手藝。那些大戶人家就只能讓繡娘繡了佛經再來供奉菩薩。」她見貓兒依然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便咬牙說道:「我的意思是說,六姐可願意把這副佛經讓出來,那趙家的大夫人願意出十兩銀子買繡好的地藏經。」
貓兒一聽立即擺手的說道:「這可不行,我繡這個佛經是為了給小侄子祈福的,不是為了銀子的。」
王姑子眼珠一轉說道:「拜佛講究心誠則靈,我這就回去把六姐繡的佛經供到地藏菩薩面前,貢上個三天三夜,在菩薩面前盡到心意之後,再轉給趙家大夫人如何?」
貓兒一聽,面露心動之色,猶猶豫豫的問道:「能成嗎?菩薩不會怪罪?」
王姑子一看她的神色,就知道有戲,連忙說道:「不會!地藏菩薩是最慈悲的菩薩了,怎麼可能會怪罪你呢?」
貓兒聽後福身的說道:「那就勞煩王師父了!」十兩銀子足夠一年香油錢了,至於王姑子能買多少錢是她的本事了。
王姑子聽得眉開眼笑的說道:「不麻煩!一點都不麻煩。」她心裡暗喜,這佛經轉手給趙家大夫人,大夫人起碼能打賞她五十兩銀子,這下可賺到了。
王姑子說道:「六姐平時若是有空,也能再繡點佛經給我,就當賺個供奉菩薩的香油錢。」
貓兒一聽,心裡暗喜:「只要王師父要佛經,跟我說一聲便是。」
貓兒早就知道這些姑子時常會賣一些繡出來的佛經給需要的大戶人家。繡佛經、佛像是繡娘們最愛做的活計了,不僅能積福,工錢也是非常客觀的。只苦無她沒門路賺這個錢,這王姑子簡直是自己送上來門來的。
她也知道這王姑子剋扣不少錢,但繡佛經總比繡手帕賺錢,繡字肯定比自己繡雙面繡容易多了。再說她對自己的手藝有信心,現在她少賺錢一點,等那些大主顧認同她的繡技,她就不怕這老虔婆剋扣的她的工錢!
而王姑子也是在想,這顧家六娘針線手藝比她遇到的其她繡娘的手藝都好,人也小,騙起來更容易,哄哄她再給她一些花兒戴,就不怕她不把繡好的東西交出來。低價收過來,轉手再翻個幾倍賣出去,何愁不來錢?思及此,各自心懷鬼胎的一老一小就相視笑了起來。小的笑的一派天真漫爛,老的笑的一片和藹可親。
送走王姑子之後,回頭就見南瓜眼淚汪汪的看著她,「貓兒,那地藏經你花了這麼多功夫--」
貓兒連忙說道:「嫂子,這地藏經我本來就是繡給小侄子的。你可別多想!」
南瓜含淚說道:「若不是我肚子不爭氣,也不會--」
貓兒聽著皺眉說道:「嫂子,你別多想了,好好養胎才是,你放心!我們求了菩薩保佑,我侄子一定會平安長大的!」
王氏也走出來說道:「是啊,南瓜你放心,我從今天開始吃素,給我孫子祈福!」
南瓜一聽立即說道:「那我也--」
「嫂子,你可不能吃素。」貓兒連忙阻止說道:「吃素了你可沒力氣生孩子了,你現在正是補身子的時候。」
王氏點頭說道:「不錯,你妹妹說的沒錯,你現在是補身子的時候,可不能吃素,我跟你妹妹吃素就是了。」
貓兒一聽,臉頓時綠了,想起自己早上辛苦燒的紅燒肉,就這麼長著翅膀跟她說拜拜了,不由兩條寬麵條淚!早知道紅菱在吃的時候,她就跟著一起吃了!
但是看到南瓜和王氏一臉的虔誠,她嘴角一扯,暗暗咬牙想到:「算了!就當減肥吧!」她低頭看著自己乾癟癟的身體,暗自祈求,這孩子一定要平安出生!她可不想一直吃素下去,不然會變成飛機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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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姆媽!我們回來了!」傍晚的時候,貓兒正把菜擺在桌子上時,門口傳來顧祿的開心的大笑聲,貓兒聽到二哥的聲音一喜,連忙奔出去,「二哥!」
「貓兒!」顧祿一把抱起她,對著她粉潤潤的小臉狠狠的親了幾下。
「二哥,疼疼!」貓兒咯咯笑著,小臉躲著他的口水攻擊,「哥哥有鬍子!」
「男女七歲不同席!成什麼樣子!」背後傳來顧福的怒斥聲,隨後貓兒落入顧福的懷裡,「貓兒,就想二哥,不想大哥?」
貓兒咯咯笑道:「大哥一直看的到,二哥已經好久不見了!」
「沒良心的壞丫頭!」顧福擰擰她的小鼻子,見她扭著身體往他身上撒嬌,粉撲撲的小臉紅潤潤的就跟紅萍菠一樣,忍不住低頭親親她的小臉。
顧祿在一旁撇嘴說道,「大哥你現在怎麼不說男女七歲不同席了?」
顧福佯怒瞪了顧祿一眼,陳君玉含笑看著三兄妹的互動,王氏端著空碗筷笑瞇瞇的說道:「好了,快進來吧!去把臉就去吃飯吧!餓了吧?」
「姆媽!」
「嬸媽!」
三人親親熱熱的上前喊了一聲,顧祿笑嘻嘻的上前接過王氏手裡的碗筷說道:「姆媽,我來吧!」
王氏摸了摸快兩年不見的二兒子,眼眶一紅,哽咽的說道:「祿倌兒都瘦了!」
顧祿笑嘻嘻的舉起了手臂說道:「姆媽你別看我瘦,我壯著呢!你看!」他翻了一個跟頭,而手裡的碗筷依然穩穩的在他手裡。
王氏唬了一跳,回神過來,就笑著拍著他的身子佯罵道,「死小倌!出去了兩年,比你弟弟還調皮了!」
顧全從屋子裡奔出來,興奮的喊道:「二哥,我也要翻觔斗!」
顧祿哈哈大笑的抱起小弟,一拋一接,顧全開心的咯咯直笑,貓兒在一旁看到驚訝,二哥什麼時候這麼有力氣了?這一拋一接可全是力氣活啊?
顧福見她目不轉睛的看著二弟和小弟的玩鬧,以為她也羨慕,低頭笑道:「貓兒也想玩?」說完就把懷裡軟軟的小身子往上一拋,然後穩穩的接住。
貓兒嚇得叫了一聲,又見自己落入顧福的懷裡,回想起剛剛刺激的感覺,忍不住咯咯笑了,「大哥,我還要玩!」
「好!」
王氏在一旁看得揪心,就怕兩個大兒子把自己的兩個小心肝摔了,「你們快把弟弟妹妹放下來,都一把年紀了,怎麼還跟著小孩子一起胡鬧!」
陳君玉含笑說道:「嬸子你放心,不會摔了他們的!」
貓兒跟大哥瘋玩了一會,伸出小手,「玉哥,抱抱!」
陳君玉含笑抱過興奮的小臉通紅玉娃娃,把她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顧全一看,立即上前抱著陳君玉的大腿撒嬌的說道:「玉哥,我也要抱抱!我要騎馬馬!」
貓兒扭著小身體,「玉哥,我要騎馬馬!不理小哥!」
陳君玉被兩小纏得哈哈大笑,「全倌兒,你等等,一會玉哥陪你玩!」
顧四牛回家的時候,就看到幾個大兒子陪著兩個小的在院子玩騎馬,小女兒的小手緊緊的揪著玉倌兒的衣領,小嘴裡不停的咯咯直笑,不由搖了搖頭,女兒素來乖巧,很少見玩的這麼瘋。
倒是顧福一眼就看到了顧四牛,「爹爹。」
大家停了下來,顧四牛說道:「進去說話吧,貓兒快下來,怎麼可能坐在你玉哥脖子上呢?」
貓兒撅起紅潤潤的小嘴,陳君玉連忙把她抱在懷裡,「四叔,我們在玩呢!」他愛憐的掂了掂懷裡的小娃娃說道:「幾個月不見,貓兒又高了一些,好像也重了一些。」
貓兒想起自己未來幾個月的素食生涯,心裡默默的接了一句,她馬上就會很瘦的!
顧四牛突然想起什麼來了,哈哈大笑說道:「這丫頭是長大了,也知道臭美了!你們沒回來過不知道,前段時間她門牙掉了,整天閉著嘴巴不肯說話,直到門牙長出來之後,才肯開口!」
「爹爹!」小丫頭開始急了,小臉漲得通紅,捏起小小的拳頭揮舞的說道:「你明明答應我不告訴哥哥的!」
「哈哈--」眾人笑的東倒西歪,陳君玉忍住笑抬起貓兒的小臉,往她的嘴裡瞧了瞧,果然門牙處有兩個白白的小尖尖,「哈哈--」他忍不住縱聲大笑。
小丫頭漲紅了小臉,「姆媽--」可憐兮兮的喚了一聲,王氏忍笑說道,「好了,別笑了!你們不是也有換牙的時候!都進去吃飯吧,飯菜都涼了!」
「哎!好!好!我們都開心得糊塗了!」陳君玉見貓兒黑白分明的大眼瞪得滾圓,小嘴緊緊的抿著,小拳頭緊緊的握著,活脫脫的一副小貓炸毛的樣子,忍著笑摸摸她的小背,給她順毛。
南瓜把飯菜擺上桌,顧四牛驚訝的望著王氏和貓兒面前一碟黑木耳,疑惑的問道:「你們這是幹什麼?」
貓兒聞言臉差點又綠了,埋頭扒飯,努力讓自己忽視紅燒肉的香味,王氏說道:「我跟貓兒吃素。」
「為什麼?」顧四牛皺眉問道,看著小女兒焉頭耷腦的模樣,不由心疼的說道:「你搞什麼?貓兒在長身體的時候,好端端的吃什麼素?」
王氏沒好氣的說道:「我跟貓兒在菩薩面前已經許願了,在我孫子沒出生之前,都吃素,給我孫子祈福。」
顧福聞言責怪的望了南瓜一眼,「子不語怪、力、亂、神!你又跟王姑子搞什麼鬼魅伎倆?還連累姆媽和貓兒?」
南瓜漲紅了臉,結結巴巴的說道:「我--」
「大哥,是我自己要求的。」貓兒抬頭,最後戀戀不捨的看了紅燒肉一眼,毅然收回目光說道:「是我自己去地藏菩薩面前誓,在小侄子沒出生之前吃素的!不管嫂嫂的事情,嫂嫂不知道。」
在場除了王氏、南瓜、貓兒之外,剩下的人受的都是最正統的儒家教育長大的,對於這種求神拜佛的事情,一向嗤之以鼻。顧福張嘴剛想說什麼,王氏眉毛一豎,「好了!都別說什麼了!你們去相信你們的聖人大老爺的話,我自去求我的菩薩!我要一個孫子!」
顧祿一見氣氛不好,連忙打岔說道:「吃素好!姆媽,我在外頭這麼些年,也學了幾道素菜,明天我下廚給姆媽露一手!」
王氏一聽,神色略為緩和。貓兒噗嗤一笑,搖頭晃腦的背誦道:「子曰:君子遠庖廚。二哥你忘了聖人的教誨了?」
顧福聽得一愣,不由問道:「貓兒,你從哪裡知道這句話的?」
貓兒繼續背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她小腦袋煞有其事的搖晃著,嘴裡奶聲奶氣的背著論語,可愛的樣子讓眾人哈哈大笑,她皺皺小鼻子說道:「天天聽哥哥背,我都會了!」
顧福大喜,「貓兒真聰明,不過這句話可不是論語裡的,也不是君子不能下廚的意思。」
「咦?」貓兒疑惑仰起小腦袋,不是?
顧福愛憐的摸摸她的小腦袋:「這句話是原來出自禮記,後來被孟子引用,說的是一種不忍殺生的仁心,而不是說君子不能下廚做飯。」
「啊!」貓兒驚訝的叫了一聲,她都不知道,還以為就是不能下廚的意思呢!
她小嘴微張,一臉驚訝的可愛樣子,讓眾人止不住的愛憐,陳君玉伸手摸摸她的小腦袋說道:「貓兒想認字嗎?」
貓兒眼睛一亮,「玉哥教我嗎?」
陳君玉笑著搖頭,「不是我,另有老師。」他話音一落,顧福曖昧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