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t;br/gt;深秋的繁星,璀璨閃爍,彷彿在告訴世人,無論你走到哪裡,身處何方,都必須接受星光的輝耀與天窘的籠罩。
漆黑的天幕,宛如一個碩大無比的迷宮,陷身其中的人,既看不清週遭的事物環境也不知路在何方。
命運要捉弄你的時候,只需把煩惱的長絲給你纏上一半,而掙扎的你,就會把另一半也給纏上,結果,就像一隻裹得很好的蠶繭,被愁苦的繭絲包得嚴嚴實實的。
墮入困城中,如同包在蠶繭裡。要破關而出,是需要智慧、勇氣和恆心、有時還需要一點運氣。東咬一口、西挖一塊,必是白耗力氣與徒增煩惱。只有找準路子,堅持不懈,才有重見天日的可能性。
但,只有站起來比倒下去多一次的人,才有資格發表勝利的宣言……
殘秋、殘夜、殘思。
深深的夜,深深的巷。
偌長一條巷子裡,只有這房子裡依然點著燈。
偌大一個地區裡,也只有這房子依然點著燈。
門早已關,但店子仍然開,原因,只是十個金幣,十個可以讓老闆過上幾年好日子的金幣。
他滄桑的臉上並沒有面對財神爺那種堆砌起來的笑容,他笑不出,因為他伺候著的人,他認識,而且尊敬。但他只能看著這人,孤獨無助地步入痛苦的深淵。
他不知道這人發生了什麼事,但他知道原因一定不只一個。因為一個人在七情六慾中苦苦掙扎或是遭遇重大變故的時候,才會露出如此複雜的眼神。
親情、友情、愛情……似乎該有的,都有了;不該有的,也有了。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這窗戶,通常是關著的。一個人只有在無意中,或者無法自控的時候,才會乍現內裡乾坤。
現在,這人的窗戶是完全敞開的。迷幻的眼瞳中閃現出一個又一個痛苦的漩渦,無法解脫的漩渦。
一個人不常喝酒的人突然狂飲,那麼,不是為了高興,就是為了痛苦。人痛苦的時候,總想麻痺自己,讓自己忘卻痛苦。雖然誰都知道,酒醒後會更痛苦,但那已經是明天的事了。對於心中只有痛苦的人來說,不可預測的明天,已經不再是明天,那只是一個沒有意義的名詞而已。
他,喝了很多,而且是最最火烈的龍舌蘭酒。通常,在普通人喝這酒的時候,總會在手背上灑點鹽,喝完後,舔一舔,以恢復被烈酒麻痺的舌頭知覺。但他沒有,偌大一碗鹽就這樣擺在他的手邊,他碰都不碰。他要的,就是麻痺。
終於,在第十瓶酒下肚後,他醉了,如願以償地醉了。
老闆望向窗外,看著漆黑的天空,長歎道:「唉——傑特·拉洛大人,為什麼,你要這樣子折磨自己……」
夜,總有盡頭,但路,依然很長……
時間,回到二十個小時前。
健馬狂嘶,塵土飛揚。捲起的黃塵和大大小小的沙石,飛快地向後疾撒著、翻捲著,迅疾無比地擴大著自己的勢力範圍;天空卻萬里無雲,太陽懶洋洋地掛在毫無裝飾的天幕上,俯視著人間的一舉一動。
傑特策馬飛奔,如離弦之箭般,衝去三王子府。他帶著無比的驚詫、迷濛甚至是沮喪的心,急不可待地試圖解開心中無數的糾結與迷團……
在沉重打擊萊卡人的戰爭中,拉茲無疑起了十分重要甚至是很關鍵的作用,教廷騎士團的突然出現與展示的驚人戰鬥力,徹底扭轉了戰局。此後的一系列決定與命令明顯都留下了拉茲的影跡……這些,都應該可為在王位鬥爭中的拉茲贏得重要籌碼才對,但……政局的風雲變幻與撲溯迷離,又豈是戰場上敵我陣線分明的你死我活的抵死拚殺所能比擬?
周圍的一切,變得模糊起來,彷彿一切都只是莫可名狀的虛影。
耳邊,風聲呼呼作響。
秋風,夾雜著飛沙,「啪啪」地打在身上,胸、腹、腿等地方,都傳來陣陣赤痛。
但所有的這些,傑特都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在拉茲離開皇宮之前,截住拉茲。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就是傑特最想知道的。
此時的傑特,就像一覺醒來突然發現自己成了瞎子一樣驚恐與彷徨。
拉茲不是能解答所有問題的百科全書,可他卻是掌握真相的鑰匙。雖然不一定能打開謎朦之門,但他起碼能給自己提供第一手的資料。
拉茲!等我!心中的吶喊,讓傑特不由得一發狠,在馬鞭上又暗暗多加了幾分力氣。
馬鞭,像連環閃電般,不停地割開呼嘯的烈風,抽在這匹可憐的馬上。它,成了時間的犧牲品。它,只能用盡吃奶的力,發狂地向前奔馳……
終於,趕上了。
氣喘吁吁、汗流浹背,但疲憊的臉上,卻有著一雙綻放精光的雙眼。此刻的傑特,就像一隻倦極了的野獸,疲憊不堪,但依然恐怖逼人。
不過,面對這個野獸般的男人,拉茲卻洒然一笑。
「知道嗎?我在等你。」
「等我?」
「不要緊,慢慢來。從前,我沒有的是時間。現在,我有的是時間。」拉茲又爽朗地笑了一笑。
可是,對拉茲的這句話,傑特卻笑不出來。因為他知道,拉茲的笑,意味著一種對失去的解脫,一個本不應有的失去。
在利卡納二十五世在五十歲的高齡,皇后才懷孕生下了身為三王子的他。他,足足比他的大哥卡奧羅小了十一歲,比他的二哥希亞洛小十歲。
雖然他從小機智聰明,健康靈活,不但討人喜歡,而且是所有御前導師公認的皇帝料子,但他輸的,卻是年齡,足以讓他一敗塗地的年齡。
天才,可能只需用一年,就可以學完普通人要兩三年才能學完的東西。
能人所不能,這,或許就是天才的特徵。其實,天才也只能是各擅所長,更何況世間很多事和物,不是所謂的天才可以染指和把控的。
拉茲是天才,可惜他沒有時間。從他一踏上這條爭王之路伊始,他就輸在時間上了,所有東西為零的他要面對的,是兩個至少經營了十年的龐大勢力。
世上有殺獅的勇士,卻沒有搏獅的嬰兒。
所以,從某種程度上,幼嫩的希望之芽被罪惡的黑手拔掉,這雖然無可奈何,但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對此,傑特只有暗自惋惜了。
然而,當傑特剛把惋惜二字寫在臉上的時候,拉茲卻毫不在意地又笑了笑。他走過來,輕輕地拍了拍傑特的肩膀,湊到耳邊,低聲說到:「本來就不屬於我的東西,對我來說,失去了也沒什麼可惜的。倒是大哥你,你的未來才剛剛開始……」
「剛剛開始?」傑特驚疑不定。
「我們進去吧!嗯!說實在的,我還從未請過大哥你到我家……呃!過去的家。」
「殿下你太客氣了。」
「我並不是做殿下的料子,所以我從來就不是什麼殿下。記住,我是拉茲,你是傑特——」O型的嘴巴,拖長的聲音,略帶幾分童趣,讓傑特的心,也稍微緩鬆了下來。
「……知道了……」傑特說。
「這就對了。」
一進門,幾隻健碩可愛的哈巴狗立即飛撲而來,縱身跳到拉茲的身上,伸出長長的舌頭,毫無顧忌地狂舔著拉茲的臉,並且不停地發出歡快狂喜的喘息聲,拉茲則不停地撫拍著它們。
另一面,傑特看到,巨大的書櫃裡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書,而且有很大一部分書明顯地因為翻動得太多而顯的相當的陳舊。以物睹人,足以瞥見拉茲的好學與仁愛……
略一遲疑,傑特還是開了口:「拉茲,我並不是一個喜歡兜***的人。所以,我還是直說了吧。」傑特用請求的眼神,直視拉茲雙目。
不知怎的,拉茲突然躲開了傑特的目光,他低頭,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道:「我早已打算告訴你了。不是為了什麼,而是,我覺得,有必要告訴你。」
「有必要?」
「其實,我被貶為庶民,是因為,我賭輸了。」
「賭?」
「不錯!大概,這是當今世上,最大的一個賭局吧!勝利者,獲得一切;失敗者,失去一切。但更諷刺的,奪去這一切的人,正是我的父皇。」
跟著拉茲飄然的思緒,傑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十天前。
陽光遍地,殘葉遍地。
紅色的楓葉,金色的宮殿。
業已逝去的生命,業已逝去的年華。
剩下的,只有在秋風中飄搖不定的殘燭。
拉茲,恭謹地推開門,單膝跪地,道:「父皇!您叫我?」
老國王輕輕轉過頭,慢慢地說道:「拉茲,你知不知道,為什麼即使是中午,我也要命人在宮殿裡,點著幾十根只剩小半截的蠟燭?」
拉茲看著蠟燭,彷彿聯想起了什麼,但他最後還是說:「兒臣愚鈍,兒臣不知。」
「你知道的。」國王宛如談家常般,輕描淡寫地否定了拉茲的答案。
拉茲渾身一震,略微停了一停,深吸一口氣,還是開口了:「父皇想不斷提醒自己:自己的身體就像那將逝滅的蠟燭,必須抓緊最後的時間,發光發熱!」拉茲的話,很堅定,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逝滅的蠟燭?呵呵!一個非常唯美的真實答案。」突然,國王呵呵大笑起來。
但在這痛快的笑聲中,拉茲卻聞到一股異常的味道。
笑聲,嘎然而止,老國王臉含笑意,問:「我說拉茲啊?這個問題,我也問過卡奧羅和希亞洛。你想知道,他們的答案是什麼嗎?」
「不想!」仿若察覺到了什麼,拉茲給出一個令國王奇怪的答覆。
「不想?」
「真的不想。」
「好!但我要告訴你。」
「……」
「你大哥的答案就是:可以讓房間亮點。二哥呢,始終都是:父皇的深意,高深莫測,非兒臣能懂,請父皇明示!」
拉茲依然沉默。
突然,老國王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半截蠟燭就是半截蠟燭。這些時日無多的蠟燭,根本就是我的分影。把它們放在這,就是為了要不斷提醒我自己,時日無多。哈哈哈哈!」
拉茲仍然沒有作聲。因為,在這種時候,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而且,一個打算要解開所有迷題的人,是絕不會把謎語只解開一半的。所以,拉茲沉默。
笑聲,漸漸小了。
「拉茲,聽說你經常把自己的錢捐出來,建孤兒院什麼的。」
「的確有此事,兒臣想為國家盡一分薄力。」
「嗯!你有一顆善心,這很不錯。但你要記住:對於一個君王來說,慈善這東西,好比在聖誕樹上放置裝飾物。好看,民眾也喜歡。但是,放太多的話,會壓壞大樹本身的。」
「兒臣明白,但為這棵大樹施點肥,醫治一下傷口,兒臣能做到的,只有這些了。」
「為大樹撫平傷口,讓其煥發新枝,這是個不錯的辦法。但前提是生長回復的速度,要比受傷的速度快。要知道,在這個不知良心為何物的世界上,想砍掉大樹拿去當柴燒的壞人很多。不用點非常手段,又怎能保住整棵大樹?」
拉茲再次沉默了,彷彿明白了什麼。
突然,老國王輕輕地半瞇起眼睛,問:「拉茲,你想做更多嗎?」
拉茲的心臟撲通地猛跳了一下,道:「父皇您指的是……」
「這個問題問得不好,換一個直接一點的問法:你想當皇帝嗎?」語氣慈祥而平淡,但卻拋出了一個天大的題目,一個不容忽視、嚴肅無比的題目。
略為一呆,拉茲恍然大悟似的,做出了堅定的回答:「想!我要用我的雙手,用我的智慧,用我的生命,用我所能用的一切力量,把利卡納建設成一個沒有戰爭、沒有痛苦、富強文明的光明國度!父皇,請給我這個實現夢想的機會!」
忽然,在拉茲的眼中,老國王看到了一樣在這個充滿虛偽的宮廷中,幾乎不可能出現的東西——真誠。
赤子之心,清而真純。
在這充滿著強烈愛國心的眼睛裡,呈現出的,是最最清澈的眼神。乾淨,純粹,毫無雜質。
一顆慈悲之心,一顆仁德的心,一顆立志救眾生於水火之中的心,透過這雙眼,毫無保留地展現了出來。
好像發現了夢寐以求的稀有珍寶似的,老國王竟然激動地站了起來,連扶手都不用,就這樣,從躺椅上噌地一下子站了起來。
他的呼吸,短促而急速。
臉色,出奇地紅潤而有光澤。
眼睛,閃爍著精亮的神光。
嘴角,似乎被一種叫作激情的東西,微微牽動著,不住地抽動。
彷彿時光倒流,他一下子回到了四十年前,變回那個雄心萬丈,立志闖出不世英名的年輕人。
在他的血管裡,宛如有一股澎湃激情的血液,在飛奔、在呼號、在奏鳴。
年少時的夢想,如電閃般,紛紛從眼前掠過。
一切是那麼的讓人激動,讓人難以忘懷。
但,就在此刻,他,又再次看到了,那些只剩小半截的蠟燭、以及自己那乾癟的雙手……
如同數十個夢想的氣球,被殘酷的現實利針一瞬間全數刺破,老國王渾身一顫,一軟,「登」地一聲,癱回到椅子上。眼睛裡,金色的光彩,再次被灰色的暗光所掩沒。
「父皇!」然而,拉茲關切的問候,無法挽回這顆失落的心。
激動,已經被失望所替代。老國王頹然地歎氣道:「盛世太平,行王道。亂世險危,行霸道。知道嗎,拉茲?你是一個誕生在錯誤時代的王者啊——」
「父皇!兒臣……」驟然逢變,拉茲就像一個意外嗆到水的泳者,有點不知所措,一下子失去了前進的動力。
「你這種人,唯一的缺點就是太容易被良心左右,所以無法成大器。還有,你不夠狠!」
「……兒臣不懂。」
「你必須懂!」
「……」
「唉——要知道,人,不可能在任何時候,都處於巔峰狀態的。但你若是能夠做到,憑七成實力就可以輕易地摘取勝利的果實,那麼,就絕不會有人敢惹你。記住,只有連自己都不放過的人,才不會放過你的敵人。」
拉茲眼中的神光不停地閃爍變幻著,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明白。還是說,他不願意明白,亦或是說,他的良知令他難以認同……
「這樣吧!如果你能做到三件事,我就確保你能穩穩當當地坐在王位上。」
穩當,意味著老國王將親手清除拉茲的兩個哥哥,掃清通王之道上面的一切阻礙。這點,他們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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