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笙簫默 正文 第八章 若離(一)
    週六的肯德基裡擁擠而熱鬧。

    默笙怎麼也沒想到以琛居然會帶她到這來,拉拉了以琛的袖子:「以琛,你沒有走錯門嗎?」

    「沒有。」

    「以前你不是說這是小孩子才喜歡的地方?」

    「以前你也很喜歡這個地方。」以琛臉上閃過一絲不被領情的惱怒。

    呃……

    「那我佔位置。」默笙明智地撿輕鬆的活幹。

    坐在二樓的窗邊,咬了兩口漢堡,默笙就吃不下了,晃著可樂,有一句沒一句地和以琛搭話,說著說著不知怎麼說起她剛剛翻譯的東西。

    以琛聽著揚眉:「你什麼時候對法律這麼感興趣?」

    「嗯……多懂點法律總是好的。」

    「那倒不用。」以琛似笑非笑的,「你大可繼續當你的法盲,只要你不是要離婚,我都可以幫你。」

    嗄?默笙一呆,他這算不算是在開玩笑?

    「小何,你怎麼也會來這裡?」驚訝的女聲在默笙身後響起,默笙轉過頭,看到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子牽著一對可愛的雙胞胎向他們走來。

    「何叔叔!」雙胞胎異口同聲地響亮叫,其中一個鬼精靈地說,「何叔叔,你女朋友好漂亮。」

    「方檢。」以琛站起來打招呼,這個看起來很精明能幹的女子是區檢察院的檢察官,以琛手裡有一個案子,她是公訴人。

    方檢拍了拍兒子的頭,「不要沒大沒小。」然後笑著對以琛說:「何大律師未免太寒酸,枉費你日進斗金,怎麼請人吃這種外國路邊攤。」

    以琛笑笑:「有人喜歡吃。」

    這個「有人」不會指她吧,默笙心裡嘀咕。以前上大學的時候的確喜歡,可是在國外待了那麼多年後還會喜歡那就是味覺出問題了。

    「怎麼,大律師紅鸞星動了?」方檢是何許人也,檢察院出來的,察言觀色是職業素養,立刻就從何以琛短短五個字裡聽出曖昧來。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下默笙,看來這個學生氣十足的女子對何以琛來說與眾不同啊。

    「哪裡。」以琛草草帶過,沒接話,「聽說方檢要升職了,我先恭喜了。」

    「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方檢雖然喜形於色,不過口頭還是謙虛,遲疑了一會說,「小何,上次見你就想問你,結果接了個電話轉頭給忘了。聽說,魏大光的那個案子你接了?」

    「沒有的事,只是他的親屬是來咨詢過。」

    魏大光原來是某地級市副市長,涉嫌貪污挪用資金過億,最近報紙上很多關於這個案子的報道。默笙供職於消息靈通的傳媒業,自然也有所耳聞,只是這些消息總讓她想起一些不快樂的往事,所以很少去關心。

    方檢放心地笑起來:「要是你接這個案子,我就要擔心了。不過我早和我們辦公室的人說過,這種貪污受賄的案子小何向來不接。」說著有些感歎,「要是個個律師都像你一樣,有些罪犯哪會逍遙法外?」

    「方檢過獎了,罪犯也有獲得辯護的權利,我不接這類案子是個人原因。」

    個人原因?

    默笙攪拌著冰塊的速度明顯慢下來,看著以琛淡淡的表情,有點失神。

    方檢笑說:「不管怎麼樣,你不接我就輕鬆多了。好了,我也要走了,寶貝們和叔叔說再見。」

    「叔叔,姐姐再見!」雙胞胎整齊劃一地說。

    「什麼叔叔、姐姐,亂叫!」方檢敲敲寶貝兒子,一手一個牽走了。

    他們一走,原本有些活躍的氣氛立刻冷了下來,默笙的心思還在以琛說的「個人原因」那兒轉,她不得不想到自己身上來。

    「以琛。」默笙低著頭用吸管戳著漂浮在可樂上的冰塊,「我爸爸的事情,你很介意嗎?」

    以琛沒有聲音,默笙有些底氣不足地說下去:「其實我爸爸他人很好,而且那些事情……」

    「這與我無關。」

    鼓起勇氣才說出來的話被以琛僵冷地打斷。

    默笙手裡吸管沒戳中冰塊,直接戳在了杯子上,杯子翻倒,可樂翻得滿桌子都是,順著桌沿滴到默笙白色的毛衣上。

    愣怔了好幾秒,默笙才拿起紙巾機械而快速地擦著桌上的可樂,很認真很用力地擦,手指卻在微微顫抖。

    他說了什麼?以琛閉了閉眼睛。

    第二次。

    第二次自己控制不住自己。

    定了定神,以琛傾身,拿過她手中的紙巾:「我來。」

    等默笙回神,手中的紙巾已經易主,他低著頭,專注而仔細的擦著她毛衣上的污跡,修長的手指堅定而有力,透過髮絲的縫隙,可以看到他堅毅的眉……

    以琛,很近很近。

    那麼遙遠的,究竟是什麼?

    「下午我不去事務所了。」默笙低低的語調。

    以琛停下手,看著她,深黑的眼眸裡不知道是什麼情緒。

    「我去逛街,要買點東西。」默笙低聲說,「反正我也幫不上你什麼忙。」

    其實根本沒東西要買。

    無目的地踱在人群擁擠的街頭,默笙情緒有些低落。也許選擇逛街是錯誤的,這麼熱鬧的環境,只會讓落寞的人更加落寞而已。

    這一個月,過得像做夢一樣。

    本來快要陌路的兩人,突然就有了最親密的婚姻關係。沒有緩衝,跳掉了所有的過程,卻跳不掉分離多年造成的生疏和難解的心結。

    她的父親。

    她以前的婚姻。

    好像問題都出在她身上呢。默笙苦笑。

    逛了幾家店,試了兩件毛衣,看著穿衣鏡裡的人,總覺得哪裡不合適。

    大概相由心生。

    倒是記起要剪頭髮。

    城市裡最好找的就是理髮店,出了服飾店,抬眼就看見。

    藝術理髮師?

    好熟悉的名字,默笙在腦中搜尋一遍,終於想起這是小紅強烈推薦過的一個店。小紅的品位一向可怕,不過裡面等的人那麼多,不至於人人都像小紅吧。

    推開門坐下,一個多小時後才輪到她。

    「小姐要怎麼剪?」理髮師問。

    「短點就行了。」

    「就這樣?」

    「嗯。」

    「太好了。」理髮師先生高興得有些詭異,「我最喜歡自由發揮了。」後面一句話接近自言自語,默笙也沒太在意,等到又一個多小時後……

    默笙瞪著鏡子裡的人,怎麼會?

    「怎麼這個樣子?」參差不齊的像被什麼動物啃過。

    「你覺得不好看?」理髮師氣勢洶洶地瞪著她,右手剪刀寒光凜凜,左手吹風機呼呼助威。

    「呃……不是。」默笙立刻威武能屈,「其實,仔細看看……很不錯。」

    「真的?」理髮師先生懷疑地望著一臉真誠的默笙,「你覺得哪裡好?」

    哪裡好?梳和不梳效果一樣算不算好?

    「嗯……那個,很……藝術,對,很藝術。」想起店名,默笙很肯定地點頭強調。

    「真的?」這個「真的」可是完全不同的語調了,理髮師先生得意得連頭髮都要飛起來了。

    大手一揮,職業凶器在空中劃過一個優美的弧度:「你的頭不要錢了。」

    她的頭不要錢?聽起來怎麼這麼血腥,默笙小心翼翼地確定:「你是說我不用付錢?」

    「對,免費。」

    「為什麼?」默笙愕然。若不是理髮師先生的表情太過不可一世,默笙幾乎要懷疑他是剪壞了不敢收錢了。

    理髮師搖頭,一副沒人理解的落寞:「你難道不知道藝術是無價的?所以在我店裡,只有剪壞的頭才要收錢,因為那是失敗的作品而不是藝術……」

    很藝術的邏輯,因為聽的人完全不懂。

    在被理髮師先生成功洗腦前逃出來,默笙很自覺地靠邊走,一路上忍不住頻頻往路邊商店的櫥窗裡看,櫥窗裡的人也頂著亂七八糟的頭發愁眉苦臉地望著她。

    瞪著玻璃,越想越好笑,默笙忍不住笑出聲。

    路過的人莫名其妙地看著她,很難想像有人頂著這樣一頭頭髮還這麼開心。

    「小姐,你要不要進店裡看看?」

    店員小姐熱情的招呼聲響起,默笙才發現自己已經盯著人家櫥窗裡的模特看很久了。她發呆的時候喜歡盯著一個東西眼珠一動不動,以前以琛就經常被她盯得毛骨悚然。

    「好啊。」默笙有點不好意思地在店員慇勤的笑容下走進店裡。

    店裡賣的是一個知名品牌男裝,默笙本來只是隨便看看,卻在一件風衣前停住腳步。

    很簡單的款式,以琛喜歡的顏色……手不由自主的摸上領子,想像要是以琛穿著,一定很好看。

    「小姐幫男朋友買衣服哦?這是今年的最新款哦,現在打八折,只要三千二。」

    默笙聽得一愣,好貴,幾乎是她一個月的薪水了,她身上哪裡帶了這麼多錢。向店員小姐抱歉地搖頭,店員小姐和善地笑笑。

    走到店門口,還是覺得捨不得,這件衣服真的很適合他。默笙忽然想到了以琛曾給她的卡。

    快步走回去:「這裡可以刷卡嗎?」

    「唰唰」的聲音停止。「小姐,請在這裡簽字。」

    拿起筆差點習慣性地寫上自己的名字,幸好及時想起這是以琛的卡,應該簽「何以琛」。

    何以琛……寫過很多次的名字。

    有次她跟以琛賭什麼氣呢?不太記得了,只記得一個人上自習,帶的是高等數學,做著題,明明是開草稿的,等她回神,紙上已經滿滿地寫著「何以琛」。

    然後身後突然響起以琛的聲音:「默笙,你寫錯了。」他看著她,眼睛在笑。

    「哪有?」被抓到的羞愧立刻沒了,拿起筆一筆一畫地寫給他看,「何以琛」,哪錯了?

    「筆畫順序錯了,『何』右邊的『可』應該先寫裡面的『口』,最後才是豎勾……來,再寫一遍。」

    她一定被他的一本正經唬傻了,居然真的拿起筆,認認真真地準備再寫一遍。直到寫完了一個「何」才反應過來:「何以琛,我為什麼要寫你的名字!」

    默笙將簽好的單子遞給店員,店員微笑著把袋子給她:「歡迎下次光臨哦。」

    往事的回憶讓剛剛好點的心情又開始回落,走出店門,默笙茫然而立。

    昔日的甜蜜已經遙不可及,現實的悲哀卻寸步不離,什麼時候他們才能重拾昔日的幸福?而這樣反反覆覆的心緒,又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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