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子穆奸詐的笑道:「哼,哼!這丫頭在我手上,勸你還是不要輕舉妄動!」
「是嗎?」蒙靈雲嘴角輕佻,暗運內功,將地上一粒瓜子吸入掌心。也不見他身形有何動作,只聽「啵」一聲破空之聲,那粒瓜子徑直彈向左子穆的長劍。
左子穆沒料蒙靈雲武功竟然如此出神入話,小小一粒瓜子竟然有如此勁力,一彈之下長劍幾乎脫手。蒙靈雲深得逍遙子真傳,自小就練就了這門不同凡響的彈指絕技,每每擊人穴道要害,可謂百發百中,後來這門絕技又經東邪發揚光大,並起了一個響亮的名字——彈指神通,此乃後話,這裡表過不提。
乘此機會鍾靈在腰間皮囊上一拍,嘴裡噓噓兩聲,忽然間白影一閃,閃電貂驀地躍出,撲向左子穆右臂。左子穆忙伸手去抓,可是閃電貂當真動若閃電,喀的一聲,已在他右腕上咬了一口,隨即鑽入回鍾靈腰間皮囊。
左子穆大叫一聲,長劍落地,頃刻之間,便覺右腕麻木,叫道:「毒,毒!你……你這鬼貂兒有毒!」說著手用抓緊右腕,生怕毒性上行。
這下局勢逆轉,無量劍東、西兩宗眾弟子紛紛搶上,東宗三名弟子扶住左子穆,其餘的各挺長劍,封住各處出口,將那蒙靈雲三人圍住廳中。
西宗掌門辛雙清擔心左子穆中毒後,無量劍又失一好手,難敵神農幫,此時跳出來主持大局道:「快,快交解藥來,否則你三人休想走出劍湖宮半步!」
鍾靈笑道:「我沒解藥。你們只須去採些通天草來濃濃的煎上一碗,給他喝下去就沒事了。不過三個時辰之內,可不能移動身子,否則毒入心臟,那就糟糕。你們大夥兒攔住我幹什麼?也想叫這貂兒來咬上一口嗎?」說著從皮囊中摸出閃電貂來,捧在右手,左臂挽了蒙靈雲向外便走。
無量劍派眾人見左子穆的狼狽模樣,均知憑自己的功夫,萬萬避不開那小貂迅如電閃的撲咬,個個閃避一旁不敢阻攔。
「個個都是蠢材!」
唯有那西宗掌門辛雙清大喝一聲,率先向蒙靈雲三人攻去,西宗門下幾名女弟子見師傅已經出招,也紛紛出手,頓時練武廳上劍光霍霍,將他三人各自分開。
鍾靈武功雖然不高,可還能自保,只有不懂一點武功的段譽成了兩人累贅。
蒙靈雲功力也已恢復半成有餘,配合逍遙子傳授的一身武學對付無量劍這等不入的小門小派到也綽綽有餘。在北漠時,他便同完顏·阿骨打同騎一馬征戰桓赧叛軍,刀光血影並非未曾經歷過,只是現在無量劍派中個個都是武功扎實的用劍好手,同那些行軍打仗的士卒不同。
如若單打獨鬥,蒙靈雲絕對不覺吃力,可要想在刀光劍影中保護鍾靈段譽兩人周全,卻大感頭疼。
雖然辛雙清武功及不上左子穆高明,可她卻能配合門下弟子共同進退,無量劍法本無什麼高明之處,可配合劍陣使出,威力卻也不同凡響。只見她使出「仙人劍法」中的一招「孔雀開屏」,刷的一劍掃出,劍光抖出半個桌面大小的光輪,指向段譽頭面!
「三弟,小心!」
此時蒙靈雲正被無量劍兩名弟子糾纏,眼見出手不及,立即彈出一粒瓜子,擊中段譽右腿「血海」穴。段譽只覺膝蓋以下血氣受阻,小腿一麻,頓時站立不住,單膝跪倒,恰好閃過辛雙清蕩過來的一劍!
蒙靈雲以蕭代劍使出逍遙派劍法,左一招「百鳥朝鳳」,右一招「瀟湘夜雨」,劍路走的全是迴環滾斫之形,將圍在身邊的無量劍派弟子逼得團團打轉。逍遙派武功輕靈飄逸,閑雅清雋,加上蒙靈雲所使兵器是支鐵蕭,這鐵蕭之上帶著進氣的孔洞,每每出招便猶如仙樂飄飄,同那一柄柄寒光翻騰,揮揮霍霍之聲簡直天地之別。
無量劍派的劍法原本稀鬆平常,對付些流寇匪盜到還可以,可在逍遙派這一等一的劍法面前,簡直如同跳樑小丑,不堪一擊!
蒙靈雲逼開幾名無量派弟子,使出凌波微步,一個飛身直聳起七八尺高,掠過幾人頭頂,幾下起落之間,還未到辛雙清面前,便使出「驚濤掌法」十三式——「驚濤駭浪」,臨空一掌朝辛雙清面門拍去!
辛雙清見他掌力渾厚,哪敢硬接,急忙拔身一聳,連退數尺!
蒙靈雲一掌逼開圍住段譽的無量派弟子,扶起他,道:「三弟,你沒事吧?」
段譽揉著還正酸麻的小腿道:「沒……沒事,就是腿還有點麻……」
聽他這樣一說,蒙靈雲連忙運功為段譽疏通經脈,道:「啊?或許我出手太重,讓三弟受累了。」
段譽道:「不會,只怪自己沒有,反倒拖累了二哥。」
看到他倆人一個賢弟,一個二哥叫得親熱,鍾靈醋意大發,故意假裝不敵對手,摔倒在地,「哎喲!!靈雲哥哥快來救救我呀!」
其實哪有無量劍派的弟子眼見閃電貂靈異迅捷,又帶劇毒,均自駭然,誰人膽敢找她的麻煩,聽她這般呼喊,原本挨得近的弟子也紛紛跳出幾仗之遠。
鍾靈連撲帶抓,好不容易才抓了個身形頗胖的弟子,假意讓他要挾自己,可誰知那無量劍派弟子被她手中的閃電貂一嚇,頓時屎尿當場,棄劍求饒道:「女俠饒命,女俠饒命!我是被他們逼上山的,家中尚有八十歲老娘,下有……」
鍾靈打斷他道:「下有八歲孩兒,是不是?」
「是!是!女俠英明,女俠英明……」
「我呸,難不成你當我三歲孩童?」
「不敢!小的哪敢!」
鍾靈懶得和他羅皂,爬起身飛起一腳,將他踢了個四仰八叉,才連蹦帶跳的來到蒙靈雲身邊,撒嬌道:「靈雲哥哥,人家剛才如此危難,你竟然無動於衷,難道你忘記先前的誓言了嗎?」
蒙靈雲茫然道:「誓……誓言?」
鍾靈道:「對呀,你說過要和我去見我娘,然後我們倆正式拜堂成親的!」
蒙靈雲道:「我……我……我何時說過?」
鍾靈怒道:「哼,木姐姐說的對,男人沒一個是好人,個個都只會說假話騙人,我恨死你了!」
此時正與人撕殺,如何談這兒女情長之事,蒙靈雲只得讓步道:「好了,好了!靈兒不要胡鬧,此處危險,你先帶著三弟離開。你我之事,日後再從長計議可好?」
「帶這木頭走?我不,我和靈雲哥哥在一起!」說著便抱住蒙靈雲手臂,不肯鬆手。
這時,無量派的干光豪乘機挺劍上前,劍尖一劃一落,嗤的一聲大響,竟把蒙靈雲左肩劃了一道口子。好在蒙靈雲此時內功恢復大半,一劍刺來,肌肉本身便懂得閃避,不但懂得閃避,還有一種彈力反震過去,才將這一劍震偏了出去,如若換了他人,定干光豪這一劍穿心而死!
背後受了一劍,蒙靈雲不禁勃然大怒,不禁向身後拍出一擊「陽關三疊」,掌風到處,那些無量劍派弟子象遇了狂風的樹葉一般,紛紛翻轉,連著兵器跌倒在地!
那行刺的干光毫更是被蒙靈雲嚇傻了,他從未見過有誰的肌肉可以隨著氣勁走動,閃避兵刃,不禁大驚失色,高聲叫道:「不好!這傢伙有妖法!」
見了血光,鍾靈頓時後怕起來,不知所措的叫道:「靈雲哥哥!」
蒙靈雲扭頭道:「還不帶三弟快走?你們想拖累我到什麼時候!?」
「哦!」鍾靈哪還敢頂嘴,應了一聲,連忙將段譽扶起,準備離開。
蒙靈雲本不想同無量劍派結仇,鍾靈臨走之際忽又問道:「對了,那閃電貂的毒當真能有通天草可解嗎?」
鍾靈低聲道:「靈雲哥哥也知道,這閃電貂這一生之中不知已吃了幾千條毒蛇,牙齒毒得很,那長鬍子老頭給它咬了一口,當時就該立刻把右臂斬斷,只消再拖延得幾個時辰,那便活不到第八天上了。」
蒙靈雲道:「那你又說只須採些通天草來,濃濃煎上一大碗,服了就可解毒?」
鍾靈伸了伸舌頭,道:「我騙他的,這毒也只有我爹爹能解,我可不知道如何解得了。」
「既然這樣,你們快些下山去吧。這事了結,我自會去尋你們。」
正如蒙靈雲所想,鍾靈這丫頭古靈精怪,說出來的話十句,多有九句當真不得。這左子穆雖然可惡,可還罪不當死,再加上這無量劍派和逍遙派之間的還有諸多事宜未弄明白,一會還要從左子穆口探個究竟。
「靈雲哥哥,我們走了,你可多加小心,記得下山找我,你答應去見我娘的,可不能食言。」說完,鍾靈扶著段譽轉身離去,無量派眾弟子大都忌憚她手中的閃電貂,得知中毒之後並無解藥可解,此時更加不敢阻攔,只得眼睜睜的瞧著他二人走出練武廳。
倆人出得劍湖宮來,已是明月初升,走了一段路程,不見有人追來,鍾靈也懶得再扶著段譽行走,獨自找了塊乾淨的石頭坐下,將段譽曬到一旁。
其實段譽先前被蒙靈雲封住的穴道早已暢通,只是有個美人扶著,那感覺說不出的美好,段譽坐在地上,偷偷朝鍾靈瞧去,只見月光照在她白裡泛紅的臉蛋上,更映得她容色嬌美,張口問道:「你尊姓大名不能跟那長鬚老兒說,可能跟我說麼?」
鍾靈白了他一眼,道:「就憑你也配知道我的尊姓大名?做你的大頭夢去吧!」
段譽碰了一鼻子灰,訕訕的背身坐在她旁邊的石頭上,假意揉著自己的腿。待了片刻,他忽然轉過身,手指著自己,道:「小生姓段,單名一個譽字,名譽的譽。」
「我有問你姓什麼叫什麼了嗎?無事獻殷情,非奸既盜!告訴你,我爹爹最恨就是你們姓段的,小心千萬別叫他知道,否則一刀殺了你!」說罷,還比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你坐那麼靠近做什麼,我和你很熟嗎?死開點了!」
「哦,」段譽不敢惹她生氣,挪了兩個屁股的位置,自言自語道:「我不姓段,你叫我姓什麼?」
鍾靈道:「唉,你這個人婆婆媽媽的,姓豬姓狗,什麼不能姓,難道非要姓段?算了,你要找不到姓什麼好,就跟著我姓好了。」
段譽喜道:「那也好,那你得叫我做大哥了。你幾歲?」
「我呸,誰說叫你做大哥了,我是認你做乾兒子!」鍾靈啐了一句,接著歎道:「嘖,嘖,要我有你這樣別人打你也不知道還手的大哥,不如一頭撞死算了!」
段譽摸了摸臉頰,說道:「給他打了一下,早就不痛了,還記著幹麼?唉,可惜打我的人卻死了。孟子曰:『惻隱之心,仁之端也。』佛家說:『上天有好生之德……』」
聽他又是孟子,又是佛經的,鍾靈連忙摀住耳朵,叫道:「停!停!我最怕聽這些了,你能不能說點別的?」
段譽道:「那姑娘你想聽什麼?我還學過評書相聲,只要姑娘愛聽,我就說給姑娘聽!」
鍾靈無奈道:「長篇大論的東西就免了吧,你就跟我說說,你到無量山來幹什麼。」
「我是從家裡逃出來的,四處遊蕩,到普洱時身邊沒錢了,聽人說那位馬五德五爺很是好客,就到他家裡吃閒飯去。他正要上無量山來,我早聽說無量山風景清幽,便跟著他來遊山玩水。」
鍾靈點了點頭,打了個哈欠,又問:「你幹麼要從家裡逃出來?」
段譽道:「爹爹要教我練武功,我不肯練。他逼得緊了,我只得逃走。」
鍾靈道:「於是你爹爹大怒,就打了你一頓,是不是?」
段譽搖頭道:「我爹爹不是打我一頓,他伸手點了我兩處穴道。一霎時間,我全身好像有一千萬隻螞蟻在咬,又像有許許多蚊子同時在吸血。爹爹說:『這滋味好不好受?我是你爹爹,待會自然跟你解了穴道。但若你遇到的是敵人,那時可教你死不了,活不成。你倒試試自殺看。』我給他點了穴道後,要抬起一根手指頭也是不能,那裡還能自殺。再說,我活得好好地,又幹麼要自殺?後來我媽媽跟爹爹爭吵,爹爹解了我的穴道。第二天我便偷偷的溜了。」
鍾靈呆呆的聽著,突然大聲道:「原來你爹爹會點穴,而且是天下一等一的點穴功夫,是不是伸一根手指在你身上什麼地方一戳,你就動彈不得,麻癢難當?」
段譽道:「是啊,那有什麼奇怪?」
鍾靈臉上充滿驚奇的神色,道:「你說那有什麼奇怪?你竟說有什麼奇怪?武林之中,倘若有人能學到幾下你爹爹的點穴功夫,你他磕一萬個頭、求上十年二十年他也願意,你卻偏偏不肯學,當真是奇怪之極了。」
段譽道:「這點穴功夫,我看也沒什麼了不起。」鍾靈歎了歎氣,道:「你這話千萬不能說,更加不能讓人家知道了。」段譽奇道:「為什麼?」
鍾靈道:「你既不會武功,江湖上許多壞事就不懂得。你段家的點穴功夫天下無雙,叫做『一陽指』。學武的人一聽到『一陽指』三個字,那真是垂涎三尺,羨慕得十天十夜睡不著覺。要是有人知道你爹爹會這功夫,說定有人起歹心,將你綁架了去,要你爹爹用『一陽指』的穴道譜訣來換,那怎麼辦?」
段譽搔頭道:「有這等事?我爹爹惱起上來,就得跟那人好好打上一架。」
鍾靈道:「是啊要跟你段家相鬥,旁人自然不敢,可是為了『一陽指』的武功秘訣,那也就說不得了。何況你落在人家說裡,事情就十分難辦。所以,你以後更不能對人說自己姓段。」
嘿嘿,果然是天機算盡,誰也料不到,這傻頭傻腦的笨小子,竟然真是大理國段氏子弟。那段氏的一陽指獨步天下,學武之人自然垂涎三尺,詳情只要大家看過《天龍八部》自然知曉,在此不再累述。
段譽同那鬼丫頭暢談一晚,開始鍾靈還意趣昂然,誰知段譽說到最後,竟獨自睡去,也不知睡了幾時,才被段譽搖醒,道:「好啦,說得你都瞌睡了。剛我說到哪了,哦對,無量劍中有人殺了神農幫的人,現今那容子矩給神農幫害了,還饒上了那龔光傑,一報還一報,已經抵過數啦,那神農幫現在還想要趕盡殺絕,實在太過分了。」
鍾靈揉著瞌睡瞇兮的眼睛,清醒了一會,聽清段譽說的話,「呵,呵」乾笑了兩聲,道:「毛病!」起身便走。
段譽急忙拉住她,道:「這麼有意義的事情,難道你不打算和我一起去嗎?佛樂:『救人一命,勝造七極浮屠。』你用閃電貂不知害死過多少人,此去化解無量劍和神農幫兩派恩怨,也是為你積累功量……」
鍾靈照著段譽面門「呼」的一拳打去,「別以為你爹爹會一陽指,我就不敢打你!」
這一拳打得段譽眼淚橫流,「哎喲」一聲,捂著面門站不直腰,「我……好心……渡你,你……為何還要打人啊?」
鍾靈道:「你是真的不知,還是在裝腔作勢?」
段譽奇道:「什麼?」
鍾靈手指東方,道:「你瞧!」
段譽順著她手指瞧去,只見東邊山腰裡冒起一條條的裊裊青煙,共有十餘叢之多,不知道是甚麼意思。
鍾靈道:「你不想殺人打架,可是旁人要殺你打你,你總不能伸出脖子來讓他殺吧?這些青煙是神農幫在煮煉毒藥,待會用來對付無量劍的。我只盼咱們能悄悄溜了出去,別受到牽累。」
段譽抹了抹鼻子流下的鼻血,大不以為然,道:「不成!這件事我非管一管不可,你倘若害怕,便在這裡等我。」說著大踏步便向青煙升起處走去。
鍾靈站起身道:「那你好走,不送,我們就此別過,後會無期。」
段譽見鍾靈真的不管自己,頓時停下腳步,哭嚎道:「二哥,小弟去了,此生不能與你瓜子一起吃,但願來生可以刀劍一起挨啊!」
聽他這般一說,鍾靈無奈,只得走了回來,「好了,別再演戲了,比我還能裝,算我怕了你啦!」
段譽連忙擦乾臉上的口水,救命稻草般的抓住鍾靈手臂,「太好了,你願和我一起去了?」
鍾靈甩開他,一字一句的道:「先說好到那都得聽我,若有多言,不待他們動手,我先將你斃了!」
段譽道:「是,是!都聽姑娘的。」
就這樣倆人朝神農幫紮營之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