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譽被鍾靈弄得心驚膽戰,不敢再呆在房樑上,於是提議道:「姑……姑娘,這樑上如此危險,我們還是下去說話吧!?」
「你這等怕死,便自己下去好了!」鍾靈還正氣頭上,聽得段譽如此一說,抓住他衣襟的手又向前猛的一使力將他拋下梁去。
段譽在空中連轉兩個觔斗,驚得「哇呀!」一聲,心想「這麼高摔下去,不死也殘廢了!」眼看就要屁股開花,忽然覺得一股綿綿之力從後背傳來,俯衝之勢頓時消失,身形也被人扶起。
「段兄弟,沒事吧?」
段譽回過神,才發覺是蒙靈雲出手相救,連忙整理了下頭上歪了的方巾,拱手答謝,「我沒事,多謝公子出手相救!」
蒙靈雲又拂了鍾靈的意願,只聽她在樑上氣鼓鼓的道:「這等膿包,救他做何,摔死了反倒好得很,還能留個全屍;好過神農幫的人殺上來,被人大卸八塊!」
段譽整好衣衫,抬頭道:「姑娘先前不是說神農幫的人不會傷及旁人嗎?」
鍾靈眼白一翻,譏諷的問:「難道你沒聽說過刀劍無眼嗎?」
段譽輕搖折扇,道:「我從小受了佛戒,爹爹請了一位老師教我念四書五經、詩詞歌賦,請了一位高僧教我念佛經。十多年來,我學的是儒家的仁人之心,推已極人,佛家的戒殺戒嗔,慈悲為懷,從未使過刀劍,自然不懂江湖上的兇殺鬥毆刀劍是否長眼睛。不過,習武之人就算還有什麼不平之處,也當申明官府,請父母官稟公斷決,怎可動不動的便殺人放火?咱們大理國難道沒王法了麼?」
聽段譽一言,蒙靈雲頓有找到知己之感,「段兄弟說得對,習武本來就因該是強身健體,保家為國,如果只是為了爭強鬥狠,我看天下武功不學也罷!」
先前廳中眾人聽段譽的口氣倒像是什麼皇親國戚、官府老爺似的,個個臉現鄙夷之色,可聽了蒙靈雲說的話後,個個臉露羞愧,不由得暗自思考自己學武所謂何用!?
「呵呵……」受了蒙靈雲誇獎,段譽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笑道:「公子武功了得,我這人半點武功不會,隨口而說,倒讓公子見笑了。」
蒙靈雲道:「哪裡,段兄弟為人直爽,雖不懂武功,卻比習武之人更明事理,不知強了多少倍呢!在下姓蒙,名靈雲,如若段兄弟不嫌棄,不如我們交個朋友?」
段譽喜道:「四海之內皆兄弟,我正求之不得呢!」
少年輕狂,倆人也不顧身旁所站的那多無關之人,各伸出右手,互擊三掌,敘了年歲,就此結為金蘭,蒙靈雲比段譽大了一歲,自然當兄長了。當下撮土為香,向天拜了八拜,一個口稱「賢弟」,一個連叫「大哥」,均是不勝之喜。
蒙靈雲彷彿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從小長大的北嶺長白山,想起自己同完顏·阿骨打在女真大帳裡互行「撒速」之禮,同勺飲酒時的情景。他握住段譽的手掌,左肩輕輕撞了下段譽的左肩,道:「之前,我還曾結實過一位兄長,賢弟該叫我二哥才對。」
段譽道:「哦?原來我們還有一位大哥。」
蒙靈雲道:「我同他從小便是生死之交,日後我們有機會去到北嶺,可尋到大哥,三人再拜一次!騎馬縱鷹,一同喝個痛快!」
段譽道:「好啊,今日無酒,實在美中不足。」
倆人談得吐沫紛飛,左子穆在一旁可等得不耐煩了,打斷倆人道:「蒙少俠,老朽先前詢問之事可非請你告之一二?」
「哦,讓左先生久等了,」蒙靈雲回了一禮,接著道:「剛才說到,我同靈兒妹妹正在草叢裡找蛇,聽得有幾個人走過來。一個說道:『這次若不把無量劍殺得雞犬不留,佔了他的無量山,劍湖宮,咱們神農幫人人便抹脖子吧。』我聽說要殺得雞犬不留,倒也好玩,便蹲著不作聲。聽得他們接著談論,說什麼奉了縹緲峰靈鷲宮的號令,要占劍湖宮,為的是要查明『無量玉壁』的真相。」
說到這,蒙靈雲停停了,見左子穆一臉憂色,暗想:「這無量劍派從為聽師傅說起過,想來也是成名不久。該派武功同我逍遙派如此相似,定有不為人知的淵源,說不定有我逍遙派一傳人隱居在他門中不成?是了,師傅說過逍遙派門人,不得將自己派系告之他人,為令者必殺之。無量劍派中這位師兄,定是因此不能告之外人知道,莫非他一直隱居在名叫『無量玉壁』這處幽隱之地嗎?待我探他一探。」
「對了,左先生『無量玉壁』,那是什麼玩意兒?」
左子穆一怔,道:「無量玉壁?難道無量山中有什麼寶玉、寶壁麼?倒沒聽見過。雙清師妹,你聽人說過麼?」
辛雙清還未回答,樑上鍾靈搶著道:「她自然沒聽說過。你倆不用一搭一擋做戲,不肯說,那就乾脆別說。」
蒙靈雲會心一笑,還是鍾靈靈牙利嘴,有她一旁幫忙,用不了許久便可知這無量劍派的秘密。
左子穆神色尷尬,說道:「啊,我想起來了,神農幫所說的,多半是無量山白龍峰畔的鏡面石。這塊石頭平滑如鏡,能照見毛髮,有人說是塊美玉,其實呢,只是一塊又白又光的石頭罷了。」
「他提到那塊是位於白龍峰上,有機會定要去查個究竟。」蒙靈雲留心將左子穆所說的話暗暗記下。為了進一步的探明究竟,蒙靈雲又問左子穆道:「不知道貴派怎麼跟神農幫結的怨家?難道就為了塊石頭,他們就要將你無量劍殺得雞犬不留?」
左子穆雙眉一豎,臉現難色,想了一會,道:「去年神農幫要到我們後山採藥,我沒答允。他們便來偷採。我師弟容子矩和幾名弟子撞見了,出言責備。他們說道:『這裡又不是金鑾殿、御花園,外人為什麼來不得?難道無量山你們無量劍買下的麼?,雙方言語衝突,動起手來。容師弟下手沒留情,殺了他們二人。梁子便是這樣結下的。後來在瀾滄江畔,雙方又動一次手,再欠下了幾條人命。」
蒙靈雲點了點頭道:「嗯,原來如此。難怪我聽那幾人說什麼『幫主身上這病謗子,既然無量山中的通天草或能解得,眾兄弟拼著身受千刀萬劍,也要去採這通天草到手。』好像還說中了什麼「生死符」,除了天山童姥她老人家本人,誰也無法解得。還說,通天草雖然藥性靈異,也只是在「生死符」發作之時,稍稍減輕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苦楚……」
蒙靈雲將昨晚在草叢中聽到之事,向左子穆說了七七八八,最後又問:「那縹緲峰靈鷲宮是何門派?為什麼神農幫要奉他的號令?」
左子穆與雙清對望了一眼,回答蒙靈雲道:「縹緲峰靈鷲宮什麼的,還是此刻第一遭從少俠嘴裡聽到。我實不知神農幫原來還是奉了別人的號令,才來跟我們為難。」
左子穆想到神農幫既須奉令行事,則那縹緲峰什麼的自然厲害之極,雲嶺之南千山萬峰,可從來沒聽說有一座縹緲峰,憂心更增,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這時,辛雙清插嘴道:「左師兄,那通天草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物事,神農幫幫主司空玄要用此草治病止痛,給他一些,不就是了?」
左子穆怒道:「給他些通天草有什麼打緊?但他們存心要占無量山劍湖宮,你沒聽見嗎?」
鋅雙清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從左子穆口中,蒙靈雲大致也猜到了幾分無量劍的秘密,想必在那山劍湖宮後山白龍峰上必定隱藏了一些逍遙派的秘密,或許是無量玉壁上刻畫了逍遙派的武功,又或許是一逍遙派弟子隱居在那後山之中,不然那左子穆何以那等緊張外人出入後山呢?
想到這,蒙靈雲忽然哈哈大笑,道:「左先生,你又何必再裝?何不將那後隱居後山的高人請出,一切困繞不就迎刃而解了嗎?」
左子穆怵道:「什麼後山高人,老朽不知少俠說的是何人?」
「哦?原來不是有人,那定是有武功刻畫於石壁之上!只可惜這無量劍派中人,資質笨拙,即使我逍遙派武功刻於石壁之上,能夠參透之人也寥寥無幾,不然怎麼會遭受這滅門之災?」蒙靈雲剛才不過是要試左子穆一試,聽他這樣一說,便將後山隱居著逍遙派中人之說排除掉了。
就在蒙靈雲出神之際,鍾靈從樑上一躍而下,輕輕落地,道:「無聊無聊,這無量劍的殘廢劍法也沒什麼好瞧的了,靈雲哥哥不如咱們外面瞧瞧去,看神農幫是怎生模樣。」
此刻「無量劍」大敵壓境,左子穆實不願又再樹敵,但聽蒙靈雲的話中含有不少重大關切,關連到無量劍派此後存亡榮辱,不能不詳細問個明白,只是他憚蒙靈雲武功高強,不敢再同他動手,只好先將鍾靈擒下,方令蒙靈雲束手待斃。
想罷,身形一晃,攔住鍾靈,道:「且慢,還有幾句話要問。剛聽兩位說司空玄那老兒身上中了『生死符』,發作起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是什麼東西?『天山童姥』又是什麼人?」
鍾靈稍稍一楞,轉身回道:「第一,你問的兩件事我都不知道。第二,你這麼狠霸霸的問我,就算我知道了,也決不會跟說。」
誰知,左子穆根本無心問話,剛才一問不過是要分散蒙靈雲的注意力,好乘機下手擒獲鍾靈。左子穆武功再爛也是一派掌門,內功修為不咋的,兵器上的功夫還算了得。就在鍾靈轉身之際,他使出一招「金針渡劫」,直封鍾靈咽喉。
蒙靈雲自然認得這招「金針渡劫」,正是逍遙派上乘劍決中的一招,雖然左子穆不懂秘訣,可光是形似已經相當了得,鍾靈哪裡能躲得過去,立即被他擒下!
左子穆將劍鋒橫在鍾靈喉間,冷笑道:「三位,神農幫惡徒在外,貿然出去,若是有甚閃失,我無量劍可過意不去。」
鍾靈倒也不懼,反到笑道:「我又不是你請來的客人,再說呢,你也不知我尊姓大名。倘若我給神農幫殺了,我爹爹媽媽決不會怪你保護不周。」
左子穆劍鋒往鍾靈喉間近了一分,逼道:「哼,休再跟我貧嘴,再有多言,先將你斃於劍下!」
被他一呵斥,鍾靈假裝一副哭相向蒙靈雲哀求道:「靈雲哥哥,這長鬚老兒要殺我呢,你還不快來救救靈兒?」
「靈兒莫慌,千萬別動,免得傷了自己。」蒙靈雲安撫了鍾靈一句,接著對左子穆道:「左先生,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們好心來通知貴派有人尋仇,為何你反而恩將仇報?」
左子穆用劍架著鍾靈退了兩步,道:「哼,別逼老夫,退後!我人老了,劍也拿不穩了,萬一手一發抖這小姑娘的脖子可就得開一個口子了!」當他退到蒙靈雲不鞭長莫及之處時,向門下弟子使了個眼色,頓時無量派弟子呼啦將蒙靈雲和段譽圍在劍陣之中。
眼看劍鋒近在喉間,甚至能感到鋒刃上的那冷冷寒氣,鍾靈豈能不慌,急道:「我哪還敢動,可要是他一劍殺死了我,那便如何是好?」
這時躲在蒙靈雲身後的段譽探出腦袋,道:「咱們有福共享,有難同當,瓜子一齊吃,刀劍一塊挨。」
蒙靈雲沒回頭,只用眼神讚許了下段譽,道:「賢弟說得好,夠兄弟!不枉咱們三人相識一場!今日我們共同進退!」
段譽剛想要笑,只見鍾靈一副苦瓜相的罵道:「烏鴉嘴,誰才要和你一起挨刀挨劍!!」
蒙靈雲見好言相勸無用,於是向前逼近一步,要挾道:「姓左的,你速速放人,否則不等神農幫的人殺來,單憑我一人也將你無量劍派殺個雞犬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