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敖奇人的到來並沒有像恩萊科預料的那樣,給光輝日慶典蒙上一層不和諧的陰影,
這除了蒙提塔人的淳樸和寬容之外,同樣也和那些生命女神信徒有關。
在恩萊科看來,這些生命女神信徒,仍舊和以前他最初看到的時候一樣固執和難以理喻,不過他們顯然很對蒙提塔人的胃口。
但是真正令他們受到蒙提塔人歡迎的原因,恐怕是他們所擁有的、能夠治癒傷病的神奇力量,以及他們那極為高明的醫術。
看著那些生命女神信徒嫻熟的醫術,和恰到好處的神聖魔法施展的技巧,恩萊科相信自從自己和貝爾蒂娜離開斯崔爾郡之後,這些生命女神的信徒肯定又有了長足的進步。
他們狂熱的信仰和全身心的投入給予他們無比的回報,這是任何一位教宗也絕對無法做到的事情。
再看他們狂熱的樣子,恩萊科相信他們稱自己為最虔誠的諸神的子民,絕對沒有誇大事實。
而且恩萊科確信這一切,必定和那場「精神風暴」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繫。
事實上,幾乎每一個生命女神信徒,都自豪地對他們新結識的蒙提塔朋友宣稱,他們親眼見識過諸神降臨的奇跡。
每當提到這些的時候,就最令恩萊科感到尷尬,因為那些蒙提塔人也會用同樣虔誠真摯的神情,談論著聖者荷裡的再次降臨。
駕駛著金色馬車飛翔在藍天之中,給草原帶來繁榮令蒙提塔人脫離苦難的聖者荷裡,和帶著天使的光環,身後站立著強大無比的禁咒法師侍從,高高舉起雙手令諸神降臨人間的護國女神,成為了話題中出現得最多的人物。
從中午開始,蒙提塔人一批接著一批到達,對於其中的一些人恩萊科似曾相識,不過他不敢肯定,因為當初在斯崔爾郡的時候,他和那些生命女神信徒互相都是討厭對方的。
他暗地裡認為那些生命女神信徒是盲目的宗教狂熱崇拜者,而那些虔誠的信徒則將他看作是沒有信仰的、褻瀆神靈的傢伙。
雖然還沒有達到互相仇視和老死不相往來的程度,不過他們雙方都盡可能地躲避著對方。
正因為如此,恩萊科對於這些生命女神信徒的印象極為模糊。
不過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顯然對此極為興奮,特別是安其麗。
令恩萊科感到奇怪的是,安其麗顯得異常興奮,好像彷彿她親眼見到了什麼奇跡一股。
難道是聖者荷裡降臨引起的副作用?
抑或是安其麗從這些生命女神信徒的口中,得知了自己在斯崔爾郡的事跡?
恩萊科對此無法作出定論。
當蒙提塔人正歡慶他們卡敖奇朋友的到來,當所有人正共同慶祝著這前所未有的光輝日慶典的時候,恩萊科則躲在自己的房間裡面。
他在聽著那個金色的小東西講解智慧之神封印在她大腦裡面的知識——那些有關如何獲得永生的方法。
對於恩萊科來說,永生之法顯然沒有其他魔法師認為的那樣神奇,他輕鬆自如地聽明白了小東西所說的一切,有的時候甚至還沒有等小東西說出其後的內容,憑藉著以往對於魔法的認識,恩萊科已經作出了正確的推理。
正當兩個人說得起勁,安其麗的傳喚打斷了他們的話題。
回到神殿之中,所有的神職人員早已經聚集在那裡,正中央站立著安其麗,和往日不同,今天的安其麗脫下了主祭的長袍,換上了華麗的長裙,她的頭上戴著王冠,這是王室成員的證明。
看見所有人都已經到齊,安其麗興奮地說道:「各位,等一會兒將會有很多客人,他們一路之上經歷了無數困苦和磨難來到這裡,我希望這裹的每一個人都能夠以最為真摯的情感熱情地接待他們。
我希望能夠舉辦一場盛大的宴會慶祝他們的到來,這既是替他們接風洗塵又是答謝他們慷慨無私的緝贈,答謝他們為我們帶來了奇跡。」
「好啊,好啊,我喜歡宴會。」
那個金色的小東西飛舞著,拍著翅膀高興地說道。
不過她顯然和安其麗完全不是一個意思,顯然她真正戚興趣的是熱鬧,而不是來自遠方的卡敖奇貴賓。
「勒克累斯,麻煩你等一會兒幫忙招待一下,只有你對於卡敖奇人的喜好和風俗最為瞭解,我會請求父親大人調派一些侍從,你來擔當宴會的總管。」安其麗走到恩萊科身邊輕聲說道。
恩萊科原本打算找個借口拒絕,不過安其麗那軟語請求令他感到渾身乏力,恩萊科根本無法鼓足勇氣讓拒絕的話語出口,他實在作不到令安基麗失望。
「好吧,我會盡我的所能招待好那些貴賓。」恩萊科違心地說道。
「謝謝你,勒克累斯。」
安其麗興奮地握住了恩萊科的雙手,而後者的心中正後悔不迭。
「我想將宴會安排在大禮堂之中,外面的走廊和廣場上全都可以佈置桌椅,這一次逃亡蒙提塔的卡敖奇人數量真是驚人。」
安其麗說道:「我要代表我的父親,以最為隆重的禮節款待這些來自遠方的貴賓。」
「難道說,你的父親,國王陛下沒有宴請這些卡敖奇人?」恩萊科疑惑不解地說道。
「對於他們這些來自遠方的貴賓來說,最需要的是充足的睡眠和修養治療,長途跋涉令他們的體力消耗殆盡,而且草原艱苦的遷徙生活令他們身心憔悴並且疾病纏身,更何況他們中的最後一批人昨天深夜剛剛到達。」安其麗重重地歎了口氣說道。
突然間,她的神情又變得興奮起來,只見她再一次抓住恩萊科的手說道:「不過這一次真是無比幸運,生命女神的信徒萬里迢迢來到我們蒙提塔草原,他們是最為虔誠的信徒,他們受到生命女神的眷顧,他們中每一個人的實力都是如此超凡。
『更令人欣喜的便是他們帶來了偉大的奇跡,而最令人讚歎的是將他們帶到這裡的,竟然是偉大的聖者荷裡!
如果不是因為聖者荷裡降臨的奇跡,想要令蒙提塔人接受我們的卡敖奇鄰居,恐怕遠遠沒有現在這樣容易。
而我們的貴賓哪怕只是受到絲毫的委屈,都會令我深深過意不去,偉大的聖者荷裡顯然預見了這一切,他以在人間再次降臨,來消除蒙提塔人對卡敖奇漫無目的的仇恨和偏激。』
安其麗並沒有發現,她所說的每一個字都令恩萊科無地自容,無論是偉大的奇跡還是聖者荷裡,都令他感到渾身難受。
恩萊科的心中忍不住想要再一次逃避,只不過這一次他想要逃避的是安基麗對於自己的讚美。
『我得去立刻去安排了,你打算什麼時候招待那些卡敖奇貴賓?』恩萊科連忙將話題岔開,這會令他感到好受一些。
『你看中午怎麼樣?讓宴會一直持續到晚上,這是蒙提塔草原最為隆重的敬意。』安其麗微笑著說道。
『是否要替國王陛下安排座位?你的母親希茜莉亞王后是否出席?』恩萊科又問道。
『卡敖奇王國逃亡者的首領昨天晚上和我的父親談得很晚,他不希望蒙提塔王國過多地介入這件事情,他希望我的父親將他們當作是一群尋求避難的逃亡者,而不是當作令蒙提塔得以繁榮富強的精英。
那位首領甚至不希望卡敖奇人居住在雲中之城,那會為他們帶來很多懷疑和猜忌,而最為致命的懷疑則來自於卡敖奇王國。
他擔心一旦朝廷重臣認為他們正在幫助蒙提塔變得更加強大,無論對於他們這些逃亡者還是對於蒙提塔王國,都將不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安其麗皺緊了眉頭說道。
所以你的父親希望你能夠代表他,對所有來到蒙提塔的逃亡者表達敬意?」恩萊科問道。
「是的,除此之外還有我的哥哥,他更有資格代表我的父親。」安其麗說道。
「還有我其他的兄弟姐妹,他們將散坐在卡敖奇貴賓的中間,我的父親希望讓這些貴賓感受到尊重和家庭的溫暖以及朋友的熱情。」
突然間安其麗看著恩萊科,用滿懷誠懇的神情說道:「還有一件事情我很希望你能夠幫助我。」
「無論是什麼事情,我都會竭盡全力。」
恩萊科連想都沒有想立刻說道,話說出口之後,他才警覺到這是多麼糟糕的一件事情。
不過安其麗臉上綻放出的欣慰的笑容,令恩萊科感到一切都得到了回報,那一絲猶豫剎那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很希望你能夠給予我的母親全力的幫助,對於鍛造物品你是專家,雖然雲中之城還有好幾位技藝嫻熟的打造大師,不過所有人都公認你對於鍛造和金屬有著最為深刻的認識。」
對於安其麗的懇求,恩萊科根本無法拒絕,他只能夠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不過他並不清楚,大魔導士希茜莉亞到底要鍛造什麼東西,難道是強力的魔法兵器?抑或是威力驚人的武器?
同時從內心深處他確實也想要見見那位希茜莉亞大魔導士,對於恩萊科來說,她就彷彿是一部傳奇。
恩萊科確實想知道,被自己的老師兼妻子的克麗絲痛恨無比的女人,到底是怎樣一副模漾。
確實想知道到底哪一個人才是真正的希茜莉亞,是安其麗口中那個掀起了腥風血雨的真正的蒙提塔女人,還是自己從小就聽說的那位美麗堅強的、來自異國他多的公主殿下。
恩萊科再一次點了點頭,他只能夠點頭,因為他不敢作出任何承諾,他擔心自己會深深陷入對於安其麗的承諾之中而不可自拔。
「謝謝你勒克累斯,只可惜我無法回報你的慷慨。」安其麗緩緩說道。
作為一個組織者,恩萊科絕對算不上合格,他顯然沒有從莫斯特那裡獲得指揮若定的統領風範。
當初在斯崔爾郡的時候,是達克托老爹在主持全局,老爹就彷彿是一位天生的統帥,無論是指揮才能還是威望,都令所有人敬佩和讚歎,這些人中當然也包括恩萊科自己。
老爹去世之後,那位比斯先生繼承了老爹的還志,他雖然沒有統帥的才華,他的威望也遠沒老爹那樣崇高,但是他以極大的熱忱彌補了所有的不足。
而恩萊科自己則自始至終享受著悠閒,雖然種種天才的設想來自於他的頭腦,不過他從來沒有親自指揮別人實現過其中的任何一件。
這個絲毫沒有統帥才能的傢伙現在就手忙腳亂,安其麗給他配備了五十個手下,但是恩萊科反而感到忙得不可開交。
那些侍從們同樣暗自怨聲載道,因為他們一會兒忙碌地四腳朝天,一會兒又空閒得沒有任何事情好做。
不稱職的總管和心中暗自埋怨的侍從們,忙碌了整整一個上午,宴會才勉強佈置得稍微像樣。
禮堂之中擺放著八條長長的餐桌,餐桌上鋪設著雪白的桌布,餐桌上每隔一米都放置著一盞燭台,不過中午時分這些燭台根本就派不上用場。
餐具早已經整整齊齊地放置妥當,按照卡敖奇人的習慣準備了刀叉和調羹,所有這一切都是恩萊科的主意,草原的子民他們的右手就是最為靈活的餐具。
長桌兩旁放置著一張張靠背座椅,因為一時之間實在湊不齊同樣的式樣,因此放置在這裡的座椅絕對稱得上是五花八口。
禮堂的正前方橫著一排長桌,這是為地位最為顯赫的人物準備的座位。
恩萊科很後悔剛才沒有向安其麗詢問,誰是逃亡者們的首領?
禮堂門口的走廊上也擺放著兩條長桌,不過這兒的座位顯得稍微有些擁擠,除此之外餐桌上既沒有桌布也沒有燭台,儉樸的長凳代替了靠背座椅。
走廊的兩邊斜插著的火把,顯然代替了燭台的作用,而廣場上的篝火更令這裡具有別樣的氣氛。
廣場四周鋪滿了地毯,就像草原上那些牧民的慶典一模一樣,正中央的位置升起了六堆篝火,篝火旁邊放置著各種各樣燒烤的材料。
手持刀叉的侍從站立兩旁,而那些需要花費時間的食物,已經擱在了篝火上方的烤架之上。
作為喜歡旅行的美食家,恩萊科訂了一份在他看來能夠令所有人滿意的菜單。
唯一感到不滿的恐怕就是那些蒙提塔廚師,很多食物對於他們來說聞所未聞,恩萊科只得在一旁臨時指點。
恩萊科教人做菜的本領,顯然遠遠超過他當初在成達維爾教導那些魔法師時的成就。
正因為如此,當那些卡敖奇逃亡者從充足的休息中醒來,當他們被熱情的蒙提塔人帶到餐桌前的時候,散發著濃郁芬芳的食物總算能夠到達他們的餐盤之中。
恩萊科一直在廚房之中忙碌著,他居然感到這是一件很有趣的工作。
這個傢伙甚至在考慮,自己是否可以在某家餐廳找到一份安逸的工作。
遠處那漸漸響起的喧鬧嘈雜的聲音,告訴他宴會已然開始。
蒙提塔的宴會一向直接進入主題,很少有哪個人會在宴會開始之前,發表令人厭煩的長篇大論。
恩萊科猜想,這會令那些萬里迢迢到達這裹的卡敖奇人,感到非常高興,
不過恩萊科仍舊沒有想到宴會一開始便進入了高潮。
侍從傳來了安其麗的吩咐,一桶接著一桶芬芳的麥酒被搬了出去。
恩萊科對於這種飲料的氣味很戚興趣,不過他絕對不想品嚐它的滋味,對於酒精飲料他有著很多糟糕的記憶。
「嗤——」的一聲,廚師往沸騰的油鍋裡面倒入了大量的洋蔥,然後又抓了大把的茴香扔了進去,廚房裡面到處充滿了那誘人的氣味,而旁邊廚師的助手則捧著一個很大的籮筐,籮筐裡面堆滿了大塊的羊排。
恩萊科注視著烹調的全過程,他是那樣專注,甚至超過了往日進行魔法試驗時的認真程度。
「卡敖奇人就吃這種東西,真是糟蹋了大好的羊肉,這些羊排應該放在燒烤架上,只有燒烤之後才能夠體現出它的全部美味,這樣好的東西根本就用不著太多的香料,一點點鹽和胡椒就可以令美味充分發揮。」廚師一邊工作一邊抱怨道。
「每一個人的口味都不一樣,你所喜歡的別人未必喜歡,無論是大事還是小事都是如此,就像你們所信仰的蒙提塔神靈,對於那些卡敖奇人來說,未必能夠接受。」恩萊科說道。
「那倒也是,聖者荷裡的降臨對於我們來說是無與倫比的奇跡,但是那些卡敖奇人,即便受到聖者荷裡仁慈解救的那一部分人,也不像我們對偉大的聖者那樣推崇和敬仰。而他們總是掛在嘴邊的那個女孩,在我看來,比起我們的桑特大人要差得遠了。」廚師說道,
「這裡就拜託各位,我到前面去看看。」
恩萊科連忙找機會往外溜,他怕再待在這裡會受不了,因為無論是讚美還是嘲諷,都令他感到無地自容。
匆匆忙忙從廚房裡面出來,恩萊科開始猶豫不決起來,他的手裡拿著那個面具,不知道是否應該將它戴上。
雖然在草原上拯救那些被圍困的牧民和在卡敖奇逃亡著的時候,他用幻術將面具變成了金色,不過他並不敢保證,是否有人會因為這副面具而懷疑自己。
不戴面具則令恩萊科更加擔心,萬一遇到一個認識自己的人物,想要不暴露身份恐怕也難以做到。
猶豫了半天之後,恩萊科最終還是戴上了那副面具,他用斗篷的帽簷將自己的臉嚴嚴實實地遮蓋了起來。
恩萊科朝著禮堂走去,他盡可能不引起別人的注意。
幸好這個時候,大多數人都全神貫注於自己眼前的食物,對於長途跋涉穿越了茫茫荒漠和無盡草原到達這裡的他們來說,沒有比餐盤裡面的美味佳餚,和杯子裡面的麥酒更能夠引起他們注意的東西了。
嘈雜的杯子碰撞的聲音此起彼伏,彷彿感受到了蒙提塔草原的粗獷一般,這些卡敖奇人也變得喧鬧了起來。
當然這一切都是恩萊科自己的感受,不過他不敢十分肯定,也許卡敖奇人原本就這樣粗獷,只不過以前的自己所見到的只是他們恭順和平靜的那一面。
也有一些卡敖奇人席地而坐,恩萊科猜想也許他們最容易融入蒙提塔草原的子民之扣。
篝火堆了「哧哧」地冒著青煙,泌人心脾的燒烤香氣瀰漫在廣場之上,久久無法散去。
那些站在篝火旁的侍從,正手持利刃,忙碌地從燒烤架上的牛羊身上削下一塊塊薄薄的肉片,而垂涎欲滴的卡敖奇人,早已經手托著餐盤等候在一旁。
不過每當侍從們抬著沉重的大鍋出現在眾人面前,那些原本圍攏在篝火旁邊的卡敖奇人會一窩蜂地飛快跑回自己的座位上面。
顯然恩萊科訂的菜單,比美味的燒烤更加受到這些卡敖奇人的歡迎。
看到此情此景,恩萊科在心底洋洋得意。
一邊走著,恩萊科一邊掃視著四周,走廊上的這些卡敖奇人,他似乎有些熟悉,又彷彿非常陌生。
有幾張面孔好像曾經在他的記憶之中出現過,不過即便是那些記憶也顯得頗為模糊。
雖然時隔僅僅半年,不過在恩萊科的感覺中,彷彿已經經歷了幾個世紀之久。
回首往事,連恩萊科自己也不得不讚歎,這短短的一年之中,他所經歷的一切實在太過離奇,如此離奇的經歷就彷彿是一部傳奇。
只要一想到這些,恩萊科便不禁暗自搖頭。
教堂的大禮堂有四道口,恩萊科從一道最不起眼的出口往裡面探了探腦袋。
他飛快地掃視了一下禮堂,兩個熟悉的人影頓時嚇得他不輕。
在最顯眼的前排,在那主座之上並排坐著兩個人,左面那位身穿著紅色的長袍,他的頭上戴著一頂極為顯眼的高級祭司的桂冠,他長著一副圓圓胖胖的臉蛋,以及那彷彿是標誌一般的山羊鬍子,一對小瞇縫眼,有那最為突出的厚實嘴唇。
右面的那位衣著極為樸素平凡,他的臉上到處都是皺褶,那是飽經風霜的證明,他的手掌粗糙而且有力,黝黑油亮的皮膚證明他久經風雨,那滿懷滄桑的眼神令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位老者。
不過恩萊科很清楚他的實際年齡遠沒有看上去那樣蒼老,因為他曾經親口告訴恩萊科自己的年紀,那個時候他們在一起旅行,同行的還有達克托老爹和貝爾蒂娜。
那個飽經風霜的人物正是車伕卡茲,看到他恩萊科立刻想起了老爹。
恩萊科絕對沒有想到會和卡茲再次相遇,更何況會是在眼前這個糟糕的場合中相遇。
同樣他對於另外那個人也非常熟悉,他已經記不得那個人的名字,不過他還記得那個人總是喜歡在腰間別著一把錘子。
「神錘」就是眾人贈與他的稱號,這個有趣的傢伙顯然對此極為滿意。
恩萊科絕對不會忘記這個看上去像商人多過神職人員的人物,正是他為自己證明了什麼才是真正的智慧。
這個對於諸神教義一無所知的傢伙,在確立父神論以及修訂教典的工作中,作出了難以抹滅的貢獻。
看著這兩個曾經非常熟悉的人物,恩萊科的內心感慨萬千,他靜靜地站在門口,背靠著牆壁仰望著天空,心情久久無法平息。
在成達維爾時的那段經歷,再一次出現在恩萊科眼前。
正是在那裡他書寫下了第一篇傳奇,同樣也是在那裡,他平生第一次對自己的人生產生了質疑。
迄今為止,他始終沒有找到那個問題的答案,至今他仍舊不知道什麼才是他的人生目的。
恩萊科又偷眼看了一下,主座上的車伕卡茲和那位「神錘」先生。
卡茲仍舊是那樣的淳樸,地位的改變並沒有令他的好脾氣改變絲毫,他仍舊是那副老樣子,只不過現在的他,神情之中多了一份難以描述的東西。
不知道為什麼恩萊科感到對此非常的熟悉,但是他又無法抓住那絲虛無飄渺的感覺。
他悄悄地朝著另外一個門口走去,他站在門口的角落之中傾聽著裡面的交談。
「兩位先生,真是非常感謝你們,為我們帶來那偉大的奇跡,有了氣『生命聖水』制取裝置,草原上無數子民將因此而獲得拯救,卡茲先生和派羅先生,你們倆為蒙提塔草原帶來了神聖的福音。」禮堂之中傳來安其麗那興奮的聲音。
「噢——這根本就算不得什麼,不過公主殿下,我只有一個小小的請求,我希望您能夠叫我『神錘』派羅,或者乾脆叫我『神錘』也絕對沒有絲毫的問題。」
那位「神錘」先生一如既往地請求別人注意對他的稱呼,顯然他對於這個綽號實在喜愛至極。
「公主殿下,這完全是『神錘』派羅的功勞,他的智慧僅次於先知大人和老大人,受到每一個人的推崇。」旁邊的車伕卡茲連忙說道。
這番話顯然令那位神錘先生非常不好意思,他不安地笑著說道:「哪裡,哪裡,我之所以想得出這樣的主意,只不過是因為我也曾經吃過同樣的虧而已。」
「『神錘』大人,您是否能夠對我們講講您是如何想到這個主意?在我看來這絕對是無比智慧的證明。」安其麗立刻追問道,顯然她對於這件事情很感興趣。
「這個讓我如何說才好呢?」
「神錘」不安地扭了扭肥胖的身軀說道:「說起這件事情,就會讓我想起另外一件令找憤怒無比的事情。」
正如「神錘」先生所說的那樣,他的憤怒甚至令禮堂之中喧鬧的聲音,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原本擁有一把真正的神錘,那是偉大的先知大人親手贈與我的禮物,對於這把神錘我珍愛無比,但是卻因此而引來了貪婪的小偷,現在想起來我還心痛無比。
要知道,那把神錘是先知大人在草原上挖掘出來的魔法帝國時代的珍藏之一,其他珍藏全都被嚴嚴實實地封禁在皇宮之中,丟失的只有我手中的這一件。
不過正是這件事情給予了我啟迪,公主殿不應該十分清楚,自從朝廷派人接管了斯崔爾郡之後,所有的生命聖水制取裝置都被嚴密地控制在軍隊手中,唯獨先知大人親手製造的那第一座生命聖水制取裝置被當作陳列品,安放在紀念館裡面,雖然紀念館同樣已經被封閉,不過看守並不是十分嚴密。
就像那些小偷從我的手中偷走了神錘一樣,我和卡茲老弟也想方設法偷到了生命聖水制取裝置,而且我們對於先知大人親手製作的這個偉大的作品是如此熟悉,因此打造一個一模一樣的贗品,也絲毫沒有任何問題,自從紀念館被封閉之後,再也沒有進行過生命聖水制取的表演,因此也不怕被別人拆穿這個瞞天過海的把戲。」
說到這裡,這位「神錘」先生顯得越來越興奮,越來越得意,其他人顯然也是第一次聽說整件事情,讚揚聲從四面八方紛紛響起。
「不愧為智慧超絕的『神錘』大人。」
「不愧為僅次於先知大人和老大人的第三智者。」
讚頌的聲音令這位「神錘」先生無比的陶醉,事實上,除了「神錘」之外,他最為在乎的就是這第三智者的稱號,其他諸如地位、財富之類的,反倒並沒有放在他的眼
「先知大人想必指的是恩萊科先生,不過老大人指的又是誰?是老宰相羅斯大人嗎?」達克忍不住問道。
「不不不,羅斯大人雖然同樣受到我們的崇敬,不過對於我們來說,老大人更加受到尊崇和敬仰,事實上老大人在斯崔爾郡和附近幾個郡省的聲望,僅僅次於護國女神費納希雅小姐,聖女貝爾蒂娜小姐和先知恩萊科大人。
『在我們那裡,無論是生命女神信徒還是軍神信徒,都尊稱老大人為達克托尊者,而平民百姓更喜歡叫他老爹,達克托老爹的威名在斯崔爾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是斯崔爾郡最偉大的英雄,他的墓地時刻有憑弔者向他獻花。』
說到這裡,『神錘』指了指身邊的卡茲:『事實上,沒有人比卡茲先生對老爹更為瞭解,他們曾經一起旅行,而且一直以來,卡茲先生便是老爹最為忠實和信任的助手。』
站在口外的恩萊科偷眼望去,只見卡茲早已經淚流滿面,他輕輕地舉起右手,在他右手的食指上戴著一枚普普通通的黃銅護指。
恩萊科一眼就認出了,那正是達克托老爹留下的還物,這枚黃銅護指上,保存著老爹最為真摯的情感,以及他一生美好的回憶。
恩萊科感到自己的眼眶也有些濕潤起來,他再一次將頭縮了回來,背貼著牆壁竭力讓心情平復下來。
=逗就是老爹留下的還物,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些行李,在去世之前老爹將自己所有的積蓄都花費在了改變斯崔爾郡的壯舉之中,成達維爾的每一寸土地都流淌著他的心血和汗水。」說到這裡,卡茲變得鳴咽起來,而悲傷彷彿傳染給每一個聽到這一切的卡敖奇人。
輕輕的抽泣和鳴咽的啼哭,代替了剛才的喧鬧和歡笑。
站在口外的恩萊科彷彿同樣受到了感染,他同樣感到心中無比悲傷。
他現在總算想起了剛才看到卡茲時,那一絲難以捉摸的感覺。
事實上那正是老爹的身影。
令恩萊科感到欣慰的是,卡茲顯然已經繼承了老爹的還志,也許正是套在卡茲手指上的那個黃銅護指,令老爹在冥冥之中得以將自己的精神和意志傳承延續下去。
「那麼小芸小姐呢?據我所知,她同樣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我原本很想能夠見到她,我有很多事情希望能夠向她求教。」安基麗突然間問道,她的話語顯然稍稍阻止了悲傷氣氛的蔓延。
「公主殿下,您說得一點沒錯,小芸姑娘確實同樣受到眾人的敬仰,事實上這一次逃亡行動正是小芸姑娘所提議的,原本她應該和我們一起逃離,但是因為一些意外,小芸姑娘被召入京,為了不令整個逃亡行動功敗垂成,她毅然犧牲了自己。」
「神錘」長長地歎了口氣說道:「小芸姑娘不走,她的父母同樣不肯離開,想到這些我心中就有些過意不去。」
禮堂之中再一次變得沉默起來,那位「神錘」先生顯然也發現他剛才所說的那些話,絕對無助於改善這糟糕的氣氛。
「神錘」先生四處張望,他想要找到一個能夠令氣氛變得活潑起來的話題。
「公主殿下,我必須說,您的盛情款待令我感到無比溫馨,而您為我們準備的食物同樣也令我感到無比親切,在蒙提塔王國居然能夠品嚐到和家多一模一樣的美味佳餚,我不得不說,您有一位出色的廚師,他所烹製的卡敖奇菜餚非常道地,這些菜餚的美味甚至讓我想起了維德斯克,只有最為高級的餐廳才能夠做得出如此精美的食物。」「神錘」先生笑著說道。
「您能夠喜歡,對於我來說真是無比榮幸,不過您並沒有完全猜對,並不是我們這裡的廚師技藝高超,他們所擅長的是蒙提塔的菜餚,而是我擁有一位了不起的宴會總管,他見識廣博,走過很多地方。
事實上,原本我們並不知道他精擅烹調,這是位多才多藝的人物,他擁有著無數令人驚歎的才華,在此之前,我們僅僅知道他擁有無與倫比的兵刀打造經驗,他所打造的神兵利器甚至能夠和大魔導士卡立特相媲美。」安其麗微笑著說道。
「哦——那我是否有幸能夠結識這位了不起的人物?順便還要向他致上最為誠摯的感謝。」那位「神錘」先生故作興奮地說道,禮堂裡面到處迴盪著他的笑聲。
「去將勒克累斯先生請到這裡來,我想請他見見來自遠方的貴賓。」安基麗輕聲吩咐道,旁邊的侍從答應了一聲往外走去。
恩萊科同樣聽到了召喚的聲音,他扭頭就想要離開,沒有想到在他身後就站著一位侍從。
「安其麗公主正在叫你,難道你沒有聽見嗎?」
那個侍從疑惑不解地問道,他的手中端著一個大鍋,鍋子裡面盛滿了香味芬芳濃郁的燴牛腩。
恩萊科稍稍有些猶豫,那個傳喚的侍者已經走出了禮堂,一聲呼叫令恩萊科再也走不脫了。
恩萊科看了拿著大鍋的那個侍從一眼,他一把搶過了銅質的鍋子端在手裡。
捧著銅鍋,恩萊科走進了禮堂,他的出場令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議。
對於安其麗和達克來說,他們倆難以理解的是,他們的朋友為什麼要戴著那個面具?
安基麗和達克曾經聽勒克累斯說起過他戴面具的理由,當初他偷盜聖盃的時候,曾經受到過小東西用尖叫聲襲擊。
這意外的襲擊令他擁有了神奇的能力,能夠用聖盃點燃神殿之中的神聖光芒,這甚至是安其麗作夢都在祈求諸神賜予自己的奇跡。
這位公主殿下甚至為此深深感到還憾,還憾為什麼獲得這種力量的是勒克累斯,而不是她自己。
不過這同樣也給予勒克累斯難以彌合的傷害,他的身體從此再也無法接受神聖魔法的力量,最微弱的聖光也會令他感到疼痛無比,甚至連小東西也無法解釋這件事情,顯然這已經超出了智慧之神灌輸在她腦子裡面的知識。
正因為如此,恩萊科在神殿之中時,不得不戴上厚厚的面具,並且穿著那身掩蓋得極為緊密的斗篷。
對於那件看上去更像是一件長袍的巨大斗篷,安基麗和達克倒是沒有感到什麼不可思議,事實上達克非常喜歡這副裝束,正因為如此,他自己也縫製了一件這樣的斗篷,而且一直穿著,就連現在也是同樣如此。
不過那個面具就有些奇怪了,這裡可不是神殿,也沒有絲毫神聖力量的蹤跡。
對於那位「神錘」先生和其他卡敖奇人來說,恩萊科的裝束充滿了詭異和神秘。
除此之外,這位「神錘」先生還隱隱約約感到有一絲熟悉的氣息。
那極為高雅的走路的姿態,那瘦削的身軀和低矮的個頭,令他感到非常眼熟,可是卻偏偏回憶不起,到底是誰的身影和眼前這個人如此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