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續了整整十天,暴風雨總算過去了,按照城裡大多數人的說法,下一場風暴來臨之前,至少會有半個月以上的晴朗天氣。
雖然暴風雨已經結束,城裡的積水也已經退卻了,不過地面仍舊是濕漉漉的,一不小心就容易打滑,因此大多數人仍舊在內部的信道上行走。
風暴過後,雲中之城顯然熱鬧了起來,到處是行人,連一度關閉的市集也重新開放了,這座城市漸漸恢復了生機。
不過雲中之城下方,整個格蘭特城仍舊浸泡在一片汪洋之中,街道、小巷、交叉路口,仍舊只看得見粼粼波光,根本看不到行人的蹤影。
偶爾能夠看到一兩個人劃著木桶在街上前進,這種交通方式,顯然要比涉水而過來得有效和輕鬆得多。
肆虐的暴風雨,在這座城市之中到處留下了破壞的痕跡,很多帳篷有些傾斜,一些泥牆因為被雨水浸泡而倒塌,一路之上,恩萊科到處能夠看到修補漏洞的沙包,顯然蒙提塔人早已經習慣了如何面對這場可怕的風暴。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這些破壞還沒有達到無法修復的程度,風暴過後的格蘭特城,並不是一片死寂,幾乎每家每戶都在修補著房屋,因此顯得頗為喧鬧。
整個城裡,到處都能夠聽到釘木頭和填土的聲響,以及蒙提塔人那粗獷有力的吆喝聲。
越往外圍,情況顯得越是糟糕。
兩個世紀以來,格蘭特城裡面的人顯然已經將地勢築高來抵禦風暴,但是外圍則沒有這樣幸運,大多數帳篷完全被浸泡在水中,這些積水恐怕得等到一兩天之後,才會消退。
恩萊科走了半天,也沒有尋找到部族的蹤跡,原本宿營地旁邊的那座格蘭特湖,早已經消失在汪洋之中。
無可奈何地,恩萊科只得往回走去。
踩著齊膝深的積水,恩萊科緩緩行走在街道之上,他的褲腿高挽著,和所有蒙提塔人一樣,腳上穿著草鞋,那是莉拉為他編織的,非常合腳。
突然間前面傳來嘈雜和喧鬧的聲音,恩萊科慢慢地走了過去。
只見兩個牧師正在挨家挨戶地詢問著,那些在風暴中受傷和生病的人,被慢慢抬了出來。
令恩萊科感到奇怪的是,牧師們並沒有施展神聖魔法,那些傷勢和病情輕微的人被施以神聖祝福,並且給了幾帖藥劑。
至於那些病情嚴重的人,牧師身後跟著的侍從,用擔架將這些病人帶往附近的伊克力雪。
恩萊科完全能夠感受到神聖魔法的強烈波動,真正實力高超的神職人員,顯然在伊克力雪裡面集中救治這些重病患者。
恩萊科不禁點了點頭,這確實是效率最高的作法,他猜想,這又是那位「他的同胞」在一百多年以前制訂下來的政策。
恩萊科並不打算過於靠近那個正在忙碌救治傷者的街區,從積水之中傳遞過來的那陣陣神聖魔法波動,已經令他的雙腳微微有些麻痺。
自從莫斯特找回了它的身軀和力量之後,恩萊科對於神聖魔法更為敏感,這種力量確實是他的剋星。
恩萊科正打算繞道而行,突然問他看到遠處從伊克力雪走出來那位第一公主,她的神色看上去顯得有些疲憊,那是魔力過度透支的結果。
那位公主顯然已經看見了自己,她朝著這裡點頭致意。
這下子恩萊科不能夠再裝作沒有看見了,他朝著那裡緩緩走了過去,積水之中,神聖魔法的濃度越來越高,雖然還遠遠不能夠和「生命聖水」相提並論,不過也令恩萊科感到渾身麻痺,而且從腳底傳來陣陣剌痛。
「公主殿下,您一定很辛苦吧,很遺憾我在這方面幫不了什ど忙。」恩萊科抱歉地笑了笑說道。
「我說過叫我安其麗,你忘了?」第一公主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說道,她的聲音微微有些沙啞,顯然也是因為力量透支的關係,不過沙啞中仍舊帶著那一絲溫馨祥和的感覺。
「我始終無法習慣這一切。」恩萊科撓了撓頭說道。
「是指和王子、公主交朋友,還是平等地和任何人交朋友?」安其麗問道,她顯然對於問題的答案很感興趣。
「兩者都有一些,事實上我的朋友並不定很多。」恩萊科笑了笑說道,這當然並不足實話,不過他既然在王子殿下面前,扮演了一位寂寞和孤獨的、沉溺於追求兵器打造真諦的天才,在公主的面前,自然也要表現出那份寂寞和孤獨。
「那麼你現在就已經有了兩位朋友,我和我的哥哥,為了回報我們的友誼,請你叫我安其麗。」公主微笑著說道。
恩萊科除了點頭,還能有什麼話說。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看看四周問道:「有很多傷者和重病患者需要救助嗎?」
安其麗歎了口氣,她微微地皺著眉頭,臉上佈滿了憂鬱:「是的,每一次暴風雨過後部是如此,蒙提塔不像你的祖國,這裡能夠施展神聖魔法的神職人員,少之又少,每次風暴過後,總有五六百位傷者需要救治,但是整個格蘭特城裡,擁有這種力量的神職人員加上我本人只有三十多人,甚至還沒有魔法師的數量多。」
「為什ど會這樣?在我看來,蒙提塔人恐怕是最為虔誠的信徒,當然我也知道這裡的信仰並不是那ど單一和純正,不過我認為,虔誠的信徒應該更容易引發諸神的奇跡才對。」他是神聖魔法方面的專家,自然不會說錯,神聖魔法和其它魔法完全不同,修煉的人未必需要什ど過人的特殊天賦,不過對於諸神的信仰和虔誠最為重要。
「你說的不錯,不過你忘了一件事情,力量來自於日積月累,來自於刻苦的修煉,蒙提塔的神職人員確實極為虔誠,但是蒙提塔卻缺乏修煉神聖魔法的指導者。」
「您這樣無師自通的天才也許無法想像,指導者對於知識的獲取是多麼重要,我的哥哥因為你的一句指點,得以有所突破,而在此之前,他苦苦尋求了四年之久。」
「想當初,蒙提塔王國的魔法師數量之少,簡直就如同鳳毛麟角,並不是因為蒙提塔缺乏擁有成為魔法師潛質的人才,而是因為沒有高超的魔法師,指引那些擁有潛質的人才進行修煉。」
「自從我的母親成為高超的魔法師回到蒙提塔,並且帶回了十幾位能力高超的魔法師之後,現在蒙提塔魔法師的數量,突然間增長了幾十倍,這是在長達兩個世紀之久的蒙提塔歷史之中,絕無僅有的奇跡。」
「這便是指引者的重要性,我們實在太需要一位指引者了。」公主長歎了一聲說道,那歎息聲中充滿了惆悵和無奈。
「您想要什ど樣的指引者?」恩萊科問道。
「在我心目中,有兩個人可以稱得上是最為偉大的指引者。」安其麗說道,她的神情之中充滿了無限的敬慕:「其中的一位,便是卡敖奇王國的大主祭梅龍大師,雖然他是一位卡敖奇人,但是他的無私和睿智,受到所有人的推崇。」
「我和我的母親曾經有幸見到過這位受人敬仰的智能長者,他給予了我們最為重要的指點,正是這個指點,令我的母親擁有了超絕的實力,也正是這個指點,令蒙提塔發生了這樣的奇跡。」
「另外那個人,則是最近剛剛崛起的智者,他所擁有的智能,絲毫不亞於梅龍大主祭,在成達維爾——最鄰近我們的卡敖奇郡省,他引發了一連串的奇跡,特別是『生命聖水』製造裝置,那顯然是諸神給予的最偉大的恩賜。」
聽到安其麗公主的讚譽,恩萊科感到臉上有些發燒,但是他還得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最令他不好受的,恐怕就是安其麗所顯露出的那充滿虔誠和敬仰的神情,這比從腳底傳來的剌痛,更加令他難以忍受。
恩萊科彷彿突然間回到了成達維爾,彷彿突然間回到了那群生命女神的信徒面前,彷彿突然間回到了達克托老爹、貝爾蒂娜、車伕卡茲和小芸的身邊。
雖然所有的燦爛光輝,無疑全部都籠罩在他的身上,除了貝爾蒂娜之外,其它人彷彿全都只不過是一些不起眼的點綴。
不過沒有人比恩萊科自己更加清楚,真正擁有聖潔光芒的,並不是傳聞中創造出奇跡的他,而是在他身邊那些默默無聞卻值得他銘記終生的人,其中,達克托老爹更是照亮了他和所有人的一盞璀璨明燈,只可惜老爹並沒有看到他畢生渴求和為之奮鬥的那一幕。
安其麗的這一番話,無疑將他埋藏在心底最深處已久的那一絲羞愧和遺憾,翻了出來。
「唉——可惜那位偉大的智者回到了他的故鄉索菲恩,原本我還祈禱他繼續旅行,有朝一日能夠來到我們蒙提塔草原,我會請求他賜予蒙提塔草原一絲奇跡,就像他在成達維爾所作的那樣。」安其麗微笑著說道,那無比謙卑的言辭,令恩萊科的背脊感到陣陣剌痛。
「傷病的人如此之多,想必忙壞你了吧,雲中之城裡面的神職人員大概傾巢而出了吧。」恩萊科連忙轉移話題,面對尷尬和麻煩的時候,他總定用這一手。
「你這一說,倒令我想起那些病人來了,我也休息得夠充分了,還有很多病人正等待著醫治,即便所有神職人員全都出動,也遠遠不夠啊。」安其麗微笑著說道。
從公主殿下的身邊告辭離開,恩萊科彷彿落荒而逃一般,回到了雲中之城。
安其麗的那番話,彷彿是一根鞭子般驅趕著他,慚愧和憂鬱是這根鞭子留下的道道傷痕。
恩萊科一直逃回了自己的臥室,只有這裡,才是他的心靈稍稍能夠獲得安寧的庇護所。
看著莉拉在身邊走來定去,以往恩萊科對於這身穿著非常難以適應,不過此時此刻,這身少得不能再少的暴露衣服,卻令他的心情得以平靜,至少他的注意力從剛才那番令他感到羞愧的話語之中,轉移了過來。
雖然恩萊科很清楚這同樣也是一種逃避,不過他更清楚他已經習慣了逃避,這就是他的生活方式,也許同樣也可以說是他的人生哲理。
也許他想要獲得安寧的想法,原本就是一種逃避。
恩萊科看著莉拉。
小丫頭顯然看出他有些心緒不寧,她端來了一盆熱水和兩條毛巾,用熱水清洗去積水和沾染的泥土,再用毛巾輕輕擦乾。
做完了這一切,小丫頭替恩萊科用力的按摩起來,她的手法顯然不夠高妙,遠遠比不上在卡敖奇皇宮之中,那位宮廷侍女蓮娜小姐所擁有的技藝。不過她那全神貫注、一絲不苟的仔細神態,令恩萊科感到心靈上的撫慰。
他舒舒服服地躺倒在氈毯上,享受著弟子的服侍。
事實上,恩萊科多多少少感覺到一些不太對勁的地方。
雖然弟子服侍師傅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就像當初他在家鄉的時候,也曾經服侍過維克多。
和維克多比起來,自己絕對是個不太麻煩而且比較盡職的老師。
不過在恩萊科看來,再怎樣服侍老師,也用不著像妻子那樣畢恭畢敬,更用不著像妻子那樣穿著打扮。
看著莉拉身上穿著的那套衣服,露肩的短襖僅僅能夠遮住胸口,緊身束腰,令身材變得更為苗條優美,束腰的前端開著衩露出肚臍,肚臍之上黏著一顆粉紅的珍珠,這是蒙提塔女人獨有的裝飾。
她下身穿著一條寬鬆的長褲,褲腰輕輕地搭在胯骨上,恩萊科擔心它隨時會掉落下來。
現在的莉拉看上去一點都不像是一個假小子,有著十足的女性魅力,甚至令人忘記了她的真實年齡。
這身衣服與其說是用來遮掩身體,還不如說是用來增加誘惑更加合適,那似露未露、遮遮掩掩的樣子,顯然具有強烈的誘惑力。
恩萊科知道,蒙提塔女人在臥室之中總是穿著這樣的衣服,它們的用處更多是用來取悅丈夫。
恩萊科並不認為身為弟子的莉拉,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他今天想要拜訪部族,其中的一個原因是,想要弄清楚族長的腦子裡面到底打的是什ど主意。
他很清楚地發現小丫頭變得越來越聽話,不但不再像以前那樣頂撞和冒犯自己,甚至連吃飯的時候,也總是小心翼翼地在一旁伺候著,直到自己用餐完畢,她才以極快的速度胡亂地填飽肚子。
所有這一切,和當初恩萊科所看到的,在帳篷裡面的那些妻子們是何等相似啊。
這種變化令恩萊科感到越來越糟糕,不過對於現在心情充滿了煩悶和憂鬱的他來說,這種感覺還算不錯。
恩萊科翻轉身體趴在氈毯上,繼續享受著莉拉輕柔的按摩,這種按摩雖然不會消除疲勞,不過卻能夠令他感到相當舒服。
他感覺到小丫頭騎在他背上,輕輕搓揉著他的太陽穴和後頸,這種感覺舒服極了,令他的煩惱煙消雲散。
不過,另一種煩惱突然間冒了出來。
恩萊科很快發現,這種按摩手法,雖然和米琳達教給自己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完全不同,不過它們顯然有著差不多的效果。
恩萊科有點想要逃離,但是又有點想要繼續享受下去,猶豫不決之中,他拿起了放在枕墊下面的那張紙。
將注意力轉栘到其它地方,這是恩萊科最拿手的另外一種解決問題的方式,這既不是逃避又不是反抗,因此最為容易接受。
紙片上密密麻麻寫滿了文字,這是那位老國王陛下所翻譯的,那塊大石上面的文字的意義。
研究了快一個星期,恩萊科總算明白,為什麼沒有一個人能夠看得懂這些東西。顯然這並不是托木爾對於他所修煉的武技的最高心得,這更像是某種人生的感悟,或者說,是托木爾對於超越極限的力量的感悟。
從字裡行間之中,恩萊科找到了一些他所感興趣的東西。
那位魔法帝國時代最為高超的武者,顯然在力量達到頂峰之後,開始尋求超越力量的存在——時間。
令恩萊科感到驚訝的是,身為武者的托木爾,顯然能夠感知和領悟到時間的逆流,恩萊科還是在半個月以前剛剛對此有所認知。
不過托木爾對於時間的認識,顯然相當有限,他畢竟是一位武者,而不是一位魔法師,因此他並沒有從這個世界的構成方面,去理解時間和時間的流動,他的目光僅僅停留在武技方面。
在此之前,恩萊科僅僅從傳聞之中聽說過,托木爾是一位既寂寞又孤獨的絕頂武苦。
看了這篇最後留言之後,恩萊科感覺到,那位武者之所以感到如此寂寞和孤獨,也許並不是因為他沒有對手,而是因為他根本就生活在一個與眾不同的世界之中。
曾經身為「暗紅淚珠」當代主人的恩萊科當然知道,在戰鬥之中,自己的意識會受到那把吸血彎刀的控制,所有的行動都可以被解釋成為力量、速度和變化,這就是通過「暗紅淚珠」所看到的一切。
看著紙上所寫的文字,恩萊科彷彿能夠理解那位最強的武者,他的意志顯然過於適應了那把「暗紅淚珠」,他不但在戰鬥之中,即便在平時,也無時無刻不用「暗紅淚珠」的意志來掃視這個世界。
生活在那個世界上的人,無疑最為寂寞和孤獨。
不過恩萊科很想知道,最終那位至高武者到底看到了什ど,到底用另一種眼光來看待世界,這個世界會是什麼子。
也許從「暗紅淚珠」的角度,反而最容易看清這個世界的本質。
因為對於那個世界來說,根本不存在物體和能量,所看到的只有靜止和運動,世界的本質不再由物質構成,存在的僅僅只有空間與時間的變換。
字裡行間之中,恩萊科彷彿看到了兩種完全截然不同的力量,一種是超越時間,而另一種則完全相反。
正如文字上所形容的那樣,這就像是左右兩隻手,幾乎完全一模一樣,唯一的區別,就是一切都全部相反。
恩萊科很難想像,在現實中能夠做到這一切。
在他看來,這已經完全超越了武技的範疇,甚至已經超越了魔法,也許只有智能之神和那無所不在、無所不能的妖,才擁有這樣的力量。
恩萊科輕輕地閉上了眼睛,他進入了意識的深處,尋找著以往戰鬥中的感覺,尋找著那用「暗紅淚珠」觀察世界的經歷。
現在的他確實有一絲後悔,當初原本應該到那座精緻舒適的牢房去走一趟,那個星盤和「暗紅淚珠」丟失在那裡,實在是太可惜了。
閉著眼睛尋找著那以往的記憶,記憶卻顯得異常模糊。
令恩萊科意想不到的是,同記憶的模糊相互比較,身體的感覺顯得異常清晰。
他可以清楚地感覺到,莉拉那輕柔同時又極具挑逗性的按摩,他更清楚地感覺到,莉拉那緊貼著他的背脊的臀部,隨著按摩前後左右輕輕地搖擺著。
一種異常舒服的感覺,隨著每一次按壓緩緩地擴散開來,還沒有等到舒適的感覺消散開,另一隻手又緩緩地按壓了上來,又是一陣舒服的感覺,彷彿水波一般地蕩漾開來。
除了那美妙的按壓之外,小丫頭還若有若無地用尖銳的指甲,輕輕刮過他的脊樑,每當那個時候,恩萊科便感到一陣電擊沿著脊髓來回地振蕩,不過那電擊所帶來的並不是令人恐怖的痛苦,而是難以形容的舒適和享受。
恩萊科輕輕閉著眼睛,享受著這一切。
模模糊糊地戰鬥的記憶,以及那清清楚楚地舒適的感覺,交替在恩萊科的意識深處,爭奪著統治的地位。
舒服的感覺循環反覆,交替重迭令恩萊科越來越沉醉其中,那在脊髓之中來回振蕩的電擊,越來越強烈和頻繁。
模糊的戰鬥記憶,被越來越強大的對手驅趕到意識的一角,突然間彷彿「砰」的一聲爆炸開來,那模模糊糊的記憶與舒適的感覺完全混雜在一起,混進來的還有這些難以理解的文字,以及那頭妖曾經對他說過的那些同樣難以理解的話。
一切都混淆在一起了,就像牧民們最為喜歡的奶茶一般,茶葉和乳汁攪拌在一起,混合成為了一種全新的飲料……
恩萊科現在也完全一樣,他根本就分辨不清存在於意識深處的到底是什ど,唯一能夠辨認的就只有一個,那便是「圓」。
「圓」這個最為簡單同樣也是最為深奧的圖形,它沒有開始,同樣也不存在著終點,它甚至沒有固定的方向。
「圓」同時具有順行和逆行,相對於一條邊緣,另外一邊運動的方向正好完全相反,而這種完全相反的運行方式,偏偏又賦予了「圓」繼續運行下去的能力。
恩萊科好像捕捉到了什ど,但是眼前又彷彿空無一物。
這種亂哄哄卻又空蕩蕩的感覺糟糕透了,而這種糟糕透頂的感覺,又和從身體上傳來的陣陣舒適美妙的享受,形成了強烈而又鮮明的對比。
恩萊科感到自己好像要被這難以計數的圓壓扁了一般,又彷彿想要令自己也溶化到這無休止的循環之中去一樣。
突然間他大吼了一聲,那是他來自內心深處的發洩,他突然間翻轉身體,將莉拉抱了下來。
小丫頭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不過一種難以遏止的喜悅,伴隨著從來沒有過的極度緊張,朝著她的心頭湧了過來。這是她一直期待著的,但是不知道為什ど,她突然間感到異常害怕起來。
雖然身體因為害怕而僵硬,不過小丫頭並沒有忘記母親教給她的那些東西。
她拎著褲腰輕輕往下一拉,另一隻手往背後一抽,一塊雪白的絲巾從束腰底部被抽了出來。
莉拉等待著狂風暴雨的來臨,她為了此時此刻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她已經忘記了,自己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這個奇怪而又有趣的師傅。
雖然一開始的時候,她頗為看不起這個無比軟弱的傢伙,他甚至沒有一絲男子漢的氣概,居然被老婆壓得死死的。
即便在成為他的弟子之後,她仍舊不太在乎這個奇怪的傢伙。
強大的實力並沒有令她增加一絲好感,反倒是因為擁有這樣強大的力量,還顯得如此懦弱,而更加被她看不起。
莉拉自己也不知道改變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生的,反正當初自己將代表夫權的皮鞭交給他的時候,連她自己也嚇了一跳。
那彷彿是一場模模糊糊的夢幻,一場連她自己都感到不太清醒的夢,也許那完全是在一時衝動之下作出的事情。
其後的那段日子裡面,悔恨和憧憬交替著她在心頭湧起,她甚至好幾次考慮過要將鞭子偷回來。
但是不知不覺之中,她放棄了這種打算,也許變化是在那個時候才真正開始的。
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改變,也許正如母親所說的那樣,喜歡一個人根本就用不著理由。
莉拉越來越感到難以理解,不過她一直期待著今天的到來。
這同樣也沒有任何理由。
令莉拉感到奇怪的是,勒克累斯並沒有進一步的舉動,他僅僅只是緊抱住自己,僅此而已。
莉拉不知道發生了什ど事情,她只是想令喜歡的人得到心靈上的安寧。
剛才她清楚地看出勒克累斯有些心緒不寧,她只能用她所懂得的方法,來紓解喜歡的人心頭的煩惱。
這就是她們身為女人的職責。
雖然想像之中的暴風驟雨並沒有來臨,不過這種感覺對於莉拉來說相當不錯,她已經忘記最後是在幾歲時被別人擁抱了,那應該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莉拉現在才明白,為什ど親生母親要費盡心思和其它母親競爭,以博取父親的歡心,有的時候親生母親採取的手段,在莉拉看來實在是難以想像,甚至連最基本的尊嚴都完全喪失了。
但是現在,她總算明白了一切,原來被人疼愛、被心愛的人擁抱在懷裡的感覺,確實舒服極了。
莉拉相信為了能夠盡可能的多佔有這分溫馨和舒服的感覺,她同樣也不會在乎任何尊嚴,她同樣也願意做任何事情。
莉拉輕輕享受著這一切,她的手悄悄地伸進了喜歡的人的懷中。她畢竟沒有完全死心,也許再加一把勁便可以達成她的心願。
她要成為他的女人。
莉拉回憶著母親教給她的那些事情,從八歲起她便開始學習。
除了學習如何操持家務,這是為了令家族繁衍生息,同樣也學習如何取悅丈夫,這是為了自己的幸福。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恩萊科從迷迷糊糊之中醒來,他發現自己抱著莉拉,更愕然地發現莉拉的手伸進了不該伸進去的地方,抓著不該抓的東西。
恩萊科看了一眼飄落一旁的白色絲巾,他在別人和巴山開玩笑的時候,聽說過這東西的作用和所代表的意義。
再看一眼被拉到膝蓋旁的長褲,顯然剛才無論對於他還是懷中的小丫頭來說,都是危險萬分。
恩萊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查看了一番,令他稍稍感到放心的是,他還沒有犯下無法彌補的錯誤。
現在,顯然已經用不著再去詢問族長大人心中的想法了,恩萊科總算意識到這些純樸直爽的草原人,同樣也有狡猾的時候。他輕輕地從小丫頭的懷抱之中掙脫出來,幫她將褲子拉好。
悄悄地走出臥室,恩萊科總算長長的吁了一口氣。他現在感到情況變得越來越糟糕,而他最不擅長的便是處理這種麻煩。也許應該盡快將聖盃偷到手,也許現在應該是離開蒙提塔的時候。
恩萊科擔心如果再待在這裡,會進一步傷害很多人。
走出房間,他最後看了一眼自己這個暫時的家。
這是他自從離開故鄉以來,感受到最多溫馨和安詳的地方,現在他即將離去了,勒克累斯將徹底消失在眾人眼前。
恩萊科輕輕地關上了房門。
朝著上層走去,擁有尊者身份的他,能夠不受限制地自由走動。
令恩萊科感到驚訝的是,現在已經是夜晚時分了,天空中無數星辰閃爍著亮麗的光芒。
月亮高高地掛在屋頂上,灑落下一片皎潔的銀光。
恩萊科朝著山下張望,格蘭特城燈火輝煌,修補家園的工作正在連夜進行。
一路之上,恩萊科並沒有遇到幾個神職人員,平時在上層,他們是數量最多的一群人。
恩萊科一直感到十分奇怪,為什麼在長老之中神職人員是如此眾多,而能夠派得上用場的,卻沒有幾個。
不過這並不是他需要煩惱的事情,恩萊科甩了甩頭,將這些思緒理清。
他直奔教堂。
那座聖盃仍舊和以往相同,那樣孤零零地放在正中央的位置。
看到它,恩萊科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位魔法帝國時代最強大的武者。
也許托木爾和那個金屬生命體比起來,要算是幸運得多了,因為他的生命畢竟短暫,總有擺脫寂寞和孤獨的時候,而那個金屬生命體則接近永恆,他將會永遠寂寞和孤獨下去。
恩萊科側耳傾聽了一番,四周是一片寂靜,神職人員想必都還在山下救治受傷的人。
躡手躡腳地走到了聖盃旁邊,雖然確信四下無人,不過恩萊科仍舊下意識地作出這種鬼鬼祟祟的動作,因為在意識深處,他正在進行的行為叫做偷竊。
雖然恩萊科已經盡可能地令行動輕盈些,他確信即便是一隻貓咪,也不可能做得比他更加出色,但是仍舊驚醒了那個金屬生命體。
從聖盃的邊緣,那個金屬生命體再一次地探出頭來,黑暗之中,藍寶石眼睛閃閃發亮。
恩萊科被注視得渾身發毛,他感到自己正在做一件極其愚蠢的事情,也許現在住手還來得及。
不過當他想到一旦回去便得面對莉拉,而且有可能傷害到更多人,恩萊科最終還是把心一橫,他急走兩步,輕輕拿起那只聖盃。
他現在才看清楚聖盃之中的那個小東西。
她確實像足一隻縮小到手掌大小的精靈,不過和精靈有所不同,她的背後居然長著一對翅膀,一對看上去像是雨燕所擁有的翅膀,只不過羽毛顯得更加細長,而且閃爍著亮麗的金光。
就著月光,恩萊科並沒有看清小東西身上穿著什ど衣服。
考慮到那金屬的光澤和質地,以及這東西整個世界上只有一隻,顯然衣物對於她來說,根本就沒有任何必要。
小東西半跪在聖盃之中,那清脆悅耳的聲音,便是她的身體和聖盃摩擦所發出的。
在一片寂靜之中,這種聲音顯得格外清晰。
恩萊科四下張望了一會兒,再一次確認周圍沒有一個人,這才朝著教堂外緩緩走去。
正當恩萊科以為一切都非常完美和順利的時候,突然問,耳邊響起了尖銳剌耳的叫聲。
雖然恩萊科聽慣了克麗絲所發出的尖叫聲,不過仍舊忍受不住這種尖叫。
那絕對不是人類所能夠發出的聲音。剌耳的聲音穿透了恩萊科的耳膜,彷彿兩根銳利的鋼針一般,深深地扎進了他的大腦。
恩萊科倒在地上痛苦翻滾著,他感覺到有人在用力攪動著那兩個鋼針。
突然間,無數道比陽光更為灼熱的金色光芒,從四面八方籠罩過來。恩萊科彷彿掉進了熔岩中一般,渾身上下感受到劇烈的、燒灼一般的疼痛,特別是皮膚裸露的地方,更像是挨著滾燙的烙鐵一般。
恩萊科連忙脫下外套,將頭和雙手緊緊包住,雖然沒有剛才那樣痛苦,不過籠罩在神聖光芒之下,對於和魔族簽訂契約的他來說,仍舊無異於一種難以忍受的酷刑。
恩萊科現在倒是極為感謝克麗絲,如果不是她令自己習慣了那痛苦的極致,現在他想必已經倒在地上爬不起來了。
恩萊科艱難地站起身來,他要盡快逃離這個地方。
突然間他感到尖叫聲變得更為強烈,那兩根鋼針彷彿要徹底摧毀他的意志。
這雙重的攻擊令恩萊科兩腳發軟,他晃晃悠悠地朝著一個方向走去,令他感到遺憾的是他碰到了牆壁。
沿著牆壁,恩萊科歪歪扭扭地行走著,他的腦子裡面只有一個念頭,那便是盡快逃離。
正當恩萊科晃晃悠悠摸索著牆壁往外行走,突然間他感到雙腿的膝蓋內側遭到猛擊,原本就雙腳發軟的他立刻栽倒。
正當他掙扎著想要爬起來時,一個沉重的膝蓋頂住了他的背脊,並且將他的雙手扭轉過來。
雙手的關節彷彿要脫臼了一般,令恩萊科疼痛無比,不過這一切和神聖魔法的光芒對他造成的傷害比起來,又算不了什ど。
「怎麼可能是你?」背後傳來了清脆悅耳的聲音,只不過這一次語氣之中帶著一絲冰冷的感覺,除此之外還有濃濃的責備。
「他是個小偷,一個卑鄙無恥、鬼鬼祟祟、臭氣熏天、骯髒下流的小偷,他想將我偷走。將我從你的身邊偷走,他鬼鬼祟祟的走來,那時候,我就感覺到他不是一個好東西,事實上,我早就感覺到他不是一個好東西。」
「他第一次來的時候,我就發現他的眼睛裡面閃爍著貪婪,他看到我的樣子彷彿欣喜若狂,彷彿恨不得將我一把奪走,只不過礙於達克站在一旁,這一次他沒有任何顧慮,他肯定以為什麼人都不在這裡,以為我和那些浮雕和裝飾是同樣的貨色,以為……」耳邊傳來尖銳的喋喋不休的說話聲。
只可惜恩萊科根本就沒有心情聽這些話,他實在太疼痛了,如果在以往,他恐怕早就昏死過去了。
偏偏現在他對於痛苦的忍受能力大大增強,這樣的痛苦還不足以令他昏厥,而這正是最為痛苦的一件事。
恩萊科感到自己快要發瘋了,幸好那位公主殿下總算將他拖出了神殿。
他被雙手反拗著,腦袋幾乎碰到了腳板。
恩萊科看到無數雙腳出現在他的面前,過了好一會兒,他的耳朵總算漸漸恢復了知覺。
到處都是喧鬧的聲音,更有三個人在那裡激烈爭論著。
爭論的一方顯然是那位王子殿下,令恩萊科感到欣慰的是,王子殿下是自己最為堅強的捍衛者。
王子面對的是他的妹妹和那個伶牙俐齒、得理不饒人的討人厭的小東西。
一個人顯然不是兩個人的對手,更何況那兩個人中,一個是侍奉神靈的神職人員,整天在人們面前宣揚諸神的敦義。
而另外一個則是智能之神最後的造物,智能之神將大部分的知識都灌輸在了她的腦子裡面。
而那位不屈不撓的勇士,雖然他的精神極為可嘉,不過考慮到他坐在巨石前面冥思苦想的時間,遠遠多於他和別人交談的時間,因此可以想像勝利的天平會朝著何方傾斜。
「好了,好了,讓我們的父親,尊敬的大法官來作出裁決吧,我將是他的辯護者,我想外公也會願意幫忙。」王子指了指妹妹說道。
「我同樣也正希望能夠有一個公正的裁決。」公主氣沖沖地說道。
只有恩萊科在心中暗自叫苦,他可不希望將事情弄得這ど大。他倒是很想一走了之,只可惜神聖魔法令他一時之間難以聚集起魔力來。
萬般無奈之下,恩萊科只能夠使出最後一招,也許現在是請求援助的唯一機會。
最強而有力的援助,無疑是他的那位妻子老師,而且他們之間早已經留下了傳遞消息的辦法。
恩萊科看了看天色,夜空令他想起了當初從魔界歸來的情景。
不過恩萊科情願受到克麗絲的懲罰,也好過在法庭上暴露自己的身份,反正他已經習慣了接受懲罰。而令信任自己、喜愛自己的人受到傷害,絕不是他的意願。
想到這裡,恩萊科終於打定主意。
如何令克麗絲得到消息而又不讓她暴跳如雷,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其中分寸的拿捏,足以影響到他被扔進地獄的哪一層。
地獄的最深處和最上方,有著天壤之別。
「克麗絲是個貪心鬼,克麗絲是個貪心鬼。」恩萊科在內心深處默念著,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恩萊科等待著克麗絲的回應。
他已經設想過所有可能性,最激烈的回應,恐怕是立刻發動那可怕的懲罰,令自己徹底忘記剛才所遭受的一切痛苦。
但是,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過了很久他也沒有感受到長公主殿下的回應。
難道長公主殿下和上一次一樣又過於勞累了?
難道暴風雨已經將她設定好的魔法標記,沖得無影無蹤?
難道她正在進行重要的研究,因此要讓自己等候片刻?
恩萊科的心中忐忑不安,他的腦子裡面充滿了胡思亂想。
正當他被公主推推搡搡著朝前走去的時候,突然間他感覺到有人用傳心術送來一聲冷哼,那聲冷哼充滿了對他的不屑和濃重的不滿。
「至高無上的長公主殿下,求求您拯救我。」恩萊科同樣用傳心術苦苦哀求道。
「沒有用的東西,居然做這樣的事情也會失敗。」內心深處傳來了克麗絲慍怒的聲音。
「下一次,我一定成功,請您救救我。」恩萊科再一次懇求道。
「我看看再說,也許會救你一把,不過也說不定,反正偷竊算不了什麼大罪,又不會殺了你,用得著這樣害怕和畏懼嗎?」克麗絲不以為然地說道。
「我擔心身份會暴露,大魔導士希茜莉亞萬一出現,我的身份很可能保不住,這樣一來,所有人都會知道您是幕後指使者。」恩萊科小心翼翼地說道。
「放心好了,那個女人很少公開露面,對於蒙提塔的女人,難道你還不瞭解嗎?」克麗絲輕蔑地說道。
「萬一別人認出我的身份怎麼辦?」
「你可以將所有罪名部攬在自己身上,看你伶牙俐齒居然差一點說服我,在法庭之上,你很有希望為自己開脫罪責,何必感到害怕呢?」克麗絲仍舊無動於衷地說道。
看到這條路行不通,恩萊科只得在內心深處,祈求另外一個更加可以信賴的援助者。
魔物莫斯特——這位當年的魔族排名第二的人物,顯然要比克麗絲能夠信賴得多。
恩萊科想起當初它無數次拯救自己的情景,便感到一絲欣慰。讓莫斯特幫忙唯一的缺點,便是免不了要被它壓搾一把。
不過對此,恩萊科早已經滿不在乎了。
在遠處決定著人類命運的那兩個偷懶的傢伙,其中的一個突然間連連挑了挑眉毛,它感受到了自己的靈魂契約人傳來的請求。
輕輕地翻看著契約人的記憶,對於他所遭遇的一切,它頗感興趣。
邪惡的魔物緩緩地站了起來。
「又要去看好戲了?」另外一個傢伙懶懶地問道。
「你想必已經知道了結果。」魔物看了看眼前這個已經算不上人類的人類。
「想要知道結果嗎?」另外一個傢伙歪著腦袋問道。
「不,那會喪失很多樂趣的,正因為不知道結局,才顯得有趣;哪個傢伙擁有預知未來的能力,確實可以令他佔盡優勢,不過恐怕就沒有絲毫的樂趣可言。」魔物只要一有機會就誹謗它的老對手。
維克多並不打算解釋,他只是招了招手說道:「祝你玩得愉快,回來的時候,順便帶一盒奶霜給我可以嗎?我已經有六七百年沒有品嚐那東西了,居然到現在仍舊記得那麼深刻。」
那個魔物沒有絲毫的表示,它突然間便消失在空氣之中,彷彿從來不曾存在過一樣。
在遠處萬里之遙的蒙提塔,恩萊科在靈魂深處不停地禱告著,令他感到驚訝的是,禱告了半天居然沒有絲毫反應。
難道是剛才的神聖魔法隔斷了自己和莫斯特之間的聯繫?難道是因為取回了力量的莫斯特,再也用不著自己的幫助,因此自己被當作垃圾一般丟棄在一旁?恩萊科心中越發地感到絕望。
正當他腦子裡面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間傳來一陣極為洪亮的鑼聲。
隨著鑼聲響起,從側門緩緩地走進一群人來,為首的正是那位國王陛下。
和第一次看到的完全不同,今天的國王顯得異樣莊嚴,他的頭上並沒有戴著王冠,但是他所擁有的氣勢,卻遠遠超過了頭戴王冠的時候。
恩萊科曾經聽說過,有種人在最適合他的職位上,才能夠表現出自己的威嚴,讓他坐在更高的位置上面,反倒顯示不出原本的威嚴。
不過這種人一般來自於軍旅之中,沒有想到這位國王陛下也屬於這一類。
怪不得連他的子女也稱呼他為大法官而不是父王,確實,身為大法官的他更能夠受到眾人的崇敬。
跟在這位國王陛下身後的人,全都做書吏打扮,不過其中的好幾位,恩萊科曾經在王宮的召見儀式上見過一面,顯然他們在蒙提塔王國同樣也是數一數二的大人物。
那位引見自己的老者走在隊列的最末尾,他的臉上仍舊帶著那麼一絲微笑,彷彿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任何東西能夠令他感到煩惱一般。
進入大廳,除了老者之外,其它人根本不和任何人打招呼,彷彿到了這裡,一切世俗的關係都被徹底斷絕了一般,每一個人都自顧自地坐在按照特定順序排列的座位之上
正中央位置上,坐著的自然是那位莊嚴的大法官——蒙提塔王國的國王陛下,在他兩邊坐著兩位年紀非常大的書吏,他們看上去甚至比前一代國王更加年老。
這三個人並排而坐,地位顯得極為超然,一張長桌橫擺在他們面前。
兩位老者將他們手中夾著的巨大書冊,輕輕放在長桌之上,並且將書冊翻到有關盜竊的章節。
在他們三個人的右側放置著一張小桌子,一位年輕的書吏坐在桌子前面,桌子上放著厚厚一迭紙張,一支羽毛筆插在墨水瓶之中。其它的書吏則面對面分坐在兩邊,那裡有兩排有靠背的長凳。
恩萊科被帶到正中央的位置,他被命令坐在地上。
恩萊科看了一眼身邊的那位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的臉上略微帶著一絲慍怒,她同樣也在看著他,或者更確切地說,是瞪著他。
那居高臨下的感覺,令恩萊科感到非常不妙,就看這架式,他十有八九也會輸掉這場官司。
王子殿下和他的外祖父則站立在一旁,他們的位置和那些書吏並排,唯一有所不同的是,法庭沒有為他們準備坐席。
身後是一級級的台階,樣子看上去,就像是建造在成達維爾的露天劇場。
石階上同樣坐滿了觀眾,所差別的,是這裡沒有喝采聲和喧鬧聲,安靜地異乎尋常。
恩萊科轉過頭掃視了一眼,觀眾居然坐滿了所有的位置,其中有不少是神職人員,他們的臉上佈滿了疲憊之色,甚至有人睡眼惺忪,恩萊科無從猜測他們到底是來干什ど的。
另外一些則是戰士,他們對於兵器打造大師顯然頗為友善,有的人甚至朝著他打招呼。
不過更多的人顯然是從下層趕過來的,其中大部分恩萊科都認識,他們的臉上沒有一絲的凝重和關注,顯然都是過來看熱鬧的。
看熱鬧的人佔據了絕大多數,而且還源源不斷有人進來。
觀眾席顯得越來越擁擠,眾人不得不緊緊擠在一起,更多的人則只能站在兩邊,他們擦著手,抱著腰,興致勃勃地站在那裡。
恩萊科很清楚在某個不為人所知的地方,還有一個觀眾站在那裡,那便是從萬里之外的索菲恩趕過來的克麗絲長公主殿下。
突然間又是一陣鑼聲響起,法庭那沉重的大門,在兩個身強力壯的大漢推動之下,轟然關閉。
審判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