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紅色的長衣,挽在腰間的綬帶垂下華麗的流蘇,鏤空花紋的金環束住那一頭同樣艷麗的紅髮,在洗盡染料之後,段星雲發現頭髮的顏色已經和魔鬼花同樣的燦爛。似乎,上面還有一層詭異的藍。
少林寺段星雲是很熟的,真的很熟很熟。連看門的小和尚都熟。找到虛竹後,發現他還是沒有什麼長進,在後院澆菜,干的不亦樂乎。
「我說,你就一定要做這種事情嗎?難道方丈就沒有給你安排其他的事情嗎?」
在畦間澆菜是一瓢一瓢的細功夫,虛竹毫不馬虎,勻勻淨淨、仔仔細細的灌澆,一邊回答段星雲,「待會兒還要去燒飯。」
「人生啊,你就不能做點正經的事嗎?」段星雲嘀咕著,「不過少林寺也沒有什麼事情好做的,也是。」
「那,你沒有去西夏,實在是很可惜的(一百多年內力啊,段星風活活給佔了),我給你帶了一些西夏的東西。」
虛竹只是低頭念佛,從以往的經歷來看,段星雲的東西是不能接受的,少林寺的戒律太多,一不小心就辜負了師傅的期望。
煮飯其實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特別是在灶爐面前,看著裡面一跳一跳的火焰,很暖,很可愛。
三四根木條在燃燒,有一段已經成了黑色的碳,上面還附著小小的火,把木炭映成紅色,也許是他本身變成紅色。
「不要加那麼多柴,很容易堵死的。」一個中年的和尚走過來,看了一眼灶膛。
「但是它要滅了啊。」段星雲不服氣的說。
和尚抽出幾根菜,拿起鏟子捅了幾下,把剩下的木頭架成中空,只見火一下子就冒上去了,很旺。
無聊。段星雲在和尚後面翻了個白眼,不就是讓空氣流通嗎?我切。扔了幾個土豆進去,段星雲操起旁邊的一把破蒲扇開始煽火,沒兩下就聽見在燒飯的人喊火大了。
他媽的。
繼續加柴火。
一邊堆著一些木屑[——,wap,,更新最快]和木刨花,還有什麼破紙頭啦什麼的,是用來引火的。段星雲隨便翻了翻,瞄見一點熟悉的紙頭。不錯,很好的紙張,原來雪白的顏色已經看不出來了,但是很明顯是自己的字體。
《易筋經》。
無語中。
暴強的。
憤怒的拿起蒲扇又扇了幾下,該死的少林寺,連個蒲扇都這麼重。看樣子是竹條編的,原來是漂亮的三角形,經年累月就成了暗黃色,邊角也被火燒成參差不齊,黑黑的很難看。
乾脆再讓它燒一點,燒燒整齊好了。段星雲的惡作劇心情一上來,把蒲扇伸進灶堂裡繼續著。發出撲哧撲哧的竹子燃燒的聲音。
把土豆撥出來的時候,那把蒲扇的前面已經變成了木炭。段星雲很好心的拿起鏟子把焦黑的地方敲掉。
主角的命啊。
看著露出來的一角紙,段星雲感歎自己的運氣。不愧是天龍八部的主角之一啊。
藏在蒲扇裡的書叫《洗髓經》,據說已經失蹤很多年了,和《易筋經》一起並稱少林的兩大絕學。估計是當年頭經書的人沒有機會把它帶出少林,結果就藏在蒲扇裡了。
掃地的,燒火的。少林寺兩大武學聖地啊,果然名不虛傳。
當然,是自己的幸運,雖然不知道會不會去練,但是以後就強了,不管是資治多差的人,兩樣神功下去,包你也是一高手。
所以說這兩武功基本上可以改變筋骨的問題,在它們面前,不存在所謂的天賦差別。
正在看,忽聽得鐘聲鏜鏜大響,連續不斷,是召集全寺僧眾的訊號。除了每年佛誕、達摩祖師誕辰等幾日之外,寺中向來極少召集全體僧眾。雖然段星雲不是少林的人,也和虛竹一起趕去,到了大雄寶殿,只見已集了二百餘人,其餘僧眾不斷的進來。片刻之間,全寺千餘僧人都已集在殿上,各分行輩排列,人數雖多,卻靜悄悄地鴉雀無聲。
虛竹排在「虛」字輩中,段星雲和他站在一起,那身紅色衣服已經換成了普通的灰色長衣。就是還長著頭髮,在一眾光頭中比較顯眼。
只聽鐘聲三響,諸僧齊宣佛號「南無釋迦如來佛!」方丈玄慈與玄字輩的三位高僧,陪著七位僧人,從後殿緩步而出。殿上僧眾一齊躬身行禮。玄慈與那七僧先參拜了殿上佛像,然後分賓主坐下。
那七僧年紀都已不輕,服色與本寺不同,是別處寺院來的客僧,其中一僧高鼻碧眼,頭髮鬈曲,身形甚高,是一位胡僧。坐在首位的約有七十來歲年紀,身形矮小,雙目炯炯有神,顧盼之際極具威嚴。
玄慈朗聲向本寺僧眾說道「這位是五台山清涼寺方丈神山上人,大家參見了。」神山上人在武林中威名極盛,與玄慈大師並稱「降龍」「伏虎」兩羅漢,以武功而論,據說神山上人還在玄慈方丈之上。只是清涼寺規模較小,在武林中的地位更遠遠不及少林,聲望卻是不如玄慈了。
只是聽說神山上人自視極高,曾說僧人而過問武林中俗務,不免落了下乘,向來不願跟本寺打什麼交道,今日親來,不知是為了什麼大事。電視上沒有這一段,書[——,wap,,更新最快]上也不是記的很清楚,段星雲只好吐吐舌頭,表示自己愛莫能助。
玄慈伸手向著其餘六僧,逐一引見,說道「這位是開封府大相國寺觀心大師,這位是江南普渡寺的道清大師,這位是廬山東林寺覺賢大師,這位是長安淨影寺融智大師,這位是五台山清涼寺的神音大師,是神上山人的師弟。」觀心大師等四僧都是來自名山古剎,只是大相國寺、普渡寺等向來重佛法而輕武功,這四僧雖然武林中大大有名,在其本寺的位份卻並不高。少林寺眾僧躬身行禮,觀心大師等起身還禮。
玄慈方丈伸手向著那胡僧道「這一位大師來自我佛天竺上國,法名哲羅星。」眾僧又都行禮。那哲羅星還過禮後,說道「少林寺好大,這麼多的老……老和尚、中和尚、小和尚。」說的華語音調不正,什麼「中和尚、小和尚」,也有些不倫不類。
玄慈說道「七位大師都是佛門的有道大德。今日同時降臨,實是本寺大大的光寵,故此召集大家出來見見。甚盼七位大師開壇說法,宏揚佛義,合寺眾僧,同受教益。」神山上人道「不敢當!」他身形矮小,不料話聲竟然奇響,眾僧不由得都是一驚,但他既不是放大了嗓門叫喊,亦非運使內力,故意要震人心魄,乃是自自然然,天生的說話高亢。他接著說道「少林莊嚴寶剎,小僧心儀已久,六十年前便來投拜求戒,卻被拒之於山門之外。六十年後重來,垣瓦依舊,人事已非,可歎啊可歎。」
眾僧聽了,心中都是一震,他說話頗有敵意,難道竟是前來尋仇生事不成?
玄慈說道「原來師兄昔年曾來少林寺出家。天下寺院都是一家,師兄今日主持清涼,凡我佛門子弟,無不崇仰。當年少林寺未敢接納,得罪了師兄,小僧恭謹謝過。但師兄因此另創天地,弘法普渡,有大功德於佛門。當年之事,也未始不是日後的因緣呢。」說著雙手合十,深深行了一禮。神山上人合十還禮,說道「小僧當年來到寶剎求戒,固然是仰慕少林寺數百年執武林牛耳,武學淵源,更要緊的是,天下傳言少林寺戒律精嚴,處事平正。」突然雙目一翻,精光四射,仰頭瞧著佛祖的金像,冷冷的道「豈知世上盡有名不副實之事。早知如此,小僧當年也不會有少林之行了。」少林寺千餘僧眾一起變色,只是少林寺戒律素嚴,雖然人人憤怒,竟無半點聲息。[——,wap,,更新最快]
玄慈方丈道「師兄何出此言?敝寺上下,若有行為乖謬之處,還請師兄明言。有罪當罰,有過須改。師兄一句話抹煞少林寺數百年清譽,未免太過。」
神山上人道「請問方丈師兄,佛門寺院,可是官府、盜寨?」玄慈道「小僧不解師兄言中含意,還請賜示。」
神山道「官府逮人監禁,盜寨則擄人勒贖,事屬尋常。可是少林寺一非官府,二非盜寨,何以擅自扣押外人,不許離去?請問師兄,少林寺幹下這等殘凶霸道的行徑,還能稱得上『佛門善地』四字麼?」玄慈向那天竺胡僧哲羅星瞧了一眼,心下隱約已明七僧齊至少林的原因,說道「上人指摘敝寺『強凶霸道』,這四字未免言重了。」神山望眼如來佛像,說道「我佛在上,『妄語』乃是佛門重戒!」轉頭向玄慈方丈道「請問方丈,貴寺可是扣押了一位天竺高僧?這位哲羅星師兄的師弟,波羅星大師,可是給少林派拘禁在寺,數年不得離去嗎?」說話時神色嚴峻,語氣更是咄咄逼人。
玄慈轉頭向戒律院首座玄寂大師道「玄寂師弟,請你向七位高僧述說其中原因。」玄寂應道前走上兩步。他執掌戒律,向來鐵面無私,合寺僧眾見了他無不畏懼三分。
只聽玄寂大師朗聲道「七年之前,天竺高僧波羅星師兄光降敝寺,合寺僧眾自方丈師兄以下,皆大歡喜,恭敬接待。波羅星師兄言道,數百年來,天竺國外道盛行,佛法衰微,佛經大半散失,因此他師兄哲羅星大師派他到中華來求經。敝寺方丈師兄言道敝邦佛經原是從天竺國求來,現下上國轉來東土取經,那是莫大的因緣,我們得以上報佛恩,少林寺深感榮幸。方丈師兄當即親自陪同波羅星師兄前赴藏經樓,說道本寺藏經甚是齊備,源自天竺的經律論三藏譯文,以及東土支那高僧大德的撰述,不下七千餘卷,梵文原本亦復不少。若有復本,波羅星師兄盡可取去一部,倘若只有孤本的,本寺派出三十名僧人幫同鈔錄副本。方丈師兄又道,此去天竺路途遙遠,經卷繁多,途中恐有失散。波羅星師兄取經回國之時,敝寺當派十名僧眾,隨同護送,務令全部經典平安返抵佛國。」
普渡寺道清大師合十道「善哉,善哉!方丈師兄此舉真是莫大的功德,可與當年鳩摩羅什大師、玄奘大師先後輝映。」玄慈欠身道「敝寺此舉是應有之義,師兄讚歎,愧不敢當。」
玄寂續道「這位波羅星師兄便在藏經樓翻閱經卷。本寺玄慚師兄奉方丈師兄之命,督率僧眾幫同鈔經,不敢稍有怠懈。豈知四個月之後,玄慚師兄竟然發覺,這位波羅星師兄每晚深夜,悄悄潛入藏經樓秘閣,偷閱本寺所藏的武功秘笈。」
觀心、道清、覺賢、融智四僧不約而同的都驚噫一聲。
玄寂續道「玄慚師兄稟告方丈師兄。方丈師兄便向波羅星師兄勸諭,說道這些武功秘笈是本寺歷代高僧所撰,既非天竺傳來,亦與佛法全無干係,本寺數百年來規矩,不能洩示於外人。波羅星師兄既已看了一部分,那也罷了,此後請他不可再去秘閣。波羅星師兄一口答允,又連聲致歉,說道不知少林寺的規矩,此後決不再去偷看武功秘笈。哪知道過得幾個月,波羅星師兄假裝生病,卻偷偷挖掘地道,又去秘閣偷閱。待得玄慚師兄發覺,已是在數年之後,波羅星師兄已偷閱了不少本寺的武學珍典,玄慚師兄出手阻止,交手之下,更察覺波羅星師兄不但偷閱本寺武功秘笈,更已學了本寺七十二項絕技中的三項武功。」
觀心等四僧都是「哦」的一聲,同時瞧[——,wap,,更新最快]向哲羅星,眼色中都露出責備之意。玄寂向神山瞧了一眼,說道「方丈師兄當下召集玄字輩的諸位師兄會商,大家都說,我少林派武功雖然平平無奇,但列祖列宗的規矩,非本派弟子不傳。武林中千百年的規矩,偷學別派武功,實是大忌。何況我中土武功傳到了天竺,說不定後患無窮。這位波羅星師兄的所作所為,決非佛門弟子的清淨梵行,說不定他並非釋家比丘,卻是外道邪徒,此舉不但於我少林派不利,於中土武林不利,而且也於天竺佛門不利。
當下眾位師兄弟提出諸般主張。方丈師兄言道我佛慈悲為懷,這位波羅星師兄的真正來歷,咱們無法查知,就算是外道邪徒,也不便太過嚴厲對付,還是請他長自駐錫本寺,受佛法熏陶,一來盼望他終於能夠開悟證道,二來也免得種種後患。幾年來敝寺對這位波羅星師兄好好供養,除了請他不必離寺之外,不敢絲毫失了恭敬之意。」
觀心等四僧微微點頭。神山卻道「這位玄寂師兄的話,只是少林寺的一面之詞,真相到底如何,我們誰也不知。但少林寺將這位天竺高僧扣押在寺,七年不放,總是實情。老衲聽這位哲羅星師兄言道,他在天竺數年不得師弟音訊,放心不下,派了兩名弟子前來少林寺探問,少林寺卻不許他們和波羅星師兄相見,此事可是有的?」
玄慈點頭道「不錯。波羅星師兄既已偷學了敝寺的武功,敝寺勢不能任由他將武功轉告旁人。」
神山哈哈一笑,聲震屋瓦,連殿上的大鐘也嗡嗡作聲,良久不絕。玄慈見他神色傲慢,卻也不怒,說道「師兄,老衲有一事不明,敬請師兄指教。倘若有外人來到五台山清涼寺,偷閱了貴寺的《伏虎拳拳譜》、《五十一招伏魔劍》的劍經,以及《心意氣混元功》和《普門杖法》的秘奧,師兄如何處置?」
神山上人微笑道「武功高下,全憑各人修為,拳經劍譜之類,實屬次要。要是有哪一位英雄好漢能來到清涼寺中,盜去了敝寺的拳經劍譜,老衲除了自認無能,更有什麼話說?難道人家瞧一瞧你的武學法門,還能要人家性命麼?還能將人家關上一世嗎?嘿嘿,那也太過豈有此理了。」
「說的真好,下次有機會我一定去看,好不好?」段星雲拉著虛竹一躍而出,笑的開心。「就憑你一句話,我一定會去的哦。」
神山上人很驚訝,眼裡閃過一道殺意,又馬上變成一位溫和的高僧。玄慈介紹了一下段星雲的身份,大家一聽說是大理段家的世子,都「久仰」了一下。然後繼續剛才的話題。
玄慈顯然也把段星雲剛才的話當作兒戲[——,wap,,更新最快],不予置之。說道「倘若這些武功典籍平平無奇,公之於世又有何礙?但貴派的拳經劍譜內容精微,武林中素所欽仰,要是給旁人盜去傳之於外,輾轉落入狂妄自大、心胸狹窄之輩手中,那未免貽患無窮,決非武林之福。」這幾句話仍是意語平和,但「狂妄自大,心胸狹窄」八字評語,顯然是指神山上人而言。各人都聽了出來,玄慈簡直是明斥神山居心叵測,所以來索波羅星,主旨在於自己想看看少林派的武功秘笈。
神山一聽,登時臉上變色,玄慈這幾句話,正是說中了他的心事。當年神山上人到少林寺求師,還只一十七歲。少林寺方丈靈門禪師和他接談之下,便覺他鋒芒太露,我慢貢高之氣極盛,器小易盈,不是傳法之人,若在寺中做個尋常僧侶,他又必不能甘居人下,日後定生事端,是以婉言相拒。神山這才投到清涼寺中,只三十歲時便技蓋全寺,做了清涼寺的方丈。神山上人天資穎悟,識見卓超,可算得是武林中的奇才,只是清涼寺的武學淵源遠遜於少林,寺中所藏的拳經劍譜、內功秘要等等,不但為數有限,而且大部分粗疏簡陋,不是第一流功夫。四十多年來他內功日深,早已遠遠超過清涼寺上代所傳的武學典籍中所載,但拳劍功夫,終究有所不足,每當想起少林派的七十二項絕技,總不自禁又是艷羨,又是惱恨。這一日事有湊巧,他師弟神音引了一名天竺胡僧來到清涼寺,那胡僧便是哲羅星。
哲羅星倒確是佛門弟子,在天竺算得是武學中的一流高手,與人動手,受了挫折,想起素聞東土少林寺有七十二項絕技,便心生一計,派遣記心奇佳的師弟波羅星來到少林,以求經為名,企圖盜取武功絕技。不料波羅星行徑為人揭破,被少林寺扣留不放。哲羅星派遣弟子前來少林探問,也不得與波羅星相見,於是哲羅星親自東來,只盼能接回師弟,少林絕技既然盜不成,也只有罷手了。
他來到東土後,逕向少林寺進發,途中遇到一個老僧,手持精鋼禪杖,不住向他打量。哲羅星不明東土武林情狀,只道凡是會武功的僧人便是少林僧,一見便心中有氣,便喝令老僧讓道,言詞極是無禮。那老僧反唇相譏,三言兩語,便即鬥了起來。鬥了一個多時辰,兀自不分高下,兩人內功各有所長,兵刃上也是互相克制,誰也勝不了誰。又鬥良久,天已昏黑,那老僧喝令罷鬥,說道「兀那番僧,你武功甚高,只可惜脾氣太也暴躁,忒少涵養。」哲羅星道「你我半斤七兩,你的脾氣難道好了?」他的華語學得不甚到家,本想說「半斤八兩」,卻說成了「半斤七兩」。那老僧甚奇,問道「什麼叫做『半斤七兩』?」哲羅星臉上一紅,道「啊,我說錯了,是八斤半兩。」
那老僧哈哈大笑,道「我教你罷,是半斤八兩。這樣尋常的話也說不上,我們的中國話,你還得好好學幾年再說不遲。」哲羅星道「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那老僧笑道「嘿嘿,書袋你倒會掉,卻不知半斤乃是八兩。」哲羅星、波羅星師兄弟一意到中土盜取武功秘訣,讀了不少中國書,所知的華語都是來自書本子的,於「半斤八兩」這些俗語反而一知半解,記不清楚。
兩僧打了半天,都已有惺惺相惜之意,言笑之間,互通姓名。那老僧便是清涼寺方丈神山的師弟神音。哲羅星得知他不是少林寺的,更加全無嫌隙。神音問道他東來的原由。哲羅星便說師弟來到中土,往少林寺掛單,不知何故,竟為少林寺扣留不放。神音一來好事,二來對少林寺的威名遠揚本就心中不服,三來要在這位新交的朋友之前逞逞威風,便道「我師兄神山武功天下無敵,從來就沒將少林寺瞧在眼裡。我帶你去見我師兄,定有法子救你師弟出來。」當下神音將哲羅星帶到清涼寺去,會見了神山。
神山心想少林寺方丈玄慈為人寬和,好端端地為什麼扣留波羅星,其中定有重大緣由,當下善加款待,慢慢套問,不到半個月,便將哲羅星心中隱藏的言語套了出來,只不過他咬定說想取佛經,用以在天竺弘揚佛法。
神山尋思「波羅星去少林寺,志在盜經,如在剛盜到手時便被發覺,少林寺也不過將原經奪回,不致再加難為。現下將他扣留不放,定是他不但盜到了手,而且已記熟於心。再說,這番僧所盜的若是經論佛典,少林寺非但不會干預,反而會慎擇善本,欣然相贈。所以將他監留於寺,七年不放,定然他所盜的不是佛經,而是武學秘笈。」一想到「少林寺的武學秘笈」,不由得心癢難搔。數日籌思,打定了主意「我去代他出頭,將波羅星索來。少林寺中高手雖多,但天下之事,抬不過一個理去。少林派是武林領袖,又是佛門弟子,難道真能逞強壓人麼?只要波羅星到手,不愁他不吐露少林寺的武學秘要。」當下派遣弟子持了自己名帖,邀請開封大相國寺觀心大師、江南普渡寺道清大師、廬山東林寺覺賢大師、長安淨影寺融智大師,隨同神音和哲羅星,一同到少林寺來。邀請這四位武林中大有名望的高僧到場,是要少林寺礙於佛門與武林中的清議,非講理放人不可。
這時神山聽得玄慈語帶譏刺,勃然說道「哲羅星師兄萬里東來,難道方丈連他師兄弟相會一面,也是不許麼?」玄慈心想「倘若堅決不許波羅星出見,反而顯得少林理屈了,普渡、東林諸寺高僧也必不服。」便道「有請波羅星師兄!」執事僧傳下話去,過不多時,四名老僧陪同波羅星走上殿來。那波羅星身形矮小,面容黝黑,他見到師兄,悲喜交集,湧身而前,抱住哲羅星,淚水潸潸而下。兩人咭咭呱呱的說得又響又快,不知是天竺哪一處地方的方言土語,旁人也無法聽懂,料想是波羅星述說盜經遭擒,被少林扣押不放的情由。哲羅星和師弟說了良久,大聲用華語道「少林寺方丈說假話,波羅星沒有盜武功書,只偷看佛家書。佛家書,本來是我天竺來的,看看,又不犯戒!達摩祖師,是我天竺人,他教你們武功,你們反而關住了天竺比丘,這是忘恩負……負……那個,總之是不好!」
他的華語雖不流暢,理由倒十分充分,少林僧眾一時無言可駁,他抵死不認偷盜武學經籍,此時並無贓物在身,實難逼他招認。玄慈道「出家人不打誑語。波羅星師兄,你若說謊,不怕墮阿鼻地獄麼?」波羅星道「我決不說謊!」玄慈道「我少林派的《大金剛拳經》,你偷看過沒有?」波羅星道「沒有,我只借看一部《金剛經》。」玄慈道「我少林派的《般若掌法》,你偷看過沒有?」波羅星道「沒有,我只借看過一部《小品般若經》。」玄慈道「那麼我少林派的《摩訶指訣》,難道你也沒偷看麼?那日我玄慚師弟在藏經樓畔遇到你之時,你不是正偷了這部指法要訣,從藏經樓的秘閣中溜出來麼?」波羅星道「小僧只在貴寺藏經樓借閱過一部《摩訶僧祗律》。貴國晉朝隆安三年,高僧法顯來我天竺取經,得經書寶典多部,《摩訶僧祗律》即其一也。小僧借閱此書,不知犯了貴寺何等戒律?」他聰明機變,學問淵博,否則他師兄也不會派他來擔任盜經的重任了,此刻侃侃道來,竟將盜閱武術秘笈之事推得乾乾淨淨,反而顯得少林寺全然理虧。玄慈眉頭一皺,口宣佛號「阿彌陀佛!」一時倒難以和他辯駁。突然身旁風聲微動,黃影閃處,一人呼的一拳向波羅星後心擊去,這一拳迅速沉猛,凌厲之極。拳風所趨,正對準了波羅星後心的至陽穴要害。
這一招來得太過突然;似乎已難解救。波羅星立即雙手反轉,左掌貼於神道穴,右掌貼於筋縮穴,掌心向外,掌力疾吐,那神道穴是在至陽穴之上,筋縮穴在至陽穴之下,雙掌掌力交織成一片屏障,剛好將至陽要穴護住,手法巧妙之極。大雄寶殿上眾高手見他這一招配合得絲絲入扣,倒似發招者故意湊合上去,要他一顯身手一般,又似是同門師兄弟拆招,試演上乘掌法,忍不住都喝一聲「好掌法!」波羅星雙掌之力將那人來拳擋過,那人跟著變拳為掌,斬向波羅星的後頸。這時眾人已看清偷襲之人是少林寺中一名中年僧人。這和尚變招奇速,等波羅星回頭轉身,右掌跟著斬下。波羅星左指揮出,削向他掌緣。那僧人若不收招,剛好將小指旁的後豁穴送到他的指尖上去,其時波羅星全身之力聚於一指,立時便能廢了那僧人的手掌。這一指看似平平無奇,但部位之準,力道之凝,的是非同凡俗。又有人叫道「好指法!」那僧人立即收掌,雙拳連環,瞬息間連出七拳。這七拳分擊波羅星的額、顎、頸、肩、臂、胸、背七個部位,快得難以形容。波羅星無法閃避,也是連出七拳,但聽得砰砰砰砰砰砰砰連響七下,每一拳都和那僧人的七拳相撞。他在這電光石火般的剎那之間,居然每一拳都剛好撞在敵人的來拳之上,要不是事先練熟,憑你武功再高,那也是決不可能之事。七拳一擊出,波羅星驀地想起一件事,「啊」的一聲驚呼,向後躍開。那中年僧人卻也不再進擊,緩緩退開三步,合十向玄慈與神山行禮,說道「小僧無禮,恕罪則個。」玄慈笑吟吟的合十還禮。神山臉有怒色,哼了一聲。玄慈向觀心、道清、覺賢、融智四僧說道「還請四位師兄主持公道。」一時大殿之中,肅靜無聲。
觀心大師咳嗽一聲,說道「三位意下如何?」道清大師道「適才波羅星師兄所使的三招,第一招似乎是《般若掌法》中的『天衣無縫』;第二招似乎是《摩訶指》的『以逸待勞』;第三招似乎是《大金剛拳》中的『七星聚會』。」神山上人接口道「哈哈,中土佛門果然受惠於天竺佛國不淺。當年達摩祖師挾天竺武技東來,傳於少林,天竺武技流傳至今,少林高僧的出手,居然和天竺高僧的天竺武功仍然若合符節,實乃可喜可賀。『般若』、『摩訶』是梵語,『金剛』是梵神,東西為一,萬法同源,可說是武學中的無分別境界了,哈哈,哈哈。」
少林群僧一聽之下,均有怒色。適才波羅星矢口不認偷看過少林寺的武功秘錄,倒也難以指證其非。那中年少林僧法名玄生,是玄慈的師弟,武功既高,性情亦復剛猛,突然間出其不意的向波羅星襲擊。他事先盤算已定,所使招數以及襲向的部位,逼得波羅星不得不以般若掌、摩訶指、大金剛拳中的三招來拆解。倘若波羅星從未學過這三門功夫,當然另有本門功夫拆解,但新學乍練,這些時日心中所想,手上所習,定然都是少林派功夫,倉卒之際不及細想,定會順手以這三招最方便的招數應付。不料神山強辭奪理,反說這是天竺武技。但少林派的武功源自達摩祖師。達摩是天竺僧人,梁朝時自天竺東來與梁武帝講論佛法,話不投機,於是駐錫少林,傳下禪宗心法與絕世武功,那也是天下皆知之事。神山上人機變絕倫,一口咬定少林派的武功般若掌、摩訶指、與大金剛拳系從天竺傳來,那麼波羅星會使這三種武功便毫不希奇,決不能因此而證明他曾偷看過少林寺的武功秘錄。
玄慈緩緩說道「本寺佛法與武功都是傳自達摩祖師,那是一點不假。來於天竺,還於天竺,原也合情合理。波羅星師兄只須明言相求,本寺原可將達摩祖師所遺下的武經恭錄以贈。但這般若掌創於本寺第八代方丈元元大師,摩訶指系一位在本寺掛單四十年的七指頭陀所創。那大金剛拳法,則是本寺第十一代通字輩的六位高僧,窮三十六年之功,共同鑽研而成。此三門全系中土武功,與天竺以意御勁、以勁發力的功夫截然不同。眾位師兄都是武學高人,其中差別一見而知,原不必老衲多所饒舌。」
觀心大師、融智大師均覺玄慈之言不錯,齊聲向神山上人道「師兄你意下如何?」
神山上人微微一笑,說道「少林方丈所言,當然高明,不過未免有一點故意分別中華與天竺的門戶之見。其實我佛眼中,眾生無別,中華、天竺,皆是虛幻假名。日前哲羅星師兄與小僧講論天竺中土武功異同之時,也曾提到般若掌、摩訶指、和大金剛拳的招數。他說那一招『天衣無縫』,梵文叫做『阿伐豈耶』,翻成華語,是『莫可名狀』之意,這一招右掌力微而實,左掌力沉而虛,虛實交互為用,敵人不察,極易上當。方丈師兄,哲羅星師兄這句話,不知對也不對?」玄慈臉上黃氣一閃而過,說道「師兄眼光敏銳,佩服,佩服。」
神山聰明穎悟,武學上識見又高,只見到波羅星和玄生對了那一掌,便瞧出了「天衣無縫」這招的精義所在,假言聞之於哲羅星,總之是要證明此乃天竺武學。他見波羅星與玄生對拆的三招變化奇巧,對少林武功又增幾分嚮慕之情,心下只想「少林寺這些和尚都是飯桶,上輩傳下來這麼高明的武學,只怕領悟到的還不到三成。只要能讓我好好的鑽研,再加變化,數年之內,便可壓得少林派從此抬不起頭來。」玄慈自然知道,神山這番話,是適才見了波羅星的招數而發,什麼哲羅星早就跟他說過云云,全是欺人之談,但他於一瞥之間便看破了這一招高深掌法中的[——,wap,,更新最快]秘奧,此人天份之高,眼力之利,確也是世所罕見。他微一沉吟,便道「玄生師弟,煩你到藏經樓去,將記載這三門武功的經籍,取來讓幾位師兄一觀。」玄生道「是!」轉身出殿,過不多時,便即取到,交給玄慈。大雄寶殿和藏經樓相距幾達三里,玄生在片刻間便將經書取到,身手實是敏捷之極。外人不知內情,也不以為異,少林寺僧眾卻無不暗自讚歎。
那三部經書紙質黃中發黑,顯是年代久遠。玄慈將經書放在方桌之上,說道「眾位師兄請看,三部經書中各自敘明創功的經歷。眾位師兄便不信老衲的話,難道少林寺上代方丈大師這等高僧碩德,也會妄語欺人?又難道早料到有今日之事,在數百年前便先行寫就了,以便此刻來強辭奪理?」神山裝作沒聽出他言外之意,將《般若掌法》取了過來,一頁頁的翻閱下去。觀心大師便取閱《摩訶指秘要》,道清大師取閱《大金剛拳神功》。
觀心、道清二人只隨意看了看序文、跋記,便交給覺賢、融智二位。這四位高僧均覺一來這是少林派的武功秘本,自己是別派高手名宿,身份有關,不便窺探人家的隱秘;二來玄慈大師是一代高僧,既然如此說,決無虛假,若再詳加審閱,不免有見疑之意,禮貌上頗為不敬。神山上人卻是認真之極,一頁頁的慢慢翻閱,顯是在專心找尋其中的破綻疑竇,要拿來反駁玄慈。一時大殿上除了眾人輕聲呼吸之外,便是書頁的翻動之聲。神山上人翻完《般若掌法》,接看《摩訶指秘要》,再看《大金剛拳神功》,都是一頁頁的慢慢閱讀。少林群僧注視神山上人的臉色,想知道他是否能在這三本古籍之中找到什麼根據,作為強辯之資,但見他神色木然,既無喜悅之意,亦無失望之情。眼見他一頁頁的慢慢翻完,合上了最後一本《大金剛拳神功》,雙手捧著,還給了玄慈方丈,閉眼冥想,一言不發。玄慈見他這等模樣,倒是莫測高深。
過了好一會,神山上人張開眼來,向哲羅星道「師兄,那日你將般若掌的要訣念給我聽,我記得梵語是因苦乃羅斯,不爾甘兒星,柯羅波基斯坦,兵那斯尼,伐爾不坦羅……翻成華語是『如或長夜不安,心念紛飛,如何懾伏,乃練般若掌內功第一要義。』是這句話麼?」哲羅星一怔,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隨口答道「是啊,師兄翻得甚是精當。」少林眾高僧面面相覷,無不失色,輩份較低之眾僧卻都側耳傾聽。神山又嘰哩咕嚕的說了一大篇梵語,說道「這段梵文譯成華語,想必如此卻將紛飛之心,以究紛飛之處,究之無處,則紛飛之念何存?返究究心,則能究之心安在?能照之智本空,所緣之境亦寂,寂而非寂者,蓋無能寂之人也,照而非照者,蓋無所照之境也。境智俱寂,心慮安然。外不尋塵,內不住定,二途俱泯,一性怡然,此般若掌內功之要也。」哲羅星這時已猜到了他的用意,欣然道「正是,正是!那日小僧與師兄在五台山清涼寺談佛法,論武功,所說我天竺佛門般若掌的內功要訣,確是如此。」
神山上人道「那日師兄所說的大金剛拳要旨和摩訶指秘訣,小僧倒也還記得。」說著又滔滔不絕的說一段梵語,背一段武經的經文。玄慈及少林眾高僧聽神山所背誦的雖非一字不錯,卻也大致無誤,正是那三部古籍中所記錄的要訣,不由得都臉色大變。想不到此人居然有此奇才,適才默默翻閱一過,竟將三部武學要籍暗記在心,而且又精通梵語,先將經訣譯成梵語,再依華語背誦。
道清、融智、玄慈等均通梵文,聽來華梵語義甚合,倒似真的先有梵文,再有華文譯本一般。這麼一來,波羅星偷閱經書的罪名固然洗刷得乾乾淨淨,而元元大師、七指頭陀等少林上輩高僧,反成了抄襲篡竊、欺世盜名之徒。這件事若要據理而爭,那神山伶牙俐齒,未必辯他得過。玄慈氣惱之極,一時卻也想不出對付之策。玄生忽又越眾而出,向哲羅星道「大師,你說這般若掌、摩訶指、大金剛拳,都是本寺傳自天竺,大師自然精熟無比。此事真假極易明白。小僧要領教大師這三門武功的高招,小僧所使招數,決不出這三門武功之外。大師下手指點時,也請以這三門武功為限。」說著身形一晃,已站到哲羅星的身前。玄慈暗叫「慚愧!這法子甚是簡捷,只須那胡僧一出手,真偽便即立判,怎麼我竟然念不及此?」神山上人也是心中一凜「這一著倒也厲害,哲羅星自然不會什麼般若掌、摩訶指、大金剛拳,卻教他如何應付?」
哲羅星神色尷尬,說道「天竺武功,著名的約有三百六十門,小僧雖然都約略知其大要,卻不能每一門皆精。據聞少林寺武功有七十二門絕技,請問師兄,是不是七十二門絕技件件精通?倘若小僧隨便請師兄施展七十二門絕技中的三項,師兄是不是都能施展得出?」
這番話一說,倒令玄生怔住了。少林寺絕技,每位高僧所會者最多不過五六門,倘若有人任意指定三門,要哪一位高僧施展,那確是無人能夠辦到。玄生於武學所知算得甚博,但七十二門絕技中所會者亦不過六門而已。哲羅星的反駁甚是有理,確也難以應付。
突然外面一個清朗的聲音遠遠傳來,說道「天竺大德、中土高僧,相聚少林寺講論武功,實乃盛事。小僧能否有緣做個不速之客,在旁恭聆雙方高見麼?」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送入了各人耳中。聲音來自山門之外,入耳如此清晰,卻又中正平和,並不震人耳鼓,說話者內功之高之純,可想而知;而他身在遠處,卻又如何得知殿中情景?
玄慈微微一怔,便運內力說道「既是佛門同道,便請光臨。」又道「玄鳴、玄石兩位師弟,請代我迎接嘉賓。」玄鳴、玄石二人躬身道「是!」剛轉過身來,待要出殿,門外那人已道「迎接是不敢當。今日得會高賢,實是不勝之喜。」他每說一句,聲音便近了數丈,剛說完「之喜」兩個字,大殿門口已出現了一位寶相莊嚴的中年僧人,雙手合十,面露微笑,說道「吐蕃國山僧鳩摩智,參見少林寺方丈。」群僧見到他如此身手,已是驚異之極,待聽他自己報名,許多人都「哦」的一聲,說道「原來是吐蕃國師大輪明王到了!」
玄慈站起身來,搶上兩步,合十躬身,說[——,wap,,更新最快]道「國師遠來東土,實乃有緣。敝寺今日正有一事難以分剖,便請國師主持公道,代為分辨是非。」說著便替神山、哲羅星師兄弟、觀心等諸大師逐一引見。眾僧相見罷,玄慈在正中設了一個座位,請鳩摩智就座。鳩摩智略一謙遜,便即坐了,這一來,他是坐在神山的上首。旁人倒也沒什麼,神山卻暗自不忿「你這番僧裝神弄鬼,未必便有什麼真實本領,待會倒要試你一試。」
鳩摩智道「方丈要小僧主持公道,分辨是非,那是萬萬不敢。只是小僧適才在山門外聽到玄生大師和哲羅星大師講論武功,頗覺兩位均有不是之處。」
群僧都是一凜,均想「此人口氣好大。」玄生道「敬請國師指點開示。」鳩摩智微微一笑,說道「哲羅星師兄適才質詢大師,言下之意似乎是說,少林派有七十二門絕技,未必有人每一門都能精通,此言錯矣。大師以為摩訶指、般若掌、大金剛拳是少林派秘傳,除了貴派嫡傳弟子之外,旁人便不會知曉,否則定是從貴派偷學而得,這句話卻也不對。」他這番話連責二人之非,群僧只聽得面面相覷,不知他其意何指。
玄生朗聲道「據國師所言,有人以一身而能兼通敝派七十二門絕技?」鳩摩智點頭道「不錯!」玄生道「敢問國師,這位大英雄是誰?」鳩摩智道「殊不敢當。」玄生變色道「便是國師?」鳩摩智點頭合十,神情肅穆,道「正是。」這兩字一出,群僧盡皆變色,均想「此人大言炎炎,一至於此,莫非是瘋了?」
少林七十二門絕技有的專練下盤,有的專練輕功,有的以拳掌見長,有的以暗器取勝,或刀或棒,每一門各有各的特長,使劍者不能使禪杖,擅大力神拳者不能收發暗器。雖有人同精五六門絕技,那也是以互相並不牴觸為限。玄生與波羅星都練了般若掌、摩訶指、大金剛拳三門功夫,那均是手上的功夫。故老相傳,上代高僧之中曾有人兼通一十三門絕技,號稱「十三絕神僧」,少林寺建寺數百年,只此一人而已。少林諸高僧固所深知,神山、道清等也皆洞曉。要說一身兼擅七十二絕技,自是欺人之談。
少林七十二門絕技之中,更有十三四門異常難練,縱是天資極高之人,畢生苦修一門,也未必一定能夠練成。此時少林全寺僧眾千餘人,以千餘僧眾所會者合併,七十二絕技也數不周全。眼看鳩摩智不過四十來歲年紀,就說每年能成一項絕技,一出娘胎算起,那也得七十二年功夫,這七十二項絕技每一項都是艱深繁複之極,難道他竟能在一年之中練成數種?
玄生心中暗暗冷笑,臉上仍不脫恭謹之色,說道「國師並非我少林派中人,然則摩訶指、般若掌、大金剛拳等幾項功夫,卻也精通麼?」鳩摩智微笑道「不敢,還請玄生大師指教。」身形略側,左掌突然平舉,右拳呼的一聲直擊而出,如來佛座前一口燒香的銅鼎受到拳勁,鏜的一聲,跳了起來,正是大金剛拳法中的一招「洛鍾東應」。拳不著鼎而銅鼎發聲,還不算如何艱難,這一拳明明是向前擊出,銅鼎卻向上跳,可見拳力之巧,實已深得「大金剛拳」的秘要。
鳩摩智不等銅鼎落下,左手反拍出一掌,姿勢正是般若掌中的一招「懾伏外道」,銅鼎在空中轉了半個圈子,拍的一聲,有什麼東西落下來,只是鼎中有許多香灰跟著散開,煙霧瀰漫,一時看不清是什麼物件。其時「洛鍾東應」這一招餘力已盡,銅鼎急速落下,鳩摩智伸出大拇指向前一捺,一股凌厲的指力射將過去,銅鼎突然向左移開了半尺。鳩摩智連捺三下,銅鼎移開了一尺又半,這才落地。少林眾高僧心下歎服,知他這三捺看似平凡無奇,其中所蘊蓄的功力實已到了超凡入聖的境地,正是摩訶指的正宗招數,叫做「三入地獄」。那是說修習這三捺時用功之苦,每捺一下,便如入了一次地獄一般。
香灰漸漸散落,露出地下一塊手掌大的物事來,眾僧一看,不禁都驚叫一聲,那物事是一隻黃銅手掌,五指宛然,掌緣閃閃生光,燦爛如金,掌背卻呈灰綠色。
鳩摩智袍袖一拂,笑道「這『袈裟伏魔功』練得不精之處,還請方丈師兄指點。」一句話方罷,他身前七尺外的那口銅鼎竟如活了一般,忽然連打幾個轉,轉定之後,本來向內的一側轉而向外,但見鼎身正中剜去了一隻手掌之形,割口處也是黃光燦然。輩份較低的群僧這才明白,鳩摩智適才使到般若掌中「懾伏外道」那一招之時,掌力有如寶刀利刃,竟在鼎上割下了手掌般的一塊。
玄生見他這三下出手,無不遠勝於己,霎時間心喪若死「只怕這位神僧所言不錯,我少林派七十二門絕技確是傳自天竺,他從原地習得秘奧,以致比我中土高明得多。」當即合十躬身,說道「國師神技,令小僧大開眼界,佩服,佩服!」
鳩摩智最後所使的「袈裟伏魔功」,玄慈方丈畢生在這門武功上花的時日著實不少,以致頗誤禪學進修,有時著實後悔,覺得為了一拂之純,窮年累月的練將下去,實甚無謂。但想到自己這門袖功足可獨步天下,也覺**,此刻一見鳩摩智隨意拂袖,瀟灑自在,而口中談笑,袍袖已動,竟不怕發聲而洩了真氣,更非自己所能,不由得百感交集。霎時之間,大殿上寂靜無聲,人人均為鳩摩智的絕世神功所鎮懾。
過了良久,玄慈長歎一聲,說道「老衲今日始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老衲數十年苦學,在國師眼中,實是不足一哂。波羅星師兄,少林寺淺水難養蛟龍,福薄之地,不足以留佳客,你請自便罷!」
玄慈此言一出,哲羅星與波羅星二人喜動顏色。神山上人卻是又喜又怒,喜的是波羅星果然精熟少林派絕技,而玄慈方丈准他離寺;愁的是此事自己實在無甚功績,全是鳩摩智一力促成,此人武功高極,既已控制全局,自己再要想從波羅星手中轉得少林絕技,只怕難之又難,何況波羅星所盜到的少林武功秘笈,不過寥寥數項,又如何能與鳩摩智所學相比?世上既有鳩摩智其人,則自己一切圖謀,不論成敗,都已殊不足道。
鳩摩智不動聲色,只合十說道「善哉,善哉!方丈師兄何必太謙?」少林合寺僧眾卻個個垂頭喪氣,都明白方丈被逼到要說這番話,乃是自認少林派武功技不如人。少林派數百年來享譽天下,執中原武學之牛耳。這麼一來,不但少林寺一敗塗地,亦使中土武人在番人之前大大的丟了臉面。觀心、道清、覺賢、融智、神音諸僧也均覺面目無光,事情竟演變到這步田地,實非他們初上少林寺時所能逆料。
玄慈實已熟思再三。他想少林寺所以要扣留波羅星,全是為了不令本寺武功絕技洩之於外,但眼見鳩摩智如此神功,雖然未必當真能盡本寺七十二門絕技,總之為數不少,則再扣留波羅星又有何益?波羅星所記憶的本寺絕技,不過三門,比諸鳩摩智所知,實不可同日而語。這位大輪明王武功深不可測,本寺諸僧無一能是他敵手,若說寺中諸高手一擁而上,倚多為勝,那變成了下三濫的無賴匪類,豈是少林派所能為?這波羅星今日下山,不出一月,江湖上少不免傳得沸沸揚揚,天下皆知,少林寺再不能領袖武林,自己也無顏為少林寺的方丈。這一切他全瞭然於胸,但形格勢禁,若非如斯,又焉有第二條路好走?
段星雲在一旁看的爽啊,大叫可惜,因為段星風沒有來,和以後的少林大會一樣精彩啊。不過畢竟和少林還是有點感情的,而且看鳩摩智也不爽。
只聽鳩摩智道「方丈既如此說,那是自認貴派七十二門絕技,實在並非貴派自創,這個『絕』字,須得改一改了。」玄慈默然不語,心中如受刀剜。
玄字班中一個身形高大的老僧厲聲說道「國師已佔上風,本寺方丈亦許天竺番僧自行離去,何以仍如此咄咄逼人,不留絲毫餘地?」鳩摩智微笑道「小僧不過想請方丈應承一句,以便遍告天下武林同道。以小僧之見,少林寺不妨從此散了,諸位高僧分投清涼、普渡諸處寺院托庇安身,各奔前程,豈[——,wap,,更新最快]非勝在浪得虛名的少林寺中苟且偷安?」
他此言一出,少林群僧涵養再好,也都忍耐不住,紛紛大聲呵斥。群僧這時方始明白,這鳩摩智上得少室山來,竟是要以一人之力將少林寺挑了,不但他自己名垂千古,也使得中原武林從此少了一座重鎮,於他吐蕃國大有好處。只聽他朗聲說道「小僧孤身來到中土,本意想見識一下少林寺的風範,且看這號稱中原武林泰山北斗之地,是怎樣一副莊嚴宏偉的氣象。但聽了諸位高僧的言語,看了各位高僧的舉止,嘿嘿嘿,似乎還及不上僻處南疆的大理國天龍寺。唉!這可令小僧大大失望了。」
玄字班中有人說道「大理天龍寺枯榮大師和本因方丈佛法淵深,凡我釋氏弟子,無不仰慕。出家人早無競勝爭強之念,國師說我少林不及天龍,豈足介意?」那人一面說,一面緩步而出,乃是個滿面紅光的老僧。他右手食指與中指輕輕搭住,臉露微笑,神色溫和。
鳩摩智也即臉露笑容,說道「久慕玄渡大師的『拈花指』絕技練得出神入化,今日得見,幸何如之。」說著右手食中兩指也是輕輕搭住,作拈花之狀。二僧左手同時緩緩伸起,向著對方彈了三彈。只聽得波波波三響,指力相撞。玄渡大師身子一晃,突然間胸口射出三支血箭,激噴數尺,兩股指力較量之下,玄渡不敵,給鳩摩智三股指力都中在胸口,便如是利刃所傷一般。這玄渡大師為人慈和,極得寺中小輩僧侶愛戴。段星雲當年在少林也從他那裡撈了不少好處。眼見玄渡胸口鮮血噴出,不暇細想,身子一晃之間,已搶到玄渡對面,虛托一掌。其時相去只一瞬之間,三股血水未及落地,在他掌力一逼之下,竟又迅速回入了玄渡胸中。段星雲手如彈琵琶,一陣輪指虛點,頃刻間封了玄渡傷口上下左右的十一處穴道,鮮血不再湧出,再將一粒靈鷲宮的治傷靈藥九轉熊蛇丸餵入他口中。
玄渡苦笑道「大輪明王……的……拈花指功……如此……如此了得!老衲拜……拜服。」
「怎麼可能。」段星雲翻了個白眼,他發現自己到少林之後,翻白眼的次數越來越多。「鳩摩智大師,好久不見了。」
段星雲把大師兩個字拖的老長,鳩摩智突然見他越眾而出,以輪指虛點,封閉玄渡的穴道,手法之妙,功力之強,竟是自己生平所未見,不由得大吃一驚。一聽居然是舊識,不由在心中暗想。
「怎麼樣,不記得我了,在大理的時候不是很威風嗎?嘖嘖,現在又跑到少林來了?」
「你,你就是那個小和尚?」鳩摩智終於想起來了。天生睿智,自少年時起便迭逢奇緣,生平從未敗於人手,一離吐蕃,不想在大理國天龍寺中慘造失敗,便到中原來碰碰運氣。不料又遇見當初的那個年輕和尚。
「小你個頭。」段星雲對當場被迫剃髮的事情耿耿於懷,一直是心裡的痛啊,聽見鳩摩智的話,心裡窩著火啊。「不過是學了一門小無相功,有什麼好囂張的。」
「你…」
「什麼你啊我啊,你不會想說什麼你用的是真正的佛家武功吧?不才在下我呢,剛好當了靈鷲宮的護法,你那點武功我知道的清清楚楚。」
鳩摩智叫道「好。那你試我一招般若掌!」說著雙掌一立,似是行禮,雙掌卻不合攏,呼的一聲,一股掌力從雙掌間疾吐而出,奔向虛竹,正是般若掌的「峽谷天風」。段星雲見掌勢兇猛,非擋不可,當即以一招「天山六陽掌」將他掌力化去。鳩摩智感到他這一掌之中隱含吸力,剛好克制自己這一招的掌力,宛然便是小無相功的底子,心中一凜,笑道「你這是佛門功夫麼?我今日來到寶剎,是要領教少林派的神技,你怎麼反以旁門功夫賜招?少林武功在大宋國向稱數一數二,難道徒具虛名,不足以與異邦的武功相抗麼?況且你非少林弟子,何必出手相搏?」他一試出虛竹的內功特異,自己沒有制勝把握,便以言語擠兌。
「O,O。那我找個少林和尚給你。」一把把虛竹給推出去了。就不相信那掃地的沒有教他。
大殿上同時兩聲驚呼,一是虛竹的,另外一個是他老爹。
虛竹直言相告「小僧資質愚魯,於本派武功只學了一套羅漢拳,一套韋陀掌,那是本派扎根基的入門功夫,如何能與國師過招?」
鳩摩智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你倒也有自知之明,不是我的對手,那便退下罷!」虛竹道「是!小僧告退。」合十行禮,想退入虛字輩群僧的班次。
「放心,我罩你。」段星雲又把虛竹推出去,對鳩摩智說,「這是真正少林高僧的弟子,讓你見識一下。」
一邊對虛竹說,「不要給少林丟臉啊。少林僧眾現今以『玄、慧、虛、空』排行,你是本派的第三代弟子,就算敗在鳩摩智手下,於少林寺威名並無所損,但只要僥倖勉強得一、兩炷香的時刻,鳩摩智便無顏再糾纏下去了。」
虛竹也是在為少林擔憂,他對少林可以說是忠心耿耿,一聽之下熱情澎湃,就出去了。合十說道「國師手下留情!」心想對方是前輩高人,決不會先行出招,當即雙掌一直拜了下去,正是韋陀掌的起手式「靈山禮佛」。他在少林寺中半天唸經,半天練武,十多年來,已將這套羅漢拳和韋陀掌練得純熟無比。這招「靈山禮佛」本來不過是禮敬敵手的姿式,意示佛門弟子禮讓為先,決非好勇鬥狠之徒。但他雙掌一拜下,身上僧衣便即微微鼓起,真氣流轉,護住了全身。看來掃地僧是對他不錯。
鳩摩智明知跟這小僧動手,勝之不武,不勝為笑,但情勢如此,已不由得自己避戰,當即揮掌擊出,掌風中隱含必必卜卜的輕微響聲,姿式手法,正是般若掌的上乘功夫。虛竹眼見對方掌到,斜身略避,雙掌推出,仍是韋陀掌中一招,叫做「山門護法」,招式平平,所含力道卻甚是雄渾。鳩摩智身形流轉,袖裡乾坤,無相劫指點向對方。虛竹斜身閃避,鳩摩智早料到他閃避的方位,大金剛拳一拳早出,砰的一聲,正中他肩頭。虛竹踉踉蹌蹌的退了兩步。鳩摩智哈哈一笑,說道「小師父服了麼?」料想這一掌開碑裂石,已將他肩骨擊成碎片。哪知虛竹只感到肩頭一陣疼痛,便即猱身復上,雙掌自左向右劃下,這一招叫做「恆河入海」,雙掌帶著浩浩真氣,當真便如洪水滔滔、東流赴海一般。鳩摩智見他吃了自己一拳恍若不覺,兩掌擊到,力道又如此沉厚,不由得暗自驚異,出掌擋過,身隨掌起,雙腿連環,霎時之間連踢六腿,盡數中在虛竹心口,正是少林七十二絕技之一的「如影隨形腿」,一腿既出,第二腿如影隨形,緊跟而至,第二腿隨即自影而變為形,而第三腿復如影子,跟隨踢到,直踢到第六腿,虛竹才來得及仰身飄開。鳩摩智不容他喘息,連出兩指,嗤嗤有聲,卻是「多羅指法」。虛竹坐馬拉弓,還擊一拳,已是「羅漢拳」中的一招「黑虎偷心」。
鳩摩智有心炫耀,多羅指使罷,立時變招,單臂削出,雖是空手,所使的卻是「燃木刀法」。這路刀法練成之後,在一根干木旁快劈九九八十一刀,刀刃不能損傷木材絲毫,刀上發出的熱力,卻要將木材點燃生火,「燃木刀法」是單刀刀法,與鳩摩智當日在天龍寺所使「火焰刀法」的凌虛掌力全然不同,他此刻是以手掌作戒刀,狠砍狠斫,全是少林派武功的路子。他一刀劈落,波的一響,虛竹右臂中招。虛竹叫道「好快!」右拳打出,拳到中途,右臂又中一刀。鳩摩智真力貫於掌緣,這一斬已不遜鋼刀,一樣的能割首斷臂,但虛竹右臂連中兩刀,竟渾若無事,反震得他掌緣隱隱生疼。
鳩摩智駭異之下,心念電轉,尋思「這小和尚便練就了金鐘罩、鐵布衫功夫,也經不起我這幾下重手,卻是何故?啊,是了,此人僧衣之內是穿了什麼護身寶甲。」一想到此節,出招便只攻擊虛竹面門,「大智無定指」、「去煩惱指」、「寂滅抓」、「因陀羅抓」,接連使出六七門少林神功,對準虛竹的眼目咽喉招呼。鳩摩智這麼一輪快速的搶攻,虛竹手忙足亂,無從招架,惟有倒退,這時連「韋陀掌」也使不上了,卻去突然是出了一中怪異的功夫來。
也不知道是什麼,反正是難看之極,卻將鳩摩智逼退半尺,就是這麼半尺之差,鳩摩智種種神妙的招數,便都不能及身。頃刻之間,鳩摩智又連使十六門少林絕技,少林群僧只看得目眩神馳,均想「此人自稱一身兼通本派七十二絕技,果非大言虛語。」但虛竹卻在對方迅若閃電的急攻之下能夠全身而退,自是不俗。
鳩摩智故演重伎,又想拋下虛竹不打了。說什麼不是少林的功夫。
「我切,沒看出來他那是在擦桌子嗎?還說什麼知道很多武功呢,敢情你是沒有擦過桌子是吧?」段星雲說的臉不紅,氣不喘,其實他也是蒙的,想那虛竹在藏經閣做什麼的,就抹桌子唄。
神山上人自從鳩摩智一現身,心情便甚矛盾,既盼鳩摩智殺滅少林派的威風,又不願異邦僧人到中土來橫行無忌,自己卻無力將之制服;待見鳩摩智與虛竹相持不決,只盼兩人兩敗俱傷,同歸於盡。自己即使無法從波羅星手中再取其他少林絕技,但般若掌、摩訶指、大金剛拳三門絕技的秘訣,總已記在心中,回寺後詳加參研,憑著一己的聰明智慧,當可將這三門武功大加變通,要旨雖同,招式外形卻可大異,那時便成為清涼寺的三門絕技,而自己便是創建這三門絕技的鼻祖了。波羅星卻又是另一番心情。他這些時日中研習般若掌、摩訶指、大金剛拳三門武功,但覺其中奧妙無窮。今日師兄哲羅星來接他出寺,自忖心中所得記憶者,還不到少林武功的半成,回歸故鄉雖然歡喜,但眼見寺中寶藏如此豐富,一出少林山門,從此再無緣得窺,卻也是不勝遺憾。其後見到虛竹與鳩摩智相鬥,兩人內力之強,招數之奇,自己連半點邊兒也摸不到。只覺少林寺中一個青年僧人已如此了得,自己萬里奔波,好容易有緣出入藏經閣,卻只記得幾部武學經書回去,雖不是如入寶山空手而回,但所得者決非真正貴重之物,只怕此後一生之中,不免日日夜夜,悔恨無盡。
武學之道,便和琴棋書畫,以及佛學、易理等等繁難奧妙的功夫學問無異,愈是鑽研,愈是興味盎然,只要得悉世上另有比自己所學更高一層的功夫學問,千方百計的也要觀摩一番。波羅星是天竺高僧中大有才智之士,初到少林寺時,一意在盜取武經,回去光大天竺武學,但見到少林寺中的武學竟如此浩如煙海,不由得戀戀不捨,不肯遽此離去了。
這時虛竹已能佔到四成攻勢,雖然兀自遮攔多,進攻少。旁觀者不禁膽戰心驚。鳩摩智情急之下,殺意陡盛,左手呼呼呼連拍三掌,虛竹揮手化解。鳩摩智縮手彎腰,從布襪中取出一柄匕首,陡向虛竹肩頭刺去。虛竹所學全是空手拆招,突然間白光閃處,匕首刺到,不知如何招架才是。[——,wap,,更新最快]
旁觀群僧齊聲驚呼。正在此時,突然鳩摩智手中匕首脫手而出,落如地下,直沒至柄。
一中年和尚進入,先是道佛問好,「現已中午時分,不知眾位大師在何處用飯?」就是那個教段星雲燒火的傢伙。
段星雲是清清楚楚,打落匕首的氣勁就是他發出的。少林果然是藏龍臥虎啊。
「呃,中飯吃什麼?」所有人都被突如起來的的變故嚇呆了,段星雲的話一出口就知道自己錯了,因為所以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我說錯了什麼嗎?」
沒有。大家集體搖頭。
這絕對是世界上最昂貴的青菜饅頭,用《易筋經》點的火,用《洗髓經》扇出來的。少林寺的傢伙們口福不淺啊。
「為什麼他們都不吃飯就走了?」虛竹很奇怪那幾個來搗亂的人居然消失的比風還快。
「我怎麼知道。」段星雲把虛竹碗裡的青菜葉子都夾到自己碗裡,自然所有的菜幫子都歸了虛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