歎一口氣,遠遠站立的眺望大師傅漸行漸遠的背影,滄桑、孤傲。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物?他的武林,他的江湖,他的一身好武藝,還有他那些傳世的英名,又是從何而得的?從大師傅的蒼老背影裡,我感到心碎般的孤單。也許當年,他的隱退只是個無奈的選擇。
輕頷首,我回眸凝視那雲霧裡的抹抹青衫,轉而信步上前,輕輕喚道:「哥,怎麼這麼久才來看我?」
「呵呵,你也知道的,我在外面可是有很多事情要處理的。」樹蔭下,玉無然玩笑般地說。他微笑著,一身青衫,墨發丹唇,雙眉舒展,嘴角微揚,眸光似望向遙遠的雲端深處。他,依舊還是四年前的模樣,只是談吐間,與我不再有隔膜。
「有很多事情要處理?那有來看我這個妹妹重要嗎?」我反駁他,一輯禮,然後兩人一併朝竹屋走去。「大師傅他……今天讓我下峰,我……我不太明白那是什麼意思。」一路走著,我始終不能參透大師傅話中的玄機。
「大師傅做事都有他的原則,我相信他讓你下峰,也一定有他的道理。」玉無然輕柔說道,墨色的折扇輕輕搖曳,「好了,別多想了,去收拾一下,我們這會便走。」他紳士般地為我開門,然後負手而立。
「嗯。」回眸望著玉無然,我清冷的面容上此時才有了一點笑容。轉身而入,我緊緊靠在門背上,心情卻突兀地異常煩躁起來。「下峰?」久久回想著這兩個字,我無奈地閉上刺痛的雙眼。
記憶的漩渦再次捲起,似我無盡的痛苦堆積。
要說這四年間,我心中唯一沒有改變的,也許就只有對玉無然的依賴吧。四年前,是他一直以內力為我延續著生命,帶著在垂死邊緣掙扎的我,行過萬里來到雪峰,登頂求得清平和清和兩位大師的相救。我想,如若沒有他,也許我早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所以對他,對無然,我始終有一種說不出的情愫。是感激,是感動,是感恩,但我深知絕對不是對於那個男人的感覺。
所以,年方二十五的玉無然,我喚他哥哥,只是希望我們之間的關係,可以永遠停留在最單純的階段。這樣,我也許還會毫無保留的對待他。因為他是我哥哥,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回眸往昔樂紛比,搖看今昔悶比昔……
簡單收拾一下,其實我本就無太多的牽掛。】行至門沿,忽發現床邊有一瓶小小的藥瓶,輕輕打開,那是四年來再熟悉不過的苦澀味道了。「看來……是二師傅。」因為我來到這裡的時候已是深中劇毒,雖然經過大師傅和二師傅的救治,我的小命是保住了,可是卻落下了一個心絞痛的病根。所以這藥丸,便是二師傅研製出來給我在心絞痛發作時服用的。「沒想到……二師傅也知道……」想想也對,大師傅做的決定,要是沒有二師傅的同意,又怎麼會讓我離開呢!「原來……是早有準備。」難怪二師傅會選在這個時候下山,以他的性格,定不能見這種分離的場面的。
我回眸,再凝視一下這個我曾經居住了四年的屋子,心中忽地明白了大師傅和二師傅此刻的心況,原來……他們也有不捨的,只是從不說出口。
「SEEYOU。」拂過門欄,我淡淡地說,不由分說地推門離開。「我們走吧。」
「嗯,」他立於門外,始終微笑視人。「還有,這些是二師傅給你用來防身的。」說罷,他將那滿滿一帶瓶罐交到我手上,我頓感沉甸甸。
垂眸,我淡淡地一扯笑容,將包袱收下,然後邁開步子。
一路悠閒著,我似沿路欣賞,清冷的面容此刻更是冷若冰霜,左顧右盼地遲遲不願下峰。「呵呵,你要是在這樣走下去,我估計晚上我們都不可能離開了。」玉無然一直跟在我身後,此刻才幽幽開口。
「怎麼?我只是想多看一會這裡的風景,難道不可以嗎?」我回眸瞪瞪他,「我怕我以後就沒機會了。」不知怎麼了,心中揚起一種不祥的預感。雖然大師傅說了,要我笑著帶那東西回來,可是我只怕自己……
「怎麼會沒機會,也許你不出幾天就回來了。」他笑說著,上前拉住我,「走吧,山下還有人在等著呢。」
「人?誰啊?」我問,心撲通直跳了一下。明明知道不會是他,可我……我真夠失敗的!
「你去看了不就知道了。」玉無然神秘一笑,將我拉至崖邊,「可以了嗎?要注意運氣。」
「嗯,可以了。」深呼吸,運氣至丹田。我閉眸,然只覺身子一輕,便被玉無然凌空抱起,護在懷中。然後,他一躍而起,俯身朝山下墜去,動作輕盈,只一抹青衫與白紗在空中飛舞旋轉著。
漸漸的,周圍安靜了下來,我只覺耳邊呼嘯而過幾許強烈刺骨的風。呼呼地刮著,刺激著我的耳膜,陣陣發痛。隨著不斷下落的高度,我的心也隨之平穩了下來。人還在往下墜,往下墜,不知道要墜到什麼地方去。耳邊冷冰冰的,似風穿過我的發,劃過我的臉,透過我的衣衫,然後便彷彿整個人都處在了虛幻世界裡。我緊緊握著無然的手,緊閉著雙眸,這一刻,他的肩膀似乎成了我依靠的港灣。
「到了。」很快,他穩穩落地,然後輕柔地說。
「是嗎?」我質疑著,微蹙眉頭,雙手仍緊緊抓著玉無然的衣袖,顫抖著,遲遲不肯睜眼。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事,輕聲問道:「你……在怕嗎?」
「沒……沒有啊,只是我……我還沒準備好。」是啊,畢竟在山上一住便是四年,重新沾染這塵世的泥土,我久久無法適應。「我想……一會就會好的。」我屏氣凝神,緩緩顫抖墨色的睫毛,然只覺眼前白茫茫一片。恍然間,我微微抬起雙眸,眼前忽然出現一明黃般溫柔如水的男子。他背對著我憔悴地站立著,望著茫茫人海的盡頭,遙望著那不知所蹤的愛人。隱約間,他迎風站立著,純白的輕紗和著那潔白的手絹裡開滿的血紅的碎花,接著那濃郁的血紅色似乎鋪散來開,盈滿了我全部的視線。「他……他是誰?」我在心底歇斯底里地哭泣著,他……好熟悉……卻無從回憶。
「哥……這裡……」抽回思緒,那道明黃也漸漸消失了。我的心在顫動,眸中閃爍點點晶光。綠草如茵,樹林茂密。闊別四年的一切再一次重現在我眼前,是那麼的熟悉又陌生,我的心情頓感舒暢。這裡的一切,讓我有種說不出來的親切感。
「很美吧,這裡。」玉無然用手一掃遠處鬱鬱蔥蔥的森林。
「嗯,很美。」周圍是最樸實無華的樹林,挺拔蒼翠,綠意盎然。林間,是鳥兒自在的飛舞;樹下,是各自鳴叫的伴侶。這才是真正的大自然的氣息,生機盎然。「我從不知道,山下竟然也這麼美。」原來,這就是我生活了四年的地方,純潔剔透。
「那是因為你從不願意面對,又怎麼會知道山下是何等的美麗。」將自己封閉了四年,冷漠禁錮了我的感情,同時也禁錮了我對生活的渴望。在雪峰的四年,我似乎已經忘記了如何開開心心的微笑,如何樂觀的面對人生百態。在峰頂,每天都是一樣的,沒有任何出乎預料的事情會發生。一切都會在掌握之中,我只需知道練劍,其他什麼都不用去想。那種生活,將我變得慵懶,變得不再像自己。
於是,那漫長的四年,我變的冷漠,變的不喜說話,也變的孤僻。是啊,是我從來不願離開,不,應該說是從來不敢離開,這才沒能發現原來山下的景色竟是這般美麗。
清晨,當潔白的雪花隨著輕柔的春風悄然而至時,她從無意打擾世人的清夢。只輕輕地從空中隕落,飄飄灑灑,紛紛揚揚,將這一片純白的地域勾勒的更加柔和。雲層低垂,幾縷霞光從雲層的邊緣投射出來,讓飄飛的雪花顯得格外晶瑩剔透。
我邁步在這一片廣闊的樹林之中,沉寂已久的心情也變得清晰透明。「對了,你讓我見的人呢?」大約走了半個時辰的路程,我喃喃開口問。
「他啊,就在前面。」玉無然一指東南方向,我朝他指的方向看去,隱約可以瞧見有一輛破舊的馬車。
輕步上前,我卻並沒有發現有人的蹤影。正準備回眸詢問玉無然,這時,從馬車裡面走出一個俊俏公子打扮的人。我只隨意瞟上一眼,然覺有點眼熟,倒也說不上有印象。「哥,他是?」我問玉無然。
「怎麼?難道你認不出來?」玉無然眉眼一挑,問道。
我有點迷茫,再回眸望向眼前這個俊美男子。「玉姑娘,好久不見了。」這時,只見他率先上前,然後優雅一輯,動作悠揚,隨和地對我說。
這聲音?似乎挑動了我封存許久的記憶神經。「你……」我怎麼越看越覺得眼熟,似乎自己與他真的在哪裡見過。「你……好像……」長長墨發,似巍然如山的肩膀,秀逸挺拔,面如冠玉。他在我眼中,神韻的確與之前我認識的一個人有幾分相似。可是,我記憶裡的那個人,又與這眼前之人存在著太多的差異。單看那雙深沉輕潤的眼眸,就與之前清澈無邪的雙眼大相逕庭。「你……你是武濤?」懷疑歸懷疑,最終我還是喃喃地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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