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使漸深,手中力道分毫不差,似柔似剛。】劍氣循序而上,順著手臂望去,我只覺有一股莫名的氣流突兀的在我身體裡流竄。無法控制,我試著用自己的力量將其壓制,可是結果卻不盡如人意。迅速收招,我微蹙黛眉,按住絞痛的心口,慢慢彎下腰。「呼……奇怪了……」微喘氣,腦中再次回放之前大師傅施展的劍招,「奇怪了,怎麼會……我明明都依照大師傅所教的運氣法門在練,照理說應該不會出現這種情況的。」
有點無奈,心口又開始微微作痛。四年了,我總以為自己也可以如大師傅般盾空一切,放棄然後活著。但是,每每心口的絞痛,卻好像一個毒咒,毒到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我,那胸口的劇痛,是從何而來的。
我調整節奏,再次提氣展招,卻因為心絞的疼痛使得氣息很亂,力不從心。歎口氣,放下枝杈,「看來,今日也只好就此作罷了。」從懷中取出一粒藥丸,我仰頭吞下,一陣苦澀傳入心間。
撿起地上的落葉,我撣去身上多餘的水氣。面一冷,心一默,我信步朝竹屋而去。
四年的春夏秋冬,我改變了很多。現如今的我,似乎要以清冷來形容自己。看著滿林的參天大樹,我總覺著這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了。劍客,曾經只有在書裡才能一見的人物,如今自己便是。有一點好笑,可眼底滿是輕愁,看著蒼白纖細的雙手,與幾近無情冷血的面容,我有時真會覺得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如果說,穿越是偶然的奇遇,心碎是命中注定的結局,那麼現在呢……重生又是為了什麼?是為了記住痛苦,還是為了徹底的遺忘。活著,會比死更輕鬆嗎?
對於四年前的痛苦記憶,隨著時間的消逝,我總以為我已經漸漸淡忘了。[]也許是不願再次想起,在傲峰雪山的四年裡,我努力的習武,努力的學習藥理,努力的忘記過去。只是,那偶爾的寂寞與沉思,和那渾身上下抖不完的惆悵,卻時時在提醒著我,過去……早已扎根在我心裡了。
劍--如冰冷般的鐵器,透著刺骨的寒冷。它,是冷與傲的象徵,昭示著不滅的切膚之痛。自古劍客,均孤傲清冷,獨自一人行走於虛與實的邊緣。很少有人能熟知他們的過去,也很少有人能明白劍客心中所想,孤芳自賞,這是對於劍客最貼切的形容。而我,要的就是沒有過去,要的就是獨自一人。
在四年習劍的過程中,我的心彷彿也隨之變的清冷,似不再有昔日的熱度。隨著領悟劍招的深入,再無事物可以勾起我強烈的**,也不會影響到我止水的心境。笑容,似乎從我的臉上漸行漸遠,那種炙熱的情感,也被我深深埋在心底的深淵裡。隨之而來的,只是淡淡的清冷與漠然,與不苟言笑的淡然。
在不知不覺裡,我的內心也在發生著奇妙的轉變。
曾經的黯然神傷,獨自離去,這是一個愛情殘廢掉女子的悲哀。他--曾經是我生命中不能承受的**之重,可如今,淡然和離開是最好的方式。我已拋下了對過去的一切,對物如此,對人亦只能如此。
皇宮,那是不屬於我的世界。江湖,才是我未來要面對的世界。
穿過層層雲霧,我望見那絢爛的日出。以前,總以為日出代表著希望,象徵著曙光,只要每天能望見那耀眼的紅日,彷彿再苦悶的心情也會慢慢變好。可是四年了,無論火紅的太陽再耀眼奪目,卻還是無法照亮我心底的層層凌雪,我的心,已經被徹底冰封住了。
背劍譜,練劍,熟悉藥理,那是我每天早晨的必修功課,四年來從未間斷過。有時垂下眸子,看著自己一雙纖細的手,因為練劍和採藥生生的磨出厚繭來。那一刻,我本以為我會難過,可結果……什麼都沒有,什麼感覺都沒有。
這日,練完劍回到竹屋後,我見大師傅正在石案上靜心打坐。無意上前打擾,我信步往裡走。
「依痕。」忽然,大師傅出聲叫住我。
「大師傅,有事嗎?」我停下腳步,立於原地,仔細聆聽。
「為師今早教你的劍法,你練的如何了?」只見大師傅盤膝而坐,雙手輕輕平放。雖緊閉雙眸,但在運氣凝神間,對周圍的事物依舊瞭如指掌,一副翩然世外的幽深模樣。
「招式都記下了,只要日後加以專研,應該不成問題。」其實,大師傅教我的劍法,招式都是非常簡單化的。但奇特的是,招式雖簡單明瞭,卻又能衍生出無數新穎的路數。有種生生不息、延綿不斷之感,就如同人的生命,是在於無限的延續與締造之中,步步發展。
「那就好。」大師傅微微點頭,「如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隨時來找為師。」
「嗯,依痕明白。」我頷首。
正要離去,忽又聽大師傅娓娓道來。
「依痕,你在為師這裡練武,已有四年了吧?」突覺,大師傅的聲音幽深遙遠,似有無窮無盡的隱晦。
「是啊!」同樣是意味深長地回答,我抬眼望向遙遠天際,冥想著,彷彿……真的好久了!
「覺得如何?」
「很好。」我冥想片刻,只用了兩字,幽幽道出自己的心境。
沒錯,就是很好,我是從心底愛上了這片讓我重生的綠洲。「很好,雖然在這裡的生活很簡單,但是這種祥和與自在,卻是我從未體會過的。」回眸望向那雲端深處的純白與無暇,如若不是親身經歷過,又有誰會相信呢?這一片茫茫的綠洲,竟是屹立在這萬丈積雪的雪峰之上呢。山下冰雪無邊,山上卻綠意竄動。而我,身處在這綠洲之中,感受著從未有過的偷閒與愜意。
沒有紛擾,這是一片真真的桃花源。
「是嗎?」久久後,他這才略帶疑問地說道,「真的好嗎?這裡可什麼都沒有,會比外面的世界更好嗎?」
我眨眨眼眸,面色清冷,沒有出聲。外面的世界,那裡沒有寧靜,只有勾心鬥角,會比這裡好嗎?
「你在這兒一待就是四年,難道就從沒想過要離開?」
「沒有。」我想也沒想,便乾脆地說,「我從來沒想過要離開,這裡真的很好。」離開?要做什麼?我只不過是個已死的人,一個根本就不該存在的人,我的穿越,也許從一開始就是錯誤。
現在,只要是提及與離開有關的話題,我的警覺度與戒備心就是前所未有的高。也許是受過一次傷的關係,我對外面的世界已經產生了強烈的厭惡感。早已與之斷絕往來的我,也從不曾想過離開。我喜歡這裡,喜歡這裡的輕鬆自在,又何苦要再受那塵世紛擾之苦呢?
凝視著大師傅蒼老瘦削的臉龐,腦中迴響著二師傅的話語。「你的大師傅,他天生便能看穿人心。」是啊,大師傅雖緊閉雙眸,可在我眼裡,他仍能將我看的透徹。我眼神有片刻迷離,師傅這話,讓我心中再次跌蕩起來。「大師傅……你問這些,是什麼意思?還是……你想讓我離開?」我深知,大師傅不是一個會隨便開口的人。他的話中,必然隱藏著深深的含義,似發人深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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