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飛見喬玄偌大年紀,於自己眼前痛哭,卻是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嘴巴張了張,卻終是沒有說出話來。
旁邊華佗亦是黯然,不由出聲對柳飛道「小哥兒也是作怪。那朝容侄女兒,何等顏色,竟不能入得你眼!雖說你家中已有妻妾,但大丈夫立於世間,三妻四妾乃常事耳。吾只聞人患無妻,何曾聞患妻多者?且此事關乎一人之性命,小哥兒怎的心硬至此?」說罷,長歎一聲,竟是不再看柳飛。
柳飛大感尷尬,竟沒想到自己只是拒絕一段沒有感情的婚姻,竟是上升到關乎人家性命的高度。眼見喬玄以袖掩面,逕自悲苦。旁邊華佗滿面的不以為然,心下無奈,只得囁嚅著道「喬公且莫傷心,便是柳飛答應此事,然則小姐處又豈是能答應的」
喬玄聞聽,哭聲頓止,道「先生這卻不需多慮,休說婚娶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我家大女處,老朽昨晚也是通過氣的,並無不允。故此,先生不需顧慮」說罷,不由眼巴巴的望著柳飛。
柳飛心裡直是彆扭,好好一段姻緣,怎就像是逼婚一般。略一沉吟,道「即使如此,可容我與小姐相見,當面問之。若小姐之意亦是如此….」柳飛說到這,咬咬牙,道「飛便應了這門親事」喬玄聞言大喜,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容兒此刻便在院中,賢婿盡可去問便是」這老兒卻是得聞女兒活命,高興的過了,賢婿二字便已是喊了出來。聽的柳飛直翻白眼,旁邊華佗卻是捋鬚莞爾。
柳飛無奈,只得站起,施了一禮,轉身出屋來院中尋大喬。進得院中。果見大喬正自坐在早上自己的那個位子上,正自看著滿園落花出神。
此時已屆入秋,金風乍起,頗是有些涼意,風過處,葉落花飄,幾分蕭瑟中。大喬那孤寂的身影便愈發顯得單薄。**
柳飛立於她身後望著,心中一時也有一絲悲涼之意。或是感應到他來了,也或是涼意使然,大喬身子竟是微微有些顫抖。
柳飛終不是心狠之人,見狀心中一歎,默默解下自己大氅,將之披在大喬身上,卻是並未說話。大喬身子愈發抖得厲害,兩隻纖白的素手緊緊的抓住大氅,將自己深深的裹在其中。
亭中二人一時無語。半響。大喬清幽的語聲方起,道「君可是奇怪,朝容如何便已應了此事?可是不恥朝容懼死,以至如此不知恥乎」說著,慢慢轉過身子,面色蒼白中,兩隻大大的眼中清冷如舊,卻是掠過一絲嘲弄。
柳飛張口欲說。但半天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只得默然不語。大喬卻是突地淒然一笑。她終日冷面,此際突然一笑,竟是如同春回大地。百花竟放。直與人目馳神迷之感。只是其中那一抹無奈與淒涼,卻是怎麼也掩不住。
柳飛緩緩搖頭,沉聲道「我知你不是懼死,更非無德之輩。若說對我柳飛有情,更是無稽之談。正因如此。才不明所以,還望小姐予以解惑」
大喬聽他坦然而述,雙眸定定地看著他,清冷的眸光中,卻也閃過一絲波動。她自知自己容貌,一般男子見了,無不若蒼蠅般。蠅蠅而繞。或以才學,或以家世。妄圖打動自己。眼中卻總是閃動著攫取的光芒。
眼前這個男人,卻是眸光清正,淡然的看著自己,竟是對自己的容貌毫無所覺一般。她本已看透世間,但覺此世男子,不惟名聲與功業,便是自己父親,亦是如此。女子不過是男子的配飾,女子的貌美不過是配飾地檔次稍高些而已。為了功業與名聲,隨時可以拿出來犧牲的。
但眼前這人,眸中分明帶著一股尊重,語氣雖然平淡,但卻是一種平等的相詢。^^^^大喬心中微有一絲感動。
她緩緩轉過身子,望著滿園在秋風中飄舞的落葉,緩緩的道「很久以前,我曾經以為自己很幸福。那時候,娘親還在,弟弟也在。父親在朝中卻是官至太尉。那時候,我亦是可以跑跑跳跳,每日裡,除了隨著母親學習花紅,便是和妹妹、弟弟一起讀書識字。要麼便是在院中捉蟲撲蝶,我記得,那時候,家中總是人來人往,熱鬧的很。太陽也必現在的暖和,照在身上,從裡到外都是透著暖意的。」她說著,雙眼已是漸漸迷離,眸子中,已是冰冷全消,滿是柔和溫暖之意。
「我與妹妹、小弟每天便是頑皮,總要想著法兒玩耍。小弟那時候很小,卻最是頑皮,他敢爬上那麼高的樹丫,卻將我和妹妹的手帕去樹丫上掛了,總是惹得我們大哭。每回卻都是被夫子教訓,將手板打地通紅。小弟便跑去和娘親訴苦。娘親那時便總是把我們叫過去,將我們都拉到懷裡,一邊幫小弟上藥,一邊告訴我們,日後他與父親不在了,卻是要我們姐弟相親相愛,莫要為了小事吵鬧。這世上最親之人,卻是父母兄弟姐妹了。」大喬說著,不由的怔怔的出神。她突然想到,娘親那時候說這些話時,總是帶著些憂慮,是不是娘親那時候就有些預感了。
大喬怔怔的出神,柳飛便靜靜的站著,他知道這些事壓在她心裡很久了,怕是從沒向人說起過。她說的雖然平淡,幾乎是每個人小時候都經歷的事情,但那股濃濃的溫馨卻慢慢地瀰漫在小院之中,便時時刮過的秋風似也帶了股暖意。
過了半響,才聽大喬繼續說道「那時候,我卻是不懂的,娘親為什麼要說那些。大家在一起不好麼?為什麼父親和娘親會不在,他們要到哪裡去?那時候,我們總是使勁往娘親懷裡擠,娘親的懷裡很暖和,很柔軟。我們三人擠來擠去,終是有一人總被擠出去,那時候只是笑鬧,卻不知終是有一人,總要先離開那個溫暖地懷抱的。而原本容納三人的懷抱,若是突然少一個,那個懷抱卻也是會冷的,終有一天會離去的,因為她要去把離去地那一個找回來」大喬說到這,臉色已是蒼白,胸間急遽的起伏著,臉上竟隱隱的透出一股青氣。
柳飛大驚,忙伸掌抵住她後心,緩緩送出一股真氣,沉聲道「夠了,不要說了,你自己的病自己不知道嗎!你的情緒太激動了,這樣對你沒有好處」
大喬得他真氣之助,身子緩緩暖和,顫抖已是漸漸平息。但卻是淒然搖頭,道「讓我說完,我從沒和人說過呢,你怎的如此不解風情」說著回眸一笑。只是那笑容中卻滿是淒婉。
柳飛看的心中一酸,微微側轉頭,輕歎口氣,道「那你便等下再說,我有地是時間,卻是不著急地」
大喬望著他,突然微微一笑道「君心腸很軟,妾身突然覺得嫁與君為妻,也許是不錯的」說著,臉上卻是泛起了兩抹殷紅。
柳飛見了,卻是面色大變,這分明是心血逆沖,毛細血管滲血所致,趕緊運起靜心訣叱道「住口,你還要命不要了」口中說著,另一手卻是急速取出兩支晶石針,半空中帶起一片殘影,迅速將兩針插入大喬心脈附近,閉目默運玄功,亭中氣流忽地一窒,隱隱一層氤氳之氣飄蕩,卻是柳飛將天地運氣導入她體內,幫她滋潤心脈枯竭的所在。
大喬看了他一眼,輕歎口氣,卻終是沒有執拗,美目微閉,身子斜斜的倚在柳飛身上。
直過了盞茶時間,柳飛方輕叱一聲,又是兩支晶石針取出,逕自插入她乳下三分處和脖頸一側,方才長長吁了一口氣。手掌卻是不敢稍離。
大喬在柳飛針刺要穴之際,身子一顫,睜開雙眸,眼見柳飛鼻尖沁出細細的汗珠,眸中不禁掠過一絲暖意,緩緩道「君卻是霸道,妾尚是首次被人如此呵斥」
柳飛微覺尷尬,微微轉頭,道「好了,有什麼話,你便說罷,只是盡量控制,莫使自己情緒太過激動。」
大喬眸中又是閃過一抹柔情,微微點頭。閉上雙眸,少頃,才又緩緩接道「幸福總是像夢一般,終要醒來。那一日,我早上起來,和小妹一起尋著小弟,到了院中,前晚,我們便約好的,要一起偷偷出去,到家門前的那片林子中玩耍的。我們想法引開大門的丁叔,很順利的就溜了出來,待到了林中,心中很是興奮,卻不知,就那一次的任性,卻讓幸福遠遠的甩開了我們。我記得的,我永遠都記得的,那張臉,黑黑的,滿是鬍鬚,他的手好大,只一把,就把小弟拎了起來。他跑的好快,我和小妹還沒反應過來,他就跑的不見了,不見了」說到這兒,大喬滿面的恐懼,身體不由自主的劇烈抖動起來。
身上插的四支晶石針,齊齊劃出幾抹光暈。柳飛沉喝一聲,靜心訣如當頭棒喝,霎時間,讓大喬平靜下來。嬌軀顫抖半響,方才平復下來。
柳飛不由怒道「你若再不能控制自己情緒,便不要再說了」大喬聞聽他又是呵斥自己,不由斜目嗔了他一眼,平復了一會兒,方才繼續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