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分咖啡半分茶 正文 熟普洱(上)————隱瞞
    雙年展馬上要閉幕,子律在閉幕式當天凌晨坐車從布拉迪斯拉出趕回布達佩斯,臨行前,反覆叮囑留在醫院的舒好好修養。因為最後有頒獎等一系列活動的緣故,子律不得不接受匈牙利主辦的邀請,舒他已經拜託給斯洛伐克方面的聯繫人,大家約定好閉幕式一結束,子律就回布拉迪斯拉法接她。

    因為簽證的問題,他們不能在斯洛伐克久留,舒的病一時又不適合遠行,所以還是按照事前的安排轉去盧布爾雅那修養,至於布拉格和薩格勒這些地方的旅行,只能臨時取消。

    子律走的時候天還沒亮,前一晚他歪在床邊陪著舒睡了大半夜,偶爾說說話,但沒有再提過孩子或是她的過去,也沒有想之前生的種種,就是一起想想未來。比如,回國以後要不要馬上登記結婚,或者,有個訂婚儀式之類的,把說好的事情定下來。

    子律能這麼快接受孩子的事本來在舒的預料之外,後來才現他根本不提,有時話就到嘴邊了,他會馬上轉開身或者提些別的把這個話題岔開。他不願意想起孩子,至少目前,不願當著她的面談起和孩子有關的一切,至於她的過去,子律問得也不多。她傾訴之後,他反而變得比以往安靜,盡量學著一些做些照顧她的事情,更多的時候,只是拉著手給她講些東歐的故事,周邊幾個國家的風土人情,他在藝術圈裡的朋友,或者展會上的趣聞。

    舒也很少講話,主要是躺著聽他說。把心裡的一切都掏空之後,除了釋然,就剩下疲倦,大多數時間她都是在藥物幫助下睡眠補充體力,如果精神好一些,會讓扶著在走廊裡走一走。

    這一場病,舒身體的虧損很大,主治醫生單獨找子律談過,一方面是以後的私生活需要調整,另一方面,是告誡他短期不適宜讓舒受孕,她的身體會吃不消,需要調養兩年在做打算。

    這些子律沒有告訴舒,只是按部就班每餐督促她多吃些,下午的時候,讓她靠在懷裡在窗邊站著曬曬太陽,如果身體允許,就出房門走幾步。但是她很容易就累了,常常是他扶著出去,抱著回來,說話也是談不上幾句精神就很差昏昏欲睡。

    除了能在床邊陪她,子律也會自己到醫院的花園或者多瑙河堤岸邊待一會兒,抽抽煙,想想事情,一個星期裡,表面上一切相安無事,越來越步入正軌,高磊幾個電話報告了東線展覽的進度,提起子修的時候,子律本想多問兩句,後來一轉念又打消了這個想法,只是聽高磊在另一頭一句帶過。

    子修自燃是離開了東線的繪畫雕塑展區,他在哪子律心裡最清楚不過,也因此,他幾乎完全寄宿在舒病房裡,不顧院方什麼態度,就是偶爾必須離開了,也會交待護士不許任何外面的訪客探視她。

    最初,護士對這些要求相當的微詞,子律擺出未婚夫的身份,事情也只好按照他要求的執行。

    在難得平靜而放鬆的環境下,舒一點點好起來。臨行時,子律走到屋角,拿起從飯店帶來的簡單行李,在舒床邊站了好一會兒,親了親她微亂的鬢角,離開了病房。

    黎明的陽光把子律的影子拉得很長,打車去了車站,上車前,他站在月台上對著手錶又看了看時鐘,想著她是否已經醒了,車開時,正是舒每天吃第一次藥的時間。

    可這天早晨,她睡得格外沉,子律已經離開了竟然完全沒有察覺到,更沒察覺到的,是另一個人進了她的病房。不僅是舒,就連值班的護士也沒注意到這個人。

    也許是他穿著和子律一樣的黑色風衣,也行是他從背後看起來也是一頭黑,也或者,他只是給人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總之子修推開舒病房門之前,沒有受到任何阻攔。

    他在病床邊坐了一會兒,就搬了把椅子坐在門口不遠的地方,拿出本畫冊看,一副隨意自然的樣子,進來換藥的護士完全沒現任何異狀。

    近中午的時候,舒從一場很長的夢裡醒來,習慣性的臉側向床頭櫃的一邊,以往子律都是斜躺在這個角落,等著她醒過來,有時是毫無徵兆的低下頭吻吻她,有時候,就是抱著她坐起身,遞過一杯溫熱的水。可這次什麼也沒看見,半側的床事涼的,睡過的痕跡也不太明顯。

    正在回憶之前他說過的話,和前一晚關燈前他近在面前的深邃目光,突然聽到門口的地方有人說話。

    「醒了?好些沒有?」

    因為太突然,舒被嚇了一跳,坐起身,本能的抱著被子護在胸前。第一下眼前都很恍惚,好像是子律,在定睛才現根本不是他。

    從第一次見子修,他就覺得他們兄弟不像,可如今在一個特定的距離裡,在一身相似的外衣包裹下,他們兄弟倆各有種不容忽視的相似氣質,只不過子律總是冷著一張臉,而子修白淨方正的面容上,總是掛著友善的微笑。

    「怎麼》好點嗎?不認識我了?」子修放下畫冊走到床邊,把拉了一半的窗簾完全打開,靠著窗站在陽光裡,「我哥回匈牙利了,我來看看你。」

    舒不知道說什麼,子修會在這樣的時候出現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可他表現出的親和力,又是她難以抗拒的。稍稍放鬆了心情,靠回到枕頭上,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有底氣些,舒小心的回應:「謝謝,我很好。」

    「那就好,我就放心了。我哥什麼時候回來?」

    舒偷偷觀察著子修的表情,隨意的好像只是兩個熟人在話家常,可他每個句子她都聽得格外仔細,尤其當他提到子律。

    「兩天以後,然後我們去斯洛文尼亞。」

    「哦。」子修慢慢迎著,一步步從窗前又走回床邊,似乎在思量著什麼。他接近一些,舒會感覺侷促,可當他遞過水杯,又自然而然的接過來。

    杯裡是調好的溫水,與子律每次給她喝的不一樣,是甜的,加過蜂蜜,床頭還擺著一罐剛剛打開的蜂蜜,上面標明著中文商標。

    子修靠在床邊看著舒把水都喝了,突然問她:「我替他陪你兩天?」

    「不……用。」聽不出這是什麼樣的試探,舒只覺得就是拒絕,可子修把空水杯從她手裡拿走,替她掖了掖被子,滿不在乎的又走回房門旁的椅子上坐下,拿起一邊的畫冊。

    「你別管了,安心養你的病。沒關係,反正我也沒事。你睡吧,我就坐在這兒,有事你叫我。」

    「真的不用,我自己能行,我……」

    「我說了,你別管!」

    顯然,舒即使再拒絕多少次,子修也根本沒打算接受,他悠然坐在門口的位子上,之後也不說話,就是對著面前的畫冊。舒在床上乾巴巴地做了好一陣子,還想拒絕,偶爾偷偷用餘光瞄他,現他果然是在看書,而且很專心,慢慢的,子律以前說過的戒備之類的話被拋在腦後,不安的感覺也完全退去了。她躺回床上,背對著子修望著窗外,盯著床頭上開了包裝的蜂蜜罐,有好一會兒都模模糊糊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也許待一會兒他就走了,舒一直跟自己這麼說,過不了多久真的又睡了。

    午飯時,護士拔了點滴,舒朦朦朧朧醒過來,正見到子修從護士手裡接過小餐盤放在面前的桌上,把她吃的幾樣簡單流食按順序擺好,又倒了一杯溫水。伸手想扶她,又在床邊收回了手,索性走回座位上拿起書,只是這次自修沒有看書,反而很專注的盯著舒看了很久。餐盤裡都是西方的病號飯,基本不符合她的胃口,看著她拿勺子半天不碰一下的樣子,他很快就明白過來了。

    走過去從舒手裡把勺子拿開,從碗裡盛了口嘗了嘗,子修不禁皺眉,索性把整盤東西端開。「最近你就吃這個?怪不得養不好!你沒跟我哥說?」

    見她不回答,子修索性回身穿外衣,「想吃什麼告訴我,醫院不遠有家中餐廳,我這就給你買去。」

    他轉身的動作流暢簡單,還是她見過兩次的子修,可他回眸爽朗的笑容裡,舒卻突然看到了離開很多年的另一個人,同樣的親切,同樣的體貼,甚至,同樣會注意到她小小的需要。

    舒愣了好一會兒,還不能適應和子修這樣相處,他已經走過來揉揉她的額頭,像是憐愛的安撫受傷的小寵物,又對她笑了笑,咧開的嘴角邊,舒現一個她以前沒注意過的小酒窩,很小很淺,卻是另一個人也有的。

    「什麼呆呢?吃什麼?我這就去買!」

    心情被這樣的笑容感染,舒囁嚅著說了「粥」,又遲疑了一下,補充道「我想……白米……什麼都不加的……白粥……」

    「還有嗎?」他好整以暇的等待著,卻見她一連搖頭,也不再多問。

    「知道了,你等著。」爽快的應下來,出門前子修從椅子上把剛剛看的畫冊拿起來遞給舒,「給你看看這個解悶,我一會兒就回來。」說完就推門離開了病房。

    午後的陽光已經找到屋裡,正打在床上,舒翻開手裡的畫冊,一頁頁的翻看著……心情異常的平靜,曾經因子修出現的惶恐慢慢消退了。

    她沒想到接觸起來是這麼的容易,友善,甚至連子律都沒察覺到的喜好,他也注意到了。回想以往子修說過的做過的,竟然沒有一樣不好。安撫自己慢慢變成讓自己不要不要疑神疑鬼,反正他待一會兒就會走,並不會久留。身體容不得她胡思亂想,安靜下來心事也沉澱下來,也因為粥的緣故,竟然有了些胃口和期待。靠在床邊等著自修回來,偶爾還會有一點不踏實,不過舒很快就認真看起手裡的畫冊,那是一本葉楓的畫冊,快看完時,她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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