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擦完舒受傷的血,子律慢慢揉搓著幾根冰涼的手指幫她回暖,病房的門又開了。
進來一位剛剛探過房的醫師,手裡拿著病例叫子律出去。不知道是什麼事情,子律拉著舒的手,用力握了一下,替她放回被裡才起身。因為她的意外,他突然變得膽怯起來,靠在門邊,現雙年展的聯絡人也等在樓道裡,好像是什麼重要的事要向他宣佈。關門出去,又不太放心的回頭看看床上的舒,確認一下她沒事。一天裡起伏的情緒太大,任誰都很難保持鎮靜,子律整個神經一出房間都繃著,手在外套口袋裡握成拳,一方面著急想回去,一方面又忌憚醫生要說的話,不聽告誡自己要保持冷靜。
在診室落座,醫生才把手裡的報告展開推過來:「這是她初步檢查結果,病人情況目前已經穩定了,你不要太著急,不過,我們想瞭解一下她最近一次中止妊娠的情況。」
醫生用了一個專業性很強的詞,初一聽子律根本沒反應過來,一旁的聯絡人幫忙解釋了一下,措辭雖然很謹慎,還是見他在位子裡直起身,整個人都僵住了。之後醫生又6續問了一些細節,子律只是坐在椅子裡聽,開始還保持著起碼的紳士風度,後來卻垂下頭一句話也不準備作答。醫生問到什麼時候做的手術,為什麼中止妊娠,手術情況如何,他面上繃得死緊,扭曲帶著痛苦,握在椅子扶手上的手背爆出了青筋。草草交代了兩句,就衝出了診室。
極強的衝擊一下子緩不過來,子律沿著樓道一步步走,在角落裡隨便找了把椅子坐下。低下身子,努力緩解緊繃過度的僵硬,手按住漲疼的額頭,往著地面。他一個人坐了很久,不知道想了什麼,身邊偶爾有病人或醫護經過,沒有人注意他。
診室裡6續一生下班了,探病的親友也走了。子律依然坐在樓道盡頭的角落裡,靠在牆上,伸直了腿,手插在口袋裡對著地面上一條引導病人的彩色線條出神。
搞了十幾年雕刻沒累過,這時卻覺出累了,整個人都是空的,思想集中不起來。
回到病房已近過了傍晚的查房,舒的點滴已經打完,除了空著的吊瓶架,床頭還放著他喝水用過的空紙杯。坐回到床邊的椅子上,子律給自己倒了杯水,取了個棉簽沾濕,又放在舒唇上輕輕擦拭。都弄妥了,端著杯子靠近椅子裡,手有自主的伸到被子裡找到她的手。
能想到的,他都想過了,想不到的,她醒了他會直接問她。
除了讓她快點好起來,一時間子律腦子裡什麼其它念頭也沒有。在被子裡摸到她戴戒指的手指,拉到被外反反覆覆的看。
當初給她戴上時,他沒想過什麼承諾,甚至長久,就覺得應該給她,應該戴在四指上,好多事都是順其自然,理所應當的。
如今關於孩子的事,他不想只是洩一頓就罷了。
孩子,以前奢望一下都不曾有過,如今知道沒有了也說不上來難過,只是他搞不懂,她為什麼不讓他知道。
望著床上那張沉睡中的臉,湊過去又叫了一次,依然沒見她有恢復或醒過來的跡象。子律貼在舒旁邊,不敢抱高她的頭rshǚ,護士說的那些話他都記得清清楚楚,每隔一會兒,要給她潤嘴唇,十二個小時內不能枕高枕。除了記得這些,過去幾個月裡的很多事情他也記得。好多次爭執矛盾時她也病過,甚至遠遠疏離他,但以前他沒覺得是天塌下來的大事,習慣了,知道自然會和好如初。
這次的意外卻讓他頭一次找不到那種百分之百的自信,握著戴戒指的手,貼在涼涼的臉頰旁邊,問了她幾句話,病房裡只有他自己的聲音。
放開她的手,心裡亂糟糟的情緒過後,是比她病倒更讓他無法忍受的疼痛情緒。走到屋子另一個角落,沒開燈,望著光心裡一點點模糊的影子,不是難過,卻比難過更難受的感覺浮了上來。
那種情緒緣何而來,怎樣才能平息,子律自己說不好。
但這一刻,他想自己好好待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