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分咖啡半分茶 正文 ——————茉莉香片(中)——————
    熬過第二天,雖然身上還是不太好,舒還是去了工作室開工。

    一早子律打了電話吩咐小波做準備,他們到時,要用的東西整整齊齊備在工作間裡,她平日裡常穿的圍裙疊好了搭在椅背上。

    「你去吧,我沒事。」

    當著小波她很在意,子律停了一會兒,看一切如常,才出了上官苑上樓回屠岸谷去了。

    「老師,您坐著弄吧。」

    小波特別在爐子邊放了座椅,遞過來陶質的顏料罐。

    昨天在家待了一天,兩個人說說話,窩著看畫冊,她睡得很多,醒來的時間少,偶爾聽他在外面講電話,久久沒有回來,她就又睡了。

    飯菜都是高磊找人送過來的,他吃完出去了一趟,舒就自己靠在床頭繡帕子。分手那晚擱在陽台上一放好多天,復合了再提起來繡,走針的心情自然很不一樣。

    拿出陶罐裡的小勺子,舒盛了滿滿一勺藍色粉末撒進水裡。小小的氣泡從水底冒出來,從淡藍變得深沉。銀色小勺在罐裡又取了一些,看著粉末隨著攪拌被水溶解了。藍得越來越深,水面折出她的臉也成了溫藍的顏色,越澱越純。

    腰裡還是酸疼,好多年了,攪拌太多次胳膊使不上力氣,鍋裡蒸出的水氣撲在臉上,熱得有些汗。小波跑進跑出的端茶倒水,看她累了,把火調得小了些。

    「老師,您去休息,我看著就行。」

    舒扶著椅子起來,離遠了火爐,在工作台旁邊又坐了下來。昨晚子律回來又提起了護照的事,她還陷在第二天的體虛疼痛裡,沒有深談。

    可晚上他睡了,她一直在考慮原籍的問題。如果需要回到原籍辦證件,也就意味著要回到那個家,如果那樣的話,她寧可選擇不要去。可這些話又沒辦法和子律直說,總覺得還不到告訴他的時候。

    心性,隨著復合慢慢變得懶惰,不想再折騰,這兩天身上難受,就時常想到過去和他的種種,不免唏噓,心裡慢慢貪婪的希望能長久的這樣下去。卓婭,舒拉,柳紫說的都是對的,她該好好想想將來的事了。

    之後兩三天,舒身子總帶著病狀,染布的事一拖再拖,小波也跟著著急,天天煮顏料,天天把她紮好的布擺出來備著,可是鍋坐在火上,她人雖然在工作室裡,只是常抱起個靠墊,手上纏一絲流蘇,幾個鐘頭一言不。

    這天下午好不容易有了動工的意思,小波大汗淋漓的蹲在爐子邊調火,舒抱著一大塊紮好的白布站在一邊正要放進鍋裡,手機在工作室角落裡響了起來。

    她撐著腰過去接,另一端是子律的聲音,異常的興奮激動。

    他早晨就和高磊外出了,把她送到公社門口,下車時拉住她的手問了句:「今天好點嗎?」

    月事是過去了,她身上好像有了缺損,傷了元氣一樣好多天都緩不過來。見他有些擔心,強撐出一絲笑。「我沒事,你小心開車。」

    因為雙年展臨近,子律和高磊都忙起來,早上一走,直到下午才來個電話,不像以往總是三步五時的電話裡關心她一下。

    「怎麼了?」

    「晚上一起吃飯,柳紫、柳葉他們都來,大家聚聚。」

    「為什麼?」

    「馮唐在國外得獎了,慶祝一下。」

    那是子律很器重的後生,來往也很頻,公社的室內設計當初就是一手交給了名不見經傳的馮唐打理。想想自己的身體狀況,實在不適合這時候外出。

    「你去吧,我把染料弄好了,一會兒就染了。」

    「讓小波幫你弄,大家都在,難得人很齊全,都讓你來!」

    放下手裡的白布,找著地方靠過去,舒想著用什麼理由能回絕邀請又步惹毛子律。最後也沒什麼好借口,索性實話實說。

    「我有點累了,晚上想早點回家休息,不去好嗎?」

    子律正在開車,聽出她聲音有氣無力,減了。細想她四五天來確實精神欠佳,睡得極早,起身又晚,吃東西也比以往少了,這次身上來的反應似乎特別強烈。

    「我這就回去,不舒服就別弄了,染料聞多了肯定不好,晚上我也不去了。」

    「沒事,你代表我去,等我好了再補,煮一下小波就送我回去,今天有點累了,睡睡就好了。你去吃飯吧,難得大家聚會,我沒事,回來給我講講,我想知道說了什麼。」

    猶豫了一下,子律還是覺得不放心。「你別弄了,現在讓小波送你,到家給我電話。」

    「嗯。你在哪呢?」

    「車裡。」

    「那小心開車,我不說了。」

    「好,回家吧,聽話……」

    電話裡傳來車流嘈雜的聲音,後面一段聽不清,已經掛上了。

    回到爐子旁,小波依然奮力的扇風控制火候,舒把手裡的布放進鍋中,白色的經緯線上,一點點沁透深淺不一的藍色。拿著勺子攪拌,鍋裡熱氣蒸騰,臉上虛浮了一層汗。染料的味道格外刺鼻,可調出的色彩比最初幾次都好看多了。

    小波汗流浹背,遞過乾毛巾給她擦汗,被爐火烤的心裡燥熱,加上工作室裡本來的溫度,幹得唇上起了一層皮。

    北方的冬天就是這樣,不像南方的濕冷,一到冬天,不管在哪她都要病一場,幾乎年年都是年根低下,今年看來是要提前了。

    「老師,您沒事吧?」

    幫她換了冷毛巾,舒鎮在臉上清醒了不少。爐子上的熱浪越來越盛,柴火辟啪作響,鍋裡水沸了,熏眼的蒸汽嗆得兩個人咳嗽起來。

    汗不停的往下落,舒自己也覺得熱得難耐,拿起長勺一次次週而復始的在鍋裡攪拌,看著鍋裡的顏色從藍變紫,變成一片黑色,然後是一片白。

    腳下一個踉蹌,身子被什麼撐住,勺子被強行拿走。

    「你們這是瞎胡鬧,屋裡太熱了,這麼悶,那不是染料,是化工添加劑,有刺激性的。小波,快去把窗戶都打開!」

    韓豫進門就看見舒舉著勺子在爐子邊煮東西,臉色漲紅,嘴唇上卻是一片白,剛要提醒她,人已經往一邊歪倒,趕過去即時扶住,再看助理小波,白胖的臉上也略帶菜色,桌上幾個打開蓋子的盒身上寫著很熟悉的名字。

    韓豫把兩個人帶到空氣流通的地方透風,好一陣,舒臉上不正常的紅暈才退下去。

    「再煮該中毒了,哪有你們這麼弄的,也不戴口罩手套,那些都是化工原料!」韓豫口氣很重,說話間還給了小波腦袋一下。「你師傅怎麼交待的,去自己喝杯水去,再拿一杯過來。」

    小波揉著腦袋跑了,舒依然靠在窗邊,撐著窗框想站好,半天身上都散了骨架一樣吃不住勁。韓豫拉了椅子扶她坐下,找了件外衣披在她肩上。

    「別弄了,再瞎弄該出事了。」

    小波送水過來,韓豫澆滅了爐子裡燃著的木柴,又找了東西蓋住一鍋刺鼻的染料。

    舒靠在椅子上看著好不容易上色的布又這麼擱置了,有些心疼。

    「我沒事。」

    「有事就晚了!」

    在染料裡添東西也是她的意思,沒想到那些藍色的粉末會有這樣刺激的效果。

    「真的沒事,就是有點累了,最近總是煮不好,今天想煮出來,隨便加了試試。」

    「那也不能瞎填東西,化工原來都有毒性,不能隨便用,你自己又不是不知道!有什麼好急的?作東西得慢慢來。」見她還勉強的笑,韓豫更覺得不放心,索性把幾個瓶瓶罐罐蓋好了收在袋子裡準備帶走。

    「晚上吃飯去嗎?我載你。」

    「不去了,想回去歇著。」舒喝了幾口水,精神好了很多,攏了攏肩上的衣服,盯著韓豫手裡的袋子。

    「我拿走,別弄了。不去也好,再有幾個星期就要走了,別病倒了,你回家好好歇著。他們在外邊呢,我打電話叫他回來。」

    韓豫的面孔時而模糊,時而清晰,之後是小波那張圓胖的白臉,似乎帶著深深的自責。

    「沒事,你們去吧,小波送我回去,我和他說好的。」

    舒休息了一陣才起身,去外間取了自己的大衣,圍上圍巾,小巧的臉龐沉在乳白色的衣領裡,比剛剛看起來還要蒼白。

    韓豫跟在後面,目送她和學徒上電梯。

    走出公社的時候,北風捲著樹葉吹到身上,舒下意識往小波身邊靠了靠,裹緊圍巾。她自己清楚,最近這些天又瘦了。

    為什麼瘦的,她不想告訴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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