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分咖啡半分茶 正文 ——————卡布其諾(中)——————
    卓婭約了舒下午到門神的咖啡喝茶。子律因為要和高磊商量雙年展的事,索性讓門神事先備了茶點等他們。

    進門舒去拿了宣傳冊,選了角落靠窗的沙拉著卓婭坐下。服務生已經把事前準備好的咖啡點心送過去。回身還能看見門神和門神媳婦兩個一高一矮坐在吧檯裡學習育嬰書籍。

    子律和高磊選了進門的地方,服務員送過去的鬆餅,他授意轉送到舒和卓婭的桌子。看她掰了一小塊放到嘴裡,才轉過身開始談正事。

    難得輕鬆,咖啡裡人不多,卓婭一邊往茶裡加奶,一邊給舒看店裡新進的織繡料子。

    「最近還好吧?上午我去屠岸谷了,看你們很忙。」

    舒喝著門神特意給調配的泡沫咖啡,想著最近日子裡的改變,翻著花布樣子,少有的洋溢出幸福感。「比過去好些了。」

    「好些?不是一點半點吧?」瞄了眼遠處子律和高磊談話的背影,卓婭又想起上午看到的那一幕,背後有這樣一個男人靠著的感覺會是怎樣,大概只有舒自己知道。「最近那方面……好些嗎?」往往是別人看了苦痛,自己覺得幸福,而自己覺得苦痛的,別人又艷羨起來。舒最忌憚的事情,在別人看來,似乎是莫大的幸事。

    「還行……好一點了。」自從上次因為床第間的事情鬧翻,卓婭見面次次都會問起,開始還總是說,後來舒自己也覺得有些掛不住面子,說得漸漸少了,只要在能忍受的範圍裡,她都會盡量配合他。況且最近卻是是有度的生活,雖然他還不滿足,但生活節奏已經調節到她能夠適應。

    卓婭揶揄了兩句,看她臉紅了悶頭吃東西,也不再追問私密的瑣事,轉而談起店裡的新貨品。「改天去店裡挑兩件,新從雲南貴州捎過來的貨,都是一件件淘的老繡品,給你留著呢。剛聽子律說起雙年展,你準備怎麼?和他去嗎?」

    「還沒想好,想去看看,但不想太麻煩,他們都是有事情去的。」舒的初審材料過了,複審申請簽證的時候沒有過,前兩天也想過和他提,今天在屠岸谷又說到了雙年展,他暗示晚上要告訴她,說不期待是假的,但又有些芥蒂自己的身份。

    「傻丫頭,有什麼彆扭的,都跟他四五年了,一起出去看看多好,辦幾個手續而已。主要是你自己想不想去,想去就讓他帶你出去,正好散散心。」

    卓婭一席話其實也是其他幾個朋友勸的,分又分不開,索性該一起的時候大大方方的跟在他身邊。舒抱著咖啡杯暖著手,憧憬著和他參加雙年展的畫面,卻是覺得已經錯過兩次的機會,今年應該抓到手裡了。

    「還有,你得留個心眼,他老在外面,你不能不動個心思,畢竟他是男人!」舒拉也說子律的不好,只是和卓婭說的方式不一樣,卓婭總是站在過來人的角度勸舒,其實她自己身邊也沒有人,原來那個讓她留守了三四年,最終卻沒有回來。

    舒沒說話,又想到那天在家裡他說「我只有你,知道嗎?」的表情。他這麼說了,也貫徹了四五年,這方面她一直都很信任他,除了孟曉荷的出現惹了一時的不自在,其他時間,他和女性友人保持著極適當的距離,從來沒讓她擔心過。

    「他……不會的。」心裡想百分之百確定,可說出來又少了份自信,舒不覺又看向子律他們喝茶的一桌。

    「不是我說你,四五年不是短時間,阿紫說的有道理,是該想想以後的事了,再過幾年也要三十了,家裡不催嗎?你爸媽不著急啊!」

    舒好久沒有聽到家這個詞,都陌生了,最多也是每晚子律過來接她時提到回家。時間久了,已經把家當成了和他一起的公寓,至於遠方那個,早就深深地埋藏起來。提到父母,更是出來後就一直沒有見過,母親的電話一年打一次報個平安,初次以外,幾乎和那個家庭再沒有什麼聯繫。

    服務員過來填茶,舒心思被一句話引到不快的回憶裡,撥弄著銀質的咖啡勺,久久一句話也沒有,卓婭後來又扯到扎染上,談到繡品,配色,繡線,舒卻不似剛開始時投入,總是說著說著就起怔來。她領口上有粒很小的蛋白石佩飾,襯在黑毛衣裡,臉色也像那塊小石子,脆弱而潤白,精神又漸漸倦怠起來。

    卓婭想不出新話題,兩個人只是喝茶吃東西,偶爾看看窗外。卓婭記得她來到這裡就沒再回過南方的家裡,也很少聽她提及家人,跟子律的幾年,更是日日夜夜都窩在公社和公寓裡,不免有些奇怪。

    「家裡……還有什麼人嗎?」

    「有,但他們……不太管我。」舒聲音很輕,眼睛依然在窗外,一片飄渺,杯裡的咖啡都轉涼了,才又回頭望著卓婭無奈的笑了笑,「沒事,我的事自己作主,現在這樣挺好的。」

    「過些天去城外淘東西一起來吧,我和子律說,你也出去多轉轉,找些靈感。」

    「看看吧。」舒勉強的點頭答應,嘗了冷掉的咖啡,覺得味道不好,推遠到鬆餅碟子旁邊,再沒有碰過。

    心裡有事情,本該忘了的事卻因為卓婭無心的話慢慢清晰起來,傷神的感覺一近,身上就不舒服,好像又回到十五歲,著燒躺在自己的房間裡聽外面爭吵。

    舒和卓婭提過一次哥哥,也只是兩三句很快就帶過了,至此好再也不談家裡的事,如今想起將來,她不知道自己過得好壞對他們會有什麼影響。

    飄在外很苦,但比留在那裡好,如果可以選擇,她寧可一輩子也不再回去。可又想到一張白皙乾淨稜角分明的臉龐,扯得脆弱的神經又抽痛起來。

    「舒……想什麼呢!」卓婭叫了幾聲,才看她直愣愣的眼神恢復過來,臉色有點疲倦。

    「沒什麼,走吧,還要回去弄雕版,想早點刻完。」

    「不等子律了?」

    舒搖搖頭,已經站起來,拉了拉披肩,蓋住了領口的小蛋白石。「讓他們談吧。」

    舒和門神媳婦打了招呼,出門時子律過來囑咐她在工作室等他一起回家。跟卓婭分手後,她一個人做電梯上樓,回到屠岸谷就遣開學徒關了門,一個人坐在內間裡雕東西。舉著刻刀好一會兒,想集中精神下刀,可耳邊剛剛和卓婭談起的話題揮之不去,下手總是不順,那張稜角分明的臉又浮現出來。

    窗外的天比午時陰了,不知會不會有雨,徒弟在外面忙碌著,她一個分神,刀刻出了事前畫好的線條,滑出木料的邊緣,帶過的鋒利木屑刺到指尖掀出一條細長的口子。還沒放下刀,傷口裡洇出血來。盯著受傷的手指,眼看著血滴在木料上,舒心裡亂糟糟的,一股隱痛從下腹一直攪到胃裡。

    窗外打雷了,秋雨悄然而至,窗上雨點辟啪的落下,不一會就看不清窗外的街道。

    子律回到工作室,只看見舒獨自一個人背坐在黑暗裡,走近才見她含著流血的指尖,神色落寞可憐,緊緊皺著眉,不知在想什麼。

    「怎麼了?和卓婭聊得不好嗎?幹嗎不開燈!割到手了!給我看看,剛剛說過別太用力,看看!」

    把她的手捧過來,血已經止了,還能看見很長的傷口,邊緣沁得白。子律找來創可貼給她貼上,撫摸著她指尖那枚戒指,推開木料,把她舉到工作台上面對面著說話。

    「怎麼了?為什麼不開心?」

    舒一聲不響的低頭摸著裹了創可貼得手指,說不上來為什麼就覺得索然,也不敢他看到,只是身下的熱疼越來越明顯,腦海裡那張稜角分明的臉空不時出現,和面前的交疊在一起,又明明知道分明是不同的人。

    子律還想問,舒卻在這時抱著肚子往他身上歪,湊到耳邊悄悄說了句話。子律聽過才放心些,托高她的下巴,確認那蒼白的臉色背後沒有其他隱瞞。

    「回去躺躺吧,明天在家歇著別弄了。」她體質不好,月事來了總像生場小病。這時已經閉了眼睛,圈著他,一言不。他說了回家,舒低頭悶悶的從他胸前恩了一聲,之後就再沒動靜。

    子律帶她去地庫拿車,到了車上想起手機落在門神咖啡,給她繫上安全帶,推門下車時還囑咐她。「等一下,我拿了手機馬上回來,哪也別去!」

    來不及阻止,子律已經跑遠,黑暗的地下車庫,舒孤零零一個人靠在座位上,繫著安全帶,哪也去不了,那也不想去,四周的黑暗很快就團團包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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