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掛壁的電話蜂鳴器響了幾下,他猜大約快九點了吧!他進這個按摩間大約一個小時了。她說,“陳先生如果對我的服務滿意就加個鍾吧!”他想了一下,說,“加一個鍾。”她對著電話筒說,“**間加一個鍾。”然後掛上了話筒。他說,“蓮花,我想讓你躺在我上面。”她說,“那不行。我從沒這樣干過呢!”他說,“你就躺在我上面,我保證不動你,我們其實什麼都不干。”她咕噥著,“那不行的,陳先生……”此時他已經拉著她的手,並用另一支手摟著她的背使勁按向按摩床。她的身體斜靠在他的身上,他感到她的呼吸一陣急迫,他說,“別怕,我們真的什麼也不干。”他伸出手開始扳動她立在床沿的雙腿,“這樣多難受呀!躺上來就舒服多了。”她穿著絲襪的腿受到鼓勵似地慢慢舉起來,先左腿,後右腿,連同整個身子都壓在他的身上了,然後他夾緊她的大腿,上身稍抬起,用手取下胸前的牌子扔到茶幾上。有一刻他感到自己恍如潛在水中一樣受到呼吸和肌肉的擠迫,他以雙手捧起她的腦袋,擱置在自己的左頰邊上,仿佛要對她說些甜言蜜語似的…
就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讓一生中邪惡或者正直的秘密,發生在了兩具**的內部,然後通過一具的嘴傳遞向另一具的耳;然後他們徹底地釋放了,或者瓦解了,仿佛吃醉酒一樣,理智消失,而感覺卻極度的活躍,如同盛開的鮮花,似乎有一種顏色、香味、或者生命力要向外迸射出去,或者其力竭的感覺使他們彼此都以為**剎那間趨於毀亡。
突然她聽見走廊那裡傳來混亂的叫喊聲。他推了推她,說,“外邊發生什麼事了!”她支起身子聽了一下,說,“糟了!”他突然聽清楚了那是一種逃亡的嚎叫;電突然也停了,但看得見走廊映過來的暗紅的火光,她說,“起火了!”他想那時十點鍾還不到。他一打開“**間”的門,一股濃煙便湧進來,使他睜不開眼睛,於是他再次把門關上,看見她還坐在按摩床上,沒有絲毫逃跑的意思,他抓起茶幾上的鑰匙牌,說,“蓮花,快跑吧!”她說,“有齡姐還在隔壁。”說完,她竟搶在他前面沖出走廊,他聽見她大聲地叫喊著,“有齡姐!有齡姐!”一時她恐怕忘記了李有齡實際就在“**間”左側,她竟往右側火最猛烈的地方沖去。他想,那是他們的**在頓悟之後結合而又被烈火分開的一刻,直到他沖出桑那按摩房的大門,他還不敢肯定蓮花或者其他什麼人是否還留在火海裡。在按摩房外面站滿附近圍觀的居民;這個偏僻地區沒有消防車隊,電話雖然早就打到了市消防局,但是消防車不可能在幾分鍾內就趕到這兒來,而火勢在幾分鍾時間就達到了頂點,把整個按摩房吞噬在烈焰之中使它頃刻之間失去形骸。他找到了自己的摩托車,回頭看了一下,看見按摩房旁邊宏泰賓館大門擠著用白床單裹著的**身體的男男女女,在驚惶失措地議論、張望;從市中心駛來的三輛水淋淋的消防車使按摩房附近狹窄的空間仿佛馬上就要爆炸裂開;從車裡滾下來穿著深綠色消防服戴鋼盔的消防員正用水龍頭朝火勢漸漸衰弱下去的按摩房噴水,三根白色的水柱呈弧形交叉地晃動著。在水的噴濺下反而在火勢微弱的地方濺出無數形狀美蓉並裹著濃煙的火星,仿佛他們正往火裡噴著油似的。他伸開雙腿,跨上了自己的摩托車,踩了油門欲飛奔而去,突然聽見樓上一聲淒厲的大喊:“老陳——”
他抬頭一望,大吃一驚,喊他的人正是李有齡。原來她沒有去按摩房接客,而是呆在宏泰賓館的樓層裡,此時,她焦急地沖他喊叫著,他想她大概是困在火海裡,想讓自己去搭救吧!他的心裡不知道就怎麼一橫一硬,將摩托車發動起來,一踩油門便飛奔離去。
“老陳——”後面的喊叫更加淒厲,更加無助;他知道自己這樣棄她而去很殘忍、很無情,甚至很缺德,但是,上帝今天保護的人是他,而不是別人。人在關鍵時刻,誰不知道愛惜自己的生命呢!
“老陳——”剛才淒厲的喊聲變成了絕望的呼號,李有齡披頭散發,從賓館裡沖出來,向著摩托車飛快地奔去。
呵,這修女人,可真不尋常,竟然要去追摩托車!圍觀火勢的人們眼光開始轉向了這個奔跑的女人;他們像是看到這個女人終於如願以償,猛然間追上了摩托車,有人還親眼看見她跨在了摩托車後座上。
然而,就在這不可思議的一瞬間,不可思議的事情出現了:
飛奔中的摩托車不知道怎麼突然變了脾氣,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車子便呼地一下子從地上躍起,扶搖直上飛到了空中,人們遠遠的看到這輛剛才還飛奔著的摩托車突然成了一個火球,到了空中就迅速地爆炸開來,像一團美蓉的煙花,絢麗在漆黑的夜幕裡。
人們只是看到了這驚人的一幕,卻不知道內中更為驚異的事實:今天晚上,李有齡早就看見黑大個兒騎著摩托車回來了。為了讓他好好地放松一下,她對他進入按摩房的事情佯做不知,卻暗暗為他的摩托車加滿了油,想在他享受了異性按摩之後坐他的摩托車一同回家。這樣,加滿油的摩托車在被大火灸烤了半天之後,隨時充滿了爆炸的險情;黑大個兒不知就裡,猛然發動摩托,踩了油門,當然要葬身火海了。當然,李有齡不可能知道黑大個兒在按摩房已經享受了一個姑娘。她無微不至地關心他,他卻在關鍵時刻對她見死不救,完成了對她全面、徹底、最後的一次背叛。
如果人們知道了這個底細,一定會遺憾地感歎,這位李有齡姑娘,哪裡是奔什麼愛情而去,分明是去尋找死亡,與這個姓陳的黑大個兒同歸於盡啊!
而那位姓陳的黑大個兒,自以為很幸運地從火海中逃離出來,獲得了新生。其實,是大火不屑取他這副行屍走肉般的狗命;他沒有資格死亡在熊熊烈火中,只配慘死在爆炸後摩托車的碎屑裡。
突然刮起了風,按摩房的火勢更大了。
一個被卸去權力的省長遇刺,與一個老百姓受到了傷害實在沒什麼區別。派出所的警察報案報到市局、市局又報到省廳,幾天過去了,案件偵破毫無結果。
只有省委書記和龔歆打來了慰問電話,囑咐他要小心一些,注意安全。這也就算是很講究禮節了。
一個官員,不管他曾經當過省長、市長、縣長,或者是鄉長、村長,這些官銜只是在位期間有效,也只能是在位期間有效;如果不在其位了,當然也就如平民無異。
庾明還沒有退位,他還在其位。但是,他的這個“位”只是個象征,沒有了權力,也就只能享受平民百姓的待遇。至於他出了被傷害的案件,也只能慢慢等待下去。
公安廳長專門來看望了一次庾明,向他透露了最新的偵破結果:那輛摩托車的車主查到了;但是這個人在一次火災中喪生了。那輛摩托車也爆炸了。案子似乎很難查出結果來。他反復詢問庾省長是不是看清了那個騎摩托車人的臉?有什麼特征?
“我只記得那張臉特別黑,特別猙獰。”庾明極力地搜索著當時的些許記憶。
“嗯,三平市公安局有個被開除的警察,姓陳,外號‘黑大個兒’。他現在是重點懷疑對象。他就是那輛摩托車的主人。”
省長、書記來電話慰問,公安廳長登門通報案情,官方的表演就算是至此結束了。剩下來,是朋友們善意的提醒和家人們的焦慮。他們不知道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難道庾明不當省長了還在得罪人不成?或者是往日政壇上的宿敵賊心不死,想趁人之危,實施報復?
最為庾明擔心的人除了美蓉,接下來便是美玉了。出事第二天,她就告訴虎子:“我要回薊原,去保護你老爸。”
“阿姨,我爸爸的事情過去了。公安正在偵破,你回去干什麼呀?”庾虎聽說她要走,真得很著急。這位阿姨不虧是銷售大王,她一來到濱海,公司銷售業績就直線上升;他實在捨不得放這位福神阿姨離開。
“虎子,你也老大不小了。你得知道事情的輕重。”阿姨焦急地開導他,“你說,現在,是做買賣重要?還是保護你爸爸的安全重要?”
“當然是保護爸爸的安全重要。”虎子連忙回答。
“這就對了。”阿姨點點頭稱贊著,“咱們這個大家庭呀,全仗憑你爸爸呢!你想想,沒有你爸爸的影響,你這九龍島,能開發得這麼成功嗎?我們家的小飯店,能那麼火嗎?所以,阿姨必須得回去!”.手機看
“家裡,不是有我媽媽嗎?”虎子嘟囔了一句。
“你媽媽她……腦袋裡缺根弦兒。”美玉守著外甥,毫不留情地批評起了性情憨厚的姐姐,“要是換了我,就絕不會讓你爸爸一個人出去走動。”
“換你?換會怎麼樣?”姐妹二人一見面,便拌起了嘴,美蓉不接受美玉的批評,“要是遇到那輛摩托車,你照樣束手無策。”
“可是,我會讓姐夫避開它。”美玉自以為是個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阿慶嫂,做什麼事都要比姐姐聰明。
“好了,這會兒,你回來了。我就把這病號交給你了。”姐姐像是如釋重負,“我看你能把他照顧出什麼花花樣兒來?”
“我不敢打保票比你照顧得好。可是,起碼會讓他安全無恙!”
“好了,拜托你了!”
美玉果然不食言,第二天一早,就來到姐姐家,動員姐夫去公園鍛煉。
“我不去。”庾明搬出了自己的理論,“一瘸一拐地在眾人面前亮相,太寒磣了!”
“病號嘛,誰不是這樣子。我看你現在就得克服愛面子的思想障礙,勇敢地面對現實,面對社會。那麼多腦血拴病人,難道人家都沒臉見人,就躲在家裡等死?現在,我回來了,拖也要把你拖出去!像你這樣子天天悶在家裡,沒病也得憋出病來。”
一個大活人,哪能讓人家來拖?其實,庾明心裡很郁悶,真想出去走一走,關鍵是這第一步邁不出去。
嗨嗨,丑媳婦總要見公婆。瘸就瘸了,瘸子怕什麼?記得有一位國家領導人腿腳不好使,還照樣出來接見外賓呢!若是等到腿腳徹底好俐索再出門,哪得等到猴年馬月?
於是,他終於下定了決心:走!
人做事情,難得的是邁出第一步。
庾明在美玉陪同下走進薊原的勞動公園裡,才體會到那一句歌詞: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薊原市的勞動公園,雖然算不上什麼名園,但是在北方的園林中,也算是極有特色了。它的特色就是:真山真水。它的湖不是人工挖出來的。它的山也不是挖湖之後用殘土堆積起來的山包。公園的山叫東山,山上長滿了粗大的柞木樹,開始建園時幾乎就是原始森林的風貌。它的山頂有一眼泉水,號稱琥珀泉。泉水長年流淌,從不斷流。泉水經過山間小溪流進湖中,就成了一窪天然淨水湖,湖水積多了就通過城市暗渠流向薊原河。所以,這潭湖水總是活的,永遠也不會產生死水潭那種污泥和濁臭,剛剛建國時,***曾經親臨薊原考察煤礦建設,看到礦工們勞累的工作情況,便指示市委要建一個公園供大家休憩,並親自取名為“勞動公園”。
過去的勞動公園是封閉管理的,進門要買票。公園裡除了星期天、節日、假日,一般游人很少。青年人談戀愛,買張門票來公園裡散步賞景算是奢侈享受了。那時候,人要是走進公園裡,看到那副園林風景是覺得非常愜意的。當時,庾明當市長買房子時,就是考慮到離公園近,才選擇了這個臨園小區。
可是,現在一走進公園,情形與過去大不相同了。剛剛上任的城建副市長在人代會上曾經許諾市民:進公園免費。所以,公園的圍牆、大門、柵欄,一夜之間全部推倒。市民們無論從哪兒來,都可以隨便跨到公園裡去。當然,免費是免費了;過去幽靜的環境和優雅的景致也看不見了。從早到晚,公園裡人滿為患,過去供游人散步的甬道擠滿了晨練和休閒的人群。他們絡繹不絕,一撥接一撥地匆匆趕路,像是農村的人們成群結隊去趕集一般熱鬧。這些人不但擁擠在這兒遛彎、散步,一邊走還一邊大聲喧嘩,相互嬉笑辱罵,像是進行著吵架大賽一般;從入園的人員構成看,大部分是來鍛練的老年人和下崗後無所事事的失業者,那些個談情說愛的情侶們不知道都跑到哪兒去了?除了老頭、老太太,幾乎就看不到幾個年輕人。
公園開放之後大概功能也改變了吧!原來圍著湖鋪就的青磚甬道不見了,卻別開生面地鋪成了塑膠跑道,正好滿足了晨練來跑步人的需要。庾明進了園子,風景花卉沒看見多少,只看見了黑壓壓一片片的人群。窄窄的塑膠跑道上擠滿了人,湖畔的小山包上站滿了人。就是在剛剛生長出來的綠油油的草坪上,也跑動著一群一群和孩子。這哪兒是公園,分明是一個大集市!
“不管是公園、集市,適合你鍛練就行!”美玉看著公園裡匆匆走動的人流,提醒他:“你看這些老人,不都在抓緊鍛練身體嘛!嗯,還有不少腦血拴呢!你看這幾個人,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人很多,但是大部分他都不認識;當然人們也不認識他。不像去省政府機關上班時,誰看見他都會主動打招呼,他是省長嘛!可是,這兒的人,兩眼一抹黑,與你毫無關系、毫無交情,誰和你打招呼?誰管什麼禮貌不禮貌?
“喂,庾總裁!你好。”猛然間,有人在對面沖他揚起了手。他抬頭一看,原來是重化公司的幾個老車間主任,正結伴兒往前走呢。
“你好你好……”庾明趕忙趔趄幾步,走過去與他們握手。
“呵呵,聽說你有病了,怎麼沒看見你出來鍛練呢?”有人問他。
“一瘸一拐的,不想出來啊!”他說出了心裡話。
“嗨,是怕丟面子吧?”有人接了話碴,“得病有什麼丟面子的。你看,人家有幾個進了監獄的貪官,出獄後還來這兒鍛練呢;你正好也不上班了,天天來走走嘛!咱們老伙計們在一起聊聊天、扯扯淡,就當散心了。哈哈哈!”
“好,以後我天天來。”庾明當即表態了。
“這就對了嘛!我說總裁,官場那些事兒,別想了……廢寢忘食一輩子,也該歇幾天了。咱們這把年紀,就圖個心情快樂、多活幾天了。呵呵……”工人們還是那樣,說起話來特別實在。
當面客氣客氣,說話還算文明,可是,等庾明與他們一分手,他們的話就開始下道了:
“他一個好好的人,怎麼得這病了呢?多可惜呀!”
“讓人家整的唄!他這麼老實的人,到省政府能斗過那些老油子嗎?”
“人代會上,他的選票不少啊。聽說是讓組織部的人給下了絆子。”
“是啊,咱們薊原那個紀委書記杜小龍,就是他讓抓的。杜小龍有爸爸在組織部,還不趁機報復他?”
“喂,那個陪他的女的那麼年輕,是他老婆嗎?會不會是小姘?”
“去你娘個腿的吧!那是人家的小姨子,原來也是咱們‘礦機’的職工。”
“小姨子陪姐夫,感情不一般呀!”
“怎麼。不行嗎?”
“他現在得了腦血拴,小姨子能主動陪他鍛練,算是不錯了。像你那小姨子,你有病還不得踹你兩腳?”
“他憑什麼踹我?”
“就憑你的嘴說話太臊。”
“算了吧,咱們不過是隨便說說,實際上,這小姨子姐夫,精神愉悅。只要倆人願意,誰也管不著。人家姐姐都不管,你多哪門子心?”
“這些王八蛋,瞎說什麼呀?”庾明聽到他們議論他和美玉,不由地罵了一句。
“這才好呢!多開心啊!哈哈哈……”美玉倒不在乎,反而開心大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