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些年來,李有齡的經歷可謂是艱辛、恐怖而又見不了陽光的。她與警察黑大個兒原來是戀人。自從他當了警察,兩個人不知道怎麼就鬧翻了。後來,企業破產,她就來到宏泰賓館,表面上是做服務員和接站小姐,實際是在做警察們捉姦的「線人」。被她通風報信而讓警察們敲詐的人有大款、官員,還有下崗職工,甚至中、小學生。現在改革開放了,社會風氣日益奢靡;一夜關係、非法同居和早戀幾乎成了一種時尚。憑著她服務員的職業身份和嬌美和身材,人們一般不會懷疑她是幹這勾當的。可是,憑著她敏銳的嗅覺,她能準確地判斷出哪些男女是真正的夫妻?哪些是偷腥的情人。凡是男人開了單人包房的,一般都會有女人來相會,只要是這女人住下來,一捉一個準兒。這件事兒雖然危險萬端卻是利潤可觀,每次捉姦成功人家都從罰款裡分她一半。可以說,她靠著這種刀口上的生意確實掙了大錢。但是,她自己捉別人的奸,自己卻不墜落。一般也避免出頭露面。她腦子靈活,臉生的嬌,身材長得好,道上肯為她賣命、肯討好她的男人不少。離開黑大個兒後,她先後談了兩個男朋友,都是表面上甚有地位而實際上卻幹著不法勾當的年齡比她大的多的男人。儘管談戀愛時間很長,但她一直保持清潔身子,不與任何人發生關係。她覺得幹了這一罪惡勾當再**是很危險的。她是迫於無奈、懷著一種複雜的憤怒心情墜落的。殘酷的環境凶險的經歷把她造就的越來越毒辣。她的兩個男朋友都是她做了「線人」而讓黑大個兒那幫子警察幹掉的。她為此得到了十幾萬元的舉報獎勵。她本想這一生就這麼在驚心動魄的刺激中渡過吧,哪怕有一日突遭不測,也可算活得不平庸了。但是這一次涉及省級官員「一夜關係」的舉報卻使她想到了自己面臨徹底敗亡的危險和自己應該走的道路。她可以陷害那些大款、普通官員、甚至那些可憐的下崗職工,但是她不能加害這些手握重權的高級官員。那個姓呂的女人她雖然至今不知道她是何許人也?但是她覺出她是個大官。她凶殘狠毒,一臉霸氣,那些地痞流氓在她面前規規矩矩,服服帖帖。自從被關進精神病院的房間,她的心徹底涼了。這些人真有辦法,她們不打她、不罵她,不奸她,卻用這種方式讓她老老實實,從此不敢亂說亂動。她覺得這是個弱肉強食的兇惡的世界。她一個弱女子無法與這個世界抗衡。她的母親、她的繼父根本就救不了她。於是,她重新懷念起了黑大個兒,覺得只有黑大個兒才是她人生的靠山和頂樑柱。然而,讓她想不到的是,黑大個兒也因為這件事兒受到了牽連;警察籍被開除了。鐵飯碗被打破了。可是,他還有膽量,還有力氣,還有拳腳功夫。也多虧攀上了他,要不是他在身邊保護她。那一天,自己就會被那幾個染了頭髮的小流氓給弄死了。她清楚的知道,那些大官要封她的口,要徹底消除她這個活口證人。唉,想起來真是後悔。人家不過是一夜關係,圖個快活。自己幹嘛要盯上人家舉報給黑大個兒?這都什麼年代了,還幹這捉姦的勾當?要不是自己多管閒事,那個姓龔的大官就不會被黑大個兒弄到派出所裡罰款;黑大個就不會為保住自己的飯碗而逼她舉報這個姓龔的男人對她**不遂。如果不是那個舉報,自己也不會被關進精神病院,甚至遭遇生命不測。唉唉,怎麼搞的,事情讓她弄到這一步了呢?
那天中午在高速公路服務區的餐廳一番拚搏後,她和黑大個被帶到派出所錄口供。他們倆被分開了。她對警察說自己就是個普通旅遊者,職業是酒店服務員。她知道這是那個大官派人來暗害她。但是她不敢說出真相。她覺得自己這種人往往是禍從口出,說多了難免會出現口誤。她還說黑大個兒是她的男朋友。至於黑大個兒是怎麼說的,她不知道。她很快被放了出來。這時,旅遊車已經開走了。幸虧她記下了導遊小姐的手機號碼,知道旅遊團已經到達了北京。警察攔了一輛運貨車將她捎到了北京。她在北京找到了那個旅遊團,而且參觀了旅遊的第一個景點故宮。晚上,黑大個兒也被放了出來。不過,他第二天早晨才趕到北京與她會合。那幾個染頭髮的小流氓還被扣在派出所裡。她告訴黑大個兒自己什麼也沒多說。兩個人是朋友,一塊結伴旅遊。黑大個兒告訴她自己也是這麼說的;但是,黑大個兒是不是真這麼說的,她心裡沒數。她只覺得黑大個兒是警察,對這件事一定比她有經驗。於是,他們倆一齊愉快地完成了這次旅遊活動,而且晚上睡在了一個房間裡。
狄花兒一個人住在小旅館裡有點兒悶。她給庾虎打電話,知道他們父子二人要在親家住一夜,第二天才能出發。她無所事事吃了晚飯在旅館附近閒逛。這時就遇上了李有齡和她的黑大個兒男朋友。
「喂,你好!」她認出了這就是那天中午參與打架的兩個人,不知不覺就上前打了招呼。
「你好!」李有齡以職業的禮貌回應了她的問好,「請問,你認識我嗎?」
「當然。那天中午,我看見你們和那幫染頭髮的小流氓打架了。」
「你怎麼知道的?」
「當時,我也在那兒吃飯呀!」
「哦,不好意思,請問,你是哪兒的朋友?」
「我是薊原人。」
「薊原?」
「對。嗯……我記得,在礦區精神病院我看見過你。」
「什麼,精神病院?」李有齡聽狄花兒這麼一說,立刻有一種**暴露的羞愧感,「難道,你是那兒的護士?」
「不是。是我公公在那兒住院。我去護理他,看見你的。」
「你看見我幹什麼了?」
「我看見你外出散步;還看見你出院時,你的男朋友開了奔馳車去你。」
「哦!」李有齡立刻鬆了一口氣,心想,她要是看見我在那兒瘋喊的樣子就糟了。
「那,你來北京幹什麼?」
「陪我公公看病啊。」
「呵呵,兒媳婦陪公公看病。可真是少見。」旁邊的黑大個暗中聽到這兒,嘻嘻笑了幾聲。
「這有什麼,我公公婆婆給我們看小孩,他來北京看病,我和我丈夫一齊陪他;不行嗎?」
「當然行。」黑大個兒的眼珠子轉了轉,「嗯,你公公,一定是個大人物。嗯,不是大官就是大款吧。」
「什麼大官,他就是個局級幹部。」狄花兒想了想,還是沒有暴露公公的真正身份。
「局級幹部?在哪個局?」黑大個兒不知道怎麼,對這個職務產生了興趣。
「公安局。」花兒無意這中編出了這麼個局。
「薊原市公安局長。好厲害呀!」黑大個兒像被這個職務震懾了,連忙豎起了大拇指。
「嗯,他……」李有齡聽到公安局幾個字,像是格外敏感,又像為了炫耀,隨即指了指黑大個兒,「他原來也在公安局工作。」
「你是個警察?」花兒一下子睜大了眼睛,同時又半信半疑地盯著黑大個兒看了一眼,心想,這警察怎麼還打架呢?
「算了算了,提那幹什麼,都過去的事兒了!」黑大個兒趕忙制止了身邊的姑娘,不讓她再說下去了。
喲?!這是怎麼回事兒?莫非其中有什麼隱情?黑大個兒的制止立刻激起花兒的好奇心,心想我一定得把這件事兒問明白。
旅館的酒巴裡到處是人,鬧哄哄的,花兒摸索了半天才找到一個座位。庾明父子不在身邊,晚上實在是無事可做。她就想來這兒消遣一下,順便聽聽這兒歌手的水平。
突然,酒巴角落的一個高台上響起了音樂,聚光燈下,一個穿著金光閃閃的旗袍,燙著卷髮的女歌手走了上來,她站在麥克風前,告訴大家,她將要獻給大家的是一首三十年代著名女歌星、金嗓子周璇唱過的老歌,名字叫《夜上海》。
酒巴裡一下子安靜下來。一兩分鐘後,就像是一張唱片開始前的那節長長的空白終於過去,一聲小號響了起來,接著是幾聲圓號和小提琴,從混雜著煙味和酒氣的空中,從天花板上,飄來了一個略微有些沙啞的嗓音。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個不夜城華燈亮,車聲響歌舞昇平伴隨著最後一句拖長的聲調,響起了一片掌聲和叫好聲。花兒心想北京的人這麼好騙,這種嗓子也能博得掌聲?要是自己上台,一定會掌聲雷動了!
有個女人拿著手機走到了她的身邊。直到坐下來她還在打電話。打完電話,她拍拍狄花兒的肩膀,趁花兒吃驚扭過頭看她時,她又握了花兒的手。
「哦,是你?」花兒不由地一驚,這個女人,正是白天碰到的那個叫李有齡的女人。
「你,怎麼是一個人?他呢?」花兒看看那個黑大個不在身邊,便問。
「他,不知道死哪兒去了?」李有齡憤憤地罵了一聲。
「哦,不會去找女人吧?」花兒開了個玩笑。
「唉,要是找女人,我倒放心了。」李有齡歎息了一聲,「那倒安全無事了!」
「你是說……」
「我怕他去打架。」
「打架,怎麼能呢?」花兒搖搖頭,「他在這兒人生地不熟,不會有仇人吧!」
「他這人,好衝動!路見不平就會上手。」李有齡擔心地說,「這不,今天下午我們去旅行社,他差一點兒打了人家的經理。」
「去旅行社幹什麼?」
「我們倆少看了幾個景點。他要求旅行社補償,人家經理不答應,他就出人。」
「最後怎麼了?」
「還不是我道了歉,人家才沒有報警。」手機看
「按道理,旅行社應該補償的。」
「這年頭,哪兒有講理的地方?尤其是到了北京,你根本就惹不起這天子腳下的皇民!」
「是啊,俗話說,硬撐船,軟過關;出門在外,還是忍為上。」
「是啊!」李有齡點點頭,突然看到花兒也是獨自一個坐在這兒,不由地問:「大姐,你怎麼也是一個人坐在這兒?你的丈夫呢?」
「他,去岳父家串門了。」不知道怎麼,花兒一下子說出了實話。
「他岳父家?不就是你家嗎?」李有齡好奇地問。
「不是。」
「難道,你們不是夫妻?」
「不是。我是他的情人。」
「哦,知道了。我們這些女人啊,都是這個命……」李有齡同情地歎息了一聲,「既然這樣,你怎麼還公開陪公公來看病呢?難道你們是公開的?」
「我為他生了一個女兒。孩子寄養在公公婆婆家裡。」
「哦,要是這樣,你也算是幸運的了!」
「這有什麼幸運的?」
「起碼,人家沒有拋棄你。」李有齡說著自己的道理,「現在,當情人的女人,往往一懷孕就被人家甩開了,給你幾個錢就讓你走。他能讓你把孩子生下來,還讓父母撫養,算是有情有義了!」
兩個女人說著說著就近乎起來,接著,她們離開了酒巴,回到房間暢談起來……
一番暢談之後,狄花兒才知道這個李有齡正處於極端的危險之中。她協助派出所捉姦,卻捉了一個姓龔的大官的一夜關係;姓龔的為了報復黑大個兒罰款,要黑大個兒下崗;黑大個兒為了自救,讓李有齡檢舉龔大官**未遂的惡行;龔大官為了封口,讓一個姓呂的大官出面,將她送到了薊原礦區精神病院。後來,黑大個兒找了黑道上的哥們兒出面擺平此事,對方答應給五十萬補償,讓他們出院,但是要保持沉默。本想事情就這樣過去了。可是,對方竟又派了那幾個染了頭髮的小流氓來除掉她。看來,這場官司一會兒半會兒是躲不過去了!
「這事兒既然攤上了,就別著急了。」花兒勸慰著她,心裡卻翻江倒海般地思索起來:那個姓龔的大官,會不會就是公公的政敵龔歆呢?那個姓呂的女人,會不會就是呂嫻?若是他們一夥的,事情可就太可怕了!
「天天提心吊膽,能不著急嗎?」李有齡哭著說,「大姐,攤上這種倒霉事兒,你說可該怎麼辦哪?」
「要是人家不放過你。你也別太老實,告他們!」
「人家那麼大的官,咱上哪兒去告哇?」
「上中紀委舉報呀!」花兒突然想起了這個地方,「再大的官,只要是違法,中紀委也敢收拾他。就是省級幹部、中央幹部,違犯法律也會受到中紀委處理。」
「嗯,這也是。」李有齡點點頭,「一會兒黑大個兒回來,我找他並商量商量……嗯,我就告他**未遂的事兒。」
「好妹妹,他真的對你幹了那事兒?」
「干了,可是,我反抗了;他沒幹成。」接著,李有齡向她講述了事件的細節。
「你寫一封舉報信,再把那個內褲藏好;那就是鐵的證據。只要是署名舉報,中紀委肯定會嚴肅處理。
「大姐,這裡面的事,你怎麼這麼熟悉?」
「好妹妹,不瞞你說,我公公也曾經被上級的壞官整過,後來,他用真名字寫了舉報信,中紀委馬上派人來調查,那個上級很快就被抓『進去』了。」
「哦,大姐,謝謝你的指點。」李有齡覺得這位當情人的大姐說話很在理。
「記住,你得把那個姓龔的、姓呂的兩個人的相貌特徵寫清楚;便於中紀委調查呀。要是這些弄不清楚,就容易誤傷好人……」
「嗯,知道了。那個姓龔的,是一張國字臉,皮膚很白,眉毛很重。那個姓呂的,是一雙丹鳳眼,說話尖嗓門兒……」李有齡順嘴咕噥出來,花兒則牢牢地記在了心裡。
「酒不醉人人自醉,白天黑夜蹉跎了青春……「花兒下了樓,聽到酒巴裡的歌手還在歌唱。
錯了!什麼「白天黑夜」?應該是上海話「胡天胡地」才對。她在心裡糾正著。
李有齡的預感沒有錯,黑大個兒今晚雖然沒去找女人,卻幹了一件比找女人、打架更危險的事情,他會見了從北省來的一個秘密客人,兩個人進行了新一輪談判。
這個人今天上午就一直催著約見他。因為他不想讓李有齡知道這場談判的內容,就拖到了晚上,背著李有齡開始了自己的秘密行動。
他們約會在一間咖啡廳裡,這位客人坐下來,開口就質問他為什麼「違約」?為什麼拿了五十萬還不撤回控告,反倒將送往精神病院和事兒給捅了出去?
黑大個兒聽著,只是「嘿嘿」的笑,不作任何回答。
面對對方的質問,他無言以對。他是理虧的。
其實,沒拿五十萬時,李有齡就聽從了醫院那位省長病友的勸告,答應撤回控告了。只是,這個黑大個兒不允許,於是,李有齡就變了卦。黑大個兒覺得,李有齡被害是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掙錢的資源;一封控告信就可以得五十萬元的交換籌碼;那麼,將她送往精神病院這一系列的事情如果捅出去,對方不知要出多少個萬呢!於是,他讓李有齡採取了違約背信的手段。
他知道,李有齡這個弱女子目前是四面楚歌,走投無路,除了聽他的話別無選擇。所以,她就按照他的意見行動了。所以就引來了對方瘋狂的報復。如果不是自己機警,那天中午在餐廳裡李有齡必死無疑。
讓他產生「違約」想法的原因除了錢,還有一個因素,自己被開除公職了,這對於自己是莫大的損失,這個損失是與李有齡事件俱生而來的;現在,李有齡的控告信有了說法,對於自己被開除公職,對方怎麼就不給個說法呢?他總覺得這件事情用五十萬了結太便宜對方了。於是,他就想把這場危險的遊戲繼續玩下去。一直玩到自己認為滿意為止。
「我們的老闆說了,你們必須兩天之內撤回所有的控告。」對方像是發出了最後通碟。
「如果我們不呢?」黑大個兒挑戰地敷衍了一句「不然,我們還會採取相應的措施。」對方說著,右手握起的拳頭往桌子上使勁兒砸了一下。
「呵呵……」黑大個兒毫無懼色。
「黑大個兒,我們的條件夠優惠的了吧?五十萬不少了。你們怎麼還不滿足呢?」
「五十萬算什麼?」黑大個兒聳了聳肩膀,「我的公職被開除,得損失多少個五十萬?告訴你們大老闆,別忘了我的事兒!我的損失,比這個女人更嚴重!」
「哈哈……你的事兒,是自作自受!誰讓你們違法捉姦,敲詐『一夜關係』了?誰讓你們違犯紀律,罰款不開收據了?那些錢,是不是者進了你們自己的腰包了?」
「可是,沒有李有齡這件事,我們的事兒就不會暴露。」黑大個兒憤怒了,「我被開除公職,與你們大老闆的出現有直接關係。他必須給我的事兒一個說法!」
「此事,我可以代為轉告。但是,你必須告訴那個女人,趕緊撤回那兩份控告。嗯,時間不等人,我們大老闆最近有重大政治行動;如果這兩份控告壞了他的大事,你們就要承擔一切後果!」
「對不起,在我的事情沒解決之前,恕我不能照辦。」黑大個兒來了個硬碰硬。
「這個女人在哪兒?我要親自見她一面。」對方提出了新的要求。
「怎麼,你們想甩開我,直接和她談?不行!」
「怎麼,她是你的人質?」
「我是她的保護神。」黑大個一下子想起了那天中午的廝殺,「如果沒有我,她早就死在那幫子小流氓手裡了。」
「好吧,黑大個兒,請你回去好好想一想,錢的事兒我們可以考慮追加一些;但是你別忘了,你是在與一個省級官員作對;如果他的政治生涯出現意外,他絕對不會放過你們!告辭了。
「不送!」
兩個人的談判以僵局結束,黑大個兒雖然靠嘴硬佔了點兒上風,但是他也很後怕。他知道如果對方動用了政府的權力和力量,他就會一敗塗地。與個人相比,政府的力量永遠是強大的。但是,失去了公職的他,又不想輕易放過這個發財的絕好機會。李有齡是他手裡的一張牌,事情到了這一步,他不能輕易就放棄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