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駛過襄樊站,慢慢接近了災區,沿途已經出現了地震破壞的房倒屋塌景象,一些戰士們並不知道這兒離震區尚遠,看到這種慘狀,頓時睡意全無,恨不得馬上就要跳下車去救災。庾虎和政委知道了這一情況,急忙通過指揮連的無線電台發出指令:這兒離救災地區尚遠,各連隊一定要注意休息,保證體力和精力,養精蓄銳,下車後即投入搶險戰鬥。尤其是擔任駕車任務的駕駛員,現在務必馬上睡覺,這樣強調了一遍,騷動的情緒才慢慢平緩下來。
其實,按照地圖,這列火車從鄭州奔西安,然後拐寶雞從寶成線抵達災區是最近的路,因為這條線路有一處隧洞塌方,火車停運,才不得不走襄樊、重慶這條線,不管怎麼說,就要到達災區了,想到自己和部隊肩負的任務,庾虎不免有幾分激動和興奮。
他和政委望著窗外的景色,心裡不時地在琢磨著,下車之後,將會出現什麼情況?部隊到指揮部報到之後,領導會直接派他們奔赴「前線」,投入「戰鬥」嗎?
火車到了災區,像是加快了速度,幾聲鳴叫,不知不覺間就到達了綿陽。
綿陽,原本是一座秀麗的形狀美若蝴蝶的城市,彷彿是被一個黑色的妖魔在這裡肆虐了一番:它踏平了街巷,折斷了橋樑,掐滅了煙囪,將列車橫推出軌。這場大自然的惡作劇使得這座美麗的城市面目全非,七零八落的混凝土樑柱,冰冷的機器殘骸,斜矗著的電線桿,半截的水塔,東倒西歪,橫躺豎倚,像萬人坑裡根根支稜的白骨。欲落而未落的樓板,懸掛在空中的一兩根彎曲的鋼筋,白色其外而被震裂的公路內裡泛黃色的土牆斷壁,彷彿是在把一具具皮開肉綻的形容可怖的死亡的軀體推出迷霧,推向清晰。濃濃的霧氣中,聽不見呻吟,聽不見呼喊,只有機械的腳步聲,沉重的喘息聲,來不及思索的匆匆對話,和路邊越堆越高、越堆越高的屍體山!頭顱被擠碎的,雙腳被砸爛的,身體被壓扁的……讀過錢鋼《唐山大地震》的戰士們,在這兒又看到了一次災難的重現。
庾虎與政委走下指揮車廂,就聽到了一陣陣哭聲,原來,幾位綿陽籍的戰士看到火車站候車大樓被震坍的慘狀,想到昔日離別時火車站上人來車往的繁榮景象,心情一下子難以接受,難免嚎啕大哭起來。
「這些人,還沒參加搶險,自己先哭了,這怎麼行?」政委正要去勸阻這些戰士,指揮連長大踏步走過來,他的身後,跟了通訊排長。通訊排長不再是軍營裡白面書生的形象了。此時,他呼哧氣喘地跟在連長後面,身後親自背了那一部調頻電台,支出的鞭狀天線像一根樹梢兒似地隨著他的步伐前後左右地晃動著,看來,人們真是進入臨戰狀態了。
「報告團長,我們已經與指揮部首長聯繫上了,請你講話。」說著,他從通訊排長手裡拿過無線電台發話筒,遞給了他。
「等一等。」政委是個老通訊兵,他上前拉過電台,扳了幾個按鈕,才把話筒遞給庾虎,又指了指話筒上的一個小疙瘩,告訴他,「發話時按下,收話時放下。」然後,庾虎拿起話筒說話:「喂,指揮部首長嗎?我是A軍炮兵團團長庾虎,我和政委帶領1000名指戰員、100輛軍車前來報到。」
「哈……是虎子團長啊!」話筒裡先是一陣大笑,接著,首長就喊起了他的小名。
「首長,您是……」首長一笑,倒把庾虎造愣了。
「哈哈……,我是***.」電話裡立刻報出了一個名字。
「啊,是*副司令員?首長,你怎麼親自值班了?」
「呵呵,抗震救災,中央領導都親臨第一線了,我值個班還不正常嗎?怎麼樣,累不累?」
「不累。我們全體官員一致要求,馬上去災區!」
「好好好,先去車站臨時指揮部報個道吧!嗯,你帶地圖了嗎?」
「帶了。」
「嗯,現在呀,全國各路救災大軍都來了。路上車滿為患呀!尤其是成都這邊,高速公路上的車擠成了堆,都調度不開了……我看,你還是走北路吧!」
「走平武,奔紋川?」
「對。如果你們的車況好,走路會比這邊快一點。嗯,注意安全呀!你是指揮員,要保證自己的安全,要是有個差錯,你們的軍長就會彈我的腦門兒了!」
「謝謝副司令員!」庾虎放了電話。心情非常高興,這位副司令員是軍長的好朋友,以後部隊有困難找他,執行任務就有保障了。呵呵……
火車站前,成都軍區有一個臨時用帳篷搭建的救災指揮部,主要是接待友軍的救災部隊,安排食宿等問題。庾虎和參謀長走直帳篷,看到裡面已經擠滿了軍人,看來,他們都是剛剛到達,特來報到的。看到一排長長的隊伍,參謀長正要站在隊尾排號,庾虎卻一把拉住他,直接奔向了登記台。
「同志,我們是A軍炮兵團的,先登個記好嗎?」
「炮兵團?」負責登記的是個女軍官,小小年紀,卻戴著校官的軍銜。她聽到庾虎的喊聲,頭都不抬,立刻嚷到:「去後面,排隊去!」
「可是,你們*副司令員要我們抓緊登記,立刻就出發。」庾虎唬了起來。
「哦!」女軍官抬起頭,認真地看了看他和參謀長,隨即抽出一張登記表,遞了過來。
「謝謝。」庾虎客氣地點點頭,把表遞給了參謀長。
參謀長按照表上的項目,填寫了部隊番號、人員裝備種類和數目,然後又遞給了那位女軍官。
女軍官接過表格,看了看內容,然後操作起微機鍵盤,表格內容一一輸入到微機上,一邊打字一邊不停地問:「你們的軍車需要加油嗎?部隊需要到兵站就餐嗎?需要補充飲水嗎……」庾虎和參謀長一一回答說不用不用,你們快安排我們到災區就行了。
女軍官打完了字,又遞上來一張卡,原來是通行證。上面標注著部隊的救災位置是「北川」。
「同志,能不能安排我們去紋川?」庾虎看到通行證上的指定位置,不太滿意。
「哼,紋川?中央領導想去都去不了呢!」女軍官撇了撇嘴,「那兒的路,還沒通呢。北川也是重災區啊。」
「可是,我們千里迢迢來趕到這兒。不到震中區,算什麼抗震救災?」庾虎不讓份,「同志,請改一下吧!」
「這……我得請示。」女軍官瞥了他一眼,「現在,中央軍委有指示,除了空軍和特警部隊,地面部隊一律不安排去紋川。」
「謝謝、謝謝……」
女軍官撥通了電話,庾虎聽出電話裡首長的聲音正是那位副司令員。
「好了。」女軍官說了幾句,如釋重負地放了電話,「首長同意了。不過,副司令員叮囑你們注意安全,有什麼困難及時報告。」
「謝謝您,也謝謝司令員,我們走了。」說完,庾虎朝女軍官點點頭,拉著參謀長走開了。他知道,如果不馬上走開,後面排隊的友軍就有意見了。
走出帳篷,庾虎才知道,奔赴紋川不過是自己的一腔熱血情緒下的一廂情願,現實是,災區的道路寸步難行,別說長途跋涉,車隊開出市區,就用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
好不這容易到達了市郊。車隊剛剛來到通往平武的路口,前面就放下了攔路的桿子,接著,一個臂上纏了紅袖章的小伙子舉起了小紅旗指向了庾虎乘坐的指揮車,那意思是:停車,不准通過!
怎麼回事?看到這兒,庾虎和參謀長立即下了車。
「對不起,這兒封路了。」小伙子冷冷地回答。
「同志,我們是救災部隊。」參謀長急忙上前解釋,「救災如救火,不讓通行我們怎麼救災?」
「解放軍同志,你們救災我們感謝,可是,前面的路多處出現了泥石流,路被擋住了,你們怎麼能通過?」
「我們是從北方趕來的,好不容易到達了這兒,就請讓我們過去吧!」參謀長哀求起來。
「解放軍同志,不是我攔你,是路攔你啊!」小伙子解釋著,「就算我放過了你們,車開到半路依然不能行走。那不是坑了你們了!」
「小伙子,我知道你也是執行上級指示。我們不怪你,」庾虎走上前懇求起來,「可是,*副司令員要求我們走北路,直奔紋川。我們總不能呆在綿陽止步不前吧!」
「*副司令員?」小伙子一聽,擺楞了一下腦袋。
「首長,請稍等……」小伙子說完,扭頭朝值勤的崗樓跑去,「我請示一下領導。」
「是誰呀,這麼拗勁……」一個大胖子從崗樓裡大搖大擺地走出來。他背著雙手,拿出一副大領導的派頭。明明看見庾虎幾個人站在那兒,眼睛卻依然往天上看著,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
「哦,這位領導……」參謀長趕緊上前,如此這般地說了一通。
「不行!」大胖子毫不通融。
「是*副司令員讓我們走這條路。」庾虎上前告訴他。
「*副司令員?他有批條嗎?」大胖子眼睛一瞪,伸出手要首長的批條。
「有,有哇!」庾虎說著,去掏身上的那張通行證。
「拿來!」大胖子傲慢地瞇起了眼睛。他料定,這些大兵不過是瞎唬一氣罷了。司令員才不會寫這種條子呢!
「這……」參謀長看看庾虎的臉色變了,不由地小聲哀求,「我們有軍區發的通行證。」
「通行證不行。我要的是批條!」大胖子厲聲斥責起來。
大概是橫行霸道習慣了。這個大胖子只顧來橫的,他沒有看到,庾虎的拳頭早就攥緊了。
「去你媽個蛋,你個龜兒子!」沒容庾虎動手,身邊那位四川籍的警衛排長忽地出了重拳,一個北方電炮將大胖子打翻在地。
「你們敢打老子?」胖子倒在地上,憤怒地大聲喊叫起來。
「走!」庾虎哈哈一笑,招了一下手,人們立刻上了指揮車。
在指揮車帶領下,幾十輛軍車加大油門,快速駛上了通往遠方的油漆路。
通過後視鏡,唐代虎看到那個大胖子爬起來,蹦著跳著指著他的車隊大罵……
「團長,他會不會去司令員那兒告狀啊?」參謀長覺得自己沒有抑制住首長發火,失職了。心裡十分擔心。
「告狀?他違背司令員的命令,還敢告狀?」庾虎拍拍參謀長的肩膀,意思是:沒事兒,有我頂著呢!
「這種人啊,就是欠扁。」司機一邊開車,一邊氣憤地說:「他哪是要什麼批條?那是等待著我們給他塞錢呢!」司機常常開車外出,對這種事兒見得多了,一看就來氣。
「結果,沒等到錢,卻等來我們兩個大拳頭。哈……」庾虎說完,又哈哈大笑了。
庾虎開心地哈哈大笑,參謀長心裡卻暗暗叫起苦來。他想,如果這大胖子鬧騰起來;將來團黨委開會,政委一定會狠狠剋他一頓,批評他沒給團長出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