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聶十八還以為穆家姐妹真的認識鍾離夫人,可是一想,又生疑了:「你們怎知道這位鍾離夫人,就是我在廣州見到過的鍾離母養子兩人了?」
婷婷說:「你也真是,這世上姓鍾離的人不多,不是他們又是誰了?」
娉娉說:「不管是不是,你去看看人就知道了。」
聶十八一想也是,這世上姓鍾離的真的不多呵。但又感到,事情沒有這麼的巧吧?說不定在黃州這個地方,也有一位姓鍾離的夫人,去看看也沒什麼所謂。是,當然最好了,不是,也沒有什麼。娉娉之所以這樣說,恐怕是害怕自己離開,才用這麼個辦法絆住自己和相聚多一段日子。聶十八想到這裡說:「娉娉,你就不這樣,我也會留下來和你們多相聚一些日子的,你知不知道,自從我神功練成,離開幽谷大院之後,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和你一家,第一個要尋找的也是你們,我怎麼會一見面就走的?要不是為了解救丐幫的危難,我早就到漢口來找你們了。」
娉娉對聶十八的這種深情厚意,使聶十八的一顆心既感到甜蜜,也感到幸福。要是自己能娶到娉娉為妻子,那自己真是死而無憾了。可是娉娉,她會不會喜歡自己呢?聶十八想到這裡,心裡不禁有些彷徨起來。他所以要留下來,想和娉娉他們說說話。說些什麼話呢?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感到好像有一股無形的神秘力量,驅使他不自由主走來的。初時,他還以為是來報答穆家父女護送自己的大恩大德和對自己的關懷,但以穆家父女這樣不願出頭露面的俠義人士來說,根本不需要聶十八來報什麼恩,謝什麼情的。
這一點他爺爺黑豹是十分的明白,他母親鬼嫗也十分的清楚,就是聶十八自己也知道,穆家父女是江湖上真正的俠義人物,要說什麼向他們報答的話,不但是多餘,反而引起他們的反感。聶十八本身也是這樣的。一個人,他救人做善事的只希望一走了事,不需要別人的感恩和報答。上次他救了湖南田中玉金鞭俠,金鞭俠熱情地以上賓之禮接待他,全鎮的人都視他為大恩人,使得他渾身不自在和不舒服。自己是這樣的人,試想穆家父女又何嘗不是這樣?可是聶十八還是千里迢迢從嶺南趕來漢口尋訪穆家父女,是為說此感激謝恩的話?不是!是將穆家父女留給自己的金銀送回?更不是,那不太見外了?現在,聶十八從娉娉對自己的一片深情用意中,似乎隱隱感到也捉摸到了,他內心的深處是想見見娉娉,吸引自己不由自主而來的一股神秘力量,也就是娉娉。好像看見了娉娉,自己便有了安慰,有了寄托,心也落實了,更往他心裡充滿了希望和幸福。原來這一股神秘的力量是娉娉的吸引,令自己不由自主要來。這一股的神秘力量是什麼?就是世上男女之間的愛情,人是什麼友情,這種情直叫人生死相許。
聶十八以前對這種情的感覺還是模模糊糊、朦朦朧朧,人知道是什麼,也說不出來,現在面對娉娉便感覺到了,卻說不出來,也不知怎麼說,總之,他見了娉娉,能聽到娉娉說話聲和笑聲便什麼都滿意了。
過去,聶十八自從與穆父女分手後,感到自己少了什麼東西似的,可是他檢查了一下,什麼也沒有少,而且所帶的金銀更多了,少了什麼呢?沒有呵。以後這種感覺很快為他所經歷過的各種事情沖淡了。沒時間去考慮。現在他明白了,少的就是娉娉一雙深情的眼睛和娉娉那清脆甜蜜的笑聲和說話聲。
娉娉見聶十八欲言又止,似乎在沉思什麼,關切地問:「十八哥,你在想什麼了?」
聶十八一下從沉思醒過來,見娉娉一雙目光注視自己,慌忙說:「沒,沒,我沒想什麼。」他害怕娉娉看穿了他的心事。
婷婷揚揚眉問:「你是不是疑心我們在騙你?」
聶十八笑道:「你們騙我幹什麼呵?」
穆老爹含笑說:「丫頭們,起錨解纜,我們啟程。」
聶十八說:「老伯,我來解纜起錨。」
婷婷問:「你會嗎?」
「我怎麼不會呵!」
聶十八說看,似團輕雲躍上崗邊解纜,起錨,一個百幾十斤重的鐵錨,聶十八提起如提無物,而且,還提著錨躍回船來,船居然不晃動,彷彿聶十八和百多斤重的鐵錨,似葉片般的飄落在船頭上,無聲無息,這不是所有上乘高手能辦得到的。穆老爹驚喜地讚了一句:「好俊的出色輕功!」
婷婷瞪大了眼:「你這是什麼輕功?」
「是爺爺傳我的『輕風千里』輕動。」
「輕風千里?沒聽說過。」
穆老爹說:「丫頭,世上各門派的武功招式名稱,你怎能一一都聽說過?」
娉娉問:「十八哥,那麼你的輕功是異常的快了?」
穆老爹說:「丫頭,他要是不快,昨夜裡怎麼早已跑到你們的前面去了?」
娉娉歡喜他說:「怪不得江湖上人傳說黑豹神出鬼沒,原來你有如此俊的輕功,轉眼之間,不見蹤影。」
婷婷說:「我不信,有機會,我與十八哥較量一下,看誰的輕功快。」
娉娉說:「你這丫頭,別逞能丟醜了。」
「姐姐,你怎麼盡幫著他呵!」
穆老爹說:「丫頭們,啟航吧!」
娉娉應聲:「是!」她用撐篙一點江岸,船便輕輕地蕩出了江心。婷婷跟著揚帆,船隻如飛,駛出了漢水,進入到長江中去了,順著滾滾的長江水而下。
聶十八問穆家姐妹:「我現在該怎麼幫忙?」
婷婷說:「現在順風順水,不用你來幫忙啦!」
娉娉問:「你不累麼?」
「不累呵!我什麼也沒做,累什麼?」
「不累,你也去房間休息一下,房間我早給你收拾好了,現在除了我爹掌舵外,船上沒什麼活可干的了。」
「我坐在船頭看長江兩岸風光好不好?」
「那也行呵!」
婷婷說:「姐姐,你就陪著他在船頭看風光吧,我到船尾幫爹掌舵去。」婷婷眨眨眼,笑著去船尾了。
娉娉也知道妹妹的用意,莞爾一笑,大大方方陪著聶十八在船頭上坐下來。娉娉不但是武林中的奇女俠,江湖上的兒女,也是大海、大江的女兒。她從小就跟隨父母在大海闖風踏浪,駕船在風雲驟變的大海中來往飛奔,笑傲風雲,從而養成她那豪邁、明朗。堅毅、勇敢、沉著、細心的複雜性格以及善於應變的才華,也就是人們所嚮往的劍膽琴心、智勇俱全的人物。
她們姐妹兩人,都有這樣的性格,但婷婷的比較外露,而娉娉則內藏。這一對天不怕、地不怕的江湖奇女子,在她們的身上,既看得到侯門千金那種雍客華貴、端莊自重、自命不凡的神態,也沒有富豪人家小姐那種恃財凌人、刁蠻任性、睥睨一切的作風,更沒有小家碧玉嬌滴害羞,顧影自憐,多愁善感的性格。
在武功上,這一對姐妹是千錘百練,叱吒風雲。在性格上,她們卻似渾金噗玉般的純真,在大自然中形成,完全不受人間繁文縟節所約束,但根本不將什麼三從四德放在眼裡,我行我素,似乎天地間的鍾靈毓秀已凝結在她們姐妹兩人身上了,她們不羈而不放蕩,不凡而不傲物,睥睨一切而不凌人,敢想敢幹。敢說敢為,指點山河,笑傲江湖。她們就是這麼一雙江湖上的奇女子。
聶十八在西斜的陽人立在船頭上,凝視長江兩岸的風光。只見船頭破浪而行,衝擊起的浪花,似萬顆珍珠四下飛濺。斜陽,浪花,一江春水,遠接天邊,長江煙波上的白帆點點,巧妙地組合成一幅迷人的畫圖。聶十八懷著一種幸福和甜蜜的心情,凝視著這江上美不勝收的畫面。穆娉娉含笑地站在他身旁,玉指遙指長江南岸、武昌城外青山上的一座氣勢軒昂的高樓問:「你知不知道那座是什麼樓的?」
聶十八打量了一下:「不知道。」
「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聶十八認真他說:「我真的不知道呵!」
「你沒去玩過?」
「沒有呀!」
「也沒聽人說過?」
「沒有,它是什麼樓的?好玩嗎?」
「哎!它是天下間的一座名樓,歷代以來,不知顛倒了多少文人雅士。」
「哦?那它叫什麼樓?」
「黃鶴樓!」
「什麼?黃河樓?」聶十八有點迷惘了。
娉娉見他神情迷惘,問:「你怎麼啦?你好像很奇異似的。」
「我不大明白,這不是長江嗎?幹嗎它不叫長江樓,卻偏偏叫黃河樓?」
娉娉不禁笑了起來。看來,她心中日夜牽掛的聶十八,在某方面完全沒有變,依然是深山裡的一位獵子。想不到二年來他武功雖然大進,而對祖國的名山和各處的名勝之地、文物古遺跡,卻什麼也不知道。便說:「你以為它是黃河之水天上來的黃河嗎?它是天上飛的黃鶴。」
聶十八怔了怔:「原來是會飛的黃鶴,我還以為是在我們河南流過的黃河呢。這麼看來,那處山中,一定棲息了不少黃鶴!」
娉娉又是一笑:「是不是這樣我不知道,但它現在,連一隻黃鶴也沒有」
「哦?黃鶴都叫那裡的獵人們捕捉完了?」
娉娉格格笑起來:「你怎麼想到的是獵人?不想到其他的?」
「不是麼?」
「當然不是。我聽人傳說,那裡過去曾有一隻黃鶴卻叫一位仙人騎走了,從此以後,就再沒有黃鶴啦。所以眾人才建了這麼一座樓來紀念,盼望這位仙人將黃鶴騎回來。」
「這世上不會真的有仙人吧?」
「你看呢,有沒有?」
「我不知道,但我母親和爺爺說,世上不但沒有什麼仙人,就是連鬼神世沒有,有也是騙人的。」
「你別說你母親和爺爺了,我是問你。」
「我?我也認為沒有。因為我從來沒看見過什麼神仙和鬼怪的。娉娉,你看呢?」
娉娉一笑說:「我認為有。」
聶十八一怔:「你認為有?你看見過了!」
「我當然看見過。」
「真的?你在哪裡見過神仙?」
「就是我們這條船上呀!」
聶十八愕住了:「這是幾時的事?神仙長得怎樣?」
「跟人一個樣,沒什麼區別。其實這個神仙,你也見過來。」
「我?我幾時見過神仙了?」
「剛才不久呀!」
聶十八瞪大了雙眼望著娉娉,又四下看看,哪裡有什麼神仙了?半晌問:「娉娉,你個是在捉弄我吧?」
娉娉抿嘴而笑:「我怎麼捉弄你了?你還和神仙碰過杯,飲過酒呢!」
聶十八訝然:「你是說那吳老前輩麼?」
「你看他像不像一個神仙?」
「噢!他是一位極好的武林老前輩,要是說他是一個人間的神仙也可以!」
「我看他老人家比神仙還好。」
「這麼說來,我爺爺也是一個神仙了。」
「那麼說,你是一個小神仙啦?」
「不,娉娉,你千方別拿我來打趣,我哪像什麼小神仙呵。其實,你一家人,才真正是不為人知的神仙。老伯是老神仙,你是仙子,你妹妹是小仙女。」
「你這不是拿我一家來打趣嗎?」
「不不!我是說真的?」
「那你喜不喜歡我這一家的?」
「喜歡,我怎麼不喜歡呵!」
「你這不是信口而說吧?」
「不不!我這是心裡的話。」
「那麼說,你願意永遠和我一家在一起了?」
「我當然願意永遠和你們在一起啦!」
娉娉揚揚眉問:「你不後悔?」
「我後悔什麼了?不過……」
「不過什麼?」
「我得每年回去看我母親和爺爺一次。」
「哎!只要你永遠和我家在一起,你每個月回去看你母親和爺爺都行。」
「那太好了!不過……」
「又不過什麼?」
「我得要去追查挑起藍美人這一事件的幕後人。」
「放心!我會和你一起去的!」
聶十八怔了怔:「不不!你別和我在一起,那,那……」
「你害怕我會妨礙了你的行動?」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
「因、因、因為太危險了!」
「你一個人去就不危險嗎?」
「我一個人有危險時,可以跑開。」
「我是不是沒有腳了?」
聶十八愕了:「你怎麼沒腳了?」
「你可以跑,我就不能跑開麼?」
「這……」聶十八一時不知怎麼說才好。
穆娉娉不高興地說:「看來你剛才所說的,都是騙我的。」
「我怎麼騙你了?」
「你說你願意永遠和我在一起,又不准我跟著你,不是騙我又是什麼了?」
「娉娉,你別誤會,我是擔心你有危險。要是萬一出了什麼事,我,我……」
突然,婷婷從後面搭過一句話來:「你還是少為我姐姐擔心吧!就是你出了事,我姐姐也不會出事。別以為你的輕功好,跑得了,可我姐姐比你機靈多了!」
娉娉問:「妹妹,你幾時跑來的?不用幫爹了?」
「姐姐,你們是看兩岸風光呀,還是說個沒完沒了的?你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了?黃州府城早已過去了,快到下巴河小鎮啦!爹打算就在一處江邊靠岸停泊,用過晚飯後,是連夜趕路還是在這裡停宿一夜,看你啦!」
娉娉望望天色,果然是夕陽西下,晚霞滿天,染得長江水面一片殷紅,水波晃動,宛如萬道金蛇亂竄,近處江岸人家,家家戶戶已飄起炊煙了,下巴河小鎮已遙遙在望。便問:「妹妹,你說呢?」
婷婷看了聶十八一眼:「姐姐,我們又不急於趕去看什麼鍾離夫人和鍾離公子,不如在這處江岸邊停宿一夜的好,何況巴河彎曲窄小,夜裡不大好走。」
娉娉又問聶十八:「你說我們在這裡停留一夜好不好?」
聶十八說:「既然夜裡不好走,那就在這裡住一夜吧。再說老伯掌了大半天的舵,更應該休息一夜才對。」
娉娉說:「妹妹,那你去叫爹轉舵靠岸吧,我來下帆。」
聶十八問:「那我做些什麼工作?」
婷婷說:「你呀!最好洗米煮飯,船頭上的活。你幫不了,有姐姐一個人行了。」
「好好,那我進艙洗米煮飯去。」聶十八說著,便轉身進艙了。
娉娉說:「哎!你別瞎忙,就是要洗米煮飯,也等船靠岸停泊下來後才說。」
「那我現在幹什麼好?」
「你不能進艙去休息一會兒?」
「這時嗎?」
婷婷說:「這有什麼好不好的?進艙吧,別在這船頭上妨礙了姐姐靠岸停泊的工作,萬一不慎,我姐姐將你撞下江裡去,到時更手忙腳亂,不知是救你好,還是泊岸好。」
聶十八說:「那我進艙坐。」
「這就對嘛!」
不久,娉娉乾淨利落地將兩面風帆都落了下來,婷婷也奔到船尾,幫助爹將大舵一擺,船便斜斜地向小鎮的江岸駛去。婷婷在船快要靠岸時,用撐篙一點岸邊,船徐徐地停了下來,接著便是拋錨,躍上岸邊縛纜。
當船停泊好後,娉娉對聶十八說:「好啦,現在我們可以動手做飯啦!」
聶十八說:「娉娉,有一個人上船來了,不知是什麼事。」
娉娉回頭往船頭一看,在蒼茫的暮色中,果然有位年青而風度翩翩的文雅書生,身穿白衫,輕靈敏捷地登上船來,大約十七八歲,卻生得風雅脫俗,神態飄逸。娉娉看得驚訝:怎麼這處小鎮上,有這等一位人物的?同時也警惕起來,因為娉娉從來人的輕靈步履中一下看出,來人是位身懷不俗武功的武林高手,不是一般泛泛的書生之輩,暗暗示意聶十八一下,問:「先生,你上我船幹嗎?找人?僱船?」
青年書生文雅一笑,一揖說:「姑娘請了,在下特來借宿一宵,要是姑娘方便,在下也可以僱請姑娘的船隻,到江南一遊。」
「對不起,先生,我家船不去江南,請你另去僱請別家的船吧!」
娉娉這一句話,已很客氣地拒絕了書生的請求。對這位白衣文雅書生仍不知進退,一揖說:「姑娘,那在下就求宿一夜了!」
這時,婷婷從船尾走了過來,更不客氣他說:「你以為我這條船是客棧嗎?去去!你要住宿,小鎮有的是客棧和大戶人家,你幹嗎不去投宿?跑到我家船來?」
白衣書生修養極好,不為婷婷的話所怒,微笑說:「姑娘怎麼這般的拒人於千里之外?可不像一個姑娘人家呀。」
婷婷一瞪眼:「我像不像一個姑娘,關你什麼事了?」
白衣書生笑道:「你這樣的性路,卻像個野小子。」
「酸秀才,你是不是想討打討罵?」
「不不!在下只是想借宿而已,姑娘何必動這麼大的火?再說,在下也不是白住,可以奉上一定的宿金。」
婷婷強壓住了自己的怒火,瞅著書生問:「你知不知道在我船住宿一夜,要多少銀兩的?」
「姑娘請說,幾兩銀子,在下也付得起。」
「幾兩銀子,你就想住嗎?」
「那要多少?」
「沒一千八百兩,你別想住下來。」
白衣書生一怔:「要一千八百兩?」
「是呀!你住不住?不住,請走開。」
白衣書生打量一下船艙,又看看四周的景色,點點頭,目言自語他說:「這船清雅明亮,乾淨異常,四周水色風景如畫,一千八百兩銀子,卻也值得,好!那在下住下了。」
這一下,反而輪到穆家姐妹和聶十八都愕住了。婷婷的本意,是想用這麼嚇人的高價來嚇走書生,令他知難而退。想不到他竟然願意出一千八兩住下來,就是富豪人家的紈褲子弟,也不會這麼的花錢。
除非是別有用意。婷婷睜大了眼問:「你哪來這麼多的銀兩?」
「姑娘別問,在下自然拿得出來。」白衣書生說著,從懷中掏出一顆夜明珠來,這時已是夜幕降臨。夜明珠一掏出,登時船艙明亮如白晝,說:「姑娘,在下這顆珠子,可值一千八百兩吧?」
穆家姐妹是識寶之人,這顆夜明珠,何止價值千餘?價值萬金也不止。婷婷問:「你用這顆珠子來住一夜?」
白衣書生笑著道:「姑娘說過的話,不會不算數吧?」
婷婷一下沒話說了。娉娉說:「先生,請原諒,我妹妹是跟你鬧著玩的,請先生快收起明珠,到別處去住宿吧!我家船小地方窄,沒地方能安排先生住下。」
「那麼說,你們說過的話是不算數了?」
婷婷問;「你一定要在我家船上住下來?」
「不是這樣,在下怎麼會不請自來?」
「我實在不明白,你幹嗎偏偏要在我家船上住下來的?」
「因為在下感到在別的地方住下,十分不安全。」
「難道在我船上就安全了?」
「要是說,連長江三蛟的穆家船都不安全,那世上沒一個地方是安全的了!」
白衣書生這麼一說,穆家姐妹頓時驚震了。婷婷問:「你早已知道我們了?」
「在下要是不知,又怎會冒昧而來,以千金而換一夜的安全?」
「你到底是什麼人?」
「在下姓白名慕容,只是一介書生。」
白慕容?這可在江湖上從沒有聽說過。婷婷說:「白慕容?這恐怕不是你的真實姓名吧?你最好老老實實說出你的真實的名來。」
「姑娘,它怎麼不是在下的真實姓名了?」
「白慕容,這好像是個女子的名字。你雖然是個書生,可不是一個女子,你幹嗎取這麼一個名字的?不怕人生疑麼?」
「這是在下父母所取,在下也無可奈何。不過舊有人稱在下為慕容白。不管白慕容也好慕容白也好,一個人的姓氏名稱,只不過是一個人的代號而已,在下並不怎麼看重。」
看來這個白衣書生,連祖宗的姓氏也不怎麼看重,未免太過灑脫了。他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物?是官府中的鷹犬,還是江湖上的一個怪人?他為什麼要來?恐伯不單單是借宿一夜這麼簡單吧?
娉娉鎖著眉問:「先生,你是來求我們保護你?沒別的用意?」
「在下的確是求一夜的安全而來。」
「那麼說,有人要追殺你了?」
「不錯不錯!是有人追殺在下。」
聶十八這時出聲了:「誰在追殺你了?」
「官府。」
聶十八一怔:「什麼?官府?你招惹官府的人了?」
「在下沒有招惹他們。」
「那,官府為什麼要追殺你?」
「在下也莫名其妙。」
婷婷冷笑一聲:「是不是你身上的這一顆夜明珠,是偷來的?」
「不不!在下像小偷麼?」
娉娉問:「既然不是,幹嗎官府的人要追殺你?」
「在下不是說也莫名其妙麼?」
婷婷說:「姐姐,別問他了,他準是一個小偷,說不定還是一位扮豬吃老虎的江洋大盜。他身上那顆珠子,一定是賊贓,才那麼大方說給我們,其實想栽贓嫁禍給我們。」
白衣書生聽得好笑起來:「姑娘,在下實在佩服你無中生有的天才。」
「我說得你不對麼?」
「姑娘!幸好你只是長江中的一姣,不是什麼知府大人和一個門派的掌門人,不然,你不知造下多少冤假案,枉殺了多少無辜的人。」
「我懶得跟你多說。我不管你是小偷也好,是大盜也好,你走吧,我們這裡是怎麼也不能留你住下來的。」
「姑娘,你不能見死不救吧?」
「你是一個小偷,我們救你幹嗎?我們不將你送到官府裡去。已是對你格外開恩了!」
白衣書生說:「要是在下是個小偷,那你們都是一夥人犯了!」
婷婷豎起了一雙柳眉:「你說什麼?」
白衣書生一見婷婷發怒,慌忙作揖道:「姑娘,請息怒,在下一時不慎,說錯了話。其實,你們殺的不是人,都是一些為害江湖,殘害平民百姓的野獸和魔頭,是在行俠仗義,為民除害。但是在下,也不是什麼小偷和大盜呀,是個本本分分的書生,只是喜歡四處遊山玩水而已。」
婷婷本來大怒,聽白衣書生這麼一說,忍不住噗嗤一聲笑起來,叱了他一聲:「鬼才相信你是什麼本本分分的書生了!」
「好了!好了!姑娘笑了在下也算是放下一顆心了!」
「你放什麼心了?你別以為你可以在船上留下來。」
白衣書生一怔:「姑娘不會這麼絕情吧?」
「誰跟你有情了?」
「在下仍然要離開?」
「是呀!」
白衣書生喟然歎了一聲:「姑娘既然這麼不見諒。在下只有告辭了!」
「請!」
白衣書生搖搖頭,神色黯然:「看來在下今夜裡,只好聽天由命了!」
婷婷說:「你別裝可憐相,想我們同情。」
「好好!在下就走!」
聶十八看得不忍,想出聲。娉娉暗暗拉了他一下衣袖,示意他別出聲。白衣書生又是長歎一聲飄然離船而去。
聶十八問,「你們真的要趕走他,不能留他住一夜麼?」
婷婷問:「你不會是看上了他那一顆夜明珠吧?」
「噢!我是這樣貪心的人麼?」
娉娉問:「你是同情這白衣書生了?」
「他孤零零的一個人來到異鄉,舉目無親,又身懷異寶,實在危險。現在只求我們借宿一夜,我們這麼拒絕,似乎太過無情了!」
娉娉說:「十八哥,你為人太過好心了。江湖上人心難測,你知道這位書生是什麼人?不防他別有用心?」
「我看他不是什麼壞人」
「一個人的好壞,不是一眼就能看得出來的,要相處一段日子,才能分辨得出來。要是碰到城府極深的偽君子,就是相處幾年也看不出來,甚至為他的表面仁義所迷惑了。」
「娉娉,這個年青的書生不會是一個偽君子吧?」
「這個難說,他起碼不是一個忠厚老實的人。為人機靈,舉止之間,有一種令人不可捉摸的神秘感,而且他還有一身不錯的武功,根本沒有什麼危險,一般泛泛之輩,可近不了他的身邊。」
婷婷說:「十八哥,你別為他可憐兮兮的樣子而心軟了。你不想想,這裡又不是什麼荒郊野嶺,更不是什麼前不見村,後不著店的無人地帶。上岸不遠就是小鎮,離黃州府城也不遠,幹嗎他不到小鎮上投宿,偏偏到我們這條船求宿?而且將一顆價值連城的夜明珠,毫不吝惜地給人,你怎麼一點也不生疑的?」
聶十八聽了不禁點頭說:「這麼說來,這位書生是令人有一種不可捉摸的神秘感,他到底是什麼人的?」
娉娉說:「還有,我們父女三人在江湖上一向行蹤十分隱蔽,幾乎不為人知道,可是他怎麼知道我們的真面目了?」
婷婷一聽,叫了起來:「姐姐,你怎麼不早說的?看來,我非要將他捉回來問清楚不可了!」
娉娉望了望窗外:「你不用去捉他了,這個書生跑回來了!」
「什麼?他還敢跑回來的?好,這一次,我可不能讓他隨隨便便離開了!」
果然,白衣書生又急急忙忙地跑上船來。婷婷迎上去說:「你呀!你居然又敢轉回來了,是不是嫌命長了?」
白衣掃生神色緊張地說:「不好,有人要捉在下了,求姑娘借個地方讓我躲起來。」
「好呀!就是沒人捉你,我們也要捉你,你別妄想我們會保護你。」
白衣書生連連作揖說:「姑娘,在下求求你了。你先讓我躲起來,以後我們有話慢慢說好了!」
聶十八問:「誰捉你了?官府的人?」
「是一頭可怕的雌老虎,說她是官府的人也可以。」
聶十八愕然:「雌老虎?」
「對對,雌老虎。要是在下能躲過此劫,在下必當厚報仁兄。」
聶十八奇異了,這長江邊的小鎮上,哪跑來的一頭雌老虎了?而且還是官府的。官府養得一頭雌老虎,怎麼胡亂放出來咬人的?
白衣書生不管穆家姐妹和聶十八答不答應,極為輕靈地一溜身,穿過船艙,閃到後艙的一間房間裡躲藏起來。
婷婷想阻攔也來不及了,叫起來:「你找死了!幹嗎跑到我的房裡?你快給我出來!」
娉娉說:「妹妹,先別管他,掌起燈來,先應付丁家堡那頭刁蠻的雌老虎吧,這也是一個難惹的人物。」
「姐姐,他怎麼招惹了這頭雌老虎的?」
「誰知道他怎麼去招惹的?』
婷婷一面掌燈一面說:「不會是他那顆夜明珠。是從丁家堡偷的吧?」
「沒聽說丁家堡有這麼一顆夜明珠。」
說著,穆老爹從船尾走了出來。自從白衣書生上船以來,他一直在船尾上不露面,密切注視這個突然而來的人物以及事態的發展。直到丁家堡的雌老虎帶人要上船時,他不能不出面了。
江邊下巴河小鎮上丁家堡的丁大小姐,可以說是黃州府一個難惹的人物。這頭雌老虎,既不是白道上的人,也不是黑道上的女魔頭。丁家堡的老爺,原是朝廷的一位武官,不知是不滿官場上的黑暗,還是真的年老了,便告老還鄉。雖然是告老還鄉,還深受黃州府大小官員的敬重,將這一帶的地方治安,請求他維持。而丁大小姐,從小得到她父親的傳授,練得一身不錯的武功,以後更得一位異人指點,武功更是大進,勝過她的父親了,無論是馬上馬下,一口梨花槍,使得毫無破綻,正是破敵斬將,無不得心成手。可以說在黃州、武昌兩府一帶,她是馬背上的女英雄,威攝山賤草寇的一位女煞星。她沒有任何官職。更不拿官府的俸祿,卻代父維護一地的治安,頗受當地百姓們尊敬,令一般宵小之輩,不敢在小鎮一帶作科犯案,因而在江湖上得了胭脂虎這一綽號,但更多的卻稱她為雌老虎。她雖然不欺凌平民百姓,但性子剛烈,有時刁蠻起來不講情理,殺起賊人來絕不手軟。由於這樣,她年已雙十,仍待字閨中。有些登門求親的,她又看不上眼不知為什麼,白衣書生卻偏偏招惹了他,弄得她要親自出馬捉這白衣書生了。
穆老爹深知丁大小姐的為人,擔心自己兩個女兒在場,更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於是只好親自出面了。他對婷婷和娉娉說:「你們兩個到船尾上弄飯吧,這裡由我來應付好了。」
娉娉知道父親的用意,拉了婷婷的手說:「妹妹,我們去弄飯吧,這裡有爹行了。」
婷婷說:「姐姐,我想見識這頭雌老虎是什麼樣兒。」
「哎!你別見了,弄不好會惹出麻煩來。丫頭,走吧!」娉娉拖了她轉進後艙去了。
聶十八本來也想跟著去弄飯,但一下看見有四五個家將模樣的大漢,擁著一位眉粗眼大、體形健壯。神色凶悍的女子進來,擔心穆老爹一個人應付不了。便留了下來,暗中護著穆老爹,以防不測。
穆老爹見丁大小姐步入艙內,連忙迎上,恭敬地說:「大小姐夜臨……」
丁大小姐打斷說:「老頭兒,我問你,是不是有位白衣書生跑到你船上來了?」這真是粗人性格,說話開門見山,毫不客氣。
「是有這麼一位書生,上過小老的船來。」
「現在這書生在哪裡?」
「他已經走了!」
丁大小姐一瞪眼:「什麼?他已經走了?」
「是!小老不敢欺瞞大小姐。」
「他幾時走的?」
「剛走不久。」
一位家將在旁喝道:「老頭兒,你居然敢在我家小姐面前說假話?是不是想死了?」
穆老爹鎮定地說:「小老怎敢在大小姐面前講假話的了」
「明明有人看見那書生奔上你這條船來,沒看見他離開,你怎麼說他走了?你知不知道,這個書生是我家小姐志在必得的人。你最好識相點,將他交出來,沒你的事。」
「大爺,他的確走了,小老不敢說謊。大爺不信,盡可在小老船上搜查。」
「我們要是搜出來你怎麼樣?」
穆老爹說:「小老跟那書生沒親沒故,沒有必要去幫他。丁大小姐威名遠近皆知,小老兒犯不著為了他而得罪了丁小姐的。除非小老一家不要命了!」
丁小姐一笑:「老頭兒,你知道就好了!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捉那書生?」
「小老兒不知道,那書生一表斯文,不會是作奸犯科之徒吧?」
「老頭兒,他是一個大盜。」
這一下穆老爹愕然,聶十八也愕然了:「什麼?他是個大盜?」
「不錯,他是個大盜,你們知不知道偷了我的什麼東西?」
穆老爹說:「他偷了大小姐什麼東西?」
聶十八心想:「不會是偷了你家的一顆夜明珠吧?這麼說。婷婷沒有看錯了他,他真的是一個江洋大盜了!怪不得說官府的人要捉拿追殺他了!
丁大小姐說:「他偷去了本小姐的一顆心。你們說,我惱不惱的?」
聶十八一下給弄愣了,半晌說不出聲。
穆老爹似乎也愕然:「偷心?」在神態上好像茫然不解,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其實穆老爹不但非常明白,而且丁大小姐的到來,已經預知是怎麼回事了,像白衣書生這麼一個神采飄逸、俊俏蕭灑的俏郎君,往往是一般少女傾慕的對象。同時穆老爹更看出,白衣書生不是什麼陰險奸猾凶狠之徒,極有可能是一位放殤不羈的武林世家子弟,或是某一位世外高人的弟子。正因為這樣,穆老爹所以叫自己的女兒先行避開,以免引起丁大小姐不必要的誤會。一個女人醋意發作起來,往往會鬧得無法收拾,莫名其妙的恩怨以及悲劇,也會因此而產生……
丁大小姐見穆老爹和聶十八神態愕然,茫然不知是怎麼一回事,心想,我這麼說話,你們這些粗人又如何懂得?幸好丁大小姐雖然財大氣粗,凶悍粗野。但也不是盛氣凌人、專欺弱小的人,只要你不去招惹和得罪她,順著她,她還是好說話的。現在她笑了笑說:「看來我的話你們是不明白的,我是說那個白衣書生很討我的歡心,本小姐想招他為夫婿,誰知他竟然不識好歹,不但逆了我的意,還居然悄悄溜掉了。你們說,這種忘恩負義的人,我要不要抓他回來?」
聶十八問:「這就叫偷心嗎?」
「這當然是偷心啦!這是你們這些下人不明白的。」
「這樣你就要捉他了?」
「我要不捉到他,我這口氣能嚥得下嗎?」
穆老爹說:「這麼看來,這位書生辜負了大小姐的一片深情厚義,太不識抬舉了!」
「老頭兒,你說得不錯,這不,我幹嗎這麼大動肝火來抓他?」
聶十八問:「你抓到了他怎麼辦?」
「抓到了他,他要是乖乖的順從了我,那一點事也沒有;不然,他今生今世,別想能見到天日,有他苦受的。」
聶十八聽了嘿然,心想:有這樣強逼人成親的嗎?這天下真的怪事多!其實說起來一點也不怪,世上有不少的富豪人家、土豪劣紳,何嘗不搶民家婦人妻子?現在丁大小姐只不過將它顛倒過來,搶男人為自己的丈夫罷了。而且也不像男人三妻四妾般,她是要從一而終。當然,這種事情極少,只有像丁大小姐那樣性格的人,才有這種一反常理的大膽舉動,自然更是少見多怪。
丁大小姐又對穆老爹說:「老頭兒,要是那負心人在你的船上,你最好還是將他交出來,本小姐不但不怪你,還重重有賞。」
穆老爹歎了一聲:「可惜他已經走了,小老無法得到大小姐的獎賞。」
丁大小姐身旁的一位家將說:「大小姐,小人明明看見一條白影閃上這條船來,人會跑到哪裡去的。我們還是查一下?」
丁大小姐問:「你沒有看錯了?」
「小人不會看錯。」
丁大小姐瞅著穆老爹問:「老頭兒,他真的走了?」
「大小姐搜查一遍也好,不然小老這條船脫不了牽連。」
「好!那搜查一遍!」
這一下聶十八擔起心來,萬一白衣書生給搜了出來怎麼辦?可是他看見穆老爹神色十分鎮定,好像沒事一樣,他不朋白穆老爹怎麼會這樣的鎮定。丁大小姐的四個家將在船上裡裡外外!上上下下搜查了一遍,甚至連船艙板也翻了,起來,連白衣書生的影兒也發現不了。聶十八又奇異起來,明看著白衣書生溜進了婷婷的房間的,怎麼這些家將搜查不出來的?難道他早已悄悄從窗口走了?還是搜查的人粗心大意,發現不了?當家將們向丁大小姐報告說沒有找到,那白衣書生真的離開了時,聶十八才放下心來。
丁大小姐不滿地盯了那個家將一眼,對穆老爹說:「老頭兒,得罪了!」便帶人離船而去,到別處去搜索了。
待丁大小姐帶人離開後,聶十八想向穆老爹動問,穆老爹輕「噓」了一聲,示意聶十八別問,卻揚聲說:「丫頭,晚飯弄好了沒有,弄好了端出來吧!」
婷婷在船尾應道:「爹!快啦!還差一尾魚沒熟,爹先坐下吧。」
穆老爹坐下來,對聶十八笑了笑說:「你也坐下來吧!」然後輕問:「你是不是奇怪那個白衣書生怎麼不在船上?」
聶十八點點頭,穆老爹帶讚賞地說:「那位書生不但輕功極好,人也十分機靈,要不是我特別凝神傾聽,真的發覺不了他的行動。」
「哦?他已經走了?」
「沒有!他還在船上」聶十八愕然:「什麼?他仍在船上?」
穆老爹又「噓」一下:「輕些,岸上仍有人在監視我們。」
聶十八又怔了怔,他不禁從心裡佩服穆老爹那種沉著冷靜、遇事不驚、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機警。穆老爹的江湖經驗極其豐富,能在風雲變幻中,冷靜地觀察四周細微的變化,從容應付,不為風雨過後而鬆懈了自己的警惕,這真是自己的良師。江湖經驗,這是在武學秘芨中怎麼也學不會的,只有在江湖鬥爭中磨練成長起來。怪不得爺爺打發自己獨自闖蕩江湖了,就是希望自己在江湖的風浪中磨練成長起來。看來自己太過緊張了,一心只想應付丁大小姐,沒有凝神傾聽四周輕微的聲音,沒有去注意白衣書生的舉動,更以為丁大小姐一走,便太平無事了。穆老爹以自身的言行,無言地傳授給自己這些江湖經驗太可貴了。
聶十八也同時驚訝,白衣書生仍在船上?怎麼丁大小姐四員家將上上下下,裡裡外外都搜索遍了,沒發現他的?這條船不大,別說一個人,就是一隻貓也無法能藏下來,他躲到哪裡去了?總不會這書生會隱身術吧?
穆老爹似乎看出了聶十八心中的驚訝和困惑,輕問:「你是不是驚訝那白衣書生躲到哪裡,而瞞過了丁家人的眼睛?」
聶十八點點頭。穆老爹讚歎地說:「這書生的輕功,可以說是全不下於你,人又機靈。當丁家堡的人要搜索船艙時,他早已不動聲色地從房間的窗口閃身上了船篷,然後趁黑夜悄然藏身到那面落下的船帆中去了。」
「丁家的人沒去搜索船帆麼?」
「當丁家的人去搜索船帆時,他又鬼不知神不覺地溜回到你的房中去了。他就是這樣靈活地與丁家人捉迷藏玩。」
聶十八凝神傾聽,果然在自己的房間內,有一個不易為人察覺的呼吸聲,而在岸上的草叢和亂石中,那兩個監視船上的丁家堡家將的呼吸聲更大了。其實聶十八一身的真氣比穆老爹還渾厚,只要他略為注意,很快就會覺察出來。這時他才明白,為什麼穆老爹那麼沉著鎮定,原來穆老爹已發覺白衣書生有極好的輕功和為人機靈,而自己的擔心倒是多餘的。
聶十八又想了一下,輕問穆老爹:「要是那白衣書生輕功不好,那不危險?」
穆老爹微笑說:「我會用第二個辦法,將丁家堡的人引開,不能讓他們搜查的!」聶十八還想再問用什麼辦法,只見穆家姐妹端著熱騰騰的飯萊出來了。聶十八肯前一亮,穆家姐妹各穿了一白衣裙出來。婷婷笑著說:「爹!開飯啦!」
驀然間,在岸上伏著的丁家堡家將躍上船來,衝進了船艙,其中一位正是那聲音看見一條白影閃進船來的家將。穆家姐妹故意裝出驚愕的神色,婷婷問:「你們怎麼又來了?」
兩位家將愕然地打量著穆家姐妹,又望望船艙。那一個聲稱看見一條白影上船的家將問:「是你們?」
婷婷問:「我們怎麼啦?」
「我先前看見了條白影閃上船來,是你們其中的一個?」
婷婷說:「是呀!」
娉娉說:「我明白了!先前我妹妹上岸看看綁著的纜繩牢不牢固,在躍回船上時,給你遠遠看見了,你便以為那書生又上了我們船,怪不得跑來要搜查我們的船哩!」
另一個家將說:「榮哥,我不是說過船上有兩個船家丫頭也是穿白衣的,你會不會看錯了?現在果然是你看錯了!」
叫榮哥的家將問婷婷:「先前閃進船來的就是你?」
「是呀!」
「榮哥!我們別在這裡耗費時間了,快去回復大小姐,到別處追捕吧!」
「好!我們走!」
這樣,兩名家將便離船而去。聶十八這時又明白穆老爹所說的第二個辦法,必要時,她們姐妹其中的一個,躍上岸去,不是將丁大小姐一夥開麼?以婷婷娉娉兩姐妹的輕功,要走,丁家堡的人是怎麼也追不上的。
穆老爹待他們離開後又凝神傾聽了一會,說:「好,岸上再沒有了!我們可以放心飲酒吃飯了,不會再有人上船來了。」
穆老爹剛一說完,白衣書生飄然而現,深深地向穆老爹一揖,說:「在下多謝你們的相助。」
穆老爹忙回禮說:「先生客氣了,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白衣書生又向穆家姐妹一揖說:「多謝兩位姑娘暗中相助。」婷婷「哎」了一聲說:「你別來這一套,我們沒有相助你,我們只不過不想多生事端而已。」
「不管姑娘怎麼說,今夜相助之情,在下沒齒難忘。」
「你最好忘記的好,我們不想有第二次。」
穆老爹連忙喝道:「婷丫頭,不可對先生無禮!」又對白衣書生說:「先生莫怪,小老對這丫頭太過驕縱了!」
白衣書生說:「哪裡哪裡!婷姑娘爽直大方,正是我江湖兒女的本色。」
穆老爹說:「先生要不嫌棄,就此坐下一塊用飯如何?」
「老伯,那在下就不客氣了!」白衣書生果然不客氣地坐下來,對聶十八一揖說,「聶兄請了!」
聶十八忙說:「先生別客氣。」
他們一邊飲酒吃菜,邊談話。白衣先生望看聶十八說:「在下若不是親眼目睹,竟不敢相信聶兄竟然是近來名震江湖的黑豹。」
聶十八愕然:「你知道我麼?」
白衣書生一笑說:「聶兄一路上行俠仗義、除暴安良,先是在衡陽回雁峰」下救了候三郎一家,繼而在岣嶁峰上與吳老前輩交鋒,跟著又在長沙城出手救了雄風鏢局,隨後便是湘陰城郊,以三招擊敗了不可一世的三掌斷魂這魔頭,最後蕩平了華容、幕阜山等地的跳樑小丑,解了丐幫之危。這何等神秘的英雄人物,在下怎不知道?」白衣書生如數家常將聶十八下山以來的事都一一說了出來,驚愕得聶十八半晌說不出話來。
穆家父女更是驚訝、詫異,這位英俊蕭灑的青年書生到底是什麼人?他不但瞭解自己一家,更瞭解聶十八,難道他是在暗中盯視聶十八的行蹤麼?要是他是東廠的人,那太可怕了。
沉默了半晌,聶十八問:「你,你,你怎麼知道所有的事情了?」
穆婷婷忍不住問:「你到底是什麼人,幹嗎在暗中跟蹤我十八哥的?是何居心?」
「姑娘別誤會,在下只是好奇而已,愛好打聽神秘的英雄人物,對聶兄驚震武林之事,心中實在羨慕,欽佩不已,所以特別注意,多留心打聽。」
娉娉問:「我們想知道的是先生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在下有的是目睹,有的是聽人所說。」
「聽什麼人所說?」
「沒有他人,是聽吳老前輩所說。」
婷婷問:「你認識那老叫化?」
「在下何止是認識,在下父母,可以說與吳老前輩是生死之交了!」
「你不騙人?」
白衣書生笑笑說:「在下騙姑娘幹嗎?」
「誰知道你安的什麼心呢!」
穆老爹說:「先生不能告訴我們,你是什麼人麼?」
「老伯,實不相瞞,在下的確是白慕容,也是慕容白。」
穆老爹瞅著慕容白,想了一下,微笑說:「小老知道先生是什麼人了!」
白衣書生含笑道:「在下不會是壞人吧。」
穆老爹笑道:「要是先生真的是壞人,恐怕武林中再無善類。」
「在下沒有這麼厲害吧?」
「以先生的武功,要殺了大小姐和丁家堡的人,可以說是易如反掌。可先生不但不殺害,也不予傷害人。」
「在下最害怕是殺人了!」
「先生不是害怕,而是十分明智。不是十惡不赦的人,先生不想傷害。」
「老伯你像十分瞭解在下的為人。」
婷婷忍不住說:「爹!你別廢話連篇的,他到底是什麼人?」
「婷丫頭,你不感到這位先生目光神蘊異常,眉宇之間,隱藏一股正直的英氣麼?」
婷婷說:「爹!他有什麼英氣了?我看他是一身邪氣。」
白衣書生忙說:「不錯!不錯,在下是渾身的邪氣,有時邪得可怕。」
穆老爹說:「丫頭,先生要是一身邪氣,那你和你的姐姐,更帶邪氣了!」
白衣書生鼓掌而笑:「原來婷姑娘也身帶邪氣。怪不得在下一見如故,原來是物以類聚了!」
婷婷「啐」了他一口:「誰跟你一見如故,物以類聚來了?」聶十八和娉娉不禁莞爾一笑。聶十八感到眼前的白衣書生,有點像嬉戲逗人的鍾離公子。他們是同一類的人物,言語百趣,令人可親,同樣是風流瀟灑,不為世俗所拘。
娉娉問:「爹!你說嗎,他到底是什麼人?」
穆老爹說:「他是武林世家的子弟,俠義道上的人物。」
白衣書生忙說:「老伯過獎,在下怎稱得上俠義二字?說邪中帶俠還差不多,有老伯、聶兄和兩位姑娘,才真正是俠義道上拔尖的人物,令當今任何一位俠義人士也遜色。」
「先生不太過獎了麼?」
「在下沒別的本事,但一對眼睛,卻不會看錯人的。」
「小老一家,只不過是長江上的水上人家而已,一般的泛泛之輩。」
「不!你們一家,可以說是江湖上幾乎不為人知的隱俠。正如李白詩中所說的『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的那種豪俠義士。」
穆老爹笑道:「白少俠,小老……」
「老伯,怎麼這樣稱呼在下了?」
「白少俠,你就是不說,小老也看得出來,在四大武林世家中,白少俠是令武林中人最敬仰的慕容世家、紫竹山莊的中慕容白少俠!」
慕容白一時詫異:「老伯怎麼這般的肯定在下是紫竹山莊的少莊主了?」
「因為少俠身上佩帶著慕容世家特有的一件寶物。這一點,我應該早看出來才是。」
婷婷問:「寶物?他身上有什麼寶物?就是那顆夜明珠麼?」
「丫頭,夜明珠在武林中的俠義人士看來,根本算不了什麼寶物。」
「那他佩戴的是什麼寶物了?」
「腰形軟寶劍。」
「腰形軟寶劍?」
「不錯!這是兵器中的神兵利器,軟中堅韌異常,利可斷金切玉。這是慕容世家所特有的寶劍,是紫竹山莊的鎮莊之寶,一直從紫竹山莊的第一代女莊主小魔女白燕女俠,相傳到青衣狐狸莫紋的手上。這把寶劍,一百多年來,不知飲了武林中多少魔頭元兇的血,為世人除掉了多少奸惡之徒。」
「爹!那麼說,他真的是紫竹山莊的少莊主了?」
「丫頭,腰形軟劍,不是一般人能使用的。就是慕容世家的人,也不是個個能佩帶,只有莊主才能發揮出這把寶劍的神威,莫紋女俠既然將這把寶劍相授給了他,他當然是紫竹山莊的人了!」
慕容白對穆老爹一揖說:「想不到老伯對在下家世瞭解得這麼清楚。」
「白少俠,不知黑鷹慕容智大俠和莫紋女俠,閣下是怎麼稱呼?」
「是在下的父母。」
「原來二十多年前,威鎮武林,驚懾西域陰掌門的神秘黑鷹莫紋女俠,竟然是和俠的令尊令堂,小老失敬了!」
慕容白說:「老伯客氣了,那是在下父母的事,與在下無關。在下目前只是江湖上一名浪子。」
「少俠有志氣。」
穆家姐妹一聽眼前的書生,竟然是二十多年的名動武林,威鎮江湖的黑鷹和青衣狐狸的兒子,一時間呆住了,相互愕視。聶十八也驚訝異常。黑鷹和青衣狐狸的事,他聽爺爺說過,那是武林中的一雙奇人,江湖上的一對人間仙侶,不知羨煞了武林中的多小英雄好漢。
穆老爹舉起酒杯,對聶十八說:「聶兄弟,來,我們一塊敬白少俠一杯!」
慕容白慌忙說:「不敢,在下也敬老伯和聶兄一杯。」
他們二人,舉杯一飲而乾。穆家姐妹地舉起酒杯來:「白少俠,我們姐妹兩人也敬你一杯!」
慕容白笑著:「你們不會是想灌醉了在下吧?」
婷婷說:「那麼說,你不飲了?」
「不不!姑娘敬酒,在下怎敢不飲?就是醉倒了在下也要飲。」
「我還以為你記我的恨哩!」
「姑娘言重了!」
三杯酒過後,穆老爹問:「白少俠,你怎麼也來到了這湖廣地面?」
「湖廣目前成為了武林的風雲之地,各地群雄紛紛而來。在下不自量,也跑來湊湊熱鬧,見識一下江湖上的風雲人物,想不到碰上了老伯一家和聶兄,實在是三生有幸。」
「白小俠,小老看你不是為淒熱鬧而來吧?」
慕容白說:「看來在下怎麼也瞞不了老伯的一雙銳眼。實不相瞞,在下父母聽聞丐幫有事,不能親自來,所以打發在下前來。同時在下也想知道藍美人是怎麼回事,在江湖上竟然掀起了這麼大的風浪。」
婷婷問:「你不會也想奪取藍美人吧?」
「在下不敢有這種非分的貪念。」
「江湖上傳說,藍美人身藏一份武功秘芨,誰得到了這份武功秘芨,便可天下無敵,你不想麼?」
慕容白一笑:「在下的家傳武學還學不下了,去貪圖別人的武功幹什麼?所謂天下無故,在下看來未必確有其事,這恐怕是一些別有用心的人挑起來的。」
「那麼說藍美人身上沒有什麼武功秘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