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豹傳奇 正文 第二十九回重出江湖
    上回說到黑豹希望鬼奴成為一個神秘的女俠。鬼奴聽了,心裡是十分的高興和激動。要是她沒有這一次的韶州之行,聽了這句話,可能沒有什麼反應,也不為「神秘女陝」這四個字所動,會說:「主人,我可不想當什麼女陝,我只想在幽谷中伺候主人就夠了。」

    可是這一次的韶州之行,不但今她增加了見聞,也喚起了她以往仗義而為的本性。她要是沒有這一善良本性,就不會見義勇為,與老蓬頂邵家三惡結仇,以致落得丈夫無辜死去和自己幾乎命歸地府的地步。

    為了報恩,她願意終身伺候主人。尤其在殺了邵氏三惡的兩惡和一些匪徒後,認為自己已為丈夫報了仇,雪了恨,就再沒其他的牽掛了。她所以練功練武,除了能自衛外,更主要的是想更好地保護主人,為主人分一份憂,盡一份力而已,從來沒有想過當什麼女俠。於是,她這一好善良本性,便慢慢湮沒在日常家務事中去了。再說她在江湖上賣藝時,根本就沒有什麼雄心壯志,這時更連影兒也沒有了,怎會想到自己要到江湖上做一位神秘女俠呢?

    這一次的韶州之行,又是她人生的一個轉折點。短短的五天裡,她看到了嶺南雙奇這樣的奇人怪事,也看到了武林中名門正派一心撣順的一流上乘武功。她對嶺南雙奇那種近乎荒唐的行為不怎麼讚賞,甚至有點反感,但卻非常羨慕黑羅剎那種叱吒風雲的豪邁氣概,連令人戰慄的雙魔,也給黑羅剎追殺得遠遠逃命,不敢露面,這實在令人痛快。尤其是那名車伕方圓,武功不高,卻能挺身而出,維護客人的安全,更是十分欣佩。聽主人一說,又勾起了她以往見義勇為的豪氣。希望自己也能像黑羅剎一樣,令為非作惡的匪徒們聞風喪膽。主人叫自己勤練武功,將來成為一位神秘的女俠,她又怎不歡喜和激動?她問黑豹:「我能行嗎?」

    「鬼奴,你怎麼這般的沒信心?以你目前的武功,就是與黑羅剎交手,你固然勝不了她,但她也傷不了你,完全可全身而退,令她不敢來追趕你。」

    鬼奴一雙眼睛頓時閃現了光彩:「主人!是真的嗎?」

    「你怎麼還不知道自己所學武功的奇奧莫測。只要你將樹搖影動、摘梅手、分花拂柳掌這三門絕技揉合在一起,隨心所發,再加上你的劍法、刀法,恐怕你的武功,只有在黑羅剎之上。而不在她之下。鬼奴,你像我一樣,潛心專一練吧,準會成功的。」

    「好的,主人,我會好好勤練這三門絕技的。」

    「鬼奴,更主要的是要早晚勤揀內功,這是一切上乘武功的基礎,沒有一身雄厚的真氣,任何上乘武功都發揮中不了它應有的威力。」

    「是的,主人。」

    「哈!從明天開始,我們都勤練武功,在這半年裡,我們哪裡也別去,排除任何雜念,一心練功練武。」

    正是劍鋒經由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他們父女兩人,經過大半年的勤學苦練,雙雙都練出了一身驚人的武功。尤其是黑豹,在一線天峽谷的狂風暴雨中,不但能像一聲巨石般屹立不動,更能在狂風暴雨中施展身手,迎風搏殺,令他所練的太乙門的各種絕技,又達到了更佳的境地。黑豹這時,對崖洞中那位前輩在真經下留下的那一段遺言才有了深深的體會:只有在一線天的狂風暴雨中,能施展出太乙門的各種絕技,才真正算是太乙神功練成。

    而鬼奴在半年裡苦練內功,功力大增,她原先已打通了任、督兩脈,現在又打通了另外兩條奇經,令她一身真氣增厚,從而使她所練的三門絕技速度更快,威力大添,以往一些高難度的招式,現在輕易地就能抖展出來,揮灑自如,幾乎達到了從心所欲的境地。

    黑豹見她有如此渾厚的內力,又傳給了她一門太乙真經的絕技一流雲飛袖功。流雲飛袖功更適合女子運用,以水袖作為防身的兵器,抖展起來,恍如輕歌曼舞,姿態美妙,但一雙水袖在內力的灌輸之下,成了武林中的一門奇形兵器,對手若給水袖拍中,人會橫飛出去,不死也得重傷。它比一般的軟鞭威力更強,既可飛接、發射暗器,也可將對手的兵器捲了過來。百多年前,雲南碧雲峰的碧波仙子,就是以流雲飛袖功獨步武林,縱橫江湖,令當時中原七大名門正派的高手,不敢與她交鋒(詳情見拙作《武林傳奇》)。

    黑豹見鬼奴的流雲飛袖功練成,以袖擊石,可將一塊成百斤重的岩石拍飛擊碎,擊獸獸亡,就是凌空拂出的袖勁,也可將掠過的飛鳥擊落下來。似乎鬼奴的袖功,比她所學的劍術刀法更好。黑豹看得暗喜,心想:想當年縱橫江湖的碧波仙子,流雲飛袖功也不過如此。鬼奴看來已成為一流的上乘高手了,便說:「鬼奴,我們可以下山,在江湖上行俠仗義了!」

    「主人!那我們什麼時候下山?」

    「明天。」

    於是鬼奴收拾好行裝,帶上在江湖上行走的一切必用的東西和隨身洗換用的衣服及金銀珠寶,仍然將獵犬留下來,其他牲畜讓它們在幽谷裡自生自滅。鬼奴與黑豹父婦相稱,雙雙下山,取道北上,越過南嶺,路經九嶷山。

    九嶷山,是湘南的一座名山,在藍山縣之西,寧遠縣之南。藍冊具屬於衡州府桂陽州的一個縣,而寧遠縣卻屬於永州府道州的一個縣,所以九嶷山在當時地跨兩府兩州兩縣之間。相傳舜帝南巡,不幸身亡,葬在九嶷山上,因此山上有娥皇、女英、舜廟、舜池和紫霞洞等名勝古跡。山上風景名勝,自古以來,就名傳神州大地,惹得不少名人雅士前來遊覽。

    他們正在一處叫和林峰的山腰上,這裡是峰巒疊翠,山高林密,山道幽深。驀然,他們見到山峰下一處山窩中火光沖天而起,隱隱傳來人們的怒吼和婦女的悲號。鬼奴一怔,說:「主人!那裡可能出事了!我們要不要去看看?」

    「唔,我們去看看也好,要是村與村、寨與寨之間的互相械鬥,我們要制止他們殺人、傷害婦孺,只可勸解他們,切不可捲入他們之間的衝突中去。他們之間的恩恩怨怨,我們一時是怎麼也不清楚的。」

    可是當他們趕到時,卻已是被山賊洗劫後山村的一片慘狀,一個褐衣兇惡大漢,還在指揮七個山賊,在山村中放火殺人,搶劫財物。黑豹看得心頭火起,對鬼奴說:「你快下去救人,這是你第一次出山干的行俠仗義之事,對這些匪徒不能手軟,一個也不能放他們走。」

    「是!」

    鬼奴飛身下山,躍入村中,一下像幽魂般出現在正想姦淫婦女的兩個匪徒前面,厲聲叱道:「給我住手!快放開她!」

    兩個匪徒聞聲一怔,抬頭一看,是一位蒙了面的婦人,一幅黑紗中遮蓋了鼻子、嘴巴,只露出一雙如利劍般的眼睛。其中一個匪徒愕然問:「你是什麼人?敢叫老子停手?」

    另一個賊人淫笑著:「兄弟,管她是什麼人不好?現在我們一人一個,不用爭先後了,不更好麼?」

    「不錯不錯!小娘子,你來陪老子吧!」說著,這個匪徒便伸手來抓鬼奴。

    這兩個匪徒,正是水浸眼眉,不知自己已是死到臨頭,仍想作惡。鬼奴聽了更是大怒,一招摘梅手配合樹搖影動身法,出手一下將這匪徒伸來的手,「卡嚓」一聲折斷,同時扔了出去,摔得他暈頭轉向,半晌爬不起來。

    另一匪徒愣了楞,跟著大怒:「臭婆娘,你敢還手摔倒了我的弟兄?」拔出了利刀,朝鬼奴砍去。

    他仍然不知鬼奴是個不平凡的婦女,以為是自己弟兄一時大意,順勢給鬼奴扔了出去,這婦人頂多只有兩下蠻力而已。一個村婦,經常上山打柴、挑水做飯,怎會沒有力氣的?

    鬼奴同樣以樹搖影動配合一招摘梅手,將他劈來的刀奪了過來,叱聲:「你去死吧!」順勢一刀,將他這顆惡腦袋砍了下來,給摔暈了的匪徒正掙扎著爬起身,見狀大吃一驚,嚇得他斷手骨的痛也忘記了,拔腿便跑,一邊大喊:「大哥!大哥,不好了!我們的一個弟兄,給一個山婆娘殺死了!」

    鬼奴有意不去追殺,讓他大喊大叫,引動其他賊人奔來,省得自己一個個去找尋他們,而且起碼可以令匪徒們暫時停止搶殺姦淫。她對那位險遭污辱的婦女說:「大嫂,快穿上衣眼,先找一個地方躲起來。我殺完了賊人後,你再出來。」

    這個婦人慌忙穿好衣服,要叩謝鬼奴,鬼奴說:「快去躲藏起來,別叩謝了,等會賊人到來,我可顧不了你。」

    「是!恩人。」

    婦人慌忙找地方躲藏。果然,那個斷手骨的賊人大喊大叫,將正在洗劫的其他賊人紛紛引了過來。那褐衣兇惡大漢首先喝問:「出了什麼事?誰敢斗膽殺了我的弟兄?」

    「是,是,是個蒙面的婆娘。」

    「什麼!?蒙面的婆娘?」

    「是,是!大哥!她好大的力氣,將我的手骨也扭斷了,呵喲!好痛呵!」

    「哦?這婆娘現在哪裡?」

    「在,在,在……」

    「我在這裡。」鬼奴走了過去,說話冷冰冰而帶殺意。她看見一些老人、婦孺倒臥在血泊中,因而她憤怒異常。

    褐衣大漢盯著她:「是你?」

    折手的匪徒說:「大哥!就是她。老七兄弟就是死在她手上的。」

    以褐衣漢子為首的這八名匪徒,號稱湘南九嶷八虎,不時聚集在一起,洗村劫寨,每行劫一次,全村雞犬不留,得了財物之後,便各自分散,自尋快活。平時他們分散各處,官兵無從追剿,有行動便集中在一塊。他們洗劫的,都是不到百人的小村小寨,手段異常的凶殘,劫後幾乎沒有留下一個活口,還一把火把房屋燒為平地,因此無人報案,也無人知道是他們所為。

    正所謂寞冥之中自有報應,他們今天偏偏碰上了黑豹和鬼奴經過這裡。黑豹對這九嶷八虎,簡直不屑出手,只叫鬼奴來打發他們,自己卻在半山上靜觀,防止個別匪徒逃走。黑豹有異常豐富的江湘經驗,知道凡是洗劫小村小寨的匪徒凶賊,武功不高,但卻殘忍得令人髮指,留下他們,只能令無辜的平民百姓和毫無反抗能力的婦孺慘遭殺害,所以他在打發鬼奴進村時說:「不能手軟,一個也不能放他們走。」

    這時鬼奴面對七個匪徒,冷冷他說:「不錯!是我殺了,現在輪到你們了!」

    褐衣大漢大怒:「好大的口氣,老子還以為是什麼三頭六臂的臭婆娘,或者腰圍粗大的醜山婦,原來不過是一個風吹得起的村婦。老六、老八,你們兩個上去,給我將這個蒙面的婆娘活捉了過來,扒光了她的衣眼,先好後吊起來,為我們的老七報仇!」

    「是!」

    兩個匪徒縱了出來,一個說:「你好大膽,敢殺了我們九嶷八虎中的老七,你乖乖地受擒,我們還可以讓你好好死去。不然……」

    鬼奴冷不防地突然出刀,白光閃後,鮮血噴出。這個匪徒話還沒有說完,腦袋和身子就分了家。這一下,令剩下的六個匪徒全傻了眼,他們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

    褐衣漢子一怔之後,吼道:「上!全給我上去,給我亂刀先分了她!老子不要活的了!」

    除了斷了手骨的匪徒沒上之外,四個匪徒一齊拔刀撲了過來,四把白光閃閃的利刀齊向鬼奴砍來。鬼奴身動步移,從刀光中不可思議地閃了出來,出手三招,就將這四個匪徒全放倒了。沒一個是活口,全都成了屍體,個個都是一招致命。斷手骨的匪徒驚震得說:「老大,我們快跑,這個女子不是人。」

    鬼奴冷冷他說:「你們還想活著離開嗎?給我全部躺下來!」

    老大一時呆若木雞,想不到這個蒙面婦人竟是這麼的厲害,轉眼之間,就殺掉了自己的五個弟兄,令九嶷八虎變成了兩虎,其中一個還斷了手骨。老三說得對,這個婦人不是人,再不逃走,自己也會沒命。他再不敢答話,拔腿就往村口跑。他還沒跑出村口,前面站著的又是一個蒙面婦人,與剛才的一模一樣。他更是傻了眼,往後一看,沒有人,只有跟著自己逃跑的老二。他更疑這蒙面女子不是人了,否則怎會轉眼在村口出現的?他驚駭地問:「你是人還是鬼?」

    「不錯!我正是鬼,特來追討你們這幾個人的命。」

    「嚇!你真的是鬼?」

    「少廢話,快將命交出來!」

    「我,我,我跟你拼了!」

    這個賊首老大發狂地舉刀凶狠劈來,鬼奴再也不想多費時辰了,閃身順手一刀,將他劈翻在地,跟著一腳,又將他踢飛起來,撞在一家房屋的石牆角上,腦漿迸裂,睜睜眼,也死去了。剩下斷了手骨的老二,嚇礙早已軟了腿,連跑也人會跑了,跪在地上磕頭求饒命。

    鬼奴惱恨這伙匪徒凶殘太無人性,心裡對這匪徒沒半點憐憫,只有厭惡,說:「你現在才求饒太遲了!村中死去的老人婦孺,能饒恕你嗎?他們不怨我放走了你?」一刀揮去,又將這匪徒的一條腿砍了去,令他連跑也不能跑了,說:「現在找不殺你,將你交給村中受害的人,看他們怎麼處置你!」

    鬼奴揚聲說:「躲藏的父老鄉親和姐妹們,這伙山賊全給我殺了,只剩下一個已不能跑動,我將他交給你們。你們出來吧,不用害怕。」

    首先奔出來的,是那個險遭這匪徒姦污的婦人,她披頭散髮,提了一條扁擔奔過來,跟著一些逃過大難的山民也從躲藏的地方出來了,提棍的提棍,拿鋤頭的拿鋤頭,一齊朝這受傷的匪徒奔來。一陣亂棍,將這匪徒打得不成人形,就是連死去的匪徒也不放過。

    鬼奴在人群的忿怒中閃身而去,等到村民想起救了全村的恩人時,鬼奴和黑豹早已離開了,已遠在幾十里之外。

    鬼奴問:「主人,我這樣做不過份吧?」

    黑豹說:「不過份,這伙賊人該死有餘,不殺難平民憤。不過,以你的武功,早將為首的兩三個山賊殺了,其餘的制服了他們,交給村民去處理更好。」

    「主人,我知道今後怎麼辦了。」

    鬼奴一舉而殲滅了九嶷八虎,只是牛刀小試,初露鋒芒而已。就是她沒有學到太乙真經上的幾門絕技,單憑黑豹傳給她的太極兩儀劍法,也是可以將九窟八虎打發掉,但這就需要經過一段時間的交鋒才行,不會這麼快速而乾淨刮落。她這一行動,卻留給幾嶷山一帶百姓極為深刻的印象,有這麼一個神秘的蒙面女俠,殺了九嶷八虎,救了全村人。不到幾天,這事就傳遍了湘海一帶的村村塞寨,從而引起了黑、白兩道上人的注意。

    是夜,他們以行商走販的身份,在寧遠縣城投店住宿。在有人的地方,鬼奴對黑豹的稱呼也變了,問:「爹!我們明天去哪裡?」

    「長沙。」

    「長沙府?」

    「唔!長沙蘇三娘對你有傳藝之恩,你不去拜謝她麼?」

    「那爹去不去?」

    「我不去了!你也別說出我來。就你一個人去拜謝她好了。」

    「那我以後去哪裡找爹的?」

    「不用找,到時我自然會來見你。」

    「爹,我拜謝她後又怎麼樣?」

    「蘇三娘有湘中女俠之稱,人面極廣,不但與黑、白兩道上的人都一有來往,也與長沙官府中的人有來往。你相機向她打聽一些官府中的事,看看能不能找到有關巖洞逝去前輩的一些線索來。」

    「好的。」

    第二天,他們就離開了寧遠縣,一到荒野,便施展輕功,直奔長沙。

    第二天中午,他們便出現在長沙府城郊的豹子嶺上,在豹子嶺,已看見長沙府那高大的城樓了。黑豹說:「鬼奴,我們要在這裡分手,你一個人進城去吧。」

    「爹不進城?」

    「長沙府城是中原武林人士來往的地方,我不想碰上他們,以免產生不必要的誤全。鬼奴,你進城後,就到鴻運客棧投宿,然後再拜訪蘇三娘,」

    「爹!我知道鴻運客棧是武林中人員喜歡投宿的客棧,幾乎所有成名的武林中人,都一定要去這家客棧住宿三四天的。」

    「哦?為什麼?」黑豹有些奇異。

    「我聽人說,什麼神秘的黑鷹和青衣狐狸莫女陝,曾經在這家客棧裡住過,現在它成了武林人十和江湘中人一個瞻仰的地方,覺得去住一住,很榮幸似的。」

    黑豹不以為然地一笑:「原來這樣,看來江湖上有不少是沽名釣譽之徒。」

    「爹!那找還去不去住?」

    「去!為什麼不去?找看當今武林,你更有資格去住。乾脆,你就將客棧裡的一間單門獨戶的樓閣租下來住。」

    「爹!聽說這樣有庭院的樓閣,一天的房價是很貴的,不是一般人能住得起。」

    「女兒.錢財是身外物,你別去為這錢擔心了!你應該像王候似的生活著,甚至比他們過得更好才是。而且單門獨戶的樓閣,我去看你更方便。」

    「好的!那我就去住吧!」

    黑豹凝規鬼奴去後的身影,遙望長沙府的城樓,不勝感慨。長沙,已有七八年沒什有來過了。當年,他作為武當派的長老,中原武林七大劍客之一,經常來往長沙,備受當地武林人士的敬重。可是自己身敗名裂,給廢了武功後,一下成了落荒之犬,連長沙也不敢去,繞道湘黔邊界上的重山峻嶺,遠下嶺南避禍。想不到自己因禍得禍,練成了一身神功,七八年後,重出中原,又涉足武林了。

    七八年前,長沙可以說是風雲際會、武林人士雲集的地方,幾乎當時武林的上乘絕頂高手,都先後在長沙出現。神秘黑鷹、青衣狐狸莫紋、小狐狸小芹出現長沙固然不在話下,九大名門正派的掌門人和一些世外高人,如怪丐吳影兒和長白山的人魔星君、後來的墨明智和慕容小燕,以及梵淨山掌門水中仙子,都先後在長沙出現了,共獵碧眼老魔,一時成為了武林有史以來的盛舉,使人們津津樂道。

    現在,長沙城樓依舊,當年叱吒風雲的人物,今健在否?他們又去了何處?也想不到黑鷹和青衣狐狸住過的鴻運客棧,現在卻成了武林人士仰慕的地方,這大概是鬼奴和她丈夫當年在江湖上賣藝為生、曾經在長沙逞留時聽人說的。現在她重遊長沙,又會有何感想?自己因為想她能過上富豪人一般的生活,以彌補她以往的艱辛,因而叫她一個人去鴻運客棧住,會不會令她觸景生情,引起她心中的痛苦或傷感?要是這樣,自己不應該叫她一個人去了。

    接著,黑豹又聯想到另一件事來,鴻運客棧既然是武林人士仰慕的地方,必有不少的武林中人去那裡住宿,鬼奴此一去,會不會引起人們的注意,從而惹上麻煩?儘管以鬼奴目前的武功,就是一流的上乘高手,也傷害不了她,但她的江湖經驗到底沒有自己豐富,而且她也從來沒有與上乘高過交道。何況一些身懷奇功異能的人,行為作風,往往與常人不同。就像嶺南雙奇這樣的人物,不是傲慢得我行我素,就是總喜歡試試人家的斤兩。鬼奴沒有這方面的經驗,與他們發生衝突就不大好辦了。不行,得暗中去護著她才好。黑豹想了一下,為免鬼奴有所閃失,便閃身暗中跟隨鬼奴而去。

    果然不出黑豹所料,鬼奴前去鴻運客棧住宿,不們引起了人們的驚訝和注意,也招來了麻煩。

    鬼奴仍然是山裡婦人的裝束,頭戴一頂露髻而披著黑紗的斗笠,前去鴻運客棧投宿。過去鬼奴隨丈夫在江湖上賣藝,住的都是下等的客棧,有時就在荒野破廟中住宿,哪有住過大府城這等豪華的客棧?單是店中店小二的一身衣褲,就比自己光鮮多了。沒有主人黑豹在自己身邊,心裡不免有些怯意,她怯生生地問店小二:「有住的地方嗎?」

    店小二這一類人的眼睛,最為勢利不過了,他們往往是先敬羅衣後敬人,他見鬼奴一身山婦裝束,風塵僕僕,說話帶怯意,顯然沒見過大場面。這樣的人,應該去找下等的客棧投宿,不應該跑來這裡。因而說話便帶七分輕蔑:「大嫂!我店的房間有的是,就是下等的客房,也要五錢銀兩一天。」言外之意就是,這麼貴的房間你住不起,到別的客棧去問吧。

    鬼奴為難他說:「我要的是獨門獨戶的帶庭院的樓閣,有嗎?」

    鬼奴這麼一說,不但店小二瞪大了眼,連一些在座的旅客也驚訝了,幾乎都以為自己聽錯了。店小二問:「大嫂!你說什麼?再說一遍,我剛才聽不大清楚。」

    鬼奴只好為難地再說:「我說,我要獨門獨戶帶庭院的樓閣,有嗎?」

    店小二瞪大了眼,他不能再說自己聽不清楚了,因為鬼奴幾乎是一字一句地說出來,而且咬字清楚。他眼睛睜得像一對銅鈴,問:「大嫂,這是你要的,還是代別人要的?」

    「我要的呀!怎麼代別人要了?」

    「你一個人?」

    「是呀!我一個人。」

    店小二不由再次上下打量著鬼奴。他閱人不謂不廣,鬼奴一身打扮,既不是武林中人,也不是江湖上的豪客,只有一個行囊背包,沒有任何兵器在手,當然更不像富豪人家的家眷了,居然要住獨門獨戶的豪華樓閣。莫非這人是瘋的?胡言亂語?來這裡鬧事的?頓時,他吊起了一雙白鴿眼問:「大嫂!你知不知道獨門獨戶的樓閣,一天的房金要多少銀子?」

    「要多少銀子?」

    「一天要十五兩白銀!」店小二意思是說,十五兩的白銀,恐怕你一年也賺不到,這麼貴的客房,你住得起嗎?店小二滿以為這一句話,就將鬼奴嚇得不敢再開口。誰知鬼奴從懷中掏出一個金元寶,起碼有十兩重,一放在櫃檯上,問:「這夠了吧?」

    這一下,不但店小二呆若木雞,掌櫃的也驚訝、愕然,就是一些在座的武林人士和旅客,一個個都瞪大了眼睛。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了。店小二揉著眼睛,再看看這一錠金元寶,怕是自己眼花了,看不清楚,想走過來掂掂重量。掌櫃的卻是一個生意上的精明人,一看黃金白銀,便能分出真假來,雖然這樣,他也不大放心,搶先拿了過來,放在手掌上掂掂重量,又仔細地觀察一下,店小二問:「掌櫃!是真的嗎?」

    掌櫃瞪了店小二一眼:「怎麼不是真的了?你還不去好好招呼夫人坐下?」

    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店小二立刻對鬼奴奴顏相敬,彎腰拱背他說:「夫人,請先到客廳坐坐,飲杯香茶,小人自會給夫人辦住房的事。」現在,他不敢再以「大嫂」稱呼,而改口敬稱「夫人」。

    鬼奴說:「你帶我去看看房間就行了。」

    「不不!夫人,請先到客廳休息一下,我店老闆有話會同夫人說的。」

    鬼奴心想:店老闆有什麼話要和我說了?但也只好客隨主便,隨店小二到小客廳坐下,跟著便有人敝上香茶和水果、瓜子。鬼奴又想:原來住獨門獨戶的樓閣,還這麼隆重招待的。

    鬼奴趕路,沒有認真休息過,心想趁這個機會,休息一下也好。不久,掌櫃便陪同一位錦服的中年人進來。來人雙目有神、步履穩健,鬼奴一看,已看出這位店老闆是武林中人,心中暗暗納悶:我只不過是來投店住宿的,不是交不起房錢,幹嗎店老闆要來和我說話?為了禮貌,她不得不身站起來相迎。

    店老闆慌忙趨前一步,拱手說:「夫人不必客氣,請坐!」

    「不敢!店老闆和掌櫃請坐。」

    大家坐下之後,店老闆問:「不知夫人怎麼稱呼?」

    鬼奴想了一下說:「不敢,小婦人賤姓蒙。」

    「原來是蒙夫人,久仰!久仰!』』

    鬼奴心想:「你這不是胡說嗎?剛才只不過是我隨便說的一個姓而已,恐怕這世上沒這麼一個蒙面婦人的,你幾時久仰了?但她也知道,這是江湖上一句極為平常的客氣話。便問:「不知店老闆有何賜教?」

    「不敢!蒙夫人既然相問,在下就只好直說了。想夫人必然聽過小店內的獨門獨戶樓閣,曾經是雲南點蒼派掌門夫婦住過的,名震武林的黑鷹和莫女俠,芹女俠也曾住過。」

    「不錯!小婦人也略有所聞。」

    「因為這樣,不少的的武林人士慕名而來,指名要住這些獨門獨戶的樓閣,尤其是他們曾經住過的兩棟。」

    「這樣,又怎麼了?」鬼奴暗想:難道他們住過的地方,就不准別去住了?那不霸道麼?

    「夫人,要是來一二人,那也沒有什麼,可是有時來八、九、十人,互相爭奪要住,這就令小店為難了。」

    「你們沒這麼多獨門獨戶的樓閣?」

    「小店總共只有四座,只能同時安排四戶人家住下或四伙人同住。」

    「那你們不能分先後嗎?先到的先得不就解決了?」

    「夫人,你知道,武林中有些人並不怎麼講道理,各不相讓,一定要自己住。」

    「那怎麼辦?」

    「最後大家只好憑武功的強弱來決定了,強者住下,弱者讓出。」

    「他們互相交鋒,以決高下?」

    「不錯,就是這樣。」

    「那會舉弄出人命來?就是傷了人也不好呵!」

    「夫人所說極是,弄出人命,弄傷了人,小店也擔當不起,而且讓點蒼派掌門和慕容家的黑鷹、莫女俠和小芹姑娘知道了,也會不恥和冷笑。」

    「那怎麼辦?」

    「所以小店請了蘇三娘女俠、湘西方家和丐幫在長沙堂的堂主,與在場的武林人士,共同訂了一條規矩。」

    「哦?什麼規矩了?」

    「試內力,比輕功。」

    「怎麼試,怎麼比?」

    「小店內院門口兩旁有一對五百多斤重的石獅子,還有一口蓮花池塘,凡是能一腳一掌踢倒拍翻一隻石獅,便算是過了一關,然後腳踩蓮花荷葉掠過池塘而不濕腳者,算是過了第二關。兩關過了,方能入住。這樣,大家就不必動手交鋒以決勝負了。」

    鬼奴點點頭:「這也不錯,辦不到的就去別家客棧住了?」

    「不!小店還有十多間上等的房間,陳設大方、舒適、光亮、寬敞,裡面也有廳和臥室,辦不到的,就住這些上房或其他客房。」

    「那麼,那四座樓閣就沒有什麼人去住了?」

    「夫人!住的人雖然少了,因為有不少的人過不了這兩道關,但卻有些人例外,不用過這兩道關。」

    「什麼人可以例外了?」

    「就是路經這裡的官宦人家和武林中頗負名望的人士,如九大門派的掌門人和武林中四大世家,以及名動江湖的俠義人士。其他的人,都要過這兩道關了。」

    鬼奴想不到要住鴻運客棧的獨門獨戶樓閣,還有這麼個規矩的,要不是主人的吩咐,她才不來住鴻運客棧了,就是住,也不去住這麼昂貴的地方,住客棧,還要過關,這真是自古以來少有的新鮮事情,便問:「那麼想來住的人是不多了?」

    「夫人!小店規矩訂下來之後,想來住的人反而多了,個個都想來試試,以住上樓閣為榮。」

    鬼奴這下才明白店老闆來見自己的真實用急,便問:「那麼我要入住,非要闖過這兩道關?有錢也不行?」

    「夫人請原諒,在下不能壞了規矩。其實小店的上房也不錯,房錢也便宜,住一天才要五兩銀子。」

    鬼奴心想:五兩銀子住一天還算便宜嗎?我們以前在江湖上賣藝,十天半個月,也賺不了五兩銀子,要是碰上當地的惡霸豪強,所賺的錢還會給他們全收去。可是主人黑豹叫自己別心痛這些銀子,非要住上這些樓閣不可,以方便主人的出沒。便說:「店老闆,我想去試試,看自己能不能過這兩道關口。」店老闆和店掌櫃不由相視一眼。店老闆是武林中人,知道江湖上的一些禁忌:凡是單身在江湖上行走的婦女,僧尼、退土,必然身懷一門絕技,要不,就用善於用毒或使暗器。這些單身人,尤其是婦女,更不可輕易得罪了。現在,鬼奴一個人前來投店住宿,一出手就是金元寶,不但蒙了大半邊面孔,還戴著一頂垂下黑紗布的斗笠,就是進了客廳也不除下來,更令人增添神秘之感,不知是哪一處三山五嶽的人物。生意人嘛,當然既看在錢份上,更不知此人的來頭,要是一般人,由店掌櫃應酬說明就可以了,不必驚動店老闆親自出來。

    店老闆一見鬼奴,便感到來人有一種謎樣的神秘,所以格外客氣,婉轉他說明本店的規矩,希望來人知難而退,住一間上房好了,別生事端。可是在對話中,店老闆感到來人不是一個好生事、行為怪異的人,而是明事理、識大體的人,才略略放下心來。但怎麼也不會想到來人會有深厚的功力。現在聽鬼奴說要去試試,不禁與掌櫃愕然相視一眼。隨後店老闆站起來說:「夫人既然要試試,請隨在下來。」

    「店家請帶路。」鬼奴也站了起來。

    鬼奴隨店老闆、店掌櫃在店小二的引領下來到了內院的一座圓門前,果然有一對約五百多斤重的石獅蹲伏在圓門的左右兩旁,而面前不遠,有一口幾畝地的蓮花池塘,現在正是初夏之際,池中的蓮花朵朵盛開。

    在客棧中住下的一些武林人士,聽說有位蒙面女子要闖那兩道關了,大部分因闖不過而住到其他房間的,紛紛好奇地也擁了進來觀看,他們有的是有驚人的臂力,踢倒拍翻了石獅,但輕功卻不濟,掠不過蓮花池;有的輕功不錯,但內力不足,拍不動石獅;更多的人只能望樓興歎,住不上獨門獨戶的庭院樓閣。

    鬼奴上前打量了一下這一對石獅子,石獅子是十分的光滑,大概是經歷了不少人的掌拍腳踢之原因,所以獅身十分的光滑,而且石獅座下的一塊石塊,深凹地面有幾寸之深,要踢倒拍翻,的確也不容易。

    鬼奴打量了一下,問店老闆:「我弄翻它就可以了嗎?」

    「夫人能夠踢倒拍翻其中的一隻就行了,然後請掠過蓮花池。」

    「好!請店家和各位閃到一邊去,小心給石獅子撞著擦傷了!」

    眾人聽了愕然相視:這位蒙面女子莫不是大話嚇人?我們已離石獅子約五尺遠的地方了,怎麼還會擦傷碰倒我們了?石獅總不會給你拍飛了起來吧?

    店老闆也有些驚訝:難道這蒙面女子真的有如此的神力?不管是真也好,說大話嚇人也好,為了慎重起見,他還是請大家閃到一邊去了。鬼奴暗睹凝神運氣於雙袖之中,然後一招流雲飛袖拂去,「啪」的一聲,水袖擊在石獅身上,一個約五百多斤重的巨大石獅,應聲飛起,摔到一丈多遠的地方,橫臥在草地上,搖擺兩下,便不動了。跟著鬼奴又是另一水袖拂去,右邊的石獅也是應聲飛起,摔到另一邊草地上,卻屹立不倒,彷彿給人從圓門口搬到這塊草地放下似的。

    店家和眾旅客全都驚震得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自從鴻運客棧訂下這一條規矩以來,從來沒有人能夠做到這一點,他們有的人只能夠將石獅子弄翻倒,卻絕不可斃有這等不奇思議的袖力,竟然能將五百多斤重的石獅拂飛了。這事就是當今一些頗負盛名的俠義人士,也不可能辦到。有人暗暗慶幸自己沒有胡言亂語,要是得罪了這位蒙面女人,給她衣袖一拂,那還有命嗎?

    的確,自鴻運客棧訂下規矩以來,沒有人能顯示過這等驚世駭俗的武功。一些絕頂的武林高手,他們不屑這樣做,也用不了他們顯示。一來他們都是武林中有名望的人物,用不了闖關而可以入住;二來他們也極少跑來種鴻運客棧投宿的。來鴻運客棧要住獨門獨戶樓閣的人,絕大多數是沒有什麼名氣的武林人士,更多的是想顯示自己的武功,借此在江湖揚名顯威,躋身於武林的名流之中,真正的上乘高手,實在沒有幾人。

    鬼奴的情況卻是異常的特別,她根本不想出名,更不想在人們面前誇耀自己的武功,壓根兒也沒有打算躋身於名流中去。她只不過奉主人黑豹的命令行事而已。這樣一來,她卻驚動了長沙一地的武林人士了。

    鬼奴以流雲飛袖功拂飛了石獅子後問店老闆:「我可以了吧?」

    店老闆早已給驚震得不能說話了,半晌才說:「女俠何止是可以,完全有條件可以去住了!小店能得到女俠的光臨,實在榮幸。女俠,請!」

    「我不用從蓮花池上掠過了嗎?」

    店老闆說:「女俠功力如此深厚,想必不用了!」

    人群中有人叫喊起來:「店家,你可不能壞了規矩。」

    跟著有人響應:「是呵!老子昨天也踢翻了石獅子!」

    鬼奴說:「店老闆,還是讓我從蓮花上走過吧,別令你難做人。」

    「多謝女俠,讓眾人開開眼界也好。」

    鬼奴提氣上升,就地一躍而起,飄然飛到了一面荷葉之上,亭亭站立,荷莖不彎,荷葉不搖晃,這等極梭的輕功,又令人不禁由驚駭中喝起彩來。一面荷葉,就是一隻青蛙躍了上去,也會搖擺晃動,這位蒙面女子,輕得像一隻蜻蜒似的亭亭立在荷葉上,又怎不令人驚奇喝彩?

    鬼奴說聲:「店老闆,看我從蓮池上走過了!」說著,人似一團輕雲青煙,緩緩地從蓮花上面款款而過。太乙門輕風千里的超凡輕功,武林中人根本就沒有見過。一些絕頂的高手,就是要走過蓮花,往往只是一閃而過,絕不能像鬼奴這樣緩緩的過來。再粗的荷葉莖,也承受不了一個人的壓力,何況還是落下來的壓力,所以有些輕功頗俊者過蓮花地時,曾踩斷了不少的荷葉莖。而鬼奴緩緩地踩過來,竟然沒折斷一根荷葉莖,沒碰落一片花瓣,更令人驚愕得瞠目結舌了。這是鴻運客棧近幾年來,第一次碰上了這麼出類拔萃的武林高手。

    人們看得驚疑不定,這位蒙面女子是什麼人?在江湖上可沒有人傳聞的。有人輕輕地說:「這一定是青衣狐狸莫紋女俠再次重來長沙了,要不,誰也沒有這麼深厚的內力和這麼超絕的輕功。」

    青衣狐狸四個字一說出,人們的心頓時如電擊似的震動了。青衣狐狸再出江湖,那說明江湖上必有什麼重大的事情要發生了。的確,這幾天以來,長沙府一帶就出現了不少神秘的人物,傳說東廠的兩位高手,也曾在長沙附近出現了,就是連長沙知府大老爺也緊張起來,不知將要發生什麼事,莫不是青衣狐狸聞風而來,以蒙面女子出現,故意在此顯示武功,以驚震不軌者?

    有人說:「不可能是莫女俠。」

    「不是她又是誰?誰又有這麼好的武功?」

    「莫女俠早兩年與黑鷹慕容智成婚,此後便再不涉足中原。也半步不離慕容家的紫竹山莊。當時,所有的武林人士,紛紛前去廣西孟英山慶賀,親口聽她這麼說的。」

    又有人說:「現在的店掌櫃,就是當年接待過莫女俠的店小二標哥,要是莫女俠,他還有聽不出聲音來的嗎?」

    「不是莫女俠,那又是誰?」

    「我看極有可能是當年賭館中的七姑娘。」

    「什麼?是她?」

    「七姑娘為梵淨山的水中仙子收為徒弟,現在恐怕她是藝成下山,重遊長沙了。江湖上誰不知道梵淨山的輕功最巧最好?尤其是水面功夫,稱雄武林。」

    又有人反駁說:「要是七姑娘,店掌櫃更知道了,七姑娘也曾在客棧住了一段時間,能分辨不出來嗎?」

    「你說,既不是莫女俠,又不是七姑娘,那又是誰了。」

    「老兄,江湖上的奇人異事不少,我怎麼知道她是什麼人了?」

    人們在紛紛議論。店老闆和店小二標哥,早已恭請鬼奴到一座有花木庭院的獨門獨戶樓閣去住了。這座樓閣,也正是當年黑鷹和莫紋女俠、小芹姑娘住過的樓閣,樓閣內的一切佈置、陳設、傢俱,與八年前時一模一樣,沒有變動過,只是負責打理、伺候客人的珍妹子已不在,換了另一個叫滿妹子的少女來。珍妹子已跟了蘇三娘,成了蘇三娘貼身的一位女弟子。店掌櫃親自對滿妹子說:「滿妹子,這位是蒙女俠,就住在這座樓閣裡,你要小心伺候,切不可怠慢了!」

    滿妹子是城郊農村的一個女孩子,生性活潑、勤快,也天真。她滿臉是笑他說:「標叔,我知道啦!我會慇勤小心侍候客人的。」但她心裡想:怎麼這人蒙頭蒙臉的?怪不得叫蒙女俠了。

    店老闆對鬼奴說:「蒙女俠,請進去看看,要是不滿意,我店還有兩座這樣的樓閣,可以換過一間。不過,這一座就是過去莫女俠所住過的。」

    鬼奴說:「我看不用換了,就這一座好了!」

    「既然蒙女俠滿意,請進裡面休息,需要什麼,對滿妹子說一聲,我會打發店小二立刻給女俠辦到。」

    「好的,你們忙,也請便。」店老闆再吩咐滿妹子幾句,便告辭和掌櫃而去。

    滿妹子說:「蒙女俠,我帶你到樓閣裡休息去,洗臉洗澡的熱水,我也準備好了。」

    「麻煩小妹子了!」鬼奴說。

    「不麻煩,這是我應該做的。」

    鬼奴踏入樓下的大廳,裡面陳設得如富豪人家一樣,靠近南面的,是一間精雅的書房,窗外有花木樹林草地,幽靜極了。鬼奴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一間客棧,簡直是戶富貴人家的府第。

    滿妹子說:「蒙女俠,我帶你上樓看看那兩間臥房去,看要添置什麼,我好去拿來。」

    「也好,你帶我去看看。」

    鬼奴跟隨滿妹子樓上樓下看了一遍,又到院裡四周走走,感到十分的滿意,心想:這麼一座院子,樓閣太精緻了,怪不得每日要收十五兩白銀了。好是好,但作為一個路過的旅客來說,仍然是太過奢侈了,只有富商大賈、官宦人家才住得起,就這麼一處昂貴的樓房,還要經過兩關,才有條件入住。要不是主人吩咐,我才不來這裡住了,隨便找一間較好的房間住不更好?何必去拂飛那兩個石獅子?滿妹子待她看完後問:「蒙女陝,需要添一些什麼嗎?」

    「不用了!」

    「那蒙女俠請上樓休息,我去幫女俠挽一桶熱水來洗洗臉、抹抹身。女俠可以睡一會兒,我再給女俠端飯菜來。」

    「滿妹子,這裡的飯菜錢是怎麼算的?」

    「女俠不知道麼?在這裡住的客人,每日三餐,全由店裡包了,不再收費的。就是女俠換下來的衣服,也由店裡洗曬,也不再收錢的,因為全都包在十五兩銀子裡面了。」

    「多謝你指點了。」

    跟著鬼奴打賞了她十兩銀子。滿妹子一見這麼一錠白花花的銀子,嚇得不敢去接受。鬼奴說:「這是我給你的,怎麼不要?」

    「女俠,你就是打賞我,給我幾文錢就夠了,用不著給這麼多。」

    「你還嫌銀子多呀!」

    「女俠,我從來沒拿過這麼一大錠銀子的,心裡有點慌。」

    鬼奴一笑:「傻妹子,這是我給你的,你慌什麼了?是不是害怕我將你賣了?」

    「女俠又怎麼會賣我的?就是賣我,我也值不了這麼多銀子。」

    「好了!你收下吧!」

    「多謝女俠,叩謝女俠!

    滿妹子收下了銀子,更勤快地伺候鬼奴了。她來鴻運客棧打工,破天荒碰上了這麼慷慨大方的一位客人。十兩銀子,比她做三年的工錢還要多。她一個月才有二錢銀的工錢,初來的一年,根本沒有工資,店裡只負責她的吃穿。

    鬼奴露出了這兩門驚世駭俗的武功,暑時間便傳遍了長沙城內外,自然很快就傳到了丐幫和蘇三娘的耳中。說這位武功奇高的蒙面女子,有人猜疑是青衣狐狸莫女俠,也有人說是當年賭館裡的七姑娘,也有人說不是。

    蘇三娘聽了也思疑起來,不是莫女俠和七姑娘,江湖上誰又有這麼俊的武功了?蘇三娘自從離開陰掌門,收集了原二十八騎的弟兄,宣佈自立為金刀門,為手下弟兄推選為金刀門的第一任掌門人,接管了陰掌門在長沙、衡州、永州三府所有的產業,與湘西言家和丐幫結成聯盟,成了湘中一地的有財有勢的知名人物,與黑、白兩道和官府的人都有來往。蘇三娘為人慷慨好義,對部下恩威並重,賞罰分明,不但為手下弟兄們擁戴,更為百姓敬愛。因為她訂下了頗為嚴格的門規教律:不得仗勢凌人、欺侮百姓、姦淫婦女,要維護地方上的治安、敬老惜幼、除奸助弱;不得捲入到江湖上的思怨仇殺和其他門派的是非中去;不得與不屑之徒為伍,勾結外人,背叛本門派,出賣自己的弟兄。

    蘇三娘的立意不錯,創派宗旨也很好。可是江湖上群雄並立,在社會上處處弱肉強食的鬥爭中,要建立一個門派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最致命的弱點,金刀門沒有一門獨步武林、縱橫江湖的武功。他們的一套刀法,也不過是得自陰掌門,凶狠卻不及陰掌門的一些黑衣武士。何況湘中一地,是群雄眼睛裡的一塊肥肉。群雄們至今不敢指染,主要是忌畏金刀門與湘西言家、丐幫結成聯盟,而且蘇三娘與青衣狐狸莫紋的交情也很好,因而不敢侵犯。但本門無所倚重,單靠外人,根本不是長久之計。所以蘇三娘一旦金盆洗手,退出江湖,金刀門就四分五裂,在江湖上自動除名。這是十年之後的事,這裡不說。

    再說蘇三娘聽了手下弟兄的報告,說鴻運客棧來了一位武功奇高的蒙面女子,心中甚是思疑。蘇三娘何嘗不知道自己所處的環境,那是在群雄的虎視耽耽之下,不知幾時有人找上門來挑戰生事,所以有什麼高人在長沙出現,她不能不提防。蘇三娘極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的武功難與武林中的一流上乘高手爭上下,也不及黑道上的一些成名人物,要不是為了自己手下幾百名弟兄們的生計和生活,她才不想創立這個金刀門。由於這樣,她才訂下了這麼一條門規:不得捲入到江湖上的恩怨仇殺和其他門派的是非中去。

    正當蘇三娘在思疑時,守門的弟兄進來向她報告了:「掌門,那位蒙面女子前來登門拜訪,要面見掌門。」

    蘇三娘一怔,果然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她這麼快就來登門拜訪自己,有什麼意圖?問:「她有沒有帶人跟來?」

    「是滿妹子帶她前來見掌門的。」

    珍妹子在旁邊說:「師父,不會是莫女俠和七姑娘來拜見你吧?」

    蘇三娘暗想:莫女俠行為往往出人意外,而七姑娘為人忠厚老實,可能是她第一次出外走江湖,不想人知道,蒙了面孔也說不定。要是真的是她們來,那就太好了。就是不是,人家身懷絕技,親自登門拜訪,指名道姓的要見自己,自己總不能不去接見。便說:「好!大開中門,我要親自去迎接她。」

    蘇三娘帶了珍妹子和兩名貼身的丫環,親自出大門迎接這位蒙面女子了。

    出到大門口石階上,果然見滿妹子帶著那位一時驚動長沙的蒙面女子,衣袂迎風飄展在等候自己。蘇三娘隱隱感到來人身上有一股英氣在流動,這只有上乘一流高手才會有的現象,可是她看不清來人的面目,出於禮貌,她慌忙走上一步,拱手相問:「請問女俠,找我蘇三娘有何見賜。」

    鬼奴見蘇三娘面帶戒意,也感到在大門口不是說話的地方,說:「蘇女俠,我特意來拜訪你,不請我去裡面坐麼?」

    蘇三娘一聽,更肯定來人不是什麼莫女俠和梵淨山的七姑娘了,疑雲更起,但來人說話的口吻,似乎不含惡意,便說:「女俠!請!」

    來到金刀門的忠義廳上,分賓主坐下,蘇三娘叫人奉上茶後問:「女俠高姓大名?仙鄉何處?」

    鬼奴反問:「蘇女俠,這麼快就記不得小婦人了?」

    蘇三娘愕然:「我蘇某似乎與女俠素味平生,從未謀面,幾時見過女俠了?」

    「蘇女俠身為一派掌門,自然是貴人事忙,怎記得我這個跑江湖的小婦人。」

    蘇三娘更詫異:「我蘇某曾與女俠有過過節了。」

    鬼奴看看珍妹子,又看看四周,問:「蘇女俠,這裡沒有什麼外人吧?」

    「請放心,這裡沒有外人!女俠有話請直說好了。」

    「蘇女俠請原諒,小婦人的事,除了蘇女俠知道外,我不想任何人知道,不過請放心,蘇女俠對小婦人只有恩,而無怨,更沒過節。」

    蘇三娘又是思疑不已:自己怎麼會對這位女俠有恩了?要是來人是七姑娘,有恩還說得過去,不是,有恩之話又從何說起?以她這樣的武功,衣袖能將石獅拂飛,能身立在荷葉蓮花之上,緩步過蓮花池,武林中又有誰人能戰勝她了?就算是她有急難,以自己的武功又如何能救得了她?而且在自己的記憶中,也沒有碰到過如此武功奇高的女子,遭到另一高手追殺,而自己出手相救的。

    蘇三娘自離開陰掌門之後,採取一條明哲保身的辦法,不捲入任何高手的鬥爭中去,更不捲入他們之間的恩恩怨怨,除非是一個弱者,受人欺凌,自己才出面干涉,而眼前這位蒙面女子,武功之高,可不是什麼弱者。自己談何有恩於她了?既然來人要單獨與自己談話,便說:「好!那我帶女俠到密室中談。」同時吩咐珍妹子,「你給我守著,任何人也不准接近密室半步。」

    「是!師父。」

    至於帶鬼奴來的滿妹子,在鬼奴見到了蘇三娘後,已回客棧去了。

    到了密室,並不是什麼密不透風的房間,也不是什麼地下室,而是建築在一口清池之中,四周綠水包圍,只有一條道路出入,那就是一條長橋,珍妹子帶刀守著長橋口。這裡,是蘇三娘與金刀門各地首領們的會議處,商議金刀門的重要大事,沒人會聽到。

    走過長橋,進了密室,蘇三娘說:「女俠,這裡談話沒人聽到了。」

    鬼奴一下在蘇三娘面前跪拜叩頭,弄得蘇三娘一時手忙腳亂,慌忙扶起她來:「女俠有話請說,何必行此大禮,我蘇某實在不敢當。」

    「蘇女俠對我不但有相救之恩,更有傳藝之情,小婦人怎敢不拜謝?」

    蘇三娘更怔住了,問:「什麼?我與女俠有相救之恩、傳藝之情?女俠不會是弄錯了吧?」

    「蘇女俠,不記得三年多前在望城的事情了?」

    「三年多前望城之事?」

    「蘇女俠,你真的忘了?當時一對江湖賣藝的夫婦正在望城賣藝,遭受到當地一位陳家惡少的欺辱,蘇女俠不是出手相救麼?後來還傳授小婦人一門刀法……」

    蘇三娘驚訝:「女俠就是當年那位賣藝的女子?」

    「不是小婦人又是誰?」

    「哎!我真的想不起來了,女俠,我們坐下談,尊夫現在哪裡?」

    鬼奴一聽,神情有些淒然,輕歎一聲,傷感地說:「小婦人丈夫兩年多前,在嶺南為邵氏三惡所害,慘死異鄉,就是小婦人也幾乎死於賊人的刀下。」

    蘇三娘怔了半晌,說:「女俠,對不起,我觸動你的傷心事了。」

    「蘇女俠,這怪不得你,是小婦人命該如此。」

    「女俠,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能不能告訴我?」

    鬼奴略略將自己經歷、遭遇說了—下,最後歎了一聲:「小婦人總算手刃了仇家,為先夫報了仇,伸了冤。」

    「江湖上傳說,湘粵邊上的邵家山莊,在一夜之間,給人夷為平地,就是女俠所為?」

    鬼奴搖搖頭:「那不關小婦人之事,小婦人只殺了邵氏三惡中的兩惡,剷平邵家山莊的,是嶺南雙奇所為。」

    「嶺南雙奇!?」

    「那是一對行為怪異的夫婦,他們武功奇高,舉止令人莫測。」

    「你的一身絕技,是他們所傳?」

    「不是,是另一位世外高人。」

    「哦?這位高人是誰?」

    鬼奴搖搖頭:「蘇女俠,這位高人不想任何人知道,也叮囑小婦人不可說出他來,請蘇女俠原諒。」

    「我知道武林中的規矩,有些事,有些人,是不能說出去的,我多問了。」

    「蘇女俠知道就好了,我還擔心蘇女俠會怪我哩!」

    「我怎會怪你?不論報恩報德,你都不應該將這位世外高人說出去,這是江湖上起碼應遵守的信諾。你過去真的是姓蒙?」

    「蘇女俠,過去的那一位江湖女子早已死了,我也不想再提起。我現在姓蒙,是不願人看見的一個醜陋面孔的蒙面人。」

    「你的心情我很理解,我看我們兩人別再以女俠女俠相稱了,我們以姐妹相稱好嗎?」

    「小婦人不敢如此放肆。」

    「那你是看不起我了!」

    『小婦人怎敢如此?蘇三娘要是不怪罪,我就斗膽叫蘇女俠為蘇三姐了。」

    蘇三娘大喜:「那我叫你為妹妹啦!妹妹,你這次來長沙——」

    「我這次來長沙,主要是來拜謝三姐往日之恩。」

    「妹妹千萬別這樣說。」

    「還有,我還想向三姐打聽一件事。」

    「哦?妹妹要打聽什麼事?」

    「三姐,我在嶺南一處山洞裡,發現了一具死去多年的屍體,他留下的遺言十分含糊,既不知道這位前輩姓甚名誰,也不知道他是哪一代的人,只知道他全家為奸賊所害,滿門抄斬,只有他一個人逃到了嶺南,老死於山洞中,望有緣人在埋葬他的屍骸時,代他上報國以除奸佞,下為民以殺凶殘,那他在九泉之下也瞑目了。所以我想向三姐打聽,湖廣一地,有沒有哪一家為奸賊所害,滿門抄斬,而又逃出了一個人,受到官府通緝追捕的。」

    蘇三娘不由沉思了良久,說:「妹妹,我十歲時,曾聽大人們說,正德三年,太監劉謹,將在職的官吏三百多人,投入獄中,其中有的是湖廣人士,有的全家被慘殺。不過兩年之後,太濫劉謹就為正德皇帝殺了,家產充庫。在那次冤案中,似乎沒聽說有人逃出來,也沒有什麼人為官府通緝追捕。」

    鬼奴說:「這麼看來,那位逝去的前輩,不是這一次冤案的犧牲者了。」

    「妹妹,你能不能說出那位逝去前輩屍骸的情景怎樣?」

    鬼奴沒有見過,只能依據主人所說心裡大概有個瞭解,便說:「三姐,當時死者身上所穿的衣服早已風化,只剩下一副完整的骸骨,山洞的塵埃積有寸許,似乎已死去有幾十年了,而且這位前輩還是一位老年人。」

    「哦?妹妹怎麼看得出他是老年人?」

    「因為他在遺言中說,他在山洞隱居了十多年,可惜天年已盡。不是老年,能說天年麼?」

    「妹妹,這麼看來,你不用去為他報仇雪恨了。」

    「哦?為什麼?」

    「年代這麼長久,恐怕他所有的仇家,早已不在人世了,再說,這是朝廷、官府中的事,我們江湖中人,不必去插手,想理也恐怕理不了。」

    「三姐說的是,歷代給皇帝冤死的人不知多少,往事淵如浩海,又怎麼去查?」

    正說著,忽然守門的一個弟兄,神色慌張地朝密室奔來,守著橋口的珍妹子正攔著他問話。蘇三娘聞聲向外一看,知道又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對鬼奴說:「妹妹,你先坐下,我去看看發生什麼事情了。」

    「三姐,那你忙去吧,不用來招呼我。」

    這時,珍妹子也奔過橋來,說:「師父!有人來踩盤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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