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生子當如李世民
虎牢關本來是在王世充的手裡,唐軍三月一入河南,很快將虎牢關奪下,扼守住了這個河南河北之間的交通要道,竇建德的夏軍若是想進入河南增援洛陽,就必須從這裡經過。
唐軍在虎牢關的守將白士讓和楊武威千盼萬盼,眼前夏軍行軍所揚起的煙塵已經濛濛的出現在了地平線上的時候,李世民的二萬五千唐軍終於趕到了。
唐軍的增援速度讓竇建德也嚇了一跳,五萬夏軍倒也並不著急,就在虎牢關東駐紮下了營盤。在竇建德看來,拖對於唐軍來說更為不利。無論將要從金堤關進入河南境內援助洛陽的唐璧還是縮在洛陽之中隨時都有可能出來抄李世民後路的王世充都是致命的敵人,更何況武安福還在淮水南邊坐山觀虎鬥,時間每過一天,唐軍就多一分危險。拖,是竇建德對付李世民的最大武器。
夏軍五萬人的軍營連綿起伏的座落在虎牢關東邊的山地之間,陣勢嚴明,顯示出了竇建德同別的草莽英雄之間的巨大不同。不過在李世民看來,依然到處都是破綻。
五百唐軍騎兵從虎牢關飛馬而出,一路向著夏軍的大營直奔而去,唐軍的旗幟在戰馬上招展,唯恐敵人不知道。
而一路之上,隨著李世民的號令,整百整百的騎兵停了下來,隱沒到路旁的山間林中,來到夏軍大營三里左右的地方,迎面遇到夏軍的一隊巡邏兵時,只剩下了六個唐軍。
「來的是什麼人!」對方並沒有旗幟,夏軍巡邏兵警惕的問道,隨即看見對方中有一位身穿金甲的將領,不禁一愣。從盔甲看上去這人身份必定十分的尊貴,可又不是己方營中的大將,那又是何人呢?
「唐皇李世民在此。」那金甲將軍大笑一聲,張弓就是一箭射過來,巡邏兵的將領措手不及,應弦落馬。
巡邏兵們大驚失色,李世民的威名天下顯赫,竟然出現在距離己方大營不到三里的地方,簡直駭人聽聞。幾人連滾帶爬,向營中逃去,在大營門口,正好遇到巡值大將殷秋和石瓚。
「何事如此驚慌?」看到巡邏兵狼狽的模樣,殷秋驚問。
「將軍,不好了。李世民來了,李世民來了。」巡邏兵惶恐的道。
「在哪裡?多少人?」殷秋一驚,難道李世民按捺不住,剛到虎牢關就要決戰嗎,可是這麼大的陣仗,怎麼會一點動靜都沒有。
「就在前邊下到三里的地方,只有六個人。」巡邏兵道。
「六個人?」殷秋和石瓚面面相窺,「你莫不是瘋了?」
「真的。」幾個巡邏兵爭先恐後的把剛才的事情說了。殷秋和石瓚一聽,頓時想起曾經聽聞過的李世民喜歡率領輕騎到地方陣地前線觀察敵情的癖好,想到這裡,兩人喜形於色。
「這可是立下大功的機會,來人啊,快去稟告夏王。」殷秋道,「石將軍,咱們先去追擊,若是能擒拿到李世民,可是潑天的功勞啊。」
石瓚也不多說,飛身躍上戰馬,高舉大斧,喝道:「兄弟們,擒住李世民,所有人官升三級啊。」
夏軍群情激奮,有人自去稟告竇建德,更有數千人跟隨著殷秋石瓚二人,飛奔出營,在巡邏兵的帶領下,追擊李世民去了。
夏軍跑了數里,遠遠就看見前面有六騎慢悠悠的向著虎牢關方向走著,一個巡邏兵眼尖,大聲道:「李世民就在前面。」
殷秋大喜道:「別叫他走了。」他這一喊,數個騎兵一振長槍,當先追了過去。
後面追兵趕來,跟隨在李世民身後的四個玄甲精騎騎兵不禁面上變色,倒是李世民和一直貼身跟隨的尉遲恭毫不在意。李世民笑道:「咱們慢慢走,看他們誰敢跟過來。」說罷摘嚇寶弓,回身望月,刷刷兩箭,宛若流星,衝在前面的兩個夏軍騎兵應聲中箭,哎呀慘叫著落下馬來。
李世民這一放箭,倒叫殷秋驚醒過來,大吼道:「小心有埋伏。」
夏軍惶恐,紛紛停下腳步來。只見李世民幾人不慌不忙的在前面走著,只有幾百步,就這麼叫他逃了,哪裡捨得。石瓚咬著嘴唇,一拍馬道:「顧不得了。」率先帶兵衝了過去。
殷秋石瓚在後緊追不捨,李世民和尉遲恭各持一弓,一面向前逃,一面不時的回頭射箭,兩人的箭法都十分精湛,箭無虛發,每一次弓弦響,都有追兵落馬斃命。區區六騎,叫數千夏軍追也追不上,放也放下下,一路丟棄了二十急遽屍首,終於在一處山崗見到前邊李世民幾人停下馬來。
石瓚也沒多想,怒喝一聲:「李世民,留下命來。」躍馬往前衝,要立這不世奇功。馬剛來到李世民身前數十步,只聽半山崗上一聲暴喝,一隊人馬斜衝下來,直撲夏軍。
「丘長恭,秦武通,翟長孫在此。」
五百玄甲精騎自側翼忽然殺出來,如同天兵突降,本來一路就疑神疑鬼的夏軍頓時慌亂起來,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唐軍。石瓚距離最近,叫從山上衝下來的翟長孫一槍刺於馬下。
石瓚一死,夏軍更是亂作一團,有向前衝的,有往後退的,你擠著我,我挨著你,根本發揮不出戰鬥力。玄甲精騎橫衝直撞一翻,把夏軍徹底打亂。殷秋還要組織反抗,被尉遲恭飛馬衝過來一槍捅了個透心涼。
兩員大將一死,夏軍便崩潰的如同決堤之水,鬼哭狼嚎著逃回本營,自相踐踏而死的不計其數。
本想揀便宜,倒叫李世民率領輕騎輕而易舉的獲得一次小勝。竇建德氣得要命,坐在帳中悶悶不樂,軍師凌策,副帥蘇定方,大將高雅賢,魏刀兒,張青特,王琬,劉雅,范願,董康買,曹湛,劉十善,張君立,劉希道,孟柱,王小胡,劉斌,崔元遜,崔也久,王琮雲集在帳中,個個義憤滿腔。
「大王,這李世民實在狂妄,我看咱們明日就去攻打虎牢關,把這小兒抓起來殺了,天下也就太平了。」魏刀兒道,他本是山東義軍首領,後來歸順竇建德。
竇建德不做聲,臉色卻更是難看。一旁凌策道:「魏將軍暫且息怒。咱們若去攻打虎牢關和李世民決戰,反而中了他的計策。」
「我說老凌啊,你是糊塗了還是怎麼?」咱們有五萬人,唐軍只有兩萬多,他怕和咱們決戰還來不及,怎麼會盼著呢。」魏刀兒不滿的道。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啊。」蘇定方正好站在魏刀兒的身邊,輕輕拍了下他的肩膀道。
蘇定方是竇建德結拜兄弟,一手神箭天下無雙,馬上武藝也十分出色,乃是夏軍之中第一名將,深得眾將的信服,他話一出口,魏刀兒連滿收去驕橫的表情道:「還請副帥指教,不然兄弟們實在嚥下下去這口氣啊。」
「一個月以前咱們就得到了王世充的求救信,為何現在才出兵你可知道?」蘇定方反問道。
「不知道。」魏刀兒有些不好意思,他是個莽人,只知道打仗,至於謀略戰策,與他一
點關係也沒有。
「唐軍威勢強盛,去年新敗武安福,天下無,咱們比之唯恐不及,如今傾巢來助王世充,為的是個唇亡齒寒的道理。不過雖然要救,也得講些策略。唐軍士氣高漲,抱著橫掃天下的決心來打洛陽,咱們若是一開始就出兵,無論勝負,必然損失慘重。也不見得能從王世充那裡得到多少好處。所以下妨先坐山觀虎鬥,等到洛陽的人都快餓死完了,唐軍銳氣盡失、疲憊不堪之際,再來坐收這漁翁之利,你說好是不好?」蘇定方道。
魏刀兒聽得眉開眼笑,道:「還是大王和副帥想的長遠,我是琢磨下出這樣的好主意的。」
蘇定方笑笑,繼續道:「等到唐軍勢弱,咱們與其進行決戰,一舉殲滅唐軍主力,豈不更好?更可以順便將王世充吞了,一石二鳥,一統北方,這才是咱們該做的。」
眾將聽了,紛紛贊同,魏刀兒道:「說的好,不過如今李世民就在虎牢關,又要跟咱們決戰,何不就去收拾他?」
蘇定方道:「李世民兵力不如咱們,卻想和咱們決戰,今日他親自做誘餌來作戰,殺了咱們上前人,戰果輝煌,不過卻也可以看出他的處境困難。「
「哦?怎麼說?」眾將都問。
「李世民之所以甘冒奇險,親身上陣,博取勝利,不過是因為現在洛陽戰事並不明朗,他的兵力又不夠雄厚,壓力巨大。如若不做出姿態,表明必勝的態度,局面將會被咱們全盤控制,想打就打,想拖就拖。這次他雖然冒險獲勝,卻也顯出他的托大來,篡位之後,李世民太想表現自己的能力,也許,這正是個咱們可以利用的機會。當然,他被幾千人追趕,還能回馬放箭,且箭無虛發,其箭術之精、膽略之高,倒也叫咱們這些人汗顏。」蘇定方分析的有條有理,不由人不信服。連竇建德也露出歎服的表情來道:「李淵有子如此,著實叫人羨慕啊。」
「說來說去,咱們到底打還是不打啊?」魏刀兒越聽越繞,忍不住問道。
蘇定方沉吟道:「打有打的好處,拖有拖的好處。不過既然李世民想要速戰速決,咱們偏下給他機會,只要拖的時間長了,山東唐璧一到,王世充必定突圍,武安福也會蠢蠢欲動,李世民深陷兩面戰場,我就不信他還能有什麼作為。」
竇建德笑道:「好,定方,你說的不錯。我們就拖下去,看看李世民能搞出什麼動靜來。」
第317章大動靜
歷史證明,小看對手是會遭到報應的。竇建德沒有想到報應宋的這麼快,言猶在耳,李世民就搞出了一個下由得竇建德不惱怒的大動靜來。
身兼運送糧草,保證夏軍後勤供應的張青特是竇建德最信任的大將之一,更是當年跟隨孫安祖在高雞泊舉事的十數人中之一,在夏軍中的地位十分的重要。派這個深受信任的部下來保護糧道是竇建德的親自委任,不過,他的確叫竇建德失望了。
在虎牢關對持的第六天,李世民的玄甲精騎發動了突然襲擊,他們繞開了夏軍大營,星夜突襲三百里,在河北境內伏擊了張青特運送糧草的車隊,斬殺兩千人,張青特被俘虜,至於那些關係到夏軍生死存亡的糧草則被付之一炬。等到夏軍聞訊趕去的時候,只有一地的灰燼,讓人扼腕歎息。
糧草一失,軍心浮動,士氣大幅度跌落。偏偏李世民的書信恰如其時的送到了竇建德的手中。
「天下之大,皆為我唐國之土。河北山東,唐之領地,為宵小之輩佔據。今日王師西來,掃蕩六合,土雞瓦狗,敢和日月爭輝?王世充,胡人之後,竊取洛陽,花言巧語,蠱惑天下,反覆小人也。閣下興師動眾,耗費巨資前來救援如此卑鄙之人,智乎?愚乎?」
「朕御駕所至,普天之下,莫敢不從。閣下不掃地相應,反而動用兵戈,惜一觸即潰,著實叫人捧腹遺憾。如此實力,早歸家園,棄甲從農,方為上策。否則日後身死他鄉、魂歸故里,悔之晚矣。」
竇建德看著心中李世民大放厥詞,氣的眼珠子都要冒出來了,大罵道:「小兒辱我,恨不能把你剁為肉泥,方解我心頭之恨!」
蘇定方看了李世民的信,也略有慍色,對竇建德道:「大王,李世民如此狂妄,實在應該踏平虎牢關,把他抓出來切碎了餵狗。不過他如今激怒咱們,只怕另有計謀啊。」
「無論他有什麼計謀,我非要殺了他不可,定方,你幫我留意留意洛陽那邊的動靜,叫他們和咱們同時發兵,凌策,你這幾曰速速擬定一個作戰之策,我要和李家小兒決一死戰。」竇建德道。
凌策眼珠一轉道:「大王,如今草長鶯飛,正是水草豐盛,牛馬肥碩的時節,我倒是有個計策,能叫李世民全軍覆沒。」
「什麼計策,快說來聽聽。」竇建德大喜道。
千里之外的少帥軍大營裡,武安福仔細的閱讀著各地送來的急報。自從去歲六道在北方經受慘重打擊以後,逐漸重建,恢復了一些元氣,情報網雖然不及從前細密,卻也下至於遺漏大小事情。李世民在虎牢關抗衡竇建德,唐璧的大軍已經突破了金堤關,正向洛陽進發的消息最讓武安福感興趣。
「唐軍果然如咱們最初所料陷入了兩難的境地,李世民這一次輕舉妄動無非是為了證明自己是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者,只怕他一生強勢,這一次就要為這個錯誤付出代價。」李靖道。
武安福不置可否的搖搖頭;「李世民這個人,不可小看。」
「咱們是不是改做點什麼?」一旁孫成問。
武安福看了眼李靖問:「你有什麼看法?」
「依末將看來,北方群雄經歷這一次必定有大變革,我們不如坐山觀虎鬥的好。畢竟李顏櫻和段倫的七萬唐軍在淮水聚集,不是好惹的。」李靖道。
武安福點點頭:「叫他們先打吧。燕翼,你這就帶領一萬騎兵在淮水沿岸每天巡視,嚇唬嚇唬唐軍,給他們添點麻煩也好。」
燕翼笑著領命去了,武安福露出壞笑來:李世民啊,我倒要看看你這次能有什麼好辦法解決掉竇建德和王世充這兩個大敵。
牛口,氾水之濱,和虎牢關隔水相望,氾水流域,物華豐茂,水草茂盛,此際正是四月初,兩岸例行巡邏的唐軍的玄甲騎兵每當從氾水邊經過,戰馬都會貪圖嫩草,常常不顧身上騎兵的指揮,自顧自的啃起草來。
唐軍此次動員了超過十五萬人東征,糧草緊缺是明擺著的問題,關中雖然物產豐富,支援起這麼多人馬,必然吃力。李世民這一次將五千玄甲精騎都帶來虎牢關,軍糧倒是夠用,戰馬所需的草料卻捉襟見肘。氾水兩岸的水草生長起來,倒解決了不少問題。
唐軍的玄甲精騎這數日來每日都在黃河北岸,氾水岸邊放牧戰馬,夏軍早就留意虎牢關的一應動向,立刻得知了這個消息。凌策當日跟竇建德所獻之計正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斷糧之計。李世民既然派騎兵輕騎突擊,截斷了夏軍的糧道,凌策就用此計來反擊。一經探得唐軍每日在氾水沿岸牧馬,竇建德的大軍就立刻全軍拔營,開拔來此,在氾水對岸的牛口駐紮下來,整頓軍馬,籌集糧草,一副要和唐軍決戰的樣子。
李世民也對竇建德在牛口駐紮的舉動立刻作出了響應,兩萬唐軍從虎牢關開拔出來,在氾水彼岸擺開了陣勢。若是竇建德強渡氾水,就可以半渡而擊。
兩軍隔著氾水,近在咫尺,夏軍五萬大軍,在牛口漫山遍野營寨相接,綿延十餘里。李世民帶領眾將在氾水岸邊巡視,遠遠望過去,只見對方的軍威如同黃河暴漲,大江橫流,一直連到天邊。
「皇上,敵軍勢大,若是強攻,氾水水勢並不湍急,只怕抵擋不住啊。」丘長恭看到氾水的水勢緩和,不禁有些擔憂。
一邊張亮也道:「皇上,咱們人馬太少,若是正面對戰,只怕有失。不如皇上先回虎牢關等候,這裡有我等防禦就是了。」
李世民道:「竇建德自從在山東騎(小說網手機站從來不曾遇到過強敵。如今他大軍來犯,自持人馬眾多,懷著輕敵之心。你們且看,他們的陣勢凌亂,聲音雜亂,隔著氾水尚且喧囂不堪,顯見紀律並不嚴明。我們現在按兵不動,他們一鼓作氣,在而衰,三而竭,時間一長,勇氣自衰,士氣消退。而我軍蓄勢待發,自然攻無不克。」
眾將聽了,都是半信半疑,觀望起來。正打量著夏軍的動靜,只見對岸的軍營之中,忽然出來一彪人馬,都是騎兵,有三四百人,直奔著河岸而來。
李世民等人連忙後退,只見對方仗著高頭大馬,一直衝進氾水之中,從河水淺處直接衝了過來。
翟長孫見對方直撲過來,打了個忽哨,身後兩百名玄甲精騎騎兵風馳電掣的迎了上去,和對方戰在一處。
夏軍這支人馬乃是王琬的部下,他在對岸見到一身金甲的李世民,立功心切,這才使出奇招,渡河來攻。
李世民在一旁掠陣,看著玄甲精騎和夏軍的騎兵塵戰一處,不分勝負。他看了幾眼,猛地瞧見王琬的戰馬十分的顯眼,個頭很高,體格健壯,奔跑如飛,毛色青蔥,似乎是匹寶馬良駒。眼見王琬胯下馬靈活矯健,閃開一名唐將的攻擊,王琬反手一刀,將那唐將砍死。李世民不禁讚歎道:「好一匹玉花驄,真是好馬啊。」
尉遲恭本來一直守在李世民的身邊保護,聽了李世民的話,抬眼看過去,也咦了一聲,道:「果然是好馬啊,我這就去奪來獻給陛下。」
李世民連忙道:「豈可因一戰馬而喪一勇將。」
李世民這話說的本是好意,說好馬不可與猛將相比,充滿愛才之心。不過他話一出口,尉遲恭的臉色就有點不對。他自恃勇猛,李世民話中的「喪」字未免叫他有些丟面子。尉遲恭一代猛將,最聽不得的就是別人瞧下起自己的話,當下脾氣衝上來,下由分說,飛馬而出,直奔王琬而去。
王琬手持大刀,正帶領人馬和玄甲精騎周旋,冷不防一人從右側飛馬衝鋒過來,夾著一聲驚天的暴喝,一槍刺了過來。王琬吃了一驚,慌忙舉刀去掛。哪裡料到對方的槍只是虛招,上面並沒有用死力,槍到半途,猛地一收。王琬一刀掛出去,卻落在虛處,頓時露出了半身的破綻。這當口兩馬相錯,只聽得那人口中喝了一聲:「過來吧!」
王琬還沒看清是誰,已被人家長臂一伸,當胸抱了過去,再也掙下脫了。那將正是尉遲恭,他一個照面就捨住了王琬,卻並不著急回歸本陣,將王琬夾在左邊胳肢窩下,右手一提馬韁繩,轉過頭來,來到王琬的玉花驄前,伸手一撈,牽住了玉花驄的馬韁繩,就這麼一手夾人,一手牽馬,大搖大擺的回去給李世民獻寶去了。
夏軍數百騎兵一見尉遲恭頃刻之間,擒將虜馬,勇猛難當,頓時亂作一團。李世民見形勢十分有利,當下顧不得去管玉花驄。回身對丘長恭道:「將他們殲滅在此,莫叫逃回去。」丘長恭立刻帶領三百騎兵衝殺過去。夏軍失去了指揮官,哪裡抵抗得住,連渡水回營也來不及,一路往東逃去。丘長恭緊追不捨,率領騎兵,直追過去。
這一追,可就追出了唐軍東征以來,最大的一個動靜出來。
第318章強襲
王琬擅自渡河來抓李世民的消息傳到大營之中,竇建德吃了一驚,大罵道:「這個王琬,實在太魯莽,來呀,快隨我到前邊去看看。」
眾將簇擁著竇建德一路來到岸邊,定睛看過去,正是王琬被捨,部下人馬落荒而逃,沿著河岸向東潰散而去之時。
「這可如何是好。」竇建德氣急敗壞的道。
一旁凌策見了,忙道:「大王,李世民這支人馬遠離本陣,咱們正是有機可乘的時候。不如馬上派兵過去截擊。」
竇建德點頭道:「說的是,咱們過來攻打,如何能叫他這麼狂妄囂張。劉雅,曹湛,你們這就帶三千人前去堵截,非得把他們都給我殺了才洩我心頭之恨。」
劉雅和曹湛立刻點上一隊騎兵,一路向東,追隨而去,尋找河水淺處渡河攻擊唐軍。兩軍的大隊人馬按兵部隊,小隊的騎兵卻動靜頗大的在兩岸來回的叫罵對戰,倒也是一樁奇觀。
此刻日頭當午,陽光充裕,灑在兩岸的青草地上,唐軍的戰馬經過一個上午的覓食,都已經吃飽了,被騎兵們慢慢的牽回陣中,披掛好防具。精神抖擻的玄甲精騎主力五千人隱藏在步兵陣後,隨時準備發出致命的一擊。
竇建德這邊從早晨就在河邊列陣,準備攻打唐軍的牧馬之地,接過唐軍反應奇快,立刻就結成了陣勢,進行阻截,一個上午下來,不但沒有取得戰略上的優勢,反而使得軍心疲憊。一上午沒吃飯的夏軍飢渴難耐,有人自去河邊取水喝,騎兵則牽馬到河邊去飲馬,竟然還有人就在河邊給馬洗澡。至於呼朋喚友在草地上一坐,兵器衣甲胡亂丟在一邊聊天的士兵不知凡幾。和對岸的唐軍比起來,兩邊治軍的高下一目瞭然。
李世民在對岸見了,眼睛一亮,撫掌笑道:「竇建德治國寬厚,河北百姓人皆稱道,如今一看,果不其然。不過用治民之法來治軍,寬而無度,紀律鬆弛,實在大錯特錯啊。」
尉遲恭一旁忙道:「皇上,既然如此,咱們什麼時候出擊?」
李世民道:「他們士氣已洩,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說罷,操起象徵最高指揮權的紅旗,迎風一招。身後的步兵陣立刻讓開一條通路,玄甲精騎飛馬衝出。
「尉遲恭,翟長孫,秦武通,龐玉,張亮,劉弘基,白士讓,楊武威,你們分成八隊,立刻過河,攻打竇建德。」李世民高聲道。
身後八名唐將齊聲應是,振作精神,高舉兵器,呼喊部下,很快分成了八支隊伍,每隊八百餘人,一起湧向氾水。
唐軍一出,如同猛虎出籠,戰馬在氾水之中踐踏而起的水花在空中形成一道絢爛的水幕,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出七彩的光華來。
目瞪口呆的夏軍根本沒有想到唐軍會突然發動攻擊,眼睜睜的看著唐軍的戰馬踏過氾水,衝到岸上。
「快給我擋住。」竇建德等人此刻正在夏軍的第一道防線之後,距離衝過汜水的玄甲精騎只有不到五百步遠。而在最前線直面唐軍的是夏軍的大將孟柱和王琮,兩人一見唐軍如狼似虎的突然殺過來,大驚失色,一面匆匆組織人馬抵抗,一面叫人去後方求援。
唐軍第一猛將尉遲恭一馬當先,一條鐵槍威猛無比,所到之處,夏軍官兵慘叫連連,血
流遍地,無人能當。孟柱見了,大吼一聲:「來者可是尉遲恭嗎?」他手持兩隻鐵鞭,縱馬而來,照尉遲恭的面上一鞭打來,力道之大,挾帶風雷之聲。
尉遲恭見他來的兇猛,不敢輕敵,橫槍一架,只覺得手腕一麻,不禁笑道:「好大的力氣,有點意思。」
孟柱乃是竇建德部下有名的猛將,力大無比,在河北無人能敵。此刻見尉遲恭硬接自己一鞭居然還能笑得出來,也知道遇到了對手,不禁放聲高吼道:「好個尉遲恭,來來來,咱們大戰三百回合。」
尉遲恭得遇強敵,也是十分興奮,大槍一搖,也不多說,一槍戳了過去。孟柱叫了聲:「來的好。」雙鞭一層,向大槍砸去,喀嚓鎖住了尉遲恭的鐵槍。兩人都是大力士,這一下金鐵交鳴,當真是如雷貫耳。一招接過,兩人平分秋色,心裡一邊讚歎對方的勇猛,一邊策馬再戰。
尉遲恭和孟柱那邊戰的火花四濺,這邊翟長孫率領騎兵飛馬衝擊夏軍的陣型。夏軍的士兵倉惶的從地上爬起來,事情出的太急,有些人連盔甲兵器都來不及拿起來,就喪命在唐軍的鐵蹄之下。眼看前邊戰友被殺,後邊的夏軍士兵嚇的肝膽俱裂,不顧王琮的拚命呼喊,轉身就逃。
王琮見有人潰退,心中大怒,飛馬追上幾個逃兵,連斬幾刀,砍死數人,大聲疾呼道:「臨陣脫逃者,殺!」
他這邊殺了數人,勉強止住了頹勢,不過恰好這時,翟長孫的人已經殺到了。翟長孫本來是薛舉的部下,馬賊出身,馬上功夫十分了得,一身武藝也精湛非常,深得李世民的信任。眼看身前的王琮身穿華貴盔甲,翟長孫摘弓搭箭,一箭射出。王琮正在整頓人馬,戰場之上亂糟糟一團,哪裡聽得見利箭破空之聲,被箭正射中後心,一個倒栽蔥從馬上落下。
王琮一死,夏軍更加亂套了。前線的上萬人被唐軍的幾千人攪和的好像一鍋沸騰的粥,滿眼望去,唐軍如同八支巨龍,在夏軍一盤散沙的陣中縱橫來去,如入無人之境。白士讓和楊武威兩支人馬從側翼攻擊,速度最快,不過片刻的功夫,就已經突破了夏軍的前線,來到了距離竇建德不到三百步遠的地方。
竇建德方才剛從前邊河岸處回來,就在前線之後不遠處召集軍中大臣和將領商議如何過河攻擊唐軍,數十將領謀士剛剛聚集在竇建德的身前,就聽見前方喊聲動天,殺聲震地,
「怎麼回事?」竇建德皺起眉頭,「又是哪個下聽號令,前去攻打唐軍了嗎?」
魏刀兒手搭在額頭上,往前看去,只見塵煙滾滾,吶喊聲不絕於耳,連忙道;「大王,只怕是唐軍殺過來了。」
竇建德笑道:「唐軍不過兩萬人,難道敢強渡過來攻打不成?」話音沒落,就看見前面的煙塵之中,夏軍的士兵落荒逃出來,邊逃邊大聲呼喊,而他們的身後,一身黑甲的玄甲精騎如同旋風一般的衝殺了出來。
竇建德以降所有夏國君臣都傻眼了,唐軍來勢如風,閃電一樣衝殺過來,眼看下到一百步了,魏刀兒反應最快,大聲道:「衛隊隨我抗敵,大王快調動後軍。」說罷飛身上馬,帶領三百衛隊衝了上去,攔在唐軍面前。
竇建德看魏刀兒前去禦敵,稍微的安心下來,大聲道:「你們快退到後方,叫騎兵隊過來。」
令旗搖動,一直在第二線駐紮的夏軍騎兵隊將領崔元遜和崔也久看見號令,立刻呼喊騎兵們上馬前去增援。騎兵們匆忙上馬,列成隊伍,就要上前迎戰。
便在這時,眾多朝臣和將領慌亂的向後跑過來,恰好攔在騎兵隊的面前。騎兵隊不敢衝撞他們,只得向後退去,一時間人流湧動,混雜不堪,兩邊都進退不得。竇建德一看不妙,
忙喊道:「你們快到一邊去,叫騎兵先過。」
這麼一耽擱,本是小小的延誤,卻直接導致了整個戰爭的走向。
魏刀兒的三百近衛和衝過來的唐軍玄甲精騎一碰上,立刻就潰散開宋。並不是他們作戰不夠得力,實在是衝鋒起來的玄甲精騎太過凶悍,鐵蹄所及,夏軍如潮水般讓出一條血染的通路來。
本來夏軍的前線十分的厚實,一萬人的陣型緊密錯落,不過突遭玄甲精騎的突擊,又是在又乏又餓,紀律鬆弛,氣勢鬆懈的狀態下受到攻擊,夏軍才失去抵抗能力的。
八隊唐軍這一衝擊,夏軍的人馬兵敗如山倒,蜂擁著向後退卻,王琮一死,孟柱和尉遲恭斗的正酣,不分勝敗。副將偏將根本控制不住局面,第一道防線一旦被突破,後邊的夏軍一見唐軍追著自己的戰友殺過來,頓時也失去了勇氣。就算有人已經披掛好盔甲,拿上武器,可是看到身邊的人拔腿就跑,便也沒有了抵抗的鬥志。這種惡性循環使得一萬多夏軍根本沒有組織起來有效的防禦,也並沒有給他們身後的竇建德留下什麼可供調撥人馬組織第二道防線的時間。儘管中路的唐軍被敗兵阻隔,一時也殺不過來,側翼的白士讓和楊武威卻殺開血路,突破了夏軍的前線,正好來到魏刀兒的面前。
魏刀兒早年縱橫山東,也是當世有名的大寇,後來歸依竇建德,做了大將軍,十分驕傲。眼看白士讓和楊武威殺過來,頃刻間將三百衛兵衝散,心頭大怒,下去重新組織列陣堅守,偏偏逞匹夫之勇,匹馬上了上去,想要斬將立功。
從玄甲精騎隊伍中飛來的數支羽箭結東了他的狂妄,魏刀兒落馬,在淒風血雨的戰場上,死個把人不算什麼。不過若這人是攔在主帥之前的最後一道防線的指揮官就不同了。
魏刀兒意外戰死,三百衛兵立刻潰散開來,自士讓和楊武威飛馬衝過他們,直接面對百步之外的竇建德。
第319章擒賊擒王
唐軍勇悍無比的突破了魏刀兒的防線,直面竇建德。而此刻因為擁擠的朝臣將領還沒讓出道路來,夏軍的騎兵隔的很遠,根本來不及救援。
白士讓和楊武威一眼就瞧見擁擠的人群中身穿黃色鎧甲的竇建德,兩人對望一眼,雖然下認識他,卻知道必定是敵軍的重要人物,立刻帶領騎兵向著竇建德衝鋒過去。
玄甲精騎,混雜在四處奔逃的夏軍敗兵之中,如同一隻蛟龍,揚起頭來,向竇建德一口咬過來。
竇建德見勢不妙,也顧不得其他人了,轉身就走,混進人群之中,就想趁著大亂先逃去安全地方。他這一跑,速度倒快,身旁的王小胡,董康買一個下留神就被他落在後面,想要保護也來不及。
恰在這個時候,速度最快的白士讓和楊武威已經殺到,兩人的目標非常明確,就是穿著最顯眼黃金甲的竇建德。
竇建德身強力壯,雖然身為夏王,卻也不是養尊處優之輩,一衝入人群,見前方擁堵不堪,騎兵和朝臣將領混在一處,若是被唐軍一衝,只怕即刻就要大亂。他知道事不可為,便搶了一匹戰馬,跳上馬背,死命抽打,朝著東側的氾水與黃河交匯的牛口渚跑去。
唐軍的玄甲精騎此刻已經全數突破了夏軍的第一道防線。除了孟柱依舊和尉遲恭塵戰,夏軍的一萬多人個個跑的比兔子還快。他們這一向後潰散,反倒把想要衝上去抵抗的騎兵陣型也給衝散了。
唐軍的全數突破使得夏軍更加混亂,徹底沒有了抵抗的能力。王小胡和董康買都被捲進亂軍之中,哪裡還追得上竇建德。眼睜睜看著他逃向牛口渚,身後追著兩員唐軍大將。
竇建德的戰馬健步如飛,他人在馬上頭也不回,一心想要逃過河去,回到河北,重整旗鼓。一路跌跌撞撞來到河邊,猛地見到一旁高高的峭壁上三個鮮紅的大字「牛口渚」。
「牛口?」竇建德一怔。
竇?豆?牛口?
豆入牛口……竇建德站在氾水邊上,傻掉了。
眼前黃河奔騰如怒,滔滔不息,氾水雖然並不湍急,卻也像一道繩索,緊緊的縛住了竇建德身和心。
「竇建德,休走!」一聲大喝從身後響起。
竇建德茫然回首,楊武威已經拍馬趕到,手中的長槊揮舞,一擊而下。竇建德下意識的一拉馬韁繩躲避,馬兒向後一退,卻依然躲閃不及,被一槊擊中馬腿上,當即哀叫一聲,跌倒在地。馬上的竇建德自然難以倖免,摔了下來,一個滾地葫蘆,頭昏腦脹,天旋地轉。
楊武威一擊而中,身後白士讓也打馬趕到,衝上起來高舉起長槊就要刺下。竇建德大駭,忙呼道:「不要殺我!我是夏王竇建德,你們若是能救我逃走,將來的富貴一定和兩位共享。」
自士讓和楊武威聞言大喜,只道這是個地方大將,下料竟然就是竇建德。
「原來閣下就是夏王竇建德,哈哈,太好了。快請起來,跟咱們兄弟回去見過我家皇上吧。」白士讓喜道。楊武威跳下馬,把竇建德捆個結實,扶上馬去,和自己共乘一騎,避開
混亂不堪的戰場,逕直往氾水對岸的唐軍陣中歸去。
這邊竇建德被捨住,夏軍和唐軍的對決也基本上結束了。大王逃走,將領失散,朝臣狂奔,小兵們哪裡還有抵抗的勇氣。身在後軍的蘇定方看到前面全軍潰散,知道大事不好,顧不得去救竇建德,帶領後軍的一萬人馬倉惶的後退,唐軍追擊了數十里,大獲全勝,這才班師回去。高雅賢,王小胡,董康買,范願,劉十善,凌策,劉斌等人一路逃竄,趕上了蘇定方的人馬,往河北投劉黑闊去了。至於崔元遜,崔也久,劉希道,張君立,劉雅,曹湛都人都死在亂軍之中。唯獨孟柱和尉遲恭大戰上百合也不分勝敗,等到四面八方全是唐軍,將他圍在陣中,插翅難飛之時,孟柱才從和尉遲恭的對決中清醒過來。
茫然四顧,淨是唐軍戰旗,五萬夏軍,不到半日的功夫,煙消雲散,灰飛煙滅。孟柱愴然一笑,對尉遲恭道:「我可沒輸給你。」
尉遲恭對面前的敵將十分敬佩,知道他是個好漢,點頭道:「你我不分勝敗。」
孟柱哈哈笑了一聲,舉起鋼鞭,照自己腦袋就是一下,頓時腦漿進裂,落馬身死。尉遲恭見他如此豪邁,悍下畏死,歎息著叫人將他屍首收拾好好安葬。至此唐軍大獲全勝,五千玄甲精騎損失不過五百人,卻擊潰了夏軍五萬人馬,斬殺四千餘人,捨獲俘虜一萬多。
打掃戰場,清點損失,自由下面的將領去做,唐軍的高級將官都回到虎牢關,李世民高坐在堂上,兩旁唐軍的文武將領濟濟一堂,一起冷眼看著被白士讓和楊武威押上來的竇建德。
竇建德一臉的頹唐,面如死灰,來到堂上,也不跪拜,只是呆呆的望著李世民,似乎還沉浸在不解之中。
李世民一臉勝利者的喜悅,這一次他冒險離開洛陽前來虎牢關阻截竇建德這個大敵,居然如此輕鬆獲勝,簡直如有天助。喜悅之餘,也不去追究竇建德的無禮,笑問道:「我去洛陽討伐王世充,怎麼夏王也宋湊熱鬧。你率領大軍,越境前來犯我大唐兵鋒,如今身為階下囚,如何?」言語之間,強者風範揮發自如,竇建德聽了,更是心灰意冷,羞愧難當。
「怎麼不答話呢?」李世民看竇建德一副想找個地縫鑽進去的模樣,更是想要好好羞辱他,為那些敢於同唐對抗的反王立個存照。
竇建德失去了曾經豪情萬丈的勇氣,再也無法對抗李世民咄咄逼人的氣勢,垂頭喪氣的道:「我若不送上門,只怕麻煩皇上長途跋涉去取我。」說完這話,他等於拋棄了最後一塊遮羞布,一代豪傑,墮落如斯,不禁讓唐軍將領唏噓不已。
李世民擊敗竇建德的同時,在遙遠的淮水岸邊,另一場戰鬥即將拉開帷幕。
杜伏威的江淮軍三萬人馬在淮水的岸邊列開陣勢,數十架浮橋被推進水中,工兵迅速的將浮橋固定在對岸的沙土地上。浮橋一固定住,紅旗一搖,杜伏威高高舉起手來:「擂鼓,渡河。」
戰鼓響起,江淮軍在鼓聲的激勵下,鬥志高昂的從浮橋上渡過淮水,洛陽就在前方。
左遊仙瞇縫著眼睛站在杜伏威的身旁,得意的道:「這裡唐軍的防禦果然脆弱,叫咱們輕易的渡河,等到迂迴到他們身後兩面夾擊,管教他們哭爹喊娘。」
杜伏威沒有作聲,神色嚴峻的看著對岸,畢竟大軍沒有全部渡河,一旦被唐軍半渡襲擊,只怕會落個全軍覆沒的下場。
西門君儀和闞陵已經渡過了淮水,就地組織人馬列好陣勢,以防止唐軍的突襲。三萬大軍有條不紊,陸續過河。放眼看去,並無唐軍的跡象,杜伏威一直懸著的心才慢慢的放回肚子裡去。
隆隆作響,不是馬蹄聲,杜伏威皺起眉頭來,尋找聲音的來源。
左遊仙左顧右盼,終於把目光投在了淮水上游,他瞪大了眼睛,尋思了半響,終於露出恐怖的表情。
當年在山東時,王薄暗算張須陀和孟海公,用的就是截斷水流,半渡之時刨開堤壩,水淹七軍的計策。如今天理循環,當日勾結王薄的武安福,今日在淮水之畔,他的部曲遭了報應。
奔騰的江水呼嘯而至,不等江淮軍的人馬反應過來,白浪已經吞沒了數十座浮橋上的軍兵。淮水的遼闊洶湧不是當年王薄設伏張須陀的小河能夠比擬的,這也是上游築了堤壩,而下游水勢並沒有減少的原因之一。這一波洪水席捲而下,不但將河道之中的可憐士兵化作了魚蝦之食,普天蓋地滔滔之水甚至浸出了河道,立刻把整個淮水兩岸變成了澤國。
「不好。」杜伏威大聲驚叫,話音剛落,那洪水就如同號令一樣,招惹來了前方地平線上的滾滾煙塵,唐軍的旗幟旁,更讓杜伏威驚慌的是娘子軍的大旗。李顏櫻解救太原一戰勇猛無比,此刻出現在江淮軍面前,讓正處在混亂之中的他們更加的惶恐不安。
西門君儀和闞陵身邊有登陸的江淮軍一萬多人,被水流這麼一淹,倒有三千餘人直接被捲進浪中,連哭喊都來不及,便沉進水中,被帶到不知何處去了。剩餘的江淮軍驚魂未定,就看到唐軍的人馬遠遠衝過來。
「你快帶兵整隊,結好陣勢,我去擋以擋。」西門君儀看到勢頭不好,忙對闞陵道。說罷帶上數百人馬,往前迎上唐軍的隊伍,想要阻擋一下。
唐軍先鋒馬三保乃是娘子軍中李顏櫻的心腹大將,當年首義立下大功,此刻揮舞雙刀,飛馬衝過來。一見西門君儀,大聲喝道:「下馬歸降,免你一死。」
西門君儀大怒,飛馬上前,一槍刺過去。馬三保口中呼喝一聲,雙刀上下翻飛,如同白練一般,蛟龍出水,鎖住長槍,回手一刀,血光閃現,西門君儀頭顱飛起,一招不到,身死沙場。
一招斬殺了西門君儀,唐軍氣勢大振,如狼似虎,直奔闞陵而來。
對岸的杜伏威,木呆呆的看著唐軍的人馬殺過來,毫無辦法可施。
第320章火燒洛陽
被淮水隔絕在唐軍一側的闞陵帶領六千多殘存的人馬拚死作戰,卻哪裡是唐軍的對手。放眼唐軍的各部人馬,除卻李世民一造的玄甲精騎依靠突厥戰馬,來去如風的閃電戰術而成為天下強兵之一之外,戰鬥力最強的也許就是李顏櫻所率領的這支娘子軍了。
馬三保斬殺了西門君儀,在他的身後,是李道玄,史萬寶,李仲文,向善志,丘師利,何潘仁等娘子軍的大將。
娘子軍的數萬人馬,就在河岸邊上,當著對岸杜伏威的面,將六千多江淮軍殺了個乾乾淨淨。闞陵浴血奮戰,卻回天乏術,最後帶著數十個親兵毅然蹈入奔流的淮水之中。杜伏威看的睚眥崩裂,大聲咒罵著對岸的唐軍,卻根本無能為力。
本意想要趁李世民不在洛陽之機悄悄渡河攻擊唐軍關中供給洛陽遠征軍的糧道,給李世民添點麻煩,不料一切行動早被李顏櫻查探明白,在這淮水之上伏擊半渡成功。杜伏威經此一敗,元氣大傷。只得率兵退回,紮營修整,飛馬報給武安福知道。
經歷了去歲的慘敗之後,武安福已經不會為一場局部的失利而感到憤怒和悲傷了。放下手中失利的戰報。武安福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好久才道:「西門君儀的妻子就是那個曾經救過杜伏威的女子吧?告訴疑雲和紫嫣,讓她們去西門家慰問一下,多賞賜些銀兩。這筆帳,都記在賬本上了,遲早我會和李世民一起算清楚的。」
長歎一聲,那年那山,李顏櫻的俏麗容顏,如花可愛的笑容,浮現眼前。昔日的小女孩,今日的死敵,人生,還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淮水之濱擊敗了武安福手底下的江淮軍,取得了大勝,虎牢關前擒獲了竇建德,天下震動,唐的威名光耀四方。當李世民的人馬從虎牢關回到洛陽城下時,王世充臉色發青的站在高高的城牆上,有些眩暈。
「嘿嘿,這回可熱鬧了。」有人一旁滿不在乎的道,正是濟南王唐璧部下的大將劉葵,他看著城下螞蟻一樣調動著的唐軍,滿臉的不屑。
唐璧一旁覺得有些丟人,咳嗽了一聲,夏迎春忙拉了劉葵一把,免得他不合時宜的說些渾話出來。
「我說鄭王,你看如今咱們該怎麼辦?」唐璧道,他有意的下承認王世充那個所謂的鄭國皇帝的身份。雖然有些懊惱,王世充也不得裝作沒聽到,畢竟要用到人家,總不好這個時候為這點小事鬧翻。
「昨日竇兄在城下游城一圈,你也不是沒看到,我看李世民小兒狂妄如斯,定然不能久長。不如我們聯絡劉黑闊,蘇定方,叫他們帶兵前來報仇,營救竇兄。再和江南的武安福結盟,請他發兵支援,足可以和唐軍一戰。」王世充道。
唐璧想起日前竇建德一臉頹唐的坐在囚車之中,被唐軍耀武揚威的推著繞洛陽城一圈之後當中斬首的可悲模樣,心中免死狐悲之心油然而生。若是自己兵敗,只怕處境比起竇建德來也好不到哪去,同仇敵愾之心自然旺盛。聽了王世充的話,他也知道如今也沒有別的好辦法,只能點頭稱是。
此時的洛陽城裡,除了王世充原本的七萬人馬之外,還多了唐璧從山東帶來的三萬人。十萬大軍駐紮在城中雖然有效的抵禦住了唐軍的攻城,卻耗費著無數的糧食。以洛陽城中的存糧來看,頂多還能支撐一個月的時間。雖然知道唐軍長途跋涉而來,糧草供應一定也不寬裕,但是缺糧的恐懼還是籠罩在王世充的心頭。如果不能再聯絡一些援兵,他並沒有信心戰勝李世民。
戰勝不了李世民,一旦洛陽落在他的手中,北方就等於被唐緊緊握在了手中。到時候長
安和洛陽就好像一個武者的雙拳一般,可以左右夾擊,連環攻擊,使出各種招式來收拾對手。那可真的形成天下之大,無處藏身的局面了。為了自己的命運,王世充也絕對不能放棄。當年李密的兵力更加強大,依然被他頑強的逆轉,如今李世民風光無限,可誰又知道明天他是否會變成另外一個李密呢?
城裡的人想要突圍,至少也要解除掉城被圍困的狀態。城外的人則想要衝進去。雖然數日前李顏櫻的娘子軍依靠江淮軍的唐軍奸細的情報成功在淮水岸邊伏擊了半渡的江淮軍,擊殺了西門君儀和闞陵兩員大將。但是李世民清楚的知道江淮軍不過是武安福手底下後娘養的孩子。就算是一年前少帥軍在太原被羅成偷襲時損失近五萬的精銳,可是武安福仍然握有強橫的實力。
既然武安福並沒有傷筋動骨,從他派江淮軍秘密偷渡淮水就可以看出來,在唐軍背後打悶棍這種活武安福是絕對不會拒絕的,只是在等待時機。江淮軍這一次吃了大虧,以武安福和唐軍的深厚大恨和護短的性格,是不可能不報復的。想通了這一點,李世民沒有絲毫猶豫的命令李顏櫻的部隊繼續嚴密監視武安福的動向。而他則帶領在數量上下佔據任何優勢的十萬唐軍,在洛陽城下擺開了陣勢。
決戰,一觸即發。
自李世民從虎牢關擊敗竇建德回來之後,已經半個月了。半個月裡,唐軍不時的進行一些小規模的攻城戰,雖然沒有取得什麼進展,但是也將洛陽城裡的守軍騷擾的夜不能寐。
五月的洛陽,春風燦爛,百花齊放,正是一年最好的時節,雖然戰火滔天,連綿不絕,卻阻擋不了孩子們尋找快樂的渴望。洛陽城裡,數只風箏在空中搖擺,恰好被城外巡視軍隊的李世民瞧見。
看著天空中多姿多彩的風箏,李世民不禁一愣,隨即露出笑容來,問一旁的長孫無忌道:「快去命令工兵營造五百隻風箏,限期兩日,不得有誤。」
長孫無忌以為自己聽錯了,不禁問道:「皇上,你是說……風箏?」
「正是。」李世民笑道,「我要火燒洛陽城。」
兩日後的午夜時分,萬籟俱寂,洛陽城下,燃著許多的火把。這兩日唐軍並沒有進攻,守軍緊繃的神經稍微緩和了一些。除了兢兢業業巡邏的士兵,其他人都在城樓上找個舒服的地方和衣睡著。
春風吹過,讓夜裡還不能睡覺的衛兵們心情一暢。兩個多月宋的艱苦塵戰,使得每個人都感覺萬分的疲乏。雖然不知道是否能見到明天的太陽,至少也要享受現下的生活。作為一個小兵,吃不飽穿不暖,就只有這舒爽怡人的風能讓他們感覺到一絲的暢快了。
伸了一個懶腰,巡邏隊的頭目只覺得渾身舒暢,精神了下少,便和手下的小兵邊走邊說笑起來。幾人在城樓上走著,並沒注意到黑漆漆的夜空中,若隱若現的風箏線,在那長長風箏線的盡頭,天空的頂端,飛翔著幾百隻黑色漆面的風箏。有這樣隱蔽的保護色,的確很難被人發現。
洛陽城下很遠的好幾塊處空地上,都有上百名放著風箏的唐軍操縱著隱藏在夜色之中,根本瞧不見了的風箏,他們散開的很遠,生怕風箏線互相纏住跌落下來被洛陽守軍發現。
手中的線幾乎要放光了,按照估算,此刻的風箏應該都已經停留在洛陽城的上空了。四塊空地上的唐軍將領看看差不多了,齊聲令下。唐軍手中亮出匕首,隔斷了風箏線。那些風箏失去了風箏線的控制,頓時從空中跌了下來。
幾乎就在數百隻風箏落進洛陽城的同時,唐軍的陣地猛的亮起火光來,頓時把城下照映的如同白晝。早就準備好的數十架投石車上都擺好了巨石。與以往不同,這回的巨石上都裹著引火藥物,唐兵用火把點燃了巨石,隨即發動了投石車的機關,數十巨石騰空而起,呼嘯著砸進了洛陽城中。
這招數本來是唐軍攻城的時候慣用的伎倆,只不過這一次卻起到了數自倍於從前的效果。剛剛那幾百隻落進洛陽城中的風箏上都帶著少量的火油,一跌落下去,火油灑的到處都是,數十巨石雖然下保證能恰好點燃火油,可是一連幾輪的火焰巨石攻擊,到底使得有些被火油滿撒的地方燃燒起來。這些火油最是霸道無比,一燒起來,騰起數丈的巨焰,片刻之間,洛陽城裡就起了數十處火頭,熊熊大火,在整個城市蔓延開來。哭天喊地的叫聲,淒厲無比的慘痛聲,瀰漫在城市之中。
而更讓剛剛驚醒的王世充驚恐的是,唐軍也在此時,發動了總攻。
潮水一樣的唐軍早就在白天裡睡飽了,夜半時分又悄悄的享用了一頓飽飯,此刻正是精神抖擻,戰意旺盛的時候。無數的雲梯攀上洛陽的城牆,螞蟻一般的唐軍蜂擁而上。而洛陽的守軍呆呆的看著城外的如潮攻勢,城內的滔天大火,早就傻眼了。
洛陽城中,到處是哭喊的百姓和忙著救火的士兵,城牆之上,守兵們雖然還在抵抗,可是內心已經崩潰了。
火越來越大,唐軍的投石機依舊不停的發射著燃燒的巨石,越來越多的火油被點燃,這些本來作為娛樂的風箏,成了毀滅洛陽城的致命武器。
一場大火,逼迫得王世充必須作出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