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彈指即過。
炎熱的夏天過去,肅殺的秋季到來。
不是說春困秋乏嗎?可為什麼秋天到了,她反而夜夜輾轉反側,數羊數到一千隻都無法安然入睡?心頭,似乎總是縈繞著一股莫名的煩躁,讓她胸悶氣短,很想找人出出氣。
心動不如馬上心動。而作為鳳逸從小一起穿開襠褲長大的好友,李司晨自然是那個不二的人選,便日日被她想著法子虐身虐心。
可憐的人,南宮春燕在心裡為他哀悼三秒鐘。
「太后,皇上……真的要回來了嗎?」小心觀察者南宮春燕的神色,綠玉低聲道。
南宮春燕回頭看她,淡笑道:「消息傳來這麼久,我們都擺駕出宮來迎接了,你還懷疑呢?」
「可是……可是……」綠玉咬唇,「皇上……回來了,您該怎麼辦?」
「我怎麼辦?」南宮春燕抬眼看向遠方,雲淡風輕地道,「就那麼辦啊!我和春花的計劃你都知道的。」
「可是……」綠玉一臉悲痛,依舊沉浸在深深的自責中不能自拔。
「沒什麼可是的。我不是一切都安排好了嗎?」南宮春燕強行打斷她的話,一臉堅決。
「太后……」綠玉帶著哭腔叫道。
回頭,果然現她一雙漂亮的丹鳳眼裡又蓄滿了可疑的水光。
又來了。南宮春燕無奈地翻個白眼,拉過她的手輕拍她的手臂,柔聲撫慰道:「我是真的沒事,也早忘掉這件事了,你就別再為此傷心難過了。」
心裡其實最想做的事仰天長嚎:為什麼?明明失身的是她,該哭的也是她才對。可從頭到尾,她一滴眼淚沒掉,倒是綠玉這個丫頭天天以淚洗面,別人勸還勸不好,非要她這個被害人反過來安慰她,她才會好受點。這是什麼道理?
鳳逸,都是你害的!南宮春燕在心中怒罵。
憤恨的目光不覺又精準地落在鳳逸暫時的替代品李司晨身上。
後者一接觸到她的視線,馬上條件反射地把自己縮成小得不能再小的一團,似乎以為這樣就能躲過南宮春燕的懲罰。
切,沒用的東西。
南宮春燕別開眼,輕吐一聲不屑。
相較而言,還是鳳逸那小子好玩多了。至少不管她把他整得有多慘,他也不會想到躲一躲,只會正面迎接她給的一切。
「太后,皇上的龍輦到了,就在一里開外!」蹬蹬蹬,小喜子興沖沖地跑過來,氣喘吁吁地報告。
「是嗎?馬上就到了?」明媚的眼中閃過一抹不可忽略的欣喜,南宮春燕趕緊從鳳椅上站起來,沉聲道,「傳話下去,眾臣列隊,迎接聖駕,樂隊奏曰!」
「是!」小喜子等人領命退下。
凜容,整理衣冠,步下鳳椅。
停轎——
長長的呼喝聲在空曠的原野上顯得尤為響亮。
「恭迎聖上回宮!」
眾大臣跪地,整齊劃一的喊聲一遍又一遍地在天際迴響。
南宮春燕站立在文武百官的最前頭,平靜的看著那頂明黃的龍輦快向自己靠近。
「吁——」一匹高頭大馬由於慣性往前衝了幾步,最後停在龍輦之前。
但是南宮春燕沒有注意。直到——
「夏姑娘?」一聲驚異的低呼盡在耳邊。更確切點說,是在頭頂。
下?夏?南宮春燕心中一動,猛地抬頭,不期然對上一張以為再也無緣見到的剛毅臉龐,一時也愣住了。
周圍的一切聲音遠去,天地之間,似乎只剩下他們一男一女,目光呆滯地盯著對方,靜靜地看著,不言不語。
他們的神情,與其說是癡傻,還不如說是震驚。
從龍輦裡出來,鳳逸一眼便看見站在隊伍最前端的南宮春燕。
一襲淡紫的滾邊披風,襯得她本就俏麗無比的臉蛋更顯得雍容華貴。儘管身側更加美貌的宮女不是沒有,但她週身散出的端莊嫻雅的氣息硬是讓她在一隊讓人眼花繚亂的美色中脫穎而出,讓人不由自主地就注意上了她,眼帶驚艷地只想盯著她看不放。
但是,如果那個被看之人一直盯著別人看,這對於某些人來說,就不是很好了。
隔著不遠的距離,看著身邊前一刻還信誓旦旦地對自己說已經放棄的男人正和自己想到心口疼的人默默對視,那似乎週遭的一切都已不存在、天地萬物只餘他們兩人(至少在鳳逸看來,是這樣)的模樣,讓分宜的眼底霎時燃氣兩簇不小的火苗。
捏著石墨的手跳下龍輦,擺快步走到南宮春燕跟前,掀開衣擺,跪下,道:「兒臣見過母后!」
溫文有禮的行李問安,十分中規中矩。除了叫的聲音大了些……好吧,不止一些些。
石墨跟在他身後抱著被捏得快要青的手欲哭無淚。
聽到久違的聲音,南宮春燕怔愣一會,緩緩側過頭。
看到那張揚著淡淡慍怒的俊臉,她的眼睛眨了眨,再眨一眨,然後,緊緊閉上。
等再次睜開眼時,她的眸底已是一片清明,不參雜任何情愫。
「皇上,你回來了。」她彎腰,淺笑,伸手扶起她。所作所為,同一位慈母無異,除了……扶,不,掐著他肩膀上的肉的力道不是一般的大。
小樣,你故意的是吧?壞我的好事,連我最後一絲希望的曙光都給掐滅了!
私下對視,她怒視他。
真疼!鳳逸眼神閃一閃,順勢抓住她不老實的手,握在手心,對她微微一笑。
「兒臣回來了。」他柔聲道,儼然一個溫柔貼心的好兒子。
南宮春燕一愣。好小子,學會反擊了。
聽到鳳逸的一聲大喊,玄衣男子也才回過神來,趕緊翻身下馬,單膝點地朗聲道:「末將見過太后!」
和鳳逸鬧得忘卻了身外所有事物的南宮春燕身形一怔。鳳逸趕緊抓緊最後的機會偷吃豆腐。
小子,大庭廣眾之下,你給我收斂點!南宮春燕回頭,惡狠狠地瞪他一眼。然後,輕輕拂去還在自己玉手上亂摸的大掌,對跪在地上的男子微微頷:「免禮。」
「謝太后。」玄衣男子起身,看到面前比鄰而立的一對男女,嘴角又是一陣苦笑。果然,還是他們站在一起最為般配。都是如此的英姿颯爽,在文武百官面前,都是如此的貴不可言,宛如神仙眷侶版神聖不可侵犯。
還有,剛才在自己眼前那一瞬間忘我的互動,該是他們的真情流露吧!如此的和諧自然,讓他這個外人覺得格格不入。
很好。不出意外地看到玄衣男子臉上的失落,鳳逸嘴角往上高高翹起,好不得意。
利落的轉身,對跪倒一地的大臣們抬手,高聲道:「免禮,平身!」
「謝皇上!」眾臣高聲道。激動的喊聲震天響。
秋蓉走過來,對南宮春燕耳語道:「太后,大宴已在宮內置辦妥當。」
「嗯。」南宮春燕微微頷,轉向鳳逸,不去看他的臉,只是用可以冰死人的冷漠語調道,「請皇上起駕回宮,哀家已名人備好酒宴,為你接風洗塵。」
「多謝母后了。」鳳逸恭敬地道。
瞧她氣鼓鼓的模樣,俏臉上不知何時染上一抹暈紅,比薄薄的塗了一層胭脂的效果還要好得多,真是要多讓人喜歡就有多讓人喜歡。他的心情越來越好了。
南宮春燕冷哼了一聲,攏了攏披風,面無表情的轉身,從他身邊走過,只留下一縷淡淡的清香環繞在兩個男人鼻端。
再莊重不過的舉動,看在鳳逸眼裡,卻彷彿是落荒而逃。
看著她紫貂披風下的寬大後服,再聯想到後服下曼妙的肌膚,如海般深幽的黑眸內閃過一抹火熱,掩在袖中的五指互相摩挲著,似乎在回味剛才細膩的感受。長長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眸底湧動的波光。
瞥一眼還傻傻跪在地上的男子,眸色又不覺一沉,鳳逸也是冷哼一聲,斯毫不掩飾心中的得意:「薛公子,禮已畢,該起來了。」
此時的他,只是一個情場得意的男人,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男人而已。
玄衣男子如夢初醒,直直盯著那個遠去的背影,喃喃道:「太后……夏姑娘……」真的很難把那個活潑俏皮的女孩同眾人印象中端莊典雅的太后娘娘聯繫到一起去。
「就是她。」心情好得不得了,鳳逸好心告訴他答案。
不可置信!男子一震,面露震驚,眼光在他們之間游移。
「太后……皇上……你們……你們……」
「你猜對了!」很能理解他此時的感受,鳳逸瞥唇,拍拍他的肩,提步離開。大跨幾步便追上南宮春燕,緊貼在她身側。
胸腔裡憤怒的火苗一點點升騰,越燒越旺、櫻唇一點點抿緊,南宮春燕握緊拳頭,目光一點點移向身邊的男人。
離老娘遠點!老娘現在不想看見你!她對他傳達著如上信息。
可我偏不呢!她越表現得憤怒,鳳逸便越顯得高興。他甚至雙手扶上她的胳膊,柔聲道:「母后,郊外道路崎嶇,您還是慢些走,小心腳下為好。」
星眸中的火焰熊熊燃燒,無形的飛刀暴雨般地射出,某人含笑照單全收。
小王八蛋!你去死你去死啊!南宮春燕氣得不行,腳下踉蹌一下,險些真的摔倒。
「母后!」鳳逸趕緊一把將她抱在懷裡。
南宮春燕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手就是一推,毫無防備的鳳逸便直直往後倒去。
「皇上!」石墨等人驚叫,忙伸手去扶。
南宮春燕被驚得腳下又是一個踉蹌,往前撲過去,順勢壓在鳳逸身上。
「太后!」綠玉秋蓉等人也趕上前來。
「皇上!」「太后!」
更多的人前仆後繼。
於是,一大群人,宛如多米諾骨牌一般,從前往後,一個接著一個地倒下去。
那場面,那陣勢,豈是震撼兩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