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大概喝了二十瓶啤酒吧?」黃昏搖晃著身子往自家門口摸去。他住在光明村六棟四樓三號,一間三室兩廳的大房子。是父母為他買來結婚用的。
不過結婚這對他來說是一個很遙遠的名詞,大概沒有人會嫁給一個失業青年吧!
今天的樓梯在醉眼裡看起來是如此陡峭,走了十多分鐘才摸到大門口。顫抖著手摸出鑰匙好不容易才捅進鑰匙孔。
「醉酒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他奶奶的,差點讓人弄到外地去了。」黃昏這麼感慨,真要那樣,只怕要在外地做流浪漢了。
事情是這樣的。傍晚的時候,中學同學郭啟和劉遠打電話來約,說是郭啟晚上要坐車去上海打工。十點鐘的火車,餘下這段時間不好混,乾脆大家一起吃個飯。喝點酒精飲料,到時候上車就睡,也不虞有旅途勞頓之患。
郭啟是一中學美術代課老師,為人豪爽,見黃昏來,高興無比,立即叫老闆抬出三箱啤酒。三同學蹲在小縣城街邊的燒烤攤前大吃猛喝起來。
眼見已是晚上九點,三箱啤酒已經見底,三人都醉得不行。黃昏突然驚叫:「郭啟,你他媽還在喝,快趕不上火車了。看看都幾點了。」
郭啟大笑,話都說不完整了:「誰要坐火車了,誰要坐?我他媽根、根本就不想……不想、走。家裡多、多好。不去了。哪裡,哪裡不是、掙、掙錢。」
「對啊,不去了!」劉遠酒量弱,身體差,彎腰吐了一地,「其實,最應該去的是黃昏。他不是失業了嗎?其實,黃昏是我們幾個朋友中最聰明的一個,又是中文系的大學生。郭啟,乾脆就將你那張車票給黃昏好了。年輕人就應該出去闖一闖,臥在這個小地方沒前途。」
「去去去」黃昏大著舌頭噴著酒氣,「我也想出去混幾年。可是,老子現在口袋裡連買一張火車票的錢都沒有,怎麼走?咳!你們知道我的夢想。沒準,我還混一個著名作家衣錦還鄉。」黃昏雖然失業,但也有一項業餘收入。日常寫點小文,投給雜誌換點煙錢。他是做夢都想成為一個作家。可惜時運不濟,以至潦倒若斯。
「哥哥支援你。」郭啟掏出車票硬往黃昏口袋裡塞,「黃昏,是哥們就接著。你替我去。老子不想離開家,老子不走!」說完話便趴在骯髒的街道上失聲痛哭。他這回離開縣城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他和學校的某女老師產生了感情,而那個女老師已經結婚三年多了。有的時候,逃避也是一種無奈的選擇。
哭聲引來路人圍觀。正在這時,一警車停到四人身邊,從車上走下一老一少兩個警察。警察身後是燒烤店老闆委瑣的臉。
老警察:「別鬧事,喝醉了就回家睡覺去。」
「阿SIR,我可不想去那裡。我還要去上海呢。」黃昏吃吃地笑著,掏出那張火車票在警察叔叔面前晃了晃,「今晚十點的火車。」
老警察接過車票看了看,笑道:「你這孩子,還有十分鐘就開車了,你還在這裡濫酒?上我的警車,我送你去。」說完話便伸手過來拉黃昏。
黃昏掙扎道:「我不走,我不走。我哪裡也不去。」
老警察看了看正在地上打滾的其他兩個年輕人,眉頭一皺,回頭對小警察道:「小李,你叫一輛三輪車送這三人回所裡再說。等他們醒過來就叫他們各自回家。」
小警察很不情願地應了一聲,但還是招手喊了一兩人力三輪過來。在人力車伕的協助下,將已經快癱瘓在地的朱昆和郭啟、劉遠扔上坐凳。
就這樣,黃昏被硬塞進了警車,一路警報地來到火車站。到車站時間正好,正在剪票,他們是最後一個。
等被警察同志按到座位上時,大腦麻痺的黃昏感覺有點不對,具體有什麼地方不對勁自己也想不明白。但還是很感動,感激地說,「阿SIR,真是謝謝你了。太感動了。」
警察笑了笑,「年輕人,少喝點酒。到上海打工挺不容易的吧!」
「打工,打什麼工?」黃昏有點迷茫。
警察笑了笑,下車去了。
在凳子上坐了幾分種,黃昏感覺有點瞌睡,便靠著窗瞇了一會。剛睡著,火車突然發出一聲尖利的嘯叫,他突然醒過來。「不對啊,不對啊,不對!去上海的應該是郭啟,我跑火車上來幹什麼?」真叫人送到上海去了可就糟糕,他記得自己口袋裡還剩一百多塊,連回來的路費都不夠。
忙跌跌撞撞跑下車,衝向剪票口。
車站人很多,一片黑壓壓的腦袋湧動。也不知道這麼多人是從哪裡鑽出來的。
這麼晚巴士肯定沒有,只得咬牙叫了輛的士,費了老大勁才爬進去。
司機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見一醉貓進來,有點不高興,問:「去哪裡?」
「光明村六棟。怎麼,沒聽說過?高尚住宅區。老子可是個有錢人。」黃昏一瞪眼睛,心中有點得意。他那套房子花了老娘十多萬,差點讓父母破產。可能是抱孫子心切,老人家投資巨大。這年頭,沒房子你就沒有結婚的權利。
「知道,靜安區的光明村。」司機的聲音從朦朧中傳來。
「靜安區……什麼東東?」黃昏眼睛都睜不開了,頭一歪,靠在椅子上又睡死過去。
路上,黃昏醒過一次,外面的風景非常陌生,心中一陣嘀咕:靠!怎麼又在改造城區了?再這麼改造下去,老子都快迷路了。
不對,平時坐車到車站用不了這麼多時間的,難道司機為多賺錢拉著本少爺繞遠路?便拍著司機的肩膀大叫:「司機,你這路線是怎麼選的,走這麼久了還不到?別亂來。」
司機連聲叫屈,「我亂來什麼,這麼晚我也要回家睡覺的。到處都在修路,近路走不通。」
黃昏醉得厲害,實在是沒力氣和他多說,無力地擺了擺手,「隨便好了,老子今天認栽,只要把我弄回去就好。」說完話又倒下了。
終於來到光明村,被叫醒後,黃昏探頭一看,是熟悉的風景,一樣的街道,一樣的樓房。便鬆了一口氣。一問,車費居然要六十。和司機討價還價一番砍成四十,這才忍著劇烈的頭痛往自家門口摸去。心中不禁暗自慶幸,幸好自己見機得快,真要在火車上睡著了,沒準就被人拉外地去了。那可非常之糟糕。
好不容易打開大門,習慣性地一腳踹去。卻因劇烈的運動而導致胃中翻騰。先前隱藏在身體裡面的酒精這下全湧了上來,喉頭一癢,一股苦澀的液體查點噴將出來。
忙掩著口鼻,旋風般向衛生間撲去。
客廳沒開燈,腳下拌蒜,也不知道踢翻了幾張椅子。終於衝進廁所,一頭撲到馬桶上,哇啦哇啦地吐了一氣。
這一吐恰如黃河之水天上來,歷時兩分鐘之久。正吐得暢快,黃昏突然身體一僵,感覺到有點不對勁。具體什麼地方不對勁,一時也看不出來。反正覺得衛生間中有一種皈依的味道。那味道是香皂和洗髮水的混合體。難道……難道有人在洗澡?
空氣中瀰漫著水蒸汽,連掛在牆上的鏡子都蒙上了一層霧氣。
最大的疑點是衛生間的燈是開著的。
黃昏記得他出門時是關了燈的。
究竟是誰來過?
正在這時,浴缸前的塑料布微微動了一下。似乎有一個影子在閃動。
「是小偷!」心中閃過這麼一個名詞。黃昏勉力站起身來,一把拉開攔在浴缸前的塑料油布,對著裡面就是一聲大喊:「滾出來!我看見你了。」
果然是一個人。
一個渾身上下未著寸縷的妙齡少女。顯然,這個美女小偷在入室行竊之後覺得需要在浴室噴淋頭下爽一下。以至於有如此大膽舉動。
「靠!這麼囂張。來偷東西也就算了,居然還用我的煤氣水電洗澡。太給面子了!」
少女披肩長髮濕漉漉地貼在後背,露出精緻而美麗的五官。
黃昏覺得一團火焰從心中騰騰而起,燒得頭昏眼花。血液在血管裡快速流動,心跳得厲害。目光不由從上往下掃瞄,從那對小碗般的雙峰往下掠過平坦的小腹,筆直的雙腿,最後停留在令人瘋狂的三角地帶。
口中乾燥得再吞不下半點唾沫,黃昏啞著聲音笑道:「美女小偷,你終於被我抓住了。嘿嘿,不想報警就……咕嘟……就老實聽我吩咐……哎喲!」話還沒有說完,一條玉腿橫掃過來,一腳將他踢翻在地。
暴怒的女聲傳來,「大膽的淫賊,竟敢打本小姐主意!」
這一腳勢大力沉,黃昏感覺心口火辣辣地疼,剛要翻身起來。卻被少女一腳踏在胸口,頓時吸不進半點空氣,眼前陣陣發黑。心中大驚,連忙大叫:「救命,救命啊!殺人了!」
「住嘴!本小姐跆拳道黑帶,再叫一腿踢死你這個垃圾。你是什麼人,怎麼進來的?」
又是一腳過來,正好踢在黃昏腮幫子上。兩顆大牙頓時鬆動,鼻中有熱熱的液體流出。口中又是一陣慘叫:「搞什麼搞?這裡是我的家,你這個小偷怎麼變成強盜了!搶劫罪名好大!把腳拿開……哎喲!」又吃了一記重踢,黃昏的臉徹底變形了,「饒命啊,饒命。快把腳拿開。怎麼,不願意。大姐,大姐大。你現在可是光著的。都被我看乾淨了!」
「啊!」少女這才發覺自己全身赤裸,這下吃虧可吃得大了。悄臉含煞,背後似乎有怒火熊熊燃燒,「去死吧,討厭的蟑螂!」
凶狠的一記腿刃當頭砍下,正中倒霉男子的額頭。
一千個太陽在眼前猛烈爆炸。黃昏腦袋裡轟隆一聲響,立即昏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