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洞內火焰已盡數熄滅,碎石滿地,一片狼籍。
朱雀、玄武一立一伏,碧睛、紅眼滴溜溜四下打轉兒,大氣不敢出,偶爾嗚鳴幾聲,也是怯生生地極盡可憐之態。
楚易雙掌抵在蘇曼如後心,白汽蒸騰,冰塊漸漸融化。
過了一柱香的工夫,她雙頰越來越紅,身軀一顫,突然「哇」地一聲,吐出一大口綠幽幽的漿液,惡臭刺鼻。
一條七彩斑斕的小蜈蚣從漿液中掙扎著彈了出來,歪歪扭扭地爬了幾步,突然蜷縮一團,再不動彈。
蘇曼如又乾嘔了一陣,嬌喘吁吁,迷濛的眼波漸轉清澈,低聲道:「楚王爺,多謝你啦!」閉上眼,繼續端坐調息。
蠱蟲既出,楚易如釋重負,又轉而替昏迷不醒的蘇瓔瓔把脈察探。
這小妮子氣脈正常,只是昏昏沉睡,想必被李思思竊據肉身後,連日奔波,太過辛勞,一時半刻仍難以醒轉。
轉眼望去,蚩尤依舊抱著那石女,仰頭怔怔地看著滿壁文字,動也不動,始終不理會自己三人,楚易心中又疑又奇,不知這魔頭葫蘆裡賣的究竟是什麼藥。
不知何以,對這傳說中窮凶極惡的魔門天帝,他竟是敬畏多於厭懼,想起那石女對蚩尤的一番癡情,心中不免又是一陣感懷。
旋即又想,那石女既是魔門「聖女」,與蚩尤淵源至深,自當不會是什麼善類,自己這般濫施同情,倒有些迂腐如東郭先生了。
當下站起身,朗聲道:「蚩尤!正邪不兩立,楚某誤將你放出,已鑄成大錯,今日就算拼著性命不要,也要與你同歸於盡!」
連叫了幾遍,蚩尤彷彿才聽見,轉過頭,揚眉嘿然笑道:「正邪不兩立?這麼說來,你自詡是正,而我是邪了?」
楚易沉聲道:「公道自在人心,正邪自有天定。還用我說麼?」
蚩尤起身哈哈大笑道:「哦?那麼敢問什麼是『正』?什麼是『邪』?什麼是『公道』?什麼又是『天定』?在你看來,當今之世,那些所謂道佛正門,便是『正』麼?他們所代表的便是公道麼?」
楚易一怔,想起李木甫、張思道、齊雨蕉等人的所作所為,遲疑道:「大河滔滔,難免泥沙俱下。道佛各門之中,自不免有些害群之馬」
蚩尤截口笑道:「那麼魔門左道便是『邪』了?倘若如此,小子你又為何與魔門妖女、蚩尤後人如膠似漆?又為接位天仙門主,自甘墮落,屢屢幫著她們與道佛各門作對?」
楚易臉上一燙,道:「有害群之馬,自然也有出污泥而不染的荷花。況且她們縱然有過,但本性純良,有心改悔,也算瑕不掩瑜,閣下又豈能以偏蓋全?」
蚩尤嘿然笑道:「好一個以偏蓋全!但在天下人眼中,你收納的這些妖女,哪一個不是殺人如麻,十惡不赦?何以單憑你一張嘴,就成了瑕不掩瑜的好人了?你的所作所為,又算得上什麼公道?」
頓了頓,微笑道:「所以歸根到底,你也不過是一介好色偏私的魔門小輩罷了,又怎敢自稱『正道』,在你祖師爺面前作大義凜然之狀?」
楚易被他這般咄咄逼人地詰問挖苦,竟微覺理虧,難以辯駁,「哼」了一聲,怫然道:「正邪是非,自有公論。楚某坦坦蕩蕩,問心無愧,又何必與你這魔頭作無謂的口舌之爭?」
「公論?」
蚩尤哈哈大笑道:「小子,你飽讀詩書,難道還不知道什麼叫成王敗寇麼?所謂公論不過是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楚易微微一凜,忽地想起他先前蕩滅李玄元神時所說的話:「多行不義必自斃。你們這些邪魔宵小,在世間行惡為孽便也罷了,竟然敢自稱神門子弟,打著我蚩尤的名號,沒的污我名聲,死有餘辜」
心底大震,竟倏然湧起一個從未有過的念頭。道聽途說,德之棄也。但那些刀筆吏所寫成的歷史,又何嘗不是道聽途說?
太古大荒,距今四千餘年,連司馬遷也不敢妄加評說,世人又何以斷定孰正孰邪,孰是孰非?
他至今篤信的所謂公論,當真便是歷史的真相麼?
「我們不信千秋公論,難道還聽你這魔頭一面之詞麼?」此時,蘇曼如已調畢真氣,睜開雙眼,起身淡淡道,「楚王爺,一旦讓這魔頭離開這裡,天地大劫,再無挽回之機。多說無益,動手罷。」
白影一閃,逕直朝蚩尤衝去,不染拂銀光爆射,如天河滔滔,流星飛瀉。
楚易一凜,叫道:「仙子小心!」抄起天璇三劍,捏訣御氣,緊隨其後。
蚩尤曬然道:「小丫頭,你道自己是女媧大神麼?試以只手補天裂?」
右手一拍,掌心「轟」地沖射起萬道碧光,「吃吃」激響,蘇曼如不及反應,週身已被萬千籐蔓纏縛,掙扎不得,又驚又怒。
「萬壑春籐繞!」楚易大凜,這上古木族的兩傷大法至為凶險,傷人傷己,但由蚩尤使來,竟是如此輕鬆自若,毫髮無損!
不容多想,喝道:「放下她!」三劍回轉,破空激舞,突然爆起熾白色的光團,霍然將那籐蔓盡數斬斷,順勢抄身抱住蘇曼如,衝出十丈開外。
蚩尤微微一怔,奇道:「斬風訣?」
原來楚易倉促間,竟使出了當年金神石夷獨創的「斬風訣」,以金屬真氣御使水族神兵,環環相激,一氣呵成,與水族遊俠科汗淮的斷浪刀並稱雙絕。
看似簡單,卻極難施展,若不是楚易吞了混沌心血,將體內五行真氣融會貫通,又仗著北斗神兵之利,休想將蚩尤的氣籐斫斷。
蚩尤雙眼精光大作,笑道:「好小子!石夷若是知道你短短月餘便學會此術,只怕也要從棺材裡爬出來與你切磋了。來來來,我倒要看看,過了四千年,天下又出了什麼英雄人物!」
「呼!」右臂揮舞,真氣滾滾飛旋,化作一柄十餘丈長的碧光氣刀,迎面怒劈而下。
寒光耀眼,瞬息撲面。楚易不敢怠慢,畢集全力,三劍螺旋交錯,掀起洶洶氣芒,轟然橫斬。
「匡當」一聲巨響,三劍紛飛,氣浪迸爆,楚易當頭如被雷霆劈中,眼前昏黑,鮮血狂噴,仰面翻跌出十餘丈外,蜷縮一團。
「楚王爺!」
蘇曼如芳心陡沉,飛也似的奔到他身邊,見他臉白如紙,汗出如漿,說不出話,只能看著自己喘息苦笑,眼眶一紅,淚水竟險些湧了出來,欲言又止。
楚易見她如此關切,心中大喜,遍體的疼痛竟似微不足道了,深吸了一口氣,躍起身,哈哈大笑道:「好一個『萬木奔雷刀』!來來來,我倒要看看,四千年前的魔頭究竟還有些什麼能耐!」
搶身抓起李思思散落在地的乾坤袋,取出天樞劍,正欲聚氣反攻,他丹田內陡然一陣劇痛,「啊」地一聲,汗水滾滾而落,腸子彷彿絞成了一團,幾乎連氣也喘不過來。
蚩尤哈哈笑道:「小子,你能捱得住我蚩尤一刀,也算是當世罕有了。只是你本來不是五德之身,又何必強修五行合一?即便你真要修煉五行譜,至少也要百八十年的光景,欲速而不達,妄動五行真氣,現在就等著吃苦頭吧。」
蘇曼如冷冷道:「楚王爺,莫聽這魔頭胡言恫嚇。你胎化易形之後,早已是千年罕見的散仙之體,又吞服了混沌心血,還有什麼不能融合?」
蚩尤乜斜她一眼,傲然道:「小丫頭,他連我一刀也擋不了,有必要嚇他麼?常言道『欲煉其丹,先築其爐』。小子,你體內神識、真氣太過龐雜,雖然僥倖吞了混沌心血,五行合一,但經脈、氣海、玄竅卻難以承受。就像洪水氾濫,而河道淺狹依舊,哪有不決堤崩潰的道理?」楚易大凜,這幾日自己養傷練氣,常常覺得丹田、經脈微微漲痛,只道是傷勢初癒,尚未調適,此刻聽他這般講來,倒覺得頗有道理,不由脫口道:「那有什麼法子補救麼」
一言未畢,突然想起敵我兩立,臉上一燙,改口道:「即便如此,那又怎樣?」
蚩尤微微一笑,悠然道:「小子,你現在就像一個不斷充氣膨脹的牛皮袋,等到氣海與經脈都容納不下五行真氣時,溢出的真氣就會衝入玄竅,將你好不容易融合的元神重新打散。嘿嘿,神識淆亂的滋味,這四千年來我可嘗得夠了,不知道你會不會像我一般熬得住呢?」
楚易倒吸一口涼氣,知他所言非虛。真氣如水,人體如容器,水滿則自溢。一旦體內真氣激爆膨脹,連自己也無法控制之時,後果不堪設想。
蚩尤雙目炯炯地凝視著他,淡淡道:「你若從現在開始老老實實地調氣養脈,再由我傳你一套『潮汐流』真訣,改變經脈,拓寬氣海,過上十年八載,或許便可以真正駕御這五行真氣,融合為一。」
「潮汐流?」
楚易心中一震,在《五行譜》之中,他似乎見過關於這真訣的介紹,據稱習此法訣,意如日月,氣似潮汐,可以隨意改變經絡,神奧無窮。可惜五族經書中都無記載,緣慳一面,此刻聽他提及,不由有些心動。
旋即又想:「這妖魔以利相誘,我若中計,情何以堪!」
當下屏棄雜念,哈哈大笑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楚某若不能殺你,平定大劫,又有何顏面苟活於世?廢話少說,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說著,強行聚氣,踏步上前。但丹田如絞,經脈灼漲,每走一步,汗水便涔涔滾落,痛楚已極。
蚩尤一愕,哈哈笑道:「小子,你連我一刀也抵受不住,又拿什麼與我拚命?瞧在你放我出來的份兒上,本想救你一命,你又何苦眼巴巴地前來送死?」
楚易一字字道:「大丈夫有所不為,有所必為。不能斬妖除魔,那就以生赴死。只要死得其所,也不枉今生今世!」斬釘截鐵,再無半點轉圜餘地。
蘇曼如聽在耳中,心潮起伏,柔情洶湧,忍不住上前握住他的手,高聲道:「不錯!捨生取義,修真之道。楚王爺,曼如能與你並肩而戰,同赴黃泉,也不枉今生今世!」
楚易一震,轉頭望她。
她似乎突然覺得話中語病,兩頰登時暈紅如醉,但卻不避轉開去,那雙秋水明眸瞬也不瞬地凝視著他,嘴角漾起似有若無的微笑。
那神情竟是相識以來從未有過的溫柔。
楚易心中激盪,相視而笑,悲喜交織。剎那間,所有的痛楚、恐懼全都煙消雲散,仰頭縱聲嘯歌,天樞劍「叮」地一聲,碧光爆漲,龍吟不絕。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形影相吊,孰與偕老?」蚩尤負手昂立,哈哈狂笑,眼角竟有一行熱淚湧了出來:「好!好!我就成全你們吧!」
話音未落,只聽「轟」的一聲巨響,銅鼎嗡嗡狂震,當空飛來。
楚易猝不及防,只見綠光刺目,四週一切彷彿突然扭曲起來,腦中轟鳴,週身宛如被三山五嶽齊齊擠壓,幾欲爆裂。
萬千幻影、無數聲音如狂潮怒浪紛至沓來不及細辨,眼前金星亂舞,氣血翻湧,就此暈迷不醒。
「楚王爺?楚王爺?」
昏昏沉沉也不知過了多久,隱隱聽見一個輕柔悅耳的聲音,春風似的拂動自己的耳梢,迴繞不絕。楚易心中一凜,驀地睜開眼睛。
陽光刺眼,樹影浮動。
咫尺之距,蘇曼如俯身凝視著自己,雙頰暈紅,妙目中又是擔憂又是焦急,見他醒轉,登時舒了口氣,掩抑不住滿臉喜悅之色。
楚易心中一跳,忽地想起先前之事,「啊」地坐起身來。
環顧四周,卻見山崖環立,蒼松傲岸,自己竟懸掛在一株陡壁橫松的枝椏上,下方碧波晃動,白汽蒸騰,赫然是個百丈方圓的溫泉水潭。
冷風拂來,異香撲面,四面山崖上,無數野花搖曳起伏,絢麗如織錦。碧潭粼光閃耀,吹皺一池藍天白雲。
觸目所及,一切寧靜安詳,美麗如仙境。
楚易又驚又奇,愕然道:「這是哪裡?我們不是在鯤魚腹中麼?怎會到了此處?蚩尤那魔頭呢?」
蘇曼如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只記得銅鼎突然光芒爆漲,醒來之時,便已到了這山崖松枝上了。是了,你丹田還痛麼?」
楚易一凜,凝神察探,丹田、經脈無不完好,真氣充沛,竟似乎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般。心中更是駭異迷惘,難以索解。
蘇曼如微微一顫,低聲道:「難道難道我們已經死了,如今身在天界麼?」
楚易心中一緊,驀地一陣錐心徹骨的恐懼,既而又緩緩舒展開來,哈哈笑道:「倘若此處果真是仙界,死有何懼?能和仙子同登極樂,亦復何憾?」
但想到蚩尤復生,天下大劫未消,晏小仙、蕭晚晴死生難料,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陣蒼涼刺痛,笑聲頓止。
蘇曼如臉上滾燙,也不知是羞是悲是喜,想要說話,旋即又覺萬事既空,說什麼都毫無所謂了。別過頭,看著下方碧波如鏡,映照著兩人身影,微波漣漪,乍分又合,心中更湧起異樣之感,怔怔不語。
「噶啦」一聲脆響,那橫曳的松枝似是難負兩人重量,突然斷裂。
兩人齊聲低呼,下意識地翻身衝起,足尖抄點,在陡峭的崖壁上幾個起落,便已並肩衝上峰頂。
狂風撲面,視野豁朗開朗。
萬里藍空,海天交接,四處白茫茫一片,浮冰如阡陌縱橫,偶有碧波露出,粼光搖蕩,眩人眼目。
他們竟是在淼淼冰洋的一座孤島之上!
兩人衣袖獵獵,低頭俯瞰,峰頂外側積雪皚皚,奇峰怪石,嶙峋交錯,到了山腳下才有一些綠色,儘是苔草灌木之屬。
東側岸邊,一座千仞高的弧形孤峰拔地而起,遠遠望去,像是一條巨蛇在仰頭吐信。
「龜蛇島!」楚易陡然大震,這島嶼形狀赫然與那日銅鼎映射出的龜蛇島完全一致!
兩人對望一眼,又驚又奇又喜,差點便要縱聲歡呼。
此處既然不是仙界,那麼他們自然未死了!只是何以竟會從鯤魚腹中到了這龜蛇島上,卻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當是時,忽聽左前方石壁之後傳來一聲驚呼:「師尊,妖女果真在這裡!」又聽一個聲音低喝道:「小聲些!莫讓人聽見了。」
後一個聲音低沉悅耳,甚為熟悉,楚易一時間想不起是誰,心中好奇,當下拉著蘇曼如的手,念訣隱身,掠到那石壁邊側。
只見山石嶙峋,一棵雪松亭亭如蓋,松樹下蹲著兩個綠衣道童,正在小心翼翼地查看著什麼。
旁邊站著一個清俊挺拔青衣道士,葛巾飄飄,衣帶如飛,赫然正是青城四仙之一的齊雨蕉。
楚易對這偏狹虛偽的道士雖無好感,但此刻劫後餘生,見著他,如見故人,說不出的親切。
心中大喜,正想現身問他道佛各派強援到達與否,卻聽他沉聲道:「趁著這妖女昏迷未醒,快用『降龍索』穿綁她的琵琶骨,再挑了她的腳筋,震斷奇經八脈!」
楚易一凜,心想這廝忒也陰狠!
正不知他口中的妖女是誰,只見那兩個道童恭聲稱是,從松樹下扶起一個秀麗絕倫的黃衣少女來。
「蘇瓔瓔!」楚易吃了一驚,忍不住叫出聲來。才知道原來她也從那鯤魚腹中,轉移到了此處。
齊雨蕉變色喝道:「是誰!」紫光瀲灩,赤霄劍如霓虹飛舞,朝著楚易藏身處電射而來。
楚易雙手飛旋,鼓起一團碧光氣球,將赤霄鏗然震飛,哈哈笑道:「是你爺爺!」和蘇曼如一起翻身躍了出來。
齊雨蕉瞧見是他,又驚又怒,收住赤霄劍,瞥了蘇曼如一眼,突然泛起一絲曖昧鄙夷的微笑,悠然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楚王爺。大難臨頭,大家都在擔心王爺安危,想不到王爺還有這般閒情雅興,和蘇仙子在這裡風流快活」
蘇曼如滿臉飛紅,冷冷道:「齊真人一派宗師,說話還請自重。」
齊雨蕉反手握劍,移步擋在蘇瓔瓔身前,微笑道:「嘖嘖,蘇仙子一派宗師,連行止貞潔都不自重,還敢來指摘齊某人麼?」
楚易見他言語放肆,眼中殺機大作,知道他必是將蘇瓔瓔當作了附體的李思思,為了獨霸軒轅六寶,不惜撕破臉皮,與他們決裂動手了。
當下哈哈笑道:「想不到齊真人修行數十載,居然如此有眼無珠,看不清是非道義便也罷了,連躺在地上的女孩兒,也分不清是人是妖。難怪青城派江河日下,越來越是差勁哪。」
齊雨蕉微笑道:「楚王爺此話怎講?」
楚易笑道:「李思思早已被本王打得元神出竅,灰飛湮滅了。軒轅六寶也早成了本王囊中之物。否則我還能由她躺在這裡,讓你揀個現成大便宜麼?」
齊雨蕉眼中閃過一絲狐疑之色,蘇曼如淡淡道:「青城山不是有塊『日月太玄鏡』麼?你若不信,何不拿出神鏡照上一照?」
齊雨蕉遲疑片刻,從袖中取出一面半尺大小的赤銅鏡,往蘇瓔瓔身上照去。
金光閃耀,她身上骨骼、臟腑一一浮現,隱隱可以瞧見一個淡綠色的光團在玄竅中浮動,此外別無他物。
那兩道童面面相覷,驚沮失望,低聲道:「師尊,真的沒有」
「住口!」
齊雨蕉陡然大喝,臉色漲紅,冷笑道:「你們使了這障眼法,就想蒙蔽道爺,將這妖女騙拐而去麼?清風、明月,快廢了這妖女的琵琶骨,剁去她雙手雙足,聽候為師發落!」
楚易怒氣上衝,哈哈大笑道:「牛鼻子,我看你是豬油蒙了心,狗肺遮了眼了!張宿張真人雖和你不是同門,但以輩分而論,蘇姑娘也算得上是你侄女,你為了軒轅六寶,竟忍心戕害無辜後輩,簡直是豬狗不如!」
「少說廢話!」
齊雨蕉原本清俊秀雅的臉陡然變得扭曲可怖起來,惡狠狠地瞪著楚易二人,獰笑道:「倘若你說的是真的,你既然這般良善,何不拿出軒轅六寶換這丫頭一條小命?倘若拿不出來,那不是胡說八道又是什麼?」
蘇曼如妙目中怒火熊熊,冷冷道:「大劫將至,不想著如何齊心協力,患難與共,卻作出如此卑劣下流之事。道門清譽,都是讓你這些敗類玷辱,難怪連那魔頭也瞧你們不起」
齊雨蕉獰笑道:「這可真叫賊喊捉賊了!讓天下正派蒙羞的卻不知是誰?前有拈花老尼和楚狂歌通姦淫亂,今有你這小尼姑和楚小子狼狽為奸」
「無恥!」
蘇曼如再也按捺不住,飛身衝起,拂塵怒舞,萬道銀光朝著他當頭罩下。
齊雨蕉大袖揮捲,氣浪鼓舞,將拂塵盪開,喝道:「清風、明月,還不動手!」
右手指訣變幻,赤霄劍如霓霞沖湧,赤虯橫空,瞬間反守為攻,將蘇曼如逼得接連後退。
那兩道童不敢忤逆,抓起一條銀亮的鎖鏈,各握一頭,朝蘇瓔瓔琵琶骨釘去。
「執迷不悟,死有餘辜!」
楚易怒極反笑,抄足衝起,指尖輕彈,兩道氣箭破空飛射,清風、明月悶哼一聲,要穴雙雙被封,軟綿綿地坐倒在地。
齊雨蕉左手凌空一探,將「降龍索」抓到手中,銀光飛舞,纏住蘇瓔瓔,順勢沖天飛起,朝左邊雪峰掠去。
楚易喝道:「下來吧!」
右拳衝出,真氣爆漲,突然化為九丈餘長的赤紅氣矛,烈火熊熊,破空橫貫,直刺齊雨蕉胸腹。
他這一招脫胎自太古火族的「紫火神兵」,火候雖然未到,威力卻已極之驚人。
齊雨蕉揮劍格檔,「轟」地一聲,光浪沖爆,喉中腥甜翻湧,赤霄險些脫手飛出,心中大駭:「這小子怎地變得如此厲害!」
趁著他真氣少洩,姿勢已老,蘇曼如拂塵掃舞,勾住蘇瓔瓔,將她硬生生地奪了出來。
齊雨蕉翻身下衝,想要將她搶回,眼前紅光耀眼,氣浪逼人,楚易業已全力猛攻而至,頓時將他逼得手忙腳亂,連連飛退。
當日楚易胎化易形之後,雖然已臻散仙之境,又有諸多神兵法寶護體,但臨敵經驗畢竟不足,又不知如何激化體內真氣,與齊雨蕉、玉虛子等老辣高手對決之時,起初雖可稍佔上風,但時間一長,也佔不到多少便宜。
而此刻交手,楚易竟判若兩人。齊雨蕉只覺他真氣洶洶不絕,氣勢如汪洋恣肆,深不可測,更有數之不盡的妙招奇式紛至沓來,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任他使盡渾身解數,亦難以招架,直被迫得透不過氣來。心中驚駭實是難以名狀。
卻不知楚易心中的驚異震撼絲毫不在他之下。
先前在鯤魚腹中,他連走上一步,經脈都如火燒火燎,而此刻這般恣肆激鬥,週身經脈卻殊無漲痛之感。
非但如此,隨著真氣流轉,奇經八脈甚至自動伸縮變化,端的是氣隨意轉,水到渠成,奇妙已極。
腦海裡驀地閃過一個念頭:「莫非是蚩尤那魔頭將我的經脈拓寬修整了麼?」心中大震,但又覺得忒也匪夷所思,難以相信。
他稍一分神,氣刀光焰登時減弱。
齊雨蕉哪能錯過這等少縱既逝的機會,大喝一聲,赤霄劍紫光爆吐,斜弧反撩,將他左手氣兵轟然盪開,逕直朝他左胸劈入!
楚易一凜,下意識地反身斜衝,右手氣光怒爆,化為一個赤紅色的光箍,陡然將赤霄劍迎刃握住。
「吃!」
紅光搖蕩,楚易手心一痛,濺起一蓬鮮血,但氣箍瞬間癒合,將劍鋒牢牢卡住,再也不能移動分毫。
齊雨蕉又驚又怒,奮力後奪,呼吸一窒,突然覺得一股漩渦似的巨力從劍鋒處呼捲衝來,虎口酥麻,全身劇震,經脈內的真氣頓時滔滔不絕地流瀉而出「吸真鼎爐大法!」
他肝膽皆寒,嘶聲怖叫,話音未落,整個手臂突然如麻花似的扭動起來,「格啦啦!」皮肉開裂,白骨錯突,全身隨之陀螺似的飛旋亂轉,慘叫不絕。
楚易一愣,想不到自己不知不覺中竟使出了楚狂歌的魔門邪術。
但隱隱之中,又覺得似有不同,倒像是五族法術中提及的、蚩尤獨創的「煉神化真大法」!
他陡然一凜,驀地鬆開手掌,齊雨蕉「彭」地重重摔落在地,週身皮開肉綻,鮮血淋漓,關節處的骨頭全都折裂穿出,慘烈無比。
蘇曼如驚訝地看了楚易一眼,楚易亦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右手,駭異難解。
在那鯤魚腹內,被蚩尤以銅鼎震暈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何自己又像是脫胎換骨了一次,甚至還突然學會了許多未曾見過的上古絕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