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西唐京城,四海之都。
天上白玉京,天下長安城。
楚易在東海之濱時,就曾聽說這普天之下最為富庶繁華的城市。
據說此城縱橫百里,綵樓高插入雲,車馬如龍,人潮似海,城裡單單胡商、番使便有三十萬人之多,每個人打一口噴嚏,黃河就得決堤。
在今日之前,他也曾根據紛紜眾說,想像過許多關於長安的圖景:滿城煙柳,夾道秋槐,飛簷流瓦,金碧輝煌,駿馬香車當街縱橫交錯,美女如雲滿樓紅袖招展……
但所有的想像都不如親眼目睹來得震撼。
當他牽著毛驢,與晏小仙攜手走入明德門,看著那寬近百丈的朱雀門大街遙遙直抵二十里之外的雄偉皇城;看著被皚皚大雪壓著的鮮紅圍牆層疊交錯,肅穆嚴整;看著萬千巧奪天工的高樓夾道雄立,彎彎的簷角在藍天下閃耀金光;看著無數的人流、無數的馬車在厚雪堆積的大街、寬道穿梭縱橫……他突然如被電流所擊,呼吸停滯,心跳頓止。
「長安!」
這兩個字在他心中風雷激盪,剎那間讓他如此激動、狂喜、震懾、悵惘……
他終於來到了長安,這座夢牽魂縈的京城,寄托了他兒時以來所有壯麗的夢想。他的人生,是不是也注定在踏入城門的那一瞬間,發生了改變?
「大哥,走吧。」晏小仙搖了搖楚易的手,嫣然一笑。
楚易如夢初醒,笑道:著他一起翻身騎上驢背。
毛驢精神抖擻,昂然站在朱雀門大街上,對著遠處的皇城引亢高鳴,然後在滿街行人愕然關注下,撒了歡似的朝著朱雀門狂奔而去。
長安城極大,皇城居北,因此越靠北面越繁華。
兩人騎著毛驢穿街過巷,沿途觀賞京都風物人情,事事新鮮,物物好奇,時而比劃指點,相視大笑;時而搖頭驚歎,嘖嘖稱奇。
此時正值歲末科考前夕,京城中到處都是各地趕來的舉子,放眼望去,麻衣如雪,滿於九衢。
饒是如此,這兩人一個是俊俏王孫,一個是窮困書生,共騎著一匹搖頭晃腦的黑瘦毛驢招搖過市,仍然極為引人注目,但他們此刻興奮喜悅,絲毫不在乎別人詫異、好笑的目光。
兩人到了皇城東南面的平康坊,在坊內最豪華的仙萼客棧住下。
吃過一頓極為豐富的早飯,晏小仙便拉著楚易去東市買衣裳。
楚易見他花錢如流水,心中不安,原不想同去,但見自己衣裳又髒又破,與他站在一起實在太過扎眼,所帶的其他衣服又在逃命時掉了大半,無甚可換,無奈之下只好隨他前往。
東市樓閣連綿,店舖鱗次櫛比,人流似海,買賣喧嘩聲嘈雜震耳,熱鬧之極。
楚易一邊東張西望,眼花繚亂地看著滿街花花綠綠、參差錯落的匾額招牌,一邊緊緊地握著晏小仙柔軟的小手,亦步亦趨,生怕被人潮衝散。
晏小仙拉著他進了布鋪,挑了幾匹華麗絲綢,命裁縫量體裁衣,當場趕製,然後又拽著楚易趕往別間店舖,購買其他衣帽物品。
有錢使得鬼推磨,老裁縫收了重金,精神大振,手腳麻利至極,不過一個時辰,等到楚易兩人逛了一圈,回到店裡時,他早已縫製好了四套衣裳,件件精細合體,無可挑剔。
楚易穿上紫金長衫,披上皮毛斗篷,頓時脫胎換骨,儼然一個王孫貴族,丰神玉朗,玉樹臨風。
他顧影自照,恍惚若夢,幾乎認不出那鏡中人竟是自己。
晏小仙也換了一身白裳,清麗如畫,站在一旁凝視著他,眼波溫柔歡喜,嫣然道:「大哥,只有這樣的衣服才配得上你呢。」一語未畢,臉上忽然泛起淡淡的紅暈。
楚易看著波斯玻璃鏡中兩人璧玉似的身影,心中怦然劇跳,那奇怪的酥麻酸甜的感覺又忽地湧上心頭。
出了布鋪,晏小仙似乎不急著回客棧,牽著楚易七折八轉,到了一條相對清淨的街道上。
綵樓巍峨,瓊閣錯落,街邊停了許多華麗馬車,來往行人多是肥馬輕裘的富豪公子。
楚易奇道:「賢弟,我們去哪兒?」
晏小仙眨了眨眼,笑道:「大哥,你想不想考中狀元?」
楚易一愕,笑道:「天下參加科舉考試的,有誰不想中狀元?」
晏小仙嫣然道:「那你就別多問,只管隨我來,只要你乖乖聽話,一定可以當上今年的新科狀元。」不容分說,拖著他的手,翩然朝對街的店舖走去。
楚易不知他葫蘆裡賣得什麼藥,又是好奇又是忐忑,隨著他進了那店,抬頭一看,門口橫匾上寫著「仙音集」,兩邊掛著一副對聯,上聯「與君共飲湯湯乎流水」,下聯「攜手同登巍巍兮高山」,橫批是「知音進來」。
店裡琳琅滿目擺放的全是簫、笛、琴、瑟、琵琶之屬,原來竟是一家樂器店。
楚易更覺詫異,不知狀元與樂器之間有什麼關聯?
楚易自小酷愛音律,精通古樂,讀書之餘,常常自製簫、笛,吹奏自娛,此時放眼看去,店中陳設的碧玉笛、白玉簫、桐木古琴……無一不精美絕倫,心中頓時起了喜愛之意。一時之間頓將晏小仙所言忘得一乾二淨,只顧屏息凝神,流連觀賞。
他緩步走到那管白玉簫前,見其瑩潤光滑,纖巧可愛,一時忘情,忍不住便想伸手摩挲把玩,剛一探手,便聽一人喝道:「住手!」
楚易吃了一驚,忙縮回手,循聲望去,只見一個頭戴碧紗高帽的華服老者正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片刻,冷冷道:「本店樂器都是極為貴重的古樂器,未付購資之前,一概謝絕觸摸。」
楚易臉上一紅,微覺不好意思,正轉身欲走,晏小仙忽然擋到身前,柳眉一挑,冷笑道:「聽說仙音集裡有不少寶貝,原來不過如此,這等偽劣之物竟然也敢冠冕堂皇地擺放在外,淆人耳目。可笑呀可笑。」
華服老者灰眉一擰,冷冷道:「本店樂器只賣給識貨知音,公子既然覺得是假貨,就請出去吧。」
話音剛落,立即有兩個錦衣大漢將店門推開,朝楚易二人作逐客手勢。
晏小仙置若罔聞,悠然道:「這枝白玉簫以回鶻和闐玉精製而成,長一尺八,四個指孔口沿恰好都有紅斑,閣下一定以為是漢代洛陽舒氏製造的『雪中梅玉邃』了?」
華服老者目中訝色一閃即逝,怒容少斂,淡淡道:「原來公子也是識貨之人。」
楚易只知道漢簫名「邃」,京房之前,多為四孔;從來不曾聽說什麼洛陽舒氏,更不知如何分辨玉石產地,聽見晏小仙淡淡幾句,便將這老者鎮住,心下又是佩服又是喜歡,忖想:「義弟學識見地,遠遠在我之上。」
晏小仙嫣然一笑,淡淡道:「閣下既然知道舒家所制的『雪中梅玉邃』,想必也該知道它最重要而隱秘的特徵了?」
華服老者微微一怔,皺眉沉吟片刻,忍不住道:「除了這些,還有什麼特徵嗎?」
晏小仙柳眉一揚,歎道:「舒家所制的『雪中梅玉邃』,其簫管內腔壁必定刻有一個梅花標誌。閣下連這也不曾聽說,難怪竟會將這贗品當作寶貝了。」
華服老者「哼」了一聲,老臉微紅。
他經營古樂器數十年,博聞廣識,今日卻被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如此挖苦,不免大感羞惱恚怒,但看晏小仙從容得意之態,又不由得將信將疑。
當下他冷笑道:「就算如此,玉簫吹口如此之小,你從哪裡看得出腔壁上有沒有梅花標識?」
晏小仙笑吟吟道:「你不信嗎?那我就讓你心服口服。」從袖中取出半張金黃色的紙券,道:「這是長安城務本坊王記櫃坊所開的飛錢,標價三百萬錢,買你這枝玉簫夠不夠了?」
楚易吃了一驚,三百萬錢!他家中一年花費也不過數千錢,這一枝玉簫便要三百萬?
華服老者似乎也未料到他出手如此闊綽,接過飛錢,狐疑地端詳半晌,淡然道:「倘若是真票,三百萬自然綽綽有餘。」口氣大為和緩,他將飛錢交給身旁的錦衣大漢,耳語叮囑。
錦衣大漢應諾一聲,出了門,翻身上馬,風馳電掣地朝西面的務本坊奔去。
晏小仙知道那大漢是去櫃坊查核飛錢真假,淺淺一笑,轉身凝看其他樂器。
楚易拉了拉他的衣襟,低聲道:「賢弟,你當真要花費三百萬錢買一枝玉簫?」
晏小仙笑而不答,反口問道:「大哥,昨天聽說你會演奏數百首古樂曲,是真的嗎?」
楚易微微一愣,點頭道:「當然是真的。」
晏小仙嫣然道:「那就好,否則這三百萬的玉簫就買得折本啦。」不再多言,凝神賞看壁上懸掛的其他樂器。
過了片刻,錦衣大漢騎馬急奔而回,將飛錢交給華服老者,低聲說了幾句。
那老者臉色大轉柔和,朝著晏小仙微微一笑,拱手道:「原來公子是揚州晏家子弟,難怪見識如此不凡,在下張寶賢,適才怠慢失禮之處,還望公子海涵。」
楚易心想:「原來義弟家世如此顯赫,這張掌櫃如此勢利之人聽見揚州晏家也立刻換了臉色。」
晏小仙微微一笑,脆聲道:「不知者不罪,既然這飛錢沒有問題,張掌櫃可否將玉簫賣給我呢?」
張寶賢微笑道:「這枝『雪中梅玉邃』市價二百一十萬,公子所付購資遠超此數,只管拿去……」
晏小仙不待他說完,伸手取過那枝玉蕭,突然重重砸落在地。
「啪嗒!」玉簫應聲斷裂,碎玉飛濺。
楚易大吃一驚,與張寶賢等人齊聲驚呼。
晏小仙俯身拾起斷為三截的玉簫,笑吟吟地遞給張寶賢,挑眉道:「張掌櫃,你看看這裡面有梅花標識嗎?」
張寶賢駭然錯愕,怔怔地接過斷簫,低頭細看,蕭管內壁光潔潤滑,哪有任何標記?
晏小仙笑道:「洛陽舒家所制的『雪中梅玉邃』真品,受其特殊玉石雪梅玉數量之限,當年也不過做了四枝而已,傳世至今的僅剩下兩枝,一枝在南詔國,還有一枝偏偏就在我揚州府第,張掌櫃這一枝又怎麼會是真的呢?」
楚易始知他千金一擲,竟只是為了證明此簫乃是贗品,驚訝痛惋,心想:「此簫縱然不是真品,也是價值連城的寶物,義弟這般隨手摔碎,實在太過可惜。」
張寶賢捧著斷簫,臉色青紅不定,又是羞慚又是尷尬,無言以對。半晌,才歎道:「晏公子見識過人,張某甘拜下風。仙音集今後無顏立於長安之市。」
晏小仙嫣然道:「張掌櫃,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就算是神仙也難免有走眼的時候,這店中七十餘件古樂器只有這麼一個贗品,已經極為難得了,你就不必自責啦。何況張掌櫃知錯能改,坦蕩光明,果然不枉童叟無欺的稱號,依我看來,仙音集的名聲反倒應當更加響徹才是。」
張寶賢苦笑道:「晏公子善體人意,更讓張某無地自容。」
頓了頓,將那張飛錢恭恭敬敬地遞呈奉還,道:「張某孤陋寡聞,誤入混珠魚目,慚愧之極,豈敢再以假充真,蒙人錢財?這三百萬還請公子收回。」
晏小仙搖手笑道:「張掌櫃,買賣是兩相情願之事,我早知道此簫不是真品,是我心甘情願地買來砸了玩耍,怎能怪你?」
轉身指著牆上懸掛的碧玉笛,道:「張掌櫃,這枝碧玉笛是晉代劉夫人所制的冷翠凝香雪吧?在這裡賣幾錢?」
張寶賢見他一眼又認出玉笛來歷,心裡更加敬佩,不敢有任何隱瞞,恭恭敬敬道:「公子電眼如炬。這枝冷翠凝香雪市價九十八萬錢,公子若想要,只需八十萬錢便可。」
晏小仙道:「先前那枝玉簫二百一十萬,加上這枝玉笛正好三百萬。這樣吧,張掌櫃將這枝碧玉笛送了給我,這三百萬錢就當買簫笛的購資啦。」
晏小仙不容分說,將碧玉笛摘了下來,回眸笑道:「大哥,你的那枝綠玉秦妃笛不是摔碎了嗎?有了這枝冷翠凝香雪,就可以和我的弄玉碧凰簫合奏『鳳凰台曲』啦。」
楚易一怔,不明所以,見他朝自己眨了眨眼,只好含糊其辭地胡亂應答一句。
張寶賢在旁邊聽見,大吃一驚,顫聲道:「晏公子說的……莫非是春秋秦穆公的弄玉碧凰簫?」
晏小仙將碧玉笛遞給楚易,嫣然道:「是啊!張掌櫃一定也聽說過了?這枝簫是秦穆公女兒弄玉的心愛之物,與她夫婿蕭史的紫鳳笛是一對天下至寶,可惜紫鳳笛不知流落何處,我搜羅了許多年始終也沒找著,不知仙音集有沒有紫鳳笛的消息?」
張寶賢瞠目結舌,灰眉不住地微微顫動,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
楚易在一旁聽得暈頭轉向,迷迷糊糊,正想問個明白,卻聽晏小仙微笑道:「張掌櫃也不知道嗎?罷啦,我們住在仙萼客棧,如果仙音集裡來了什麼好寶貝,煩請你通知一聲。」
張寶賢似乎沒有聽見,只是喃喃自語道:「弄玉碧凰簫……弄玉碧凰簫……原來……原來真有此簫!」
晏小仙一把牽起楚易的手,笑道:「大哥,咱們去逛逛字畫鋪。」踏步朝店外而去。
楚易茫然不解,出了仙音集老遠,回頭望去,看見張寶賢依然石人似的呆呆站著,口唇翕動,猶自喃喃念叨著什麼。
陽光燦爛,藍天澄澈。
將近中午,兩側屋簷的積雪、冰柱都已開始融化,青石大街濕淋淋的全是水漬,馬蹄交錯,水珠飛揚。
大風吹來,道路兩旁的漫漫樹枝簌簌搖晃,覆蓋其上的冰雪紛紛揚揚,飛花碎玉似的撲面捲舞,冰涼徹骨。
晏小仙牽著楚易的手,笑吟吟地走在長街上,說不出的輕鬆得意。
楚易忍不住道:「賢弟,洞簫吹口那麼狹窄,你是怎麼看出管內腔壁沒有梅花標誌的?倘若一時沒看清,豈不是白白冤枉了三百萬錢?」
晏小仙「撲哧」一笑,歎道:「傻大哥,誰說雪中梅玉邃裡面真有梅花標誌來著?」
楚易大吃一驚,吃吃道:「那……那你……」
晏小仙咯咯一笑,柔聲道:「反正雪中梅玉邃早已失傳,我愛說什麼便是什麼,他上哪兒印證去?我花三百萬錢,又砸了個稀爛,就憑著這架勢,他還敢不相信嗎?」
楚易「啊」地一聲,愕然半晌,心想:「是了,他必是看不慣張寶賢的勢利傲慢,才故意這般捉弄他的。」苦笑道:「賢弟,他不過一介商人,你何苦花三百萬與他慪氣?」
晏小仙抿嘴笑道:「我哪有閒情與他鬥氣?他不過是我的敲門磚罷了。」
「敲門磚?」楚易越發糊塗,正想問明究底,身後長街上突然響起「得得」的馬蹄聲,皮鞭裂空,叱呵聲此起彼伏。
「駕!讓開!讓開!」
兩人回頭望去,只見一行金吾衛馬隊氣勢洶洶地急速衝來。
街上人流洶湧,慌不迭地避讓開來。一個老人閃之不及,被當頭抽中一鞭,頓時鮮血橫流,倒地暈厥,被周圍百姓拖救開去。
楚易驚怒憤慨,想要上前理論,卻被晏小仙一把拉開,低聲勸道:「大哥,這些金吾衛是京城太歲,王公貴侯也招惹不起,你想當官,可不能和他們結怨。」
楚易早聽說長安的金吾衛仗著是皇帝御衛,在京城裡橫行霸道,無法無天,今日一見果不其然,心中氣怒已極,恨恨道:「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種紅薯,賢弟,我若中了進士,就是冒死也要和這些太歲爺鬥上一鬥。」
晏小仙凝視著他嫣然一笑,妙目中滿是溫柔之意。
「天師駕到,閒人避讓!」
鑼鼓齊鳴,金吾衛儀仗隊狂風似的沖卷而過,當中的四駕彩車上道旗飄飄,法幡飛捲,前後站了八名黃衣道士,清雅挺秀,飄飄如神仙,車窗簾幔緊閉,瞧不見裡面人物。
「天師道?」楚易脫口訝道。
這些道士的裝束赫然與昨夜在荒山雪嶺所見的那三名短命道士相同,正是龍虎山天師道士。
旁邊的百姓紛紛議論道:「前日是法嚴寺和尚,昨天是上清派道士,今日是龍虎山天師,也不知明天會是誰?」
「聽說沒幾天這各路神仙就要在曲江池論道鬥法了,到時有得熱鬧看了,你們猜誰能成為咱西唐的國師?」
「依我看,昨天上清派的那道姑長得水靈標緻,形象忒好,做國師最為合適。」
「你***,你當是在選美嗎?據說這張天師法術通天,我看國師多半是他。」
聽到此處,楚易驀地想起今晨聽蘇白石兄妹所說的仙佛國師會,想來這些道士進京就是為了參加這國師大會的。
三教九流雲集京城,只為了爭搶一個國師之位,這大會果然吸引了不少眼球。相比之下,今年的科舉考試反倒沒那麼引人注目了。卻不知這些龍虎道士在金吾衛擁簇下前往何處?
金吾衛儀仗隊風馳電掣而去,街上重新恢復了喧鬧。
晏小仙雙眸一亮,指著前面的酒樓笑道:「大哥,這家桂花樓是長安城裡最貴的酒樓之一,海鯢干膾和駝峰炙極為出名,咱們進去嘗上一嘗吧!」說完拉著楚易疾步而行。
酒樓華軒彩柱,雄偉壯麗,果然比尋常飯店豪奢百倍。
酒樓內人頭聳動,喧聲如沸,大多都是進京科考的豪門公子。歌女妖姬穿插其間,笙歌艷舞,繚人耳目。
兩人在二樓臨街的窗口坐下,點了一桌酒菜。
菜餚果然俱極精美,色香味無不佳絕,但價格之貴,卻讓楚易望之咋舌。單只一盤駝峰炙便價值數萬錢,足夠他家中生活十年。
晏小仙纖指挑夾玉箸,隨著絲竹舞樂的節拍,輕輕敲扣案沿,環顧四周片刻,回眸微笑道:「大哥,這家酒樓的價格比別家至少貴了五倍,生意卻依舊這麼好,你知道為什麼嗎?」
楚易搖頭,苦笑道:「賢弟既然知道這裡宰客,為什麼還要進來?」
晏小仙嫣然一笑,道:「因為這家酒樓的老闆,是當朝的國子祭酒郭若墨。」
楚易「啊」地一聲:「是他!」大為驚訝。
郭若墨是西唐極為著名的大學士,備受皇帝恩寵,既是統管西唐各級學校的國子監最高長官國子祭酒,又是翰林院大學士、弘文館大學士,詩文之名響徹天下。
晏小仙笑道:「郭祭酒與朝中顯要的關係極好,常常在這裡宴請公卿貴侯,每年冬春之際,科舉前後,桂花樓更成了禮部的大小官員的聚會宴所。大哥,你想想,有了這些神仙坐場,這裡的香火還能不旺嗎?我們又怎能不來?」
楚易頓時恍然大悟,脫口道:「原來如此。賢弟,你帶我來此是為了『行卷』?」
科舉考試向來由禮部官員主持,對於進京趕考的舉子來說,這些禮部官員的確無異於點鐵成金的神仙。所謂行卷,是指應考的舉子將自己的詩文編輯整齊,在考試前交給地位尊崇的高官貴人,請他們向主考的禮部官員推薦,從而增加中舉及第的機會。
桂花樓既是高官顯貴與禮部官員聚集之所,自然成了舉子眼中的福地聖址。如果能在這裡結識當朝顯貴或主考官員,得其青睞,飛躍龍門的希望自然倍增。難怪這裡酒錢如此昂貴,卻仍有大批舉子捧著白花花的銀子爭先恐後地擠進來。
「不錯。不行卷,怎能從數千舉子中脫穎而出?」晏小仙柳眉一挑,道,「不過咱們今日要見的,既不是郭祭酒,也不是那些禮部官員。」
楚易奇道:「那是誰?」
晏小仙眼波流轉,凝視著酒樓瑤台,淺淺一笑:「就是她。」
話音未落,鼓聲轟然,絲竹裊裊,整個酒樓忽然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