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錄 正文 第146節:雙飛燕子暖玉楓(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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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曲期期艾艾的古琴曲,如汩汩流水一般在華顏宮內輕溢而出,微風徐徐,迎著紗帳吹過,吹得白紗翻飛漫舞,白紗後一清麗華美的佳人獨坐琴旁,期期高唱:

    「……皇兮皇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

    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余悲,使余悲,使余悲……」

    劉華妃坐在屏風前,手指輕撫琴弦,忽而按在香木琴,琴音戛然而止,但見她雖妝容精緻,華服美黛,卻眼神哀婉,曲畢歎息一聲,自言自語道:「世間竟有如此癡心的男子,若是我能遇到,即便要我放下這華妃美冠,也是心甘情願,只可惜……在這百凰朝鳳的深宮中,我只能……做我的劉華妃,而不能做那卓文君的。怎生瀟灑?怎生遺憾?」

    繼而歎息不語,忽聞一人笑道:「想不到如今已是大禍臨頭,娘娘也好生雅興,好一首《鳳求凰》啊!」

    劉華妃眼神一閃,深吸一口氣,急忙挺直了腰背,全然拋卻方才頹靡姿態,淡淡對那紗帳外的人道:「原來是安大人。未知大人在此時避開人眼,私自入宮,所為何事?難道是擔心本宮將那件事抖出來,牽涉到大人的前程嗎?」忽而她頓頓道:「若是為了這點,大人……你大可放心,本宮就算被那兩個人供出來,也絕不會說出這是大人的主意的!」

    站在紗帳外那人忽而大笑道:「下官既然敢在此刻入宮,便絕不會落人於柄,娘娘也太過憂慮了,下官早有良策,雖此次只是嚇壞了那太真娘娘,不過下官倒有一計,這招便叫做『借刀殺人』。可以替娘娘你除去另一個眼中釘,即便那位娘娘死不了,那百凰朝鳳便又少了一隻了。」

    劉華妃忽而渾身一震,從琴旁直起身來,對著紗帳外那人道:「大人既然有心助本宮,那……請移步入內說話。」

    那紗帳外的人聞言哈哈大笑,將頭頂的裘皮狐帽垂至胸前的狐毛錦帶向身後輕輕一拋,從地站起來,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紗帳內傳出劉華妃的聲音,輕輕道:「大人如此有把握,難道就不怕地牢那兩個人供出你我二人刺殺那賤人的事嗎?」

    那人哈哈大笑,一副胡人打扮,性情也顯得甚是豁朗,卻答道:「哦∼∼原來娘娘竟在憂心這等小事?難道不知那地牢兩個人已經服毒身亡了嗎?」

    劉華妃神情一震,很快鎮定下來,淡然道:「安大人果然有些手段,不過這次大人又想幫本宮除掉誰?」

    但聽那人吐出三個字,道:「江采萍。」

    劉華妃神情一滯,道:「梅妃?」那人湊到近處耳語一番,劉華妃又恢復了以往神采奕奕的模樣,唇角含笑,道:「好,就依大人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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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政事廳內。

    一神態清逸的年輕男子背著個藥箱匆匆而入,伏在大殿,向殿李隆基叩禮問安。

    李隆基揮揮手,不耐煩道:「鍾神醫,地牢之中那兩個刺客忽而中毒身亡,可知他們是中了何種毒?」

    殿下正中匍匐的那個年輕男子正是宮中御醫鍾神秀。他雖然年紀尚輕,卻精通醫理,只因次劉華妃得了頑疾,宮中其餘御醫都看不好,獨獨這鍾神秀開了一張方子,那劉華妃的頑疾便忽而治癒,故而稱之為神醫。

    鍾神秀眼珠一轉,道:「微臣適才到地牢察看過,那地牢中的兩名刺客,唇齒發黑,印堂所現血印,喉間有黑色沉澱雜物,必定是中了江湖中一種劇毒,依微臣推測,應該是種叫七步散的毒藥。不過此種毒藥,只是近兩年由五毒教教中之人帶入中原,並不常見,相傳,此毒厲害霸道,白色粉末中約帶丹砂紅色珠丸,只消指尖一點,便可令中毒之人走不出七步便命斃當場。」

    李隆基駭然,道:「這麼厲害?想不到世間竟有如此可怕的毒藥!」不覺臉色驚懼不已,神色不定,心道:「幸而沒有人用此種毒藥來對付朕。」李隆基隨著年事愈來愈高,對自己的身體康泰甚為注重。

    高力士善於察言觀色,道:「皇,但凡毒藥都得經過眼耳口鼻方能入體,皇的衣食住行都由老奴一一清點負責,但凡飲水食物,老奴必定會替皇親啖先之。還望皇切勿多慮擾心,一切交由老奴即可,老奴必定盡心竭力,死而後已。」

    李隆基聞言稍稍安心,笑道:「不錯,就連力士為朕值夜當日,朕也可睡得安寢一些。」

    高力士欠身揖禮道:「老奴只是略盡綿力,恪盡職守,不負聖恩而已。」

    李隆基點點頭,頗為讚許,轉頭對陳玄禮道:「都尉大人你如何看?」

    陳玄禮道:「微臣愚鈍,不過,從方纔那兩名刺客的死狀看來,先前微臣也已經懷疑那兩人中的是,五毒教的特有毒藥——七步散。只是不知那二人手腳被縛,如何服毒身亡呢?難道那些毒早就藏在那二人的牙齒之中?一旦事發,只需咬破牙齒,便可中毒而亡。」

    鍾神秀眼神狡黠,看了陳玄禮一眼,道:「都尉大人如此看法,想必是那些江湖術士的手段伎倆,不做檢視,便下妄斷,未免也太武斷了!」

    陳玄禮被鍾神秀如此一駁,兀自氣惱,道:「你……」正欲出言相譏,卻見高力士出來做和事佬,對兩人擺擺手道:「誒——兩位大人都是國之棟樑,吾等眾人也當集思廣益,察納百言,才是我李唐之萬福,皇之萬福!」

    李隆基頜首道:「不錯,力士所言極是。」也不理陳玄禮氣得滿臉通紅,便問鍾神秀道:「未知鍾神醫有何高見?」

    陳玄禮見皇並不理睬自己,細細一想,也確實不能斷定那二人是如何服毒,只好兀自氣惱,默不做聲。

    鍾神秀笑笑,道:「這些人既然膽敢入宮行刺,必定不是一般的江湖術士,微臣適才也做過察看,不過……那二人口齒內竟是毒藥白粉丹紅砂粒,實在看不出是否是咬破齒間機關,還是後有人灌入毒藥?微臣斗膽猜測,想必是宮中有人偷偷將此七步散送入地牢,強命二人服用的,以絕後患!除此之外,微臣實在想不出是何人能有如此大的膽子,敢如此恣意妄為,冒犯龍顏!」

    李隆基大驚,道:「啊?若是如此朕豈不便整日與如此危險之人相對?這……這可如何是好?」

    高力士見李隆基驚惶不定,道:「皇,老奴可與鍾神醫一道對此宮內所有人等進行清查,只是後宮之內,但凡奴婢太監已是甚多,更不用說是各位妃嬪娘娘了,要查此事,還得從長計議。還望皇下旨,臣等才敢如是,免得娘娘們怪罪!」

    李隆基聞言道:「好,准奏,若是查出是宮中何人下毒,朕必定嚴懲不貸!竟然還想對朕的愛妃不利之人,朕決不輕饒!」

    忽聞一小婢慌慌張張跑入內,跪在殿前,氣不接下氣,對李隆基奏道:「啟稟皇……不好了,娘娘……娘娘暈倒了!」

    「啊?什麼玉兒暈倒了?」李隆基駭然,急忙從龍椅躍了起來,此時此刻,恐怕他除了擔憂自己,最為關心的也只有這位太真妃了。

    前來稟報的小婢,正是華顏宮的宮婢貴兒,她聞言臉色尷尬,心道:「怎麼如今皇眼中就只有那位太真妃娘娘?」便硬著頭皮道:「不是的……是……是華顏宮的劉華妃,華妃娘娘。還望皇垂憐移御駕探望。」

    李隆基一聽,心下大石瞬即放下,長長舒了一口氣,臉色稍和,擺擺手道:「哦……原來是華妃啊,你下去,回稟娘娘,朕議完正事便去看她!」

    那貴兒俯身揖了個禮,便正身低頭而退,哪知人剛走出政事廳,她卻多了個心眼,假意腳底鞋履鬆脫,躬身穿鞋當兒,卻聽高力士在內高聲傳道:「起駕麟趾宮!」貴兒嘴裡輕哼了一聲,不屑地暗想:「這太真妃也不知給皇帝灌了什麼迷湯,我家娘娘稱病了,也不敵她一分,皇還不請自到!真是倒霉!」便一溜煙往華顏宮而去。

    近得日落時分,劉華妃對著一桌的酒菜冷面相對。

    貴兒在一旁戰戰兢兢道:「娘娘,興許皇一會兒就來了呢!要不奴婢再把菜熱熱?」

    劉華妃呆坐半晌,默然不語,見貴兒伸手來拿眼前桌的冷菜盤羹,她忽而憤然而起,大叫一聲,拂袖將桌酒菜統統一掀而下,盤碟辟哩匡啷落了一地,酒菜皆灑。

    貴兒嚇得半晌不敢動,拚命跪下,一個勁兒的喊著:「娘娘,娘娘……」手足無措的模樣,也實在想不出什麼法子讓她的主子不生氣。

    劉華妃發完牢騷,整個人已經氣得滿臉通紅,大口喘息,咬牙切齒地指著地的貴兒,恨恨道:「賤婢——本宮讓你去請皇,你如何請不來?如何請不來?你難道沒有告訴皇,本宮病了?」說著還不解氣,便舞動雙手拚命捶打在那貴兒身。

    那貴兒只得大叫:「娘娘息怒,娘娘息怒,貴兒完全按照娘娘的吩咐稟報皇的,不過……不過……」那劉華妃聞言忽而停住了捶打,渾身顫抖,似乎受了極大的刺激一般,踉蹌著腳步,退了好幾步,跌坐在沉香椅,神色黯然,望著窗外皎潔的明月,接口道:「不過還是去看那楊玉環這個肥妃去了!而且還是不請自到!」

    貴兒聞言,低頭小聲嘀咕了一句:「娘娘,那太真娘娘頂多只是豐腴一點,一點也不肥啊!而且今日奴婢在牡丹園見她的時候,總覺得太真娘娘瘦了不少呢!」

    劉華妃對那貴兒怒目而視,忽而伸腳往那貴兒的腰一踹,將她踹倒坐在地,怒道:「賤婢,你說什麼?本宮說她肥,她就是肥!本宮說她醜,她便是醜!」貴兒不敢再多言,忽見窗外明月高照,清白月光如華,直瀉華顏宮宮內,不覺出神呆看。

    劉華妃罵得累了,明知請不來皇是怪不了她,卻還是忍不住要將氣灑在這奴婢身,忽而見貴兒眼神呆滯,望著窗外明月,兀自一聲長歎道:「是了,今夜乃七夕之夜,長夜漫漫,那肥妃定然是使勁渾身解數,纏住皇不放了!」她望著天際的月光,忽而灑淚哭泣,兀自心苦不已:「皇,難道在此百花叢中,臣妾根本就不值得你眷戀一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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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隆基獨坐在御花園沉香亭前,望月輕歎不已:「力士,你說,怎麼玉兒就捨得把朕推給其它妃嬪呢?今夜可是七夕啊?她甚至還好像挺怕朕!難道……朕對她如此愛憐有加,都還是得不到她半點真心?」

    高力士侍立一旁,呵呵一笑道:「皇,娘娘昨夜剛剛受了驚嚇,更何況各位御醫也說,娘娘此番種種不適的舉止言行,皆因驚嚇過度,暫時失了記憶而已,皇待娘娘一片癡心,老奴相信,不出幾日,娘娘必定會康健如初的!」

    李隆基點點頭,半晌又歎了口氣,道:「今夜該當找哪位娘娘為朕侍寢?」

    高力士微微一想,道:「皇,今日華顏宮的宮婢好像來稟報過,說華妃娘娘病了……」他說到此處,故意欲言又止不再說下去,他深知,作為臣子奴才的,只能點到即止,萬事還得皇自己拿主意。

    李隆基輕輕抬手,一拍頭道:「好在力士提醒,朕差點忘記了。」他沉吟片刻,便道:「好……今夜就擺駕華顏宮!」

    高力士微微笑道:「遵旨。」即刻宮婢太監,一干人等即刻隨李隆基擺駕華顏宮而去。

    劉華妃正望月長歎,忽聞外面太監高叫:「皇駕到!」她忽而回過神來,急得手腳慌亂,口中不住道:「皇……皇……皇怎麼會來呢?那肥妃怎肯錯過七夕如此良辰美景便宜本宮呢?」眼見貴兒還兀自跪著,便一把拉起她,怒道:「還跪著幹什麼?還不快快命人將這些打掃乾淨,你即刻為本宮梳妝,本宮要見皇,快快!」

    貴兒聞言急忙喚來其它宮婢太監收拾,又急急忙忙隨劉華妃入內梳妝。

    劉華妃忙手忙腳一邊往頭插花,一邊喜形於色,不住道:「貴兒,你說,你說……皇怎會來呢?」

    貴兒眼珠一轉,笑道:「娘娘,今夜可是七夕,皇將牛郎織女相會之夜與娘娘聚首,娘娘在皇心目中必定便如那天織女一般美艷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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