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錄 正文 第98節:情仇不眠即成殤(二)
    「說得好啊——說得好!」楚姑卻如是說道,神情更急,身形已到南宮雲近前:「讓我看看!」伸手又向南宮雲左腳踝抓去。

    「看什麼?」南宮雲更自心虛,她左腳踝自小被火烙過,那面有個極其難看的疤痕,自是不肯輕易讓人看的。她見楚姑突然像瘋了一般,哪裡肯依?嚇得扭身便跑。

    楚姑急道:「云云——讓楚姑看看!」伸手出去,手臂陡然長了數寸,向南宮雲抓去。

    南宮雲本能一個側身,楚姑的手指剛剛碰到她身子一側,便又滑掉,她嚇得不輕,腳下奔得更急。

    楚姑瞬即一個飛身縱躍,使一招「平步青雲」,人已經飛過南宮雲的頭頂,轉身人已欺到南宮雲身前,伸出手指幾下輕點,便點了南宮雲身前「天突」、「氣戶」兩穴。

    南宮雲頓時動彈不得,看著楚姑蹲下身子,去挽起她的褲管,雖然都是女人,但也覺這般任人擺佈,只因技不如人,委屈得很,氣悶於心,竟急得帶了哭腔,卻也不敢得罪她,道:「楚姑——楚前輩,云云不過一時隨便說說,也沒真想過真做您女兒的,你你……別砍我的腳啊?」她想起幼時因為做錯了一件小事,便讓教主用火烙了個難看的疤,至今心有餘悸。

    左腳踝已經露了出來,一道彎彎曲曲難看的紅斑疤痕,在腳踝的位置顯而易見,有些突兀。

    「這疤痕怎麼來的?」楚姑不顧南宮雲哭泣,長長的手指在她腳踝那道疤痕,滑行而過,生硬而冰冷,惹得南宮雲心中一陣發怵。

    南宮雲再也忍不住害怕,哭出聲來,邊哭邊叫道:「前輩,你……你是不是瘋了?你我無冤無仇,別殺我,別殺我——」心想便要死了,還是先被這瘋婆子挑斷了腳筋再死的,心下更自悲涼,她這左腳,自小就似乎給她帶了不祥的,想教主莫名其妙發怒用火燒出這道疤痕,之後又是師兄辰弒與她相好的時候,說過她腳若沒這疤痕便是完美,言下之意必定是怨她這腳的疤痕太過醜陋……而如今這瘋楚姑又要挑她的腳筋了……

    豈料,楚姑聞言倒也不怒,只是眉頭緊蹙,神情有些淒苦迷離,一雙藍色深瞳中飽含了淚水,看向南宮雲,聽她哭泣,手使的勁力忽然小了很多,聲音雖然沙啞但卻逐漸放柔,像對待自己的孩兒一般,眼神中多了一分慈善,道:「你你……告訴楚姑,這……這疤痕到底是哪裡來的?」

    南宮雲倒也沒覺察到楚姑的神情,繼續抹著眼淚哭泣,心中兀自罵道:「這個瘋婆子,定是要殺我的——」嘴裡還是答道:「是教主燒的……」

    「燒的?好好的,那那……老毒鬼……為何要燒你?這這……腳原本是不是鏤刻著一朵藍色的水仙花?」楚姑聲音發顫,直起身子抓住南宮雲的肩臂,卻手指發力,解開了她被封住的穴道,神情急切,那雙藍色的深瞳更加可怕,聲音也愈發嘶啞駭人。

    「沒沒……」南宮雲掙脫了楚姑的手,身子卻不由自主向後退去,卻不慎一屁股坐在了草地,看著瘋子楚姑步步逼近,身子也有些發抖。這些個幼時的事,她何以記得住?自小,教主待她甚是嚴格,動不動就以教中刑罰伺候,她擔驚受怕慣了,便連三餐都如嗟來之食一般難以果腹,哪裡有閒心去注意腳有沒有刻花?楚姑逼問得緊,那神情便如要殺人一般可怕,她自是只想躲這個瘋子越遠越好。

    忽然蔓草生風,隨風擺動,風從那處蔓草叢中吹過來,帶了陌生的氣息。

    楚姑立即警覺,怒喝一聲:「什麼人?」

    卞守密心道:「完了,難道被發現了?」他一直注意屏氣斂神,不想還是被這女人發現,果然是高手,看情形,她武功還在自己之許多倍,這一出去豈不死路一條?他正猶豫不覺,忽然自己藏身處前方不遠的地方,竟有人發出嘿嘿傻笑聲……

    尋聲望去,從蔓草深處跳出三個人,竟是一老一少的兩道士,後面還跟著一位姑娘。

    卞守密還沒見過這樣的道士。發出笑聲的正是那年老的道士,偷聽被人發現了,居然還樂得一蹦一跳,拍手稱好。而身旁兩個人都面有難色,相互對視一眼。

    那年少的道士,神情俊朗,看了一眼身旁的姑娘,又看了眼那年老的道士,有些無奈道:「師叔——早就不是商量好了,由我們找小玉不就是了,現下這般倒好,還沒探到什麼消息,便被你給攪和了!好歹人家莫姑娘千里迢迢趕來,幫咱們找人,你你這樣搗亂,幾時找得到人……」

    那年少的道士轉頭又看了那位莫姑娘一眼,尷尬地笑笑,算是賠不是。

    那莫姑娘卻也笑笑,神情很溫婉,道:「令狐大哥,不過是找你師妹,區區小事何足掛齒?此次芊秋下山,在各處廣佈我派人手,恰巧查到那位五毒教的姑娘在此處,也沒花多少時日,不過舉手之勞,令狐大哥何必跟我客氣?」

    那老道卻是個孩童脾性,一跺腳,一屁股坐在了草地,道:「我不管你什麼摸姑娘,親姑娘,我就要你把小玉姑娘找回來,你師叔這幾日想小玉姑娘做的菜都饞得直流口水了!」

    莫芊秋聽那老頭一言,臉一紅,雙目含情,掃了那年輕道士一眼,急忙低下頭去,低聲道:「清虛師叔若是想吃,芊秋也會幾道拙菜的……」說到後面,卻沒了底氣,聲音逐漸小了下去。

    那年輕道士聽那莫芊秋一說,更加尷尬,也不顧身份,對那清虛師叔道:「臭老頭——什麼親……姑娘,摸……姑娘的……」也看了那莫芊秋一眼,見她的臉已經紅透了,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兩聲,道:「咳咳……師叔你再這般胡言亂語,莫怪我……我回山去,不找了!」

    那老道騰一下站起來,伸出拂塵向那年輕道士頭打去,罵道:「令狐行你這臭小子要敢不找,我趕明兒就洛陽告訴你師父,說你把寶貝弄丟了——」眼見那清虛老道轉身便走,卻聞一旁那楚姑哈哈大笑。

    「我道是誰呢?清虛子——你這臭道士,二十年不見,原來你已經這般老了!」說這話的卻是一旁看著這三人的楚姑。

    清虛子聞言,轉過頭來,看了看楚姑,又搖了搖頭,圍著楚姑直打轉,發出嘖嘖的聲音。

    「咦?奇了!真是奇了!這小姑娘怎麼這般眼熟?好像是……那個……」

    楚姑面有得色,想他定是沒料到自己依然年輕貌美,一別二十年,他也不敢斷定是自己了。便道:「怎麼?你是不是也和那李淳風一樣,老得不認識我南宮楚楚了?」

    「南宮楚楚?」

    清虛子想了想,再看她那容貌,恍然大悟一般,一拍腦袋道:「哎呀——我就說這丫頭怎麼這麼眼熟呢?二十年不見,原來是……是……」

    楚姑道:「是什麼?」她膚如凝脂,領如蝤蠐,柔荑一撫滿頭碧雲,還頗有一番韻味。想來這清虛子平日一貫傻乎乎,瘋顛顛的,也不會說假話,如今竟然稱自己丫頭,心下即使不為這人尊敬,卻也不惱,反而更加得意。

    「是個練了玉顏功整整四十載的老妖怪——老妖怪,老妖怪——是了,我清虛子怎麼把你這個搶人家綠萼寶貝的老妖婦給忘了!」哪知清虛子冒出的竟是這麼一句。

    「沈綠萼?明明是她騙我在先!不許你再提那個騷狐狸——」

    楚姑被戳到痛處,饒是她再如何練就那玉顏功,自己那年紀卻是不能變的,老了就是老了,哪裡能比得真正的長生不老?她頓時勃然大怒:「你這臭道士一張臭嘴,討打!」忽地揮出一掌,便向那清虛子揮去。

    清虛子伸出拂塵,輕輕一擋,道:「哎——你這南宮楚楚,不好好做你那吐蕃藍後,繼續把那吐蕃老國君迷惑得神魂顛倒的,跑到這麼遠的地兒來作甚?怎麼?你也看得那老禿子生厭了?我早說你不會喜歡禿子不是?」

    「楚姑?南宮楚楚?吐蕃藍後?」

    南宮雲聞言大驚,面色慘白,盯著眼前這個她一直叫「楚姑」的年輕美貌的女子,心道:「難道她就是吐蕃皇庭大名鼎鼎的王后——藍玉,藍香楹的母親?原來她本名叫南宮楚楚!」藍香楹這個女人,她是知道的,而且還尤自恨那女人入骨,師兄說過,那女人一雙藍眼珠子最美,改日她定要把那女人的一雙招子挖出來,看師兄還喜歡她什麼?

    南宮雲視那藍香楹為情敵,自然對這藍後沒什麼好感,況且她方纔還一味騙自己,稱自己為「楚姑」,也不一定有什麼企圖!難道是來幫自己女兒除掉情敵的?

    楚姑聞言,惱怒不已,她的確便是那吐蕃國的藍玉王后——藍後,也是二十年前的南宮楚楚,誰都知道,那已經過世的吐蕃老國君,又老又醜不說,還是個禿子,這一點是她最不能容忍的。她二十年的大好青春美貌,怎能毀在一個老禿子身?

    她深知當年藍香楹的教先生卞延和對自己有情,便唆使那卞延和為自己殺了吐蕃皇庭的國君,以便自己大權在握,可當初接近卞延和也不僅僅是這個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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