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欲聽得真切,卻聽母后一陣深深的歎息,道:「表哥——不管怎樣,楚兒的心裡,一直都只有表哥一人。那卞延和以為他改了名字,叫和老三,我就找不到他?簡直是異想天開,等楹兒從卞延和那裡拿回了長生秘方,我們又可以相聚了,至此以後,你我二人便長相廝守,等兩個孩子足以自立,你我便不再過問世事如何?」
藍香楹疑惑不解,什麼「兩個孩子」,難道母后除了生了她,還生了誰?或者說在這個世,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她還有一個姐姐或是妹妹麼?
突然耳畔傳來「吱呀」一聲,石壁轟轟作響,藍香楹探頭一看,那床側的石壁竟然開了,母后娉婷而出,石壁又輕輕合,再也找不到一絲痕跡。
藍香楹在石壁後,適才敢大聲喘息,淚卻涔涔而下,兀自一陣慌亂,「我到底是誰?我到底是誰?」她雙腿一軟,順著石壁縮了身子,癱坐在地。
忽然有些明白,母后何以近日如此寵溺那莊玉郎?不過是在找尋那人的影子罷了。
半晌,料定母后已經去得遠了,才從地爬起來,踉踉蹌蹌,腳步微亂,走到那床頭,似乎全身力氣用盡一般,趴在了那冰冷的床頭,看向那謎一般俊倪的男人。
細細看來,那男人膚色尚且紅潤,可卻看不見胸口呼吸的起伏,容顏俊倪,如玉一般,散發著晶瑩剔透的光澤,劍眉冷冷地擰著,安詳的眼瞼輕輕合在一起,那微微修長的睫毛下,是高挺的鼻樑。嘴唇微微濕潤,似乎還帶著母后方才留下的芳澤,他睡得很沉很靜謐,如同一個不諳世事的嬰兒般熟睡,不識世間煩擾。
藍香楹不覺看得癡迷,傻傻的自語,明知不會有回答,卻也如母后方才一般問那床的人兒:「你……你……是我爹爹嗎?是嗎?」話一出口,又暗自神傷,唯有自己空洞的聲音在冰冷的石洞中迴盪。
她兀自又落下淚來,抬眼四望,竟然看見石壁刻有一排金色的字跡,赫赫醒目,只是方才自己一時失覺才未發現,細細讀來,竟是母后絲帕那首:
「南國佳人傾人意,
月夜深深笙歌舞,
佳人眸睇一回首,
哪堪情深願白頭?」
「佳人眸睇一回首,哪堪情深願白頭?」
這最末一句是那卞延和臨死前也不忘念叨的句子,究竟,究竟誰才是她的爹爹?她藍香楹又是誰?
她手指輕輕向那金字最末一句摸去,輕輕一按,那字自然凹下,卻聞隆隆之聲,驚恐之下,方才母后出去的石壁又自旋轉開了,她暗自心驚,以為母后去而復返,正不知如何是好,卻見石壁外綠葉婆娑,偶有小鳥聲聲輕唱,原來方才無意之間,竟然觸動了機關。
藍香楹小心翼翼探出頭去,生怕被母后撞見,卻見原來此處竟然已是離「絕楚山莊」甚遠的一處山壁,從此處俯瞰,竟然可將那長安皇城的景致盡收眼底,那金光門、開遠門、延平門三門已閉,此時已經是月近柳梢頭。
原來母后的房間一直可以通到這看得到皇城的山頭,方纔那一幕宛若南柯一夢。不知母后知道了自己誤殺了卞延和,又沒有討到那隨侯之珠的下落,會拿她怎樣?有夜風吹來,藍香楹不覺冷汗涔涔,淚如雨下,腦海中沒來由地忽然閃過一個人的身影,駙馬!
對,我要去找他,只有在他身邊,我才能得到安寧,如今我也只有他一個依了。藍香楹步履蹣跚,向前走去。
藍香楹滿心疑竇,不得開解,竟然有些渾渾噩噩迷了心智一般。絲毫未察覺身後還有一人緊跟其後。
那人出了那石洞,也是一驚,四下望望,辨明了方向,嘴角竟然含笑,直奔山下皇城的金光門所去。
始前,那金光門、開遠門、延平門三門皆閉,若是尋常百姓此時想要進城,若不是身懷飛簷走壁的一身好輕功,自是不能進入了。
但見那人一路疾奔,到得金光門前也不慌張,一陣吆喝,便有守門兵士出來,對他嚷嚷,驚擾了兵衛長。
他也自是不理,掏出一塊隨身令牌,給兵衛長過目,淡淡道:「奉丞相大人之令,有緊急軍情稟報,不得延誤。」臉的神情完全如換了一人,鎮定自若,一身霸氣,生人不敢親近。
那兵衛長接過令牌一看,心下一驚,那是李丞相特授親信的令牌,這城中只有三個人有,一個是那當下的京兆尹蕭炅蕭大人,一個是與蕭炅大人交往甚密的,郭慎微郭大人,還有一個就是新任提拔的新豐丞吉溫吉大人,三個人都是陰險狠辣的角,這都不是他們這般小小兵衛長能招惹的。
他立即滿臉堆笑,下令開門讓路,又不忘獻媚地囑咐小兵牽來一匹馬,很識趣地道:「大人,您好走,這馬雖不算好馬,但也跑得快,小的也好送大人一程,軍情可是耽誤不得的。」
那人翻身馬,也不言謝,眼光瞄瞄那兵衛長,意味深長地看了看,道:「你這人倒也知情識趣得好,本官記下了——」便再不多言,一聲吆喝,馳馬直奔新豐丞吉溫府邸……
想這李林甫自從扳倒了張九齡、裴耀卿等朝中元老重臣,如今已是權傾朝野。這特赦令牌拜他所賜,可謂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甚是合用,卻也是他長達一年之久,一番努力經營,才得到的。
這令牌如此來之不易,可便要好好利用,別說是秘密控制著皇城中一些專門的細作組織,在這皇城內,就連御史大夫以的官銜,見了這令牌,也得禮讓有加,任其擺佈。更別說是只是單單要找一個人了。
老天總算待他不薄,一記驚雷,一塊隕石,將他帶到這水電不通的地兒,今日也算機緣巧合,無意間探聽到了一個叫卞延和的人,居然身繫長生不老秘方的秘密,於他可謂是驚天大喜,這秘方,可一直是他夢寐以求的東西,在現在是,過去也如是!
更或許,他應該說,將來如是,過去也如是?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得意的一笑,說不定那個人也在那兒,因為那女人,好似生就便與那長生不老脫不了干係,如今已經是不老之身了?
若真是如此,那可真就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長安安插的線子極多,若要找一個改頭換面的「和老三」,那又有何難?
想到那麗人的倩影,雖只有一面之緣,但就算是找遍天涯海角,掘地三尺,也可將她找出來。
只要她也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