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那騷公主竟然是他的妹妹,如果我碰這麼個如此不孝殺自己親爹的人,莫說她是我妹妹,就是我姥姥也得送她去吃槍子兒!」如果沒有王法約束著她這個文明人,她鐵定已經提了菜刀把人給砍了。趙小玉深知自己是那種不在沉默中爆發,便在沉默中變態的那一類,所以對於這一君子忍道是最最不能接受的,相對而言,她還是喜歡直接乾脆一點的。
她正兀自思量,忽聽沈慕容道:「果然是官府的人!快——此地不宜久留,帶你爹的屍身,我帶你們逃出去。」這話既是對她說,也是對和守密說的。
果然,忽明忽暗的火把,一把接一把,排成一線,後來越來越寬,逐漸變成了一條光亮的布袋子一般,那袋口張開,似乎正在等待時機收攏袋口,來個一打盡。
雖然感覺得到,這官府的人如此大陣仗,似乎來意不善,但趙小玉聞言,還是睜大了眼睛。
她只是有些不明白:「為什麼要逃?我們又沒有殺人!既然來的是官府的人,和人家說清楚不就得了,殺人的是那吐蕃公主,又不是我們,而且……幹嘛連我也要跟著一併逃?」
她一直以為她不過是個茶客,聽戲看戲,完了事兒,戲完了,散場了,就走了。就如同有天她街買菜,看到一群人圍了一圈,她一時好奇,湊過去看了熱鬧,原來是一個貪婪的人某天坐在茶館裡聽聞某某人既有財又有貌,於是便想來個劫財劫色,可殺了人家以後,才發現這不過是一個傳言而已,那被殺的一個人,卻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人,要財沒財,要貌沒貌的。
對於「氣節」這個詞,她尚且理解不了,雖然看那卞延和似乎是為了保住寶貝的秘密而死,但如果換作那人是她,儘管她還如此貪財,但也可能會說出來,根本不用什麼嚴刑拷打,威逼利誘什麼的,一旦小命都受到威脅了,還能顧得了財嗎?再或者就算不知道,那刀駕到脖子了,也要硬著頭皮說知道,再編個假的,糊弄一下也可苟延殘喘一會兒啊。
人說:「好死不若賴活著。」
就算寶貝沒了,也只是一時,只要自己小命兒還在,不是還可以撿到更多的寶貝嗎?
她不相信世有如此執拗之人,儘管說愛財如命,但真若是在生命與財寶之間做個選擇,她還是會毫不猶豫的選活命的。
更何況,如今殺人犯雖然跑了,但自然有官去查,又關她什麼鳥事?她還想皇城找菲菲呢?好不容易才到了長安,這皇城中的梨園便在長安朱雀街的北面,僅僅一步之遙,如果找到了菲菲,她便又有了依,吃喝不愁,雖然沒了愛情,但享享清福也是不錯的。
因此,她根本就不願意同沈慕容一道,淌這渾水,也不明白沈慕容何以偏偏要拉她?還硬要她叫姑姑?
至於那卞氏一族守著的那個關於寶貝的秘密嘛,她倒是不全信的,說不定是個陰謀什麼的,或者這卞氏一家根本就沒有什麼寶貝,要不怎麼人家都殺了老頭兒了,也不將寶貝的秘密說出來?
沈慕容搖搖頭,道:「傻孩子,若此時不跑,恐怕一會兒官府來了,就麻煩了。你就是有十張嘴都說不清。」
趙小玉有點吃味,看在她是高手的份,暫時忽略了那「傻孩子」的稱呼,反正這沈慕容已經習慣口頭沾她的便宜了。她瞪大了眼睛,道:「那我說清楚不就行了?這不是天子腳下嗎?」
沈慕容搞不清楚這孩子看著還挺機靈的,都長這麼大了,怎麼還不懂這些江湖,無奈道:「『官字兩個口』,你若要留下和官府人說清事情始末也無妨,只不過要我再到牢裡把你救出來——」
趙小玉道:「不是有王法嗎?」她還是不能也不願相信,這官府不抓真正的殺人兇手,而抓無辜百姓蹲在牢裡,權只當充數。
沈慕容一時片刻也懶得向趙小玉解釋,耳邊卻又傳來一個蒼涼而淒慘的聲音。
「我也不走,我要留下陪老爹——」
那說話之人竟是和守密。
他神情苦悶,自顧握著他爹的手,雙手緊了緊,又抱在額前,想著那喜歡說的老爹已經去了,這個和氏茶館恍如與之心意相通一般,竟也隨他而去。猛地便抱頭無聲抽噎起來,他哭紅了雙眼,張大了嘴,卻再也發不出絲毫的聲音,兀自抱著老爹的屍身搖晃著,說不出的痛苦。
趙小玉從沒見過一個大男人哭成這樣的,眼淚鼻涕混雜在他血污的臉頰,順著他手指的縫隙流了出來。看他哭成那樣,她竟也跟著鼻子酸酸麻麻的,有種想哭的慾望。
她生就心軟,自是見不得人家哭的,即便是毫不相識之人,若見此人哭得真切,也會跟著氾濫同情一把。還別說這哭得還是剛死了老爹的一個大男人——和守密。想他一族從一出生,便因那個「卞」字姓而無從選擇,在保守秘密的同時也多了一份無奈與蒼涼。
沈慕容竟也有些動容,畢竟死了的還是她昔日的情人,一手撫和守密的肩道:「你有沒有想過,你若是此時不走,被那官府拿下,你家娘子怎麼辦?」
她一句話驚醒夢中人,和守密猛然抬頭,娘子,娘子,對,這世還有個人要他照顧,要與他相依。和氏茶館出了人命,顯是這店也不能再開下去了,一個女人無依無,不知身在何方,他不能在此時丟下她。
思及此處,和守密雙瞳之中方才渙散的目光,晶亮一閃,似乎從極度的悲傷之中又活了過來,鎮定地向沈慕容點了點頭,道:「好,沈姑姑,我們先逃出去,一切……等安置了爹爹再說。」他深知這沈慕容與老爹交情不淺,此次絕不會是碰巧路過和氏茶館。
趙小玉還拿不定主意,走或是留,她腦子裡還依然沒有冤獄的概念。
方纔那雜亂的腳步聲已經很近了,紛亂之中,她抬眼一看,果見許多官兵,手持火把和長矛,呼喝著,火光漸漸向這邊湧過來。
突然,城牆石拱通路口,火光掩映下,出現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