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囊屍衣 正文 第十七章 不速之客
    朱彪的家住在村北頭的那棵老槐樹下,土坡也是三間草房,紅漆大門簷下掛著一鏡框,內是站在天安門城樓,身穿草綠軍裝正在檢閱的畫像,房門正前方有一綠色小方形池塘,兩側是青翠的毛竹林。

    嗯,此房甚是不吉啊,吳道明一個人倒背著手站在老槐樹下,心下尋思道。

    他是黃昏時由南山鎮孟祝祺親自送來的,當時朱彪正在灶間煮飯,見鎮革委會主任大駕光臨,實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他對鎮安排一個廣東來婺源鄉村采風的老作家住在他家裡滿口答應,並保證在生活照顧和服務好。

    朱彪是一個人過活,三十多歲了還打著光棍,據群眾反映,他全身心的投入在工作中,不但年年評為優秀黨員,而且還是五好社員和青年突擊手,按理說,這麼優秀的青年,應該是不愁找不到對象的,他本人則表示說,共產黨員應先生產後生活。這些情況都是孟祝祺主任於來南山村的路介紹給吳道明聽的。

    哼,此屋紅門映方塘,屋後子午不齊,應是「血盆照鏡」大凶之格局啊,居住此屋,非殘即夭,並斷香火子息。

    朱彪告訴他,自己的父母均為殘疾,於兩年前先後去世,唯一的兄長文革期間死於械鬥。

    果然不出所料,吳道明沉吟著,他抬頭望望老槐樹,此樹怕是有數百年的樹齡,虯枝骨突,皮色枯槁。「槐」著,木之鬼也,越老越易附著一些不乾淨的東西。

    不過,此等凶宅又如何耐得了我吳道明呢?他微微一笑。

    「聽說你們南山古時產過五色土蛋蛋,朱隊長可知曉?」晚飯時,吳道明試探著問道,目光如炬。

    朱彪惶然不知:「五色土蛋,哪有這樣奇怪的東西?」

    吳道明笑了笑,說道:「只是聽說而已,你知道,凡是當作家的,好奇心都是很重。」

    鎮裡有指示,生活要滿足這位嶺南作家的需要,實報實銷。因此,晚餐有酒還燉了一隻雞,那是村中老馬頭家裡的那只紅毛大公雞,每天早就數牠叫聲最響。

    朱彪喝了一大口酒,眼睛都紅了,他神秘的對著這位大作家說:「吳老,您是做大學問的人,您知不知道,如果一個大肚子婆娘突然死了,肚子裡的孩子是也跟著一同死了呢,還是過一段時間再死?」

    「過一段時間再死?」吳道明沒有聽懂他的意思。

    「我是說,肚子裡面的孩子很可能不願意還未出生就死在他媽的肚子裡了,他會不會有怨氣?」朱彪解釋道。

    「那是自然的,在一定的時間和特定的環境下,嬰兒會怨天憂人,怒氣衝天,搞點事情出來的,當然這孩子必須有足夠的月份才行。」吳道明按照常理說道。

    「多少個月?」朱彪緊張的問道。

    「越大怨氣越甚,即將出生時的最凶。」吳道明詫異的望著這個鄉村裡的小隊長,從他的眼神裡看到了一絲劃過的恐懼。

    兩人默默的吃著,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吳道明感覺此人心中有極難啟齒之事,深埋在心,自己要不要幫助他呢?

    尋思之間,抬眼細觀其面相,額頭天庭塌陷,左串骨無角,鼻骨犯眉,堂不壽,顴骨爭眼,子嗣不立,音濁其聲,此人實屬賤品。這樣的人家中竟會獎狀掛滿牆壁,榮譽纏身,真是怪事。

    可再一想,這種人卻是極好利用的,若能解他疑慮,必會對自己敬若仙人,死心塌地的供自己驅使。最後,吳道明意下幫他釋去心結,收為己用。

    外面天色已暗,鄉村還沒有通電,農戶家裡點燃了小盞的菜籽油燈,山林間漆黑一片。

    「胎死腹中的嬰兒,怨氣難解,尤為怨恨其生父。」吳道明望著朱彪的臉色,先開口投石以問路。

    朱彪身子微微一顫,這一點沒能逃脫吳道明鷹隼般的目光。

    「為什麼?」朱彪迫不及待的吞下半杯酒。

    吳道明微微一笑,道:「怨其未能保護好他和母體,尤其是在其生父有能力做到的情況下而沒有去做。」

    朱彪的臉微微變色,眉頭緊蹙,雙眸凝視,眼眶濕紅。

    「他會怎樣?」他小心翼翼的問。

    「形成鬼胎。」吳道明答道。

    「鬼胎?」朱彪身子又是一抖,顫巍巍的手抓起酒杯一飲而盡。

    吳道明看得真切,說道:「世間萬物都有破解之法,朱隊長心中若有苦悶,何不說出來聽聽,我頗識數術,可幫你解惑。」半晌,朱彪似乎終於下了決心,把手掌望桌一按,道:「好,就請吳老幫我,你是外鄉人,千萬要替我保守秘密。」吳道明微笑不語,側耳傾聽。

    「我曾經有一個女人,出身成份很好,在舊社會都是屬於苦大仇深的,人模樣長得也是南山鎮數一數二的,可惜丈夫是一個廢料,下面少了兩隻蛋蛋。後來,她懷了我的孩子,肚子漸漸的大了,隨即引起了夫家的懷疑,對她百般拷問,打得她遍體鱗傷,斷了兩條腿,可是她始終一言不發,堅決不說出是誰的骨肉,最後實在忍受不住,就吊死了。」朱彪邊說著,捏緊的拳頭青筋暴露。

    「豈有此理!這夫家豈不是草菅人命?」吳道明聽罷不由得忿忿不平。

    「正是,可是她娘家沒人,可憐她就這樣被草草的埋在了亂葬崗裡,連副棺材都沒給用。」朱彪臉色漲得通紅。

    「可是你為什麼不出頭呢?」吳道明鄙夷的說道。

    朱彪頭埋在桌子嗚嗚的哭了起來。

    「夫家很有勢力麼?」吳道明問他。

    朱彪點了下頭,長長的發出了一聲歎息。

    真是個賤人,吳道明心中罵道,嘴說:「那女人死的時候,腹中胎兒多大了?」

    「個月了。」朱彪嗚咽道。

    「嗯,這麼說已經形成了鬼胎,他會一直尋找宿主替身的,直至七七散盡陰元。」吳道明分析道。

    「你是說,這孩子會身,也許他還沒有死?」朱彪瞪圓了眼睛,盯著吳道明問道。

    「有可能,但是他必須在四十九日之內遇到合適的宿主。」吳道明告訴他。

    「什麼是宿主?」朱彪小心的問道。

    「孕婦。」吳道明回答道。

    朱彪突然沉默了,似乎想起了什麼……

    「那女人叫什麼名字?」吳道明問。

    「沈菜花。」朱彪喃喃道。

    是夜,清冷的殘月靜悄悄的掛在天邊。

    朱彪領著吳道明來到了荒墳崗,月色如水,山野間清涼一片。撥開蓬蒿野草,面前就是沈菜花那孤零零的土丘,一隻黑色的烏鴉蹲在墳頭,默默地注視著這兩個深夜到來的闖入者。

    吳道明環顧左右,心中暗自吃驚,此乃大凶之地啊。

    但覺陰風習習,靜聽隨風而來的彷彿有一絲如泣如訴的哀怨之聲,不絕於耳。西方那翹起的山包怪石嶙峋,面寸草不生,在月光下光禿禿的,好一個「白虎銜屍」啊。

    吳道明低頭注視著那塊寫有「沈菜花」三字的石片,點了點頭,說道:「沈菜花冤屈難解,又入此凶地,實為不幸啊。氣行於地下,物生於地,此墳頭綠草萋萋,不同於周邊植物,看來你的怨氣已漸漸消去,莫非腹中胎兒已經重生?『白虎銜屍』,必然行之不遠。」

    「吳老,怎樣?」朱彪輕輕問道。

    吳道明微微一笑,說道:「鬼胎已度人,你還要找到他的下落麼?」

    朱彪一聽,「撲通」一聲跪倒,口中說道:「吳老,拜託你指條明路,找到我與菜花的骨肉下落,我就是給你當牛做馬都願意。」

    吳道明微微頜首,淡淡說道:「起來,此間荒山野嶺,如有孕婦經過也是家在附近之人,你可就近探訪,誰家孕婦四十九日之內分娩過,必是你的孩子無疑。」

    「那我與他相互能認出來麼?」朱彪不放心的問。

    「有悖於常理之事發生,即是相認。」吳道明說道。

    「吳老,您知道我的孩子是男的還是女的嗎?」朱彪又追問道。

    「兒子。」吳道明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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