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宋 卷六 第二十二章 江山如棋(十)
    當振威軍步兵抵達涪陵時,水師已經鏖戰多時,涪陵水勢較緩,蒙軍在這裡修建了浮橋,以便從南北兩岸調軍圍困重慶,這裡也是蒙軍最外圍的陣地,部署有近五萬兵力,若能突破涪陵防線,則可以從水路進入重慶。

    一隊三千料的樓船宛如江上巨無霸一般,已緩緩駛近敵軍的陣地,逐漸停泊在江中,為防止敵軍封鎖江面的石炮襲擊,樓船並沒有過於靠近敵軍陣地,在他們的船上配備有最先進的青銅大炮和巨型回回炮,經驗豐富的炮手可以通過視距來測量射程,一艘樓船配備有五十門這樣的大炮,泛著幽幽青光的炮口從黑洞洞的船壁孔透出,目標直兩岸的堡壘。

    「放!」調度手一聲大喊,第一艘船上的五十門大炮齊聲怒吼,兩岸的泥土頓時沖天而起,儼如平空冒出一排參差不齊褐色泥牆,裹夾在其中的兩座青石堡壘連同其中的軍士,都被炸得粉身碎骨,隨即後面的大船也紛紛開始射擊,巨大的爆炸聲驚破了被迷霧籠罩的早晨,兩岸的蒙古軍彷彿才大夢初醒,開始用投石機向江中回敬炮石和震天雷,只可惜射程太短,根本傷不了敵軍大船的皮毛,只有一顆炮石從一座江邊尚未被摧毀的堡壘中射出,擊中了第二艘船的桅桿,桅桿被折斷,倒下時連同桅桿上的了望兵一起,死傷十多人。但這個漏網的堡壘瞬間便被炮火所淹沒,再沒能發出第二顆炮石,見敵人火器實在犀利,蒙古軍的石炮紛紛後退,撤到敵軍射程之外,再也沒有什麼武器能威脅到振威軍水師的前進,不過水軍並沒有動,它們還在等,敵人江面上的攔截還沒有出現,若行軍倉促,必然造成更大的損失,振威演武堂水師課的實戰演練中就再三強調,以水戰破敵,最要緊的就是防止敵人的火攻。

    果然,在前方兩里浮橋處,三百多艘小船已經順流而下,每艘船上盛滿火油、乾柴,還有幾顆威力巨大的震天雷,再各有一名敢死軍,他們手執火把緊盯前方,只要靠近敵船,這三百條小船就會變作三百團熊熊烈火,將無處逃生的敵船喪身於水火之中。

    振威軍的六艘戰船已經一字排開,其他船都退到三里之外,留下大段江面供破敵戰船的緩衝,黑壓壓的蒙軍船群已經出現,儼如一群野狼,順著水流凶狠撲來,用於攔截火船的武器是用回回炮射出的燃燒彈,這種燃燒彈不僅在野戰中和攻城戰有巨大的作用,在水戰中也更能顯示它的威力,三百艘小船已經發現了目標,儼如狼群的咆哮,又如離弦的箭,飛一般向振威水師射來。

    『轟!』地一聲震弦聲響,一顆碩大的燃燒彈已經騰空而起,藉著自身的反推力,畫出一道死亡的弧線,突然在小船上空爆炸開來,迸出一道極亮的赤焰,數百顆燃燒的子彈飛濺而出,儼如絢麗的禮花,又彷彿怒放的朵朵紅蓮,籠罩著數十丈的水面,十幾艘小船剎那間被點燃,行不到十幾丈,就引爆了船上的震天雷,只見一股股白色的水柱沖天而起,夾雜著小船的碎片,不等第一顆燃盡,數十顆燃燒彈呼嘯而至,封鎖了整個江面,狼群無法後退,也無法停止,在一道接一道的白水柱中傾翻、炸碎,但依然還是有十幾艘衝出了火網,追尾向大船撞來,振威水師早有應付之招,一面後退,一面開炮,一面拋下幾十隻排筏,阻攔小船的衝力,就在一進一退的時間差裡,這十幾艘小船再沒有機會,很快便被密集的炮火擊沉,三百多艘敢死船無一成功,障礙已清,振威水師一鼓作氣,摧毀涪陵浮橋,衝破了蒙軍的重慶外圍防線。

    這時,先期下船的步兵也已經沿江殺來,留守涪陵最外圍的蒙軍大部是投降的原宋國軍隊,在面對比蒙軍更犀利更勇猛的『天軍』(這是後來投降者對突來的振威軍稱呼,他們根本不知道這支非宋、非金的軍隊來自何方)時,竟一戰即潰,敵人手中的『火棍』和手擲震天雷簡直就是催命符,不等他們的弓箭射出,不等他們揮舞著刀槍衝上,便一排一排,割麥子似的倒下,瘋狂的殺戮嚇傻了疲憊的守軍,甚至不等紐璘堅決抵抗的命令傳來,蒙軍就已經出現了大面積的潰敗,潰退的蒙軍繼而影響到了內線作戰的蒙軍,紐璘見敵軍攻勢兇猛,不得已,只好撤軍三十里重新整頓軍馬。

    正當振威軍在涪陵大戰之時,重慶城內的抵抗已經到了最艱苦的時候,外城已經被蒙軍攻破,大量百姓湧向內城,引起了前所未有的混亂,守軍已經在百姓中發現了趁機混入的蒙古間諜,但這只是冰山一角,依然有數以百計蒙古間諜混進內城,他們儼如一顆顆定時炸彈,會在最關鍵的時候,突然爆發,從而造成重慶的失守。向士壁憂心忡忡來尋找蒲擇之,必須要將這些間諜清除掉,還有糧食和箭矢都不多了,如果援軍再不來的話,他只好決定棄守重慶了,可憐的向士壁和他的士兵們剛剛才從蒙古人散發的宣傳單上知道,宋國已經不復存在,他方寸大亂,簡直不知道自己是在為誰而戰,這個原則性的問題也必須要搞清楚。

    從重慶保衛戰打響後,再沒有人見過蒲擇之,有人說他一直呆在府中,從未出門半步,就在蒲擇之的官衙前,向士壁突然看到了幾輛花哨的馬車,確切說就是花車,是妓院送外賣的專用車,向士壁胸中的怒火隱隱被點燃起來,將士們捨身赴死抵抗蒙軍,而他們的最高軍政首腦卻在招妓尋歡,若是孟將軍在,四川怎麼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上去,砸門!」向士壁低聲命令道。

    隨著猛烈的砸門聲,很快門被打開了,不等來人反應,向士壁率領數十名親兵像一陣狂風般闖進制置使的官署,正想呵斥的門衛見來人殺氣騰騰,早嚇得溜出了大門,不用打聽,怒火中燒的向士壁徑直向嬌聲燕語的大廳大步走去。

    大廳的門關著,幾個正向裡面偷窺的士卒見大群執刀士兵過來,早嚇得連滾帶爬片刻便跑得不見蹤影,走近門口,裡面傳來蒲擇之淫蕩的笑聲和嬌笑不依聲,不等親兵動手,向士壁便猛地一腳踹開了大門,眼前的景象頓時讓他一陣噁心,眼中閃過一抹懾人的殺機,只見大廳裡擺有一桌酒席,十幾名幾乎全身赤裸的粉頭正圍著一個光著上身的糟老頭子餵酒,此人便是四川四路宣撫使兼重慶制置使,四川最高的軍政長官蒲擇之。

    門突然被踢開,驚呆了房內所有的人,女人們望著寒光閃閃的刀子,突然爆發出一陣尖叫,向各個角落躲去,當臉色驚得煞白的蒲擇之看清楚來人並不是蒙古人,而是自己的下屬,小小的潼川兵馬使向士壁時,羞惡之心立刻將蒲擇之激得爆怒起來,他的臉脹得紫紅,扯著嗓子咆哮道:「你大膽!竟敢闖我的官署,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大人!」向士壁強忍怒火低聲道:「我來是想問清楚,我們現在究竟是宋軍還是齊軍?」

    向士壁的隱忍更加助長了蒲擇之的官氣,他不答,回身招招手笑道:「你們都先到房裡去,我隨後就來。」

    見蒲擇之似乎佔了上風,十幾個裸身女子從牆角站起,嘻嘻哈哈地跑到內室去了,蒲擇之這才對向士壁答道:「宋國已經不存在了,你此話豈不是問得多餘?」

    「那為何不告訴我們!」向士壁死死地盯著蒲擇之,拳頭越捏越緊。

    「那是怕影響你們的士氣,實話告訴你,早在一個多月前,咱們所效忠的皇上已經換成了原來的丁相公,我為四川之首,你們自然以我馬首是瞻。」蒲擇之的語氣極不耐煩,就像給向士壁講這些,簡直就是多餘的。

    「哼!」向士壁冷笑一聲道:「既然大人還知道士氣重要,就應該親臨一線,而不是躲在這裡喝花酒、玩女人,可現在,我且告訴你,外城已經被攻破,內城守軍已不足兩萬,糧食和守城物資已所剩無幾,最多還有三天可,我來是問大人該怎麼辦?是棄城還是死戰!」

    「什麼?」突然來消息幾乎要將蒲擇之擊倒,「那蒙古人有沒有要求我們投降?」他驚慌失措,突然大叫起來。

    「自然是天天要我們投降!不過,你的意思難道是讓我們投降蒙古人不成?」

    「那還能怎樣?逃,往哪裡逃?投降蒙古人,你向士壁至少還可封個將軍。」他突然見向士壁的眼睛已經縮成一條縫,說到一半突然住了口。

    向士壁一步一步向他逼來,「你胡亂決策,喪送了四川;你不救合川,眼睜睜地看著弟兄們被圍困而死;你背叛故國,向亂臣賊子事臣;將士們浴血奮戰,你卻招妓玩女人,末了,你居然要投降,禮、義、廉、恥,你樣樣皆無,還要你這樣的主將有何用?」

    「向士壁!你要造反—」話音未落,蒲擇之的眼珠突然凸出,他不可置信地望著自己的前胸,一把鋒利的寶劍已經穿胸而入,「你、你」他手指兩下,終於仰面而倒。

    向士壁一腳將他醜陋的屍體踢開,揮劍大喝一聲:「走!跟老子殺蒙古韃子去,縱是戰死沙場,也絕不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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