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蒙古軍迎戰武仙軍的同時,振威軍的十五萬大軍正在鄧州一線掃蕩武仙軍的老巢,聞武仙失利,李思業急將主力撤回,又任命大將余階為鄧蔡團練使,繼續剿滅武仙餘部。
這日是新皇即位後的第五次早朝,太后抱著年幼的皇帝,高高坐在龍座之上,朝會剛剛開始,新任知政事、六部尚書元好問突然拋出了二十項改革措施,這也是他與李思業事先商定的策略,此次改革暫不碰土地,當務之急先要把朝廷和地方的軍政大權抓到手。
「一、統一軍權,加強樞密院的調控,改各路元帥不服朝廷調度的局面,樞密院使可在戰時或緊急狀態時自動獲得軍隊的全部調配權。
二、增設度支使,獨立於戶部,負責財政預算及收支,預算由六部尚書、左右相審閱後通過。
三、設稅監,
四、在各大州府設團練使,負責地方治安及民團操練,由樞密院任命、並向其負責。
五、設立爵制,以改變職官、虛官並存的局面,理順官員職能。
......
「太后,各位大臣,此我金國生死危亡之際,若還死守祖制不變,不思改革,不下猛藥醫治,那就算堯舜再世,也救不了我金國滅亡的命運,這二十條改制,正切中我金國積弊,勢在必行,各位大臣可有意見?」
雖是當眾宣讀,但既無事先照會,也沒有提前發稿,只在朝堂上念一遍,便要眾人表態,恐怕這徵求意見之說,不過是個形式而已。
朝堂裡一片寂靜,幾經戰火倖存下來的官員深深體會到了生命的寶貴。
「近來學得烏龜法,能縮頭時且縮頭」
大部分官員都選擇了沉默,二十項改革似乎沒有涉及到土地和奴隸,並沒有觸動到自己的切身利益,既如此,又何苦去做惡人,自討苦吃,且大多數人都聽出味來,這二十條改革中至少有十條是為李思業量身打造的。
但赤裸裸的奪權還是讓一些大臣按奈不住。」太后,臣有話說!」
樞密院副使習捏阿不從朝班裡站出來道:「此等改革干係重大,焉能說定就定,就算元大人好意,但也需事先讓眾大臣考慮,充分討論後決定,才有利於社稷穩定。」
「討論?討論的結果只會是不了了之,先帝在時,討論還少嗎?討論了幾十年,把社稷都快討論沒了。」新任平章政事姚樞連聲冷笑,站出來道:「太后,若真要討論,臣倒覺得應將土地權和各莊園的奴隸自由也一併放在討論的範疇裡。」
太后只左右為難,她從未經歷國事,元好問所言二十條,她恍若聽天書一般,不知其意,只眼巴巴地向李思業望去。
但姚樞的最後一句話,卻如同捅了馬蜂窩,原本安靜的朝堂慢慢地變得喧囂雜亂,一片嗡嗡之聲大作,李思業向元好問使了個眼色,元好問點點頭,便要出列說話。突然,殿外有侍衛跑進稟報,詔曹門外有鄧州來使,武仙軍願向朝廷投降。
突來的消息,將幾近沸騰的朝堂立刻凍成一潭冰水,眾人面面相視,目光不約而同地向左首的李思業望去。
「此來者當誅!」
李思業緩緩從朝班裡走出來,向太后躬身施禮道:「太后!昔日先皇落難,武仙非但不出兵護駕,卻任由蒲察官奴欺凌先皇,導致先皇含恨而終,他自己卻搶佔大郡,掠奪人口,其狼子野心,路人皆知,食君之祿,卻不知報答,此等無君無父之人,還有何顏面乞降?」
李思業心中一陣冷笑,他的大將余階就在鄧州一帶,不向自己投降,卻巴巴跑來南京,無非是想借朝廷來逼自己罷兵,天下哪有這等好事,想到此,他大聲令道:「傳我的命令,將來人斬首示眾!」
「是!」侍衛大聲答應,轉身跑去,皇宮的侍衛早換成了李思業的親兵,此時就算太后喝止,也救不了來使的性命。
「同室操戈,相煎何急!」終於有人在朝堂上吼了出來,洛陽蒙古軍虎視眈眈南京,但在南方,曾是金國脊柱的武仙軍,卻正被自己的軍隊屠殺。
李思業上前一步,冰冷的目光向發話者喊去,喊話的是原御林軍大將軍完顏霆,他此時任京兆將軍,卻是個閒職,這幾個月來,他親見目睹了金國王朝的潰敗、搖搖欲墜。痛苦、仇恨、恥辱,層層疊疊積壓在一起,終於,在他聽到李思業居然要殺武仙軍的降使時,,憋悶已久的憤怒突然爆發了。
完顏霆身旁的人都感受到李思業象刀子一樣的眼光,紛紛往兩邊後退、躲避,唯有完顏霆毫不畏懼地迎了上去。
「夠了!與其再窩窩囊囊活下去,不如轟轟烈烈一死。」
『李二措!』李思業突然認出了他,當年李全手下的降將,叛逃金國後,被賜姓完顏,今天卻居然跳出來反對,不過他確實有點佩服完顏霆的膽量,此時站出來,卻要比那習捏阿不需要更大的勇氣。
「你可知來者是代表誰來乞降嗎?你可知現在鄧州武仙軍被誰控制嗎?」李思業厲聲道:「我告訴你,是蒲察玉郎,是迫死先帝的蒲察官奴之子,是殺死李蹊的兇手,這樣十惡不赦之人,霆將軍還要替他說話嗎?」
「可是—」完顏霆被李思業的眼睛逼視著,一陣心虛,低下頭,適才的勇氣被壓縮成了一顆米粒,竟喃喃說不出話來。
「可是什麼?」李思業卻不放過他,一步步向他迫去,「上蒼有好生之德嗎?以德抱怨嗎?可是什麼?你說!」
「可是下令的不應是你,皇上在,太后也在,還輪不到你!」完顏霆米粒大的勇氣突然爆發,氣焰震撼了大慶殿,「還輪不到你!」彷彿是一記警鐘,在百官心中敲響。
李思業的眼睛瞇成一條縫,眼中殺機陡現,他突然淡淡一笑:「你不提皇上,我倒忘了,承麟皇帝之死,後來的內城之亂,我還沒有追究責任,你倒提醒我了。」
「那是王銳叛亂所致,他已經死了,還有什麼責任可追?」完顏霆突然明白了李思業的目的,竟要借那次的京城之亂,向自己下手!他的心一下子收緊起來,他並不懼死,但是他不願含冤而死。
果然,李思業一陣冷笑道:「不錯,叛亂的是王銳,但當時你在幹什麼?你保護新主,但新主卻被亂箭射死,你不回護皇城,卻放縱士兵搶奪民財,姦淫婦女,事後抓住你一百多名手下,你莫說我在冤枉你。哼!如此大罪,僅降職一級就可以完事了嗎?」
完顏霆被李思業冰冷的目光駭得倒退一步,他急向兩邊看去,希望能有人站出來替他說話,但所有人都低頭不語,他一扭頭突見完顏白撒在凝望著他,彷彿溺水之人抓住了一塊大木頭。
「左相,我當時在給皇上斂屍,當時的情形你是知道的,我根本喝止不住手下。左相!你說一句公道話啊!」
但完顏白撒的眼睛卻翻上了天空,似乎絲毫沒有聽見他所言。
「哈!哈!」完顏霆一陣慘笑,「懦夫!所有的人都是懦夫!」他突然咆哮起來,一把將領子拉開吼道:「李思業,你是帶劍上朝的,有種你親手殺了我,來!朝這裡來!」
「右相,饒了他吧!」一直不說話的太后,卻突然開口了。
李思業後退兩步,轉身道:「太后,並非臣不想饒他,但承麟皇帝之死卻是他護衛不力造成,若不追究他的責任,承麟皇帝在天之靈豈能安?」
「人已經死了,又何必多殺,再者,完顏霆將軍一直護衛先皇,忠心耿耿,哀家都是看在眼裡的,就給哀家一個面子,饒他一次吧!」
這時,元好問也出來道:「右相,太后說的對,我們現在討論的不是追究誰的責任,不要離題太遠了。」
李思業醒悟,元好問之意就是讓他拿完顏霆之命來換取太后對二十條的贊同,他心中暗暗讚許元好問反應快,他看一眼在太后懷中睡得正香甜的幼帝,便沉聲道:「早朝也有二個時辰了,太后想必也乏了,剛才元大人所說的二十條振興金國的措施,不知太后還有沒有意見,若沒意見的話,就早些散朝吧!臣就看在太后的面上不追究完顏霆的失職之罪。」
習捏阿不暗叫不妙,李思業之話,竟是設了個陷阱讓太后去鑽,依太后的單純心機恐怕是真要走進去,果然,不等他出班反駁,太后聽李思業答應饒完顏霆,心下高興,便順著李思業的話應道:「哀家確實乏了,那個什麼二十條,右相就自己看著辦吧!以後這等軍國大事,右相只和眾大臣商量著辦便可,凡事不必問我等女流。」
李思業大喜,急雙膝跪倒道:「臣謹遵太后懿旨!」
元好問、姚樞等人也跟著跪倒,緊接著一心巴結的人、見風駛舵的人、口是心非的人也紛紛跟著跪倒,習捏阿不見連完顏阿虎也跪下了,不由暗歎:「罷了!罷了!這金國早晚得改姓李。」
他一陣心灰意懶,竟也緩緩地跪下了雙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