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宋 卷三 第八章 挽月之心
    金哀宗天興二年二月,南蒙大汗拖雷趁冬季北馬難以南下之機,派其子忽必烈和大將孛魯分兵兩路取西夏故地,北蒙為抵禦其進攻,急抽太原、河東一帶兵力支援靈州,完顏守緒見有機可趁,連忙調集各路金兵北上收復失地,東平府的士兵也被調走大半,使得金國暫時也無暇顧及山東。

    四鄰皆寧,李思業終於得到了自進山東以來的一個喘息之機,他的精力也開始轉到建設民生、操練士卒上來。

    一日,有人來報東平府馬市來了大批胡馬,李思業突發奇想,想親自去東平府看一看馬市,眾人阻攔不住,就派秦小乙和幾名親兵護送他扮成客商模樣去了東平府。

    東平府即在今天的濮陽、聊城一帶。李思業化名李業,帶著秦小乙眾人順利的進入了東平府,東平府也是和濟南府一樣,剛剛從饑荒和兵災中熬過來,滿目創痍。

    快到中午時,眾人又饑又累,李思業他們便在僻靜處尋到一酒家,走了進去,這是一棟北宋時留下的瓦屋,粉牆黛柱、黑白分明;酒店背河,梧桐掩映、綠韻無窮。屋簷下懸著一塊梨木橫匾,上面橫書『太白居』三個黑漆字,字跡瀟瀟灑灑,頗像醉後的狂草,店門前壘起了酒罈子,曲尺形櫃檯上陳列著下酒菜,對過往的路人十分具有誘惑力。

    李思業等人先辦了住店,這才走回大堂吃飯,那小二見他衣裳光鮮,立刻堆上笑臉將他引到一個靠窗雅座。

    「客倌想吃點什麼?」

    「把你們店裡拿手的,各做一兩樣,再來兩壺酒。」

    「好勒!您稍坐,馬上就來!」

    秦小乙和另外幾名親兵不敢和李思業同坐,在旁邊另外找了一張桌子坐了下來。

    很快茶先送了上來,李思業一邊喝著茶一邊打量著店裡的情況,人不多,店裡坐了還不到一半,大多是本地人,各聚在一處竊竊私語。這時門外走進一名身材修長的女子,只見她身穿一襲黑色武士裝,頭上帶有竹笠,斗笠下掛著厚厚的幾層面紗,手裡拿著一把長劍,正是當時很常見的武林中人打扮。她進門先掃視了一下,也朝李思業這面走來,坐在他對面的一個雅座上,小二立刻上前把菜單遞給了她。她隨意的翻了翻,突然很詫異地問道:「店家,什麼叫童子米肉?」

    一句話引來店裡一陣笑聲。

    那小二拿回菜單又仔細地看了看,這才有點勉強地答道:「顧名思義,不就是小孩的肉嗎?」

    那女子聞言不禁勃然大怒,長劍出鞘,抵住了小二的咽喉。

    「原來你們這裡是黑店!竟敢賣人肉!」

    「小姐饒命,我們不是黑店,是幾個月前的菜單忘記換了。」

    「那你們幾個月前是黑店!」

    李思業見那小二的脖子上已經流出血來,心中不忍,便對那女子說道:「你是初到山東吧!別怪小二,這裡面是有緣由的。」

    「哼!我家就在山東,卻從未聽說山東有吃童子肉的習俗。」

    「你先坐下,我來告訴你緣由。」

    那女子看了一眼李思業,把長劍恨恨地收了回來。小二脫得大難,顧不得感激李思業便捂著喉嚨便朝後堂跑去。

    「說吧!什麼緣由?」

    那女子把劍往李思業面前一擺便在他對面坐下,旁邊幾個親兵見狀跳了起來,李思業手一擺,止住了他們。隨後就從密州戰役開始把這大半年山東發生的事都告訴了那女子。

    那女子臉色越來越難看,不等李思業說完,便打斷了他的話。

    「那時青兵敗後去了何處?」

    「哪兒也沒去,他當時死在亂軍之中。」

    那女子彷彿象被雷劈了一般,呆坐在那裡,良久,她扶著桌子慢慢地站起來,向門外走去,可沒走兩步卻突然身子一歪栽倒在地,竟暈了過去,引起酒店裡一陣騷亂,不用說,這個女子就是時青之女時挽月了。

    時挽月醒來時已經掌燈時分,她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屋子裡,臉上紗已經拿掉,她心中一驚,一骨碌坐了起來,她仔細檢查自己的身子,覺得並無異樣後,這才放下心來,突然又想起父親之死,淚水止不住湧了出來。

    突然她聽見有腳步聲走近房門,趕緊擦乾了眼淚。

    門一開,李思業走了進來,他手中端著一杯熱水,見時挽月醒來,便笑笑說道:

    「姑娘醒了!」

    時挽月認出了他,她猛然想到一事,急忙問道:

    「我是怎麼到這裡來的?」

    「自然是我背過來的,姑娘暈了過去,難道還能自己走來不成?」

    時挽月大怒,剛想下床取劍,卻只覺頭一暈,又差點摔倒,只得坐回床上,盯著李思業怒斥道:

    「你竟敢擅自摘我的面紗!碰我的身子!」

    李思業聽她不講道理,隨口反駁道:

    「姑娘好沒道理!難道我好心救你反落了不是!既然姑娘身子尊貴,那為何又獨自一人到處跑,誰能保證自己不遇急事。再者我倘若不管,姑娘被居心不良之人帶走,那後果又會怎樣!」

    時挽月聽他說得句句是理,自己無法辯駁,可心中又不甘,正在心裡百轉千回之時,驀地想起若是父親還在,自己怎麼會被人欺負,不禁悲從中來,再也忍不住,伏在床上痛哭起來。

    李思業默默地關門走了出來,他在她的劍上已經發現了『時挽月』三個字,知道她就是時青之女,時青是在和自己作戰時死的,雖說戰場上生死由天,但他知道時挽月必然已經把殺父之仇記在了他李思業的頭上。

    當天夜裡,時挽月便發起了高燒,不斷地喊著『爹!爹!』,李思業越發心中歉疚,為了能補償她一點,李思業便一直衣不解帶地照顧她,有些事不便,他又買來一丫鬟來服侍她的起居。

    一直到了三天後,時挽月才漸漸退了燒,她心中明白,雖然李思業碰過她的身子,又是第一個替她摘下面紗的男人,但卻一直在悉心照料著素不相識的自己,沒有他,自己這次真的可能就死了,望著他已經熬紅的眼睛,她心中暗暗感激不已。

    「時姑娘,吃一點吧!」

    李思業端來一碗熬得濃濃的稀粥,小丫鬟已挺不住疲勞,自去睡了。

    「多謝李恩公!」

    她伸手來接,不料身子虛,手不聽使喚,一下子竟摸到了李思業的手上。

    『匡當!』碗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對不起!」

    時挽月滿臉通紅的縮回手來,她低下頭,心中突突亂跳害羞到了極點。

    李思業心中一蕩,剛才那柔軟溫膩的手彷彿是觸到了他的心裡,眼見房內空氣異常尷尬,李思業想說點什麼,卻喃喃說不出口,這時時挽月的羞澀讓他再也坐不住,急忙撿起地上的碎片跑出門去。

    「我再去盛一碗!」

    時挽月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心中竟有了一絲異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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